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白沛这为西疆大营请功的战报是为了往她自己脸上贴金,沈良吉见到了还是感慨于她的用心,至少,晋王能看到边地战斗的艰难。
但这感动并没有持续几个时辰,回程路过驿站的时候,奚白沛想起被暂时安置在驿站的号称商队的沙漠之花的敏善,那个长相艳丽迥异于中原人的男子。
“他还没有回去其齐国吗?”
前面就是驿站,陆襄提起了敏善,奚白沛之前吩咐过陆襄送他走,没有想到敏善还留在驿站。
“他答应了来年为我们周转马匹的事情,我跟他说过了,会把他平安送回其齐,但是他不走。”
“不走?”奚白沛皱起眉,若是落难在外的时候有人送她回家,不应该是兴高采烈地立即启程吗,回家才是最安全的,或许是商队的男子行事风格本来就跟寻常人不同?
“他非要当面亲自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陆襄心想,你自己捡的人,还是你自己负责吧。
她其实怀疑,那个敏善,执意要见奚白沛是别有用心,商人最是心思活络善于交际,敏善灌了一壶水醒过来看到奚白沛的第一眼,肯定能从别人对她的恭敬和她出行的随从猜到奚白沛身份贵重,在驿站的时候,明里暗里从照顾他的人那里打听了不少消息,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大梁尊贵的亲王,指不定是想靠自己的姿色混进晋王府,而根据陆襄以前在上京跟奚白沛搭伙去温情居厮混的经验来讲,二殿下是个重度颜狗,不太能抵挡美色的诱惑,对孙十一郎念念不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姿色出众。至于奚白沛喜不喜欢敏善这一类型,陆襄就说不准了,毕竟其齐人的样貌跟中原人有很大的不同。
奚白沛听了,不置可否,“走吧。”
“前面就是驿站……”
“回晋王府。”奚白沛丝毫没有减慢前行的速度。
“那个敏善……”
奚白沛笑了笑,“本王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第17章 嘉奖
奚白沛远远看到,驿站里那个敏善似乎追了出来。
敏善在驿站休整了一番,换上了大梁的装束,那显眼的绿色衣装已经收了起来。
奚白沛只在乎能不能从这个其齐的商人手里买到中意的马匹,至于敏善本人,奚白沛想起了他在太阳底下晒脱皮的脸,异邦男子的粗糙感跟中原男子的样貌有很多的不同,奚白沛对这一类型并不是很感兴趣。
骑马的行程没有丝毫减慢,她看到敏善在队伍的后方奔跑着奋力追了一段路程,奔跑速度自然是追不上马匹的脚步,敏善跟奚白沛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她远远瞥了一眼,敏善追了一段路程之后,似乎也察觉到逐渐加大的距离,停下了脚步转头往回跑去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敏善的执着,敏善飞奔回驿站,抢了驿站的马,朝着奚白沛她们行进的方向又追了过去。
奚白沛离开前,以为能在西疆大营住一些日子,所以吩咐碧桃监工,要开始重新修整王府,不过几天的功夫,碧桃才刚从周围的属地招募了一些工匠,想要准备开始动工,她就又回到了王府。
“殿下回来了。”碧桃得了消息,早早在门口候着,迎上去也不敢多问,殿下离开前还吩咐要大肆修整王府,短时间内不准备回来的样子,这才几天,就回了府上,可见在边营的时候不是那么顺心。
她不敢去触殿下的霉头,只敢悄悄地问沈良吉,沈良吉打了个手势,说没什么大的问题,让她稍安勿躁。
奚白沛到晋王府不一会儿,敏善居然从后面追了过来。
碧桃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眉目艳丽的番邦男子,一时间没有搞清楚状况。
殿下出行的这几天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行程的改变,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貌美番邦男子,殿下一脸的不高兴,以及王夫看不出喜怒的脸色,碧桃心想,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早知道就随殿下她们一行一起了。
碧桃只得向奚白沛禀报,看着奚白沛一脸不愿意搭理的样子,陆襄提醒道,“殿下还是放他进府来说话吧,我看敏善那倔强的样子,若是殿下不肯见他,怕是要在王府门前站到明天。若是周围人见了,难免会议论纷纷。”
奚白沛有些不耐烦,在会客厅见到了敏善。
敏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在奚白沛送客之前,主动提起了周转马匹的事情。
敏善在自家的地盘上也是众星拱月的存在,从来没有被人无视到这种地步,他本以为奚白沛救他是因为贪恋美色,可她回程路过驿站居然没有停下来看他带他走。敏善在驿站这短短的时间,从周围人口中打听到一些救命恩人的来历,居然是刚刚来到封地的晋王。
敏善给自己按了个商队商人的身份,说是遭到了马匪的打劫,自己拼命逃出了出来,这些应对陆襄问询时的话语真假掺半,他们所伪装的商队确实遭到了打劫,但他一眼就看出哪些不是普通的马匪,假商人遇到假马匪,敏善知道自己的行迹一定是走漏了风声,招致了别人针对性的追杀,他的护卫几乎全军覆没,逃出去武琴不知道有没有搬到救兵,如果武琴安全,就会沿着自己沿路留下的标记找到他。
现在,敏善必须自己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武琴,或者重新跟自己人联系上。
在西疆和明西州,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晋王府更加安全呢?
