俩人都明白不可能,气氛有些沉重。
裴婼突然想起昨日候明琪与她说的事,不管多大的将领在战场上都只是一条人命,谁也不能保证谁能活到最后。
一个自私为上的将军也许在那样的情况下或许能逃脱,可她明白,宁暨与宁暨大哥都不是那种人,遇到危险冲在前头的必然是他们。
裴婼悄悄抬眼去看他,突然间发现她看不透他,就像此刻,那张苍白脸颊下是在想些什么呢?
当时那么照顾他的兄长却为了救他而死,他又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梧洗父亲的事情......”裴婼看着他,有些不敢问出口。
宁暨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谁与你说的?”
“你那表妹。”
“别胡说,不是我表妹。”宁暨不满看过去,“大哥的事你别听人乱讲。”
裴婼解释:“我知道,我只是想说不是你的错,要是当时换成你你也会先救人的对不对?”
宁暨垂了头,声音有些低沉:“事情已经过去了,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没事,你莫多想。”
“噢。”裴婼看着火堆点点头,明白他是不想再说,只好道,“不知道娘亲她们什么时候会找过来。”
外头天已经渐渐暗沉,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再过一会应就全黑下来了。
裴婼估摸着一两个时辰已经过去,再怎么说也应该找过来了啊。
“这个坡太大,而且又下着雪,搜寻不易,再等等。”
“嗯。”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婼婼,你要不要坐过来?”
“什么?”裴婼没太听清。
“坐一起,暖和些。”
裴婼本想说已经不冷了,可又顾忌着他是个病人,便挪了过去。
谁知刚靠近就被他揽在怀里,头顶传来虚弱的声音,“好累,婼婼让我靠会。”
裴婼察觉到他动作,微微抵开,“你别乱动,我怕碰着你伤口。”
“无妨,这样好得更快。”
“......”
裴婼不作声了。
她能怎么办呢,说到底他这个伤都是因她而起。
可没想到靠着靠着先睡过去的那个人居然是裴婼。
宁暨听着她绵长安静的呼吸声,脸上浅浅笑着,双手不自觉用力拥紧了她。
一个不小心碰到腰腹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紧接着又急忙去看有没有惊醒怀中的人,宁暨见她仍然睡得安稳,放下心来。
然后伸出一只手去够身边的木柴,往火堆里添柴。
柴烧得很旺,宁暨盯着火光渐渐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四周出现火把的光亮,那边也发现了黑暗的火光,急忙寻过来。
“世子!”徐白有些激动,急忙喊了出来。
谁知宁暨立即“嘘”了一声,徐白这才看到世子怀里睡得香甜的人。
宁暨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去拿两件厚实衣服过来。”
随后轻轻拍了一下裴婼的肩膀:“婼婼,他们来了。”
裴婼很快睁眼醒来,懵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睡过去了,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着他:“我怎么睡着了。”
宁暨则低头笑,“太累了,走吧,我们回去。”
“好。”裴婼软软应了声。
第41章 同流合污、情投意合……
大雪封山, 一行人最终还是回了法云寺。
寺里懂医术的僧人给宁暨的伤上了药,又细细包扎好,叮嘱了几番后才离开。
温氏与陈氏上前去, 温氏眼底含泪:“世子这份恩情, 裴家铭记于心。”
“夫人言重了, 婼婼是我妻子,这是我应当做的。”
陈氏听完不动声色看了温氏一眼,然后道:“总归是因为我们才让世子遭了这祸事,这件事已经让人知会了宁大夫人, 也派人去报了平安,世子不必担忧。”
宁暨微微点头, 问:“婼婼怎么样了?”
“这会儿应当睡下了,身上没什么大的伤口。”
宁暨“嗯”了一声,俩人关怀两句即离去。
“徐白。”
门外的徐白应声而入,“世子。”
“怎么回事?”
“不知, 我们找到马的时候马已经死了, 当时马失控的地方也已被大雪覆盖, 根据已有的信息, 许只是意外。”
“车夫、喂马的僧人, 凡是能接触到马的人都查一遍。”宁暨脸色微沉,语气狠戾。
“世子觉得不是意外?”
“不简单, 先查。”
“是。”
第二日一早, 裴婼早早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宁暨。
守了一夜的绿衣答她:“寺里僧人已经给世子看过了, 姑娘不用担心。”
“不行,我得去看看。”
裴婼下了床,随手拿起件衣服就走, 急得绿衣在后面喊:“姑娘您慢点儿。”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只是天空依旧阴沉,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下起来。
裴婼此刻也没了赏雪的心,心里甚至有几分厌恶。
等走到宁暨所住的禅房时,那急促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裴婼身上只是简单披了个袄子,一头乌发长长垂在脑后,甚至连脸都没洗。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回头问,“绿衣,我这样是不是不妥?”
