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汪大人的耳朵里,进城的关口闹哄哄乱糟糟一片。
汪大人气得拍案而起,“晋王殿下太过分了些,怎地这样鱼肉百姓。”
第20章 设卡
沈良吉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只是他没有确切的证据。
陆襄手下的近卫,还有沈良吉手里的护卫,最近都没有闲着,被支出去在府城入口处设卡,查验来往的商队手中是否有合格的花册,顺便提防一下汪大人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毕竟汪大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起码奚白沛没有指望她跟汪松能够平和地坐下来谈谈。
汪松思考半天,若是府兵跟晋王的人发生武力冲突,矛盾就会扩大化,府兵的武力不够,那么就需要求助西疆大营的支援。
西疆大营,目前归沈家人管。
汪松叹口气,以前在府城有事故的时候,能从西疆大营借点儿兵卒来支援,那里是离明西州最近的大营。这回却是不能够了,她能去借,沈良吉也能去。沈啸会帮她还是会帮自己的小儿子?
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沈啸保持中立,不掺和进这一堆浑水当中。
凭借汪松手底下的人力,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刚得过奚白沛。
虽然她指责奚白沛任性妄为鱼肉百姓,但却又没有办法立即制止。
作为一方州官,汪松在打理州府事务上是一把好手,可是有时候,也难免牵扯到朝廷的几派斗争当中,身不由己。她并不想跟晋王的关系闹得太僵,但是上京城中,就是有人希望,晋王在封地闹出的矛盾越多越好。
晋王可以在封地颐养天年,如果晋王能活到那个时候。可是汪大人还想着能够回去上京的权力中心再进一步,所以汪大人宁愿得罪晋王。
奚白沛东奔西跑没有闲着,沈良吉也没有待在府中,边城的空气,即使在寒冷中夹杂着冰碴,也比在上京城的国公府自由多了。成亲时国公府给沈良吉配的护卫,被他带到了明西州,除了他,谁也指使不动。
沈良吉在城外的关卡,看着来往的商队在这里跟府城的人闹矛盾,她们中有大梁人,有番邦人,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相貌,不同的语言,相同的是因为不能顺利通过关卡的愤怒。
沈良吉的视线转向更远的城外,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还有未消融的残雪。
几年前在边疆浴血奋战的时候,往高尚里去想,是为了家国情怀,为了保卫大梁的边界,从小到大,沈家正统的忠君思想就是这样塑造他的观念,往小处说,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他的手底下有阿姐们那样的兵力,他不会做的比她们差,自小他就是个要强的人。
他从军时的同袍,有些是跟他一样,为了报效大梁,报效皇恩,有些是为了吃口饱饭,还有的人,是读书人,为了心中的情怀弃笔从戎,可到了战场上,敌人的刀剑从来不会去辨别她们的出身,只有最强力最幸运的人,才能够活下来,砍下敌人的头颅。
沈良吉记得自己参与的第一场战役,很小规模的遭遇战。
也是在这样快到春天的季节,天气渐渐转暖,地上的残雪还未融化,照理说天气暖和之后,水草逐渐丰盈起来,月戎人就开始忙碌自己的主业牧羊牧马,很少到边境的村庄抢粮,但是那次她们一小队的人照例巡逻,却意外遇到了一队月戎人。
月戎人的优势在于极快速度的骑兵,远在天边的一队黑影,不多时就像从天而降的死神来到了她们眼前。沈良吉所在的小队,多半是当年入伍的新兵,所以才会被分配到在草场巡逻这样平常危险指数不高的任务,可是危险指数不高,不等于没有危险,她们往日里训练的阵法和兵器都像是失灵了一样,如果不是紧追在那队月戎人身后的西疆大营的骑兵,她们的步兵小队大概会全队覆没。
小队的十个成员,在这一天,有三个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早上还在一起吃饭,抱怨口粮粗糙,期待快要运到西疆大营的物资,那么鲜活的同伴,转眼间就没有了气息。
在面对死亡如此近的时刻,沈良吉的脑子里不是恐惧,而是空白。
直到回到营地,大姐来安慰自己,空白才变成了后怕。
从此他训练更加努力,战场上不会永远那么幸运。当他准备跟月戎人战到不死不休的时候,却传来了月戎要跟大梁朝廷议和的消息。
沈良吉觉得自己越发不懂了,这几年,月戎跟大梁和和打打,拉拉扯扯没什么明确的结果,战争,和亲,互市,月戎还往上京送过一位和亲的王子,只是没有到上京就暴毙途中,引起了新一轮的战争,这种拉扯在沈良吉回去上京后也没有停息,几乎是边境的常态,谁也不知道月戎王的下一张牌面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皇上的回应是战还是和。
在京中这两年,沈良吉心中宿命的无奈感更甚,他从小到大的努力似乎全都白费,上京的贵人们眼里,都在头疼国公府家没有出嫁的小儿子,这些人中还有自己昔日的好友,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的热血,他的抱负,没有人看。
不嫁人有错吗?