晋王曾经派陆襄过来驿站问询他商队周转马匹的事情,敏善一听,就大致猜到了晋王的打算。晋王初到封地,肯定是要建立自己的装备护卫,一支强大的护卫,轻骑是不可缺少的力量,边塞的战力,最缺的就是战马,晋王肯定是想要搜罗大批的马驹来饲养训练。
他必须让自己的存在对晋王有价值,这样才能够趁机留在这里,甚至会有更多的收获。
从他收集的信息来看,晋王殿下的口碑好像不怎么好,他从她脸上刚读出一些不耐烦的神情,就立马提起自己还有马匹的生意要跟殿下商量。
“陆大人那天说的比较笼统,我还有很多不太明白的事情想要问殿下。”
奚白沛这才提起一丢丢的精神,“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们要最好的马驹,价钱不是问题。”
敏善熟练地介绍起边地的不同的马种,以及各类马的用途,“有了脚程快可以做轻骑,有的腿短敦实耐力好,可以负重,还有少量顶级的马驹养成赛马,一般会被运到州府那些繁华的地方,可以卖上高价……”
见奚白沛听的认真,敏善介绍起自己商队买卖马匹的流程,以及在塞外各地收马时的趣事。
“你们从边民手中收马,那数量怎么保证,要是本王要的数量比较多呢?”
“我们其齐人做生意,最讲究信誉,我们也合作一些大的马场,签订的数量一定会完成。”
“可是据本王所知,其齐人自己不擅长播种和养马,你的许诺我也不完全信,不如你先运二百匹过来看看货。”奚白沛随口喊了个数字。
“殿下,二百匹可不是个小数目,现在已经快进入冬季,若是把马驹送来,最快也得来年春天,殿下,我还有个请求。”
敏善以自己的伤还没好为由,请求在晋王府再住一些时日。
“府中的一应事务都归王夫打理,本王从不过问,你去问王夫吧。”
碧桃只得领着敏善去沈良吉那里报道,沈良吉听了也是一头雾水,殿下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我过问了?他仔细打量了敏善一番,对碧桃说道,“你还是领他去殿下那里吧。”
敏善妩媚一笑,“主君大人这是在嫌弃我,还是在嫉妒我呢?”
沈良吉皱了皱眉,“你想留下来?”
“我身上还有伤。”
“州府有医馆。”
你的伤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沈良吉觉得头疼,怎么看这个敏善都有很大的问题,殿下没有直接把人赶走,那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来的意思吧。
敏善换了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晋王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答她一二。”
沈良吉摆摆手,让碧桃领他去找个偏僻的屋子住下,“口粮钱先记着账,回头一并算。”
本来越冬的粮食就不充裕,现在又多添一张嘴。
奚白沛废了好多笔墨写的战报,原本以为多少能从兵部争取一点儿犒赏的物资,但她显然没有领教过上京中人办事的效率。赞扬表彰的信件一封又一封地送回西疆,但若问起原本应该跟表彰的信件一起送到的犒赏物资,信使只会回一句话:不太清楚。
奚白沛盼着这封赏盼得望眼欲穿,她以前知道明西州和西疆因为土地贫瘠的原因贫穷,但到达封地之前,她不知道会这么穷。府上的吃穿用度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但凡体恤一下百姓疾苦的人,都做不到对她们所受的困境熟视无睹。天气干旱导致收成不好,今年的冬天尤为难熬。
朝廷嘉奖的回信还有几份送到了晋王府,奚白沛看着这些信件陷入了沉默,这算是个什么事情呢,一堆战报换来了一堆废话的嘉奖信,犒赏的兑现还是依靠兵部,兵部的态度也很明确:没钱。倒也没有直接说不给,只是兑现的时间不定。奚白沛想,莫不是镇国公早就知道京城兵部那帮人的德性,所以这类小的战报根本就不费事去提。
因为提了也没有用。
边营缺的是这些空口白话的嘉奖吗?