绿衣不断点头,“姑娘,要不我们回去洗把脸再来吧,再说您昨天半天就没吃什么饭,昨夜回来后也是倒头就睡,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呀。”
绿衣才刚说完,裴婼肚子就配合地叫起来。
素面朝天的人当即决定折返。
待洗漱梳妆完毕,又用了早饭,裴婼再次走向宁暨的禅房,只是这回手里多了个食盒。
宁暨还没醒,裴婼便轻手轻脚的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又小心走到床边去看他。
他这会儿脸上有些血色,不像昨天那般吓人了。
裴婼放下心,把他露在外头的手掖回被子里去,正待转身离开时,手腕被一把拉住。
于是她便回头,柔声说:“你醒啦?好些没?伤口疼吗?”
“不疼。”宁暨声音嘶哑,裴婼便松开手,“我去给你倒点水。”
可茶壶里的水是凉的,裴婼吩咐道,“绿衣,你去烧壶水来。”
“还好我带了粥过来,你先吃,应当还是温的。”
裴婼从食盒里拿出粥,盛了小碗端到他面前。
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可是他不动弹,看看她又看看粥,裴婼懵了一会才明白,“你要我喂你?”
“胳膊疼,动不了。”宁暨语气委屈,表情还有些可怜兮兮的。
裴婼更不懂了:你伤到的不是腰吗?
裴婼不肯,从被窝里拉出他的手,将粥碗放到他手心,“自己来。”
宁暨憋着笑接过碗,一边看她一边用完了这碗粥。
等他好不容易吃完,绿衣热水也烧回来了,于是裴婼又给他倒了水端过去。
裴婼见他心情好,便也笑道:“我这专门过来伺候你来了。”
“嗯。”宁暨不明所以低笑一声:“那我这伤受得还挺值。”
“怎么,还想再来一回?”裴婼含笑瞪他一眼,“我看外头这雪应当还会再下,正好你好好休息几天,等伤好点,天放晴了我们再回长安。”
“嗯,都听你的。”
宁暨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脸上,顺从温柔得让裴婼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对话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他们分明还没成婚呢。
下一瞬,裴婼的脸不合时宜地又微红起来,只好接过茶杯往桌子边走。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好。”
可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赶过来的侯家姐妹。
“裴姑娘,我与姐姐来看看表哥。”侯明琪道。
裴婼便侧了侧身让两人进去,站在外边看着。
侯明珠说:“世子可好些了?”
“本就没事,谢大嫂关心,另外,此事不要告诉祖母。”
侯明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应下来。
“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事,昨夜接到消息时我们真是吓了一跳,可当时太晚,只好这会儿才来。”候明琪站在候明珠侧后方问。
“是啊,好在世子没事,不然我回去怎么和将军、老太太交代。”侯明珠接话,又问边上的裴婼:“裴姑娘无事吧?”
“无事。”裴婼笑着摇头。
“这雪下得实在凶猛,我听人家说近几年都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侯明琪道。
“嗯,正好我们过几日也回去,届时与温老太太们一道,路上也好有个照顾。”
侯明琪看了一眼静立的裴婼,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宁暨才道:“对,可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了。”
而床榻上的人已渐渐显露些不奈,唇角下拉,面无表情。
侯明琪仿佛没有察觉,接着说:“可我总想着这事没那么简单,怎么独独裴姑娘的马车出了事呢,世子当好好查查才是。”
裴婼也心知其中可能有疑点,可此时重要的不是这事,她将视线从床上的人上收回来,向侯明珠道:“大少夫人,母亲与祖母这会应当在大殿中,您既然过来了,我带您去一趟?”
“哎,好,麻烦裴姑娘。”
--
好在余后几天天气放晴,积了两三日的雪开始融化,除了冷些再无其他。
这日早上裴婼按常例去看宁暨,笑脸洋溢。
宁暨养了几天已经好多,这会儿正在禅房外指点宁梧洗练功。
宁梧洗自从知道宁暨受伤后就闹着要来看,看着看着就不走了,日日粘在宁暨后面。
裴婼拎着食盒进屋,一一将从斋房打的白粥小粥放在桌子上,然后才走出门口冲俩人说:“先过来吃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