待到赐婚的旨意下来,别人道喜的声音中总夹杂着那么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晋王殿下在上京最为人知的就是她的不学无术,还有她对孙十一郎雷打不动的深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被皇上强制施压的赐婚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结果。
偏偏,沈良吉不能说“不”,国公府不能说“不。”
好在婚后没几天,她们就离开了上京到了明西州,避免成为上京城八卦中心的连续剧。
有时候沈良吉对上京的权贵圈层很是反感,虽然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女人们陷入权利的争斗和倾轧,而男人们永远有说不完的八卦和看不完的戏,虚荣攀比和争名夺利构成了上京城繁华生活的大部分,他曾经思考,为这样一群人,姊妹兄弟们在边疆卖命,到底值不值呢?
直到奚白沛告诉他,你也可以为自己卖命。
第21章 进城
敏善在晋王府很是过了几天风光的日子,王夫像是抓壮丁一样被指使出去,在城门口设卡收买路费,日夜奔波劳累,晋王殿下带着敏善在城里花天酒地,有了空闲还去城外打猎跑马。
有些风声传到西疆大营,沈家大姐沈青差点儿没忍住自己的直脾气,想要来明西州跟晋王切磋切磋,被镇国公沈啸硬是按下了。
就在王府的人以为要多一位主子的时候,敏善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由沈良吉手下的护卫护送着,大摇大摆地出了府城的城门。然后在城内王府,大家就没有再见到敏善公子的身影,坊间传言,敏善公子因为在王府恃宠而骄,触怒了沈良吉,所以沈良吉先下手为强,趁着晋王殿下出门的功夫,把敏善公子赶走了。
明西州地处偏远,本就娱乐生活匮乏,自从晋王殿下来到封地之后,给府城添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八卦。先是骄奢的晋王来到封地后不满意已经重金修好的王府,在府城大肆招揽人力要重新修缮王府,没过几天去西疆大营转了一圈回来,对王府的修缮又叫停,喜怒无常,十分善变,并且色令智昏,十分宠爱一个其齐部来府城的貌美男子,还不顾民生,强行加收进城的花册银子……
陆襄干苦力的同时也不忘自己的老本行收集情报,回府的时候饶有兴趣地把关于晋王殿下的种种传闻当面讲给她本人听。
“今天的传言已经发展到,王夫善妒,派人把貌美的番邦男子带到城外,毁尸灭迹……”
在外面辛苦了一天收工回来的沈良吉,一进门就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
奚白沛听得兴致勃勃,百姓的想象力集思广益,可比她们自己编的故事曲折多了,“然后呢,快到了晋王跟王夫互殴的情节了吗?”
“互殴倒是没有,倒是十分称赞王夫大人的勇武,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呵呵,传得跟真事儿一样,良吉不使刀,他平常用剑。你看这传言其中,有多少汪松的推波助澜?”奚白沛在城外设卡收进城税,动了汪大人的收益,她可不觉得汪松会善罢甘休。汪松在州府实务上是一把好手,也很会利用百姓的声势。
“那可说不准,本来只是闲暇时的八卦,可传来传去的,似乎开始有了民声的抱怨,这两天连带着王夫大人的风评都有了些转变,先前所有的风向都是称赞,这两天偶尔会有传言王夫善妒。”
正巧走过门外的沈良吉,我善妒?
哼了一声,沈良吉径自从门口走了过去,爱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善妒不善妒,跟他有关系?就算奚白沛娶上十个八个小妾跟他也没关系,他关心的,只有那支存在于奚白沛口中的轻骑能不能落地。
“难道先前还顾忌着西疆大营沈家的脸面,现在发现沈国公袖手旁边,这脸面就要撕开了?”
“汪大人利用民声向来是一把好手,也不清楚她想要干什么,这些可有可无的操作,短时间之内并不能改变她跟殿下对峙的局面。”陆襄有时候也很是烦恼跟汪大人这类人打交道,进士出身,真才实学,不好拉拢结交,善于给别人挖坑,她觉得汪大人的这些操作无非是败坏殿下的名声,奈何从来殿下的名声就不怎么太好。
“我也知道,这进城的两层卡,不是那么回事,陆三儿,你觉得汪松能撑到什么时候?”
“汪大人是实务派,依我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来拜访殿下。”
奚白沛哼了一声,“上次我去找她,她居然还左右言他,不愿意跟我谈,若是她找上门来,我得抻抻。”
“可是殿下,最近我这旬书怎么写呢?”