而偏偏,面对这种拖延,奚白沛没有办法。
沈良吉一进书房,就看到奚白沛脸上阴云密布,到嘴的话又咽回去,现在看来殿下是没有功夫理会敏善。他已经推开了门,又不好再把脚步退回去。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奚白沛把信报甩到桌子上,“犒赏的定例原本就是兵部的人定的,不兑现跟一纸空文有什么区别,边地艰难,寒了将士们的心。”
她在上京的时候,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太多,致使她有些飘飘然,有时候觉得大姐是个老好人,三妹又故作清高,别人似乎都比不上自己。这才出京了几天,奚白沛立马看清了现实,已经离京的藩王,哪怕名义上是最受皇上和皇后宠爱的二皇女,也已经没人愿意搭理她。奚白沛生气的是,兵部的人这么无视她的战报,一点儿颜面也不讲,哪怕是先运过来一点儿物资过来表示犒赏,也比送回来的这几封废纸强。
沈良吉安慰道,“今年天旱,收不上军粮,兵部也很是为难,殿下就不要跟京中的人置气了,气着自己不值当的。”
“你还替那帮光吃饭不干活的人说话。”
沈良吉索性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兵部向来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小战役的捷报我母亲向来不写,懒得浪费笔墨罢了,应允的犒赏鲜见能够兑现的,在边地,殿下要尽快认清现实。”
“本王现在已经认清现实,凡事只能指望咱们自己了。”
第18章 飘雪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还没有过完十月份,室外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奚白沛从边营回来之后,就叫停了府上修葺的工事,让碧桃吩咐全府上下的人,储备粮食,杜绝浪费,准备过冬。
敏善厚着脸皮赖在了王府,跟想象中王府的奢华生活不一样,王府中的吃穿用度看起来也就是普通富裕人家的日子。敏善心想,不是说晋王殿下骄奢淫逸最重享受,这么看起来是他收集的信息有误?
奚白沛回来以后,难得勤奋,看起了府上支出的账本,一看才知道,封地的收成看起来丰厚,但耐不住府上的开支巨大,特别是她从上京薅了这五百皇家近卫。
原本皇家近卫的粮饷跟赏赐都是从宮中出的,可是皇上只发了话让她把近卫领走,并没有后续支持近卫的粮饷。
只给了人,没给钱。
陆襄想清楚其中的关节,忍不住想笑,外宮的庶务都归太女打理,太女眼睁睁看着奚白沛带走了原本在自己手底下的五百人,能不生气?皇上自然是懒得管这种小事的,除非奚白沛写信向皇后要钱,皇后心疼女儿一定会贴补很多。
“不如,殿下写信向皇后问问。”陆襄建议道。
奚白沛提笔沉思了一会儿,复又把笔搁在桌子上,“怎么写?”明西州幅员辽阔,近卫的粮饷也不是出不起,只是今年天旱收的供奉不充裕,她们从上京带来封地一千多人,本来支出就是不小的开销,若说养人,也不是养不起,只是一应事物不能像从前在京中那么奢侈罢了,好在边州也没有那么多花钱的爱好。
“殿下就如实写就是了,本来卑职就是从朝廷领俸禄的。”
奚白沛突然就不愿意动笔了,她知道父后本就不舍得她来这么远,她这一哭穷,就算是皇上不给钱,父后也会从他私库里出钱来贴补她。
“养女育儿的,也太没劲了。”特别是在皇室家族。这是奚白沛的心里话,即使像她这么大的人,皇后还要操心她离京在封地的生活,还要贴补银钱,其实她离京的时候,皇后已经从私库里出了一笔钱,给她添在运送的物资里。
这二十几年的时间,算起来也没有孝敬皇上跟皇后什么,光是指着她们操心了,并且现在景王隐隐有与太女相争的趋势,她自己也不甘心就此出局,彻底成个闲散人员,光是以后姊妹们针锋相对,不知道皇上跟皇后会有多么伤心。
若是按照以前的时间线,那大姐登基的日子就在几年后。
陆襄一时没有听清楚,“什么?”
奚白沛叹口气,整理了一下心绪,“我说,时光飞逝啊。”
陆襄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念想的事情,只当是她初到封地,不适应在边州的生活。
“是啊,咱们出发的时候,上京还是丹桂飘香的季节,这一路上的行程,感觉也没有几天,在王府这里居然就落雪了。”
“府上的存银跟物资还是有的,暂且不需要向朝廷开口,近卫的粮饷就从府上支出吧。”
奚白沛的表态倒是出乎了陆襄的意料,奚白沛从京中带来的东西也经过陆襄的手,反正若是照着她以往在上京那般奢华的生活,府上的开支不会宽裕,现在,奚白沛吩咐府上缩减支出,按理说,近卫的粮饷应该甩给京中,能省不少的银子。
“毕竟,”奚白沛看着她笑了笑,“拿人手短,领谁的粮饷,就得听谁的指令不是?”
陆襄一时无言,不管是不是从奚白沛这里领粮饷,她敢说不听皇上的指令吗?她可是还想要留着自己的脑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