每隔十日,陆襄都会往上京写明西州见闻的旬书汇报近况,各地的旬书是监督皇室成员行为的惯例,在明西州,暂且是陆襄负责写旬书,但她们都知道,在旬书之外,汪大人肯定更加积极地往朝廷汇报这边的矛盾,并且会把奚白沛往死里黑。
“你就照实写就行,反正又不止你自己写,汪松,还有其他人,都会往回送不同的信报,朝中肯定不会只看一个人的信报,我自己还写呢,不过我写的信报,估计朝中的大人们也不信。”
奚白沛的信报自吹自擂,写自己初到明西州,深受百姓的爱戴,她看到州府的景色也觉得亲切至极,决心努力带领百姓们过上幸福生活,任是谁看了都半个字也不会信,跟汪大人笔下那个鱼肉百姓依仗权势欺人的皇女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人。
这厢晋王在明西州的风评还在委婉曲折地变化,不到一个月,那个别人以为已经被王夫毁尸灭迹的番邦美男,带着自己商队的一百匹马又浩浩荡荡回到了明西州的府城,就在城门口卡上的汪松手下的府兵准备为难一番的时候,敏善从马背上抽出了通关文牒,“你可看清楚了,汪大人亲笔签发的。”
府兵一愣,这番邦商男不是晋王那边的人吗?她左看右看,通关文牒确实是汪大人签发的,没毛病。
这时,城门第二道卡上的沈良吉也看到了敏善的马队,这么大规模的马队,驻扎在城外的空地上,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沈良吉眼前一亮,殿下说的没错,敏善回来了。
他的马来了。
城门口设卡这里收的王府封地花册的银钱,他也能分一半。
有钱,有人,有马。
沈良吉盯着城外的那些马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统领一队轻骑的矫健身影,如果奚白沛说话不算话,那他沈良吉才不会再出半分力给她干任何事情。
全都是他的。
沈良吉快步走过来,一把扯住敏善。
就在府兵守卫以为晋王王夫要手撕番邦美男的时候,沈良吉跟敏善携手进城去了。
“沈将军,这通关文牒……”
沈良吉回头,脸上笑意消了大半,“有问题吗?”
“没……没什么问题。”府兵没想清楚其中的原因,说话打了个磕巴,这是什么情况,不应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怎么沈将军看起来满脸喜悦的样子,府兵一时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窍。
在沈良吉这里,敏善更不用办什么进城花册,沈良吉大概是府城最真心实意欢迎他和他带来的马匹的人了。
城门外关卡上堆积的商队,眼睁睁看着敏善进城一路通畅无阻,还有守卫的长官亲自迎接,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继而是无比的愤怒,在繁琐的入城文件上已经花了三个时辰排队了,昨天有人从日出排到日落还没有搞定进城的文书。
凭什么他可以快速通关进城而我们不可以?
凭脸吗?
沈家护卫:大概好像就是这样,凭脸。
第22章 密文
敏善又重新在王府住了下来,这回还涉足了以前不曾出入的奚白沛的书房。
大批量的马匹需要宽敞的马场,除了这最初的一百匹马,后续还需要敏善从周围的部族周转更多的马匹。奚白沛计划在城外先建个马场,但修建马场需要时间,这里离西疆大营的距离不是太远,那里倒是有现成的马场和训练的场地。
“一千匹?殿下,上千匹的数量可不是像一两百这样能够即时运过来的。” 敏善只觉得晋王殿下整天想一出是一处,刚运过来一百匹,居然开口又是一千匹,“单说马场,就需要足够的人力和设施,原本王府内没有这么多喂马的差役,现招的人根本就不熟悉马匹的习性。”
奚白沛顺着敏善的话,“本王只想着先买一些马匹,别的事情还尚未考虑。”
“殿下的马匹是为了王府的护卫准备的吧。”敏善这话问的极为轻巧,皇室的成员允许拥有自己的护卫,但护卫的数量多了,就会演变成被宫里所忌惮的私兵,几百人的规模还是亲王这一档合适的数量,若是到了几千人的规模,任谁知道了都会仔细想想奚白沛想要干什么。
“这里是明西州,周围接壤的部族这么多,自然跟别的王侯封地不是在同一护卫的水准,月戎的骑兵用兵诡异,来无影去无踪,若是绕过西疆大营来府城这边,那岂不是置本王于危险之中,所以在守备上万万不可松懈,多训练一些战马才能跟月戎人相抗衡。”
“若说到训马,我们其齐人也有一些好手善于训马,殿下要是暂且人手不够,回头我也可以帮殿下介绍一些训马的师傅。”
“马场的修建,马匹的训练,都要从头开始,确实是缺人手的时候,你跟那些马场相熟,给这边找些帮手也好,马场正常运转起来,本王不会亏待你。”
修建马场还需要相当的时间,敏善还建议奚白沛,若是有以前已经建好的场地先去利用起来,那是最省事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