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报不了仇?为什么杀不了周醒?
她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也把封丞相和封夫人心疼坏了。
“我的灵疆,这是怎么了?”
见封灵疆渐渐止住了哭声,封黎走过去,道:“父亲母亲回房休息吧,我陪着妹妹。”
封夫人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意,道:“灵疆这个样子,为娘的怎么走得开?”
怀里的封灵疆抬起头来,她逼自己把眼泪压回去,撒娇道:“娘,我就是做噩梦了,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封夫人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做噩梦不至于此,但她心知女儿不会说,也许两兄妹更有话讲,她便和封丞相先回房了。
封丞相和夫人离开后,封黎才慢慢问:“灵疆,能告诉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封黎心知,灵疆这种状况持续大半年了,最初只是以为她长大了,性情才一点一点变化,从一个乖巧可人的妹妹变成了一个戾气深重的要强性子,自从那次封灵疆狠辣地处置了几个下人后,封黎便对妹妹留了个心,封灵疆平日里所做的事所见的人他其实都略知一二,很多次甚至是他帮着扫尾。
他一直以为灵疆会主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想到妹妹这次先爆发了。
“告诉哥哥…灵疆,哥哥和你一起面对。”
封灵疆含着泪眼看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她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封黎腰间带着一个眼熟的香囊。
这个香囊…不是昏君最喜欢的款式吗?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封黎,而后又惊觉怕是自己想多了,昏君和哥哥,自从上次后便再也没有交集了,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原本是要说些什么的,但看到这个香囊后,她本能觉得厌恶,什么都不想说了,面对封黎的关心,她也只是随便应付了一句。
“哥哥,我真的只是做噩梦了。”
封黎无奈,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
未央宫,秦惊鹊换了身衣服,来到地牢里,看了看杀手挣脱的铁链。
手里拿着铁链上的手铐,秦惊鹊在神识里漫不经心地问荼归:“这个人是魔尊厌翡吗?”
“也许,相信主人已经有答案了。”
秦惊鹊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荼归,忘川上神还好吗?”
荼归:“自然,上神是十界唯一现世的神明,虽不问世事,但福泽绵延,自然是好的。”
“真的吗?”秦惊鹊的声音幽远而又莫测,不辨情绪。
十界唯一现世的神明?在这个众神神隐,魔道猖獗的时代,一个龟缩于忘川的神明,谈何福泽延绵。
恶鬼出逃,胭脂铜铃出现在忘川,不哭山魔尊出世,却自始自终,都不见上神出手。
秦惊鹊一直想知道,众神为何神隐,为何任魔道鬼道如斯放肆。
厌翡是上古魔尊,经历过神荣时代,天外天统御时代,十界十方帝君共立时代,再到如今十方界辖领三千世界,他一定知道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她为何不能成神。
修为已够,功德已够,劫数已满,境界已过,为何不能成神?
上个世界抓回一界恶鬼,她的功德气运虽然被那个世界分走不少,但还是有些回流了,至少可以应下厌翡的邀约。
她不知道厌翡要干嘛,也不知道真正的厌翡躲在哪里,但是完成厌翡的要求后,他应该就会出现了。
吾辈中人,克己复礼,侠义在身,一生苦修,忧天下忧,平世间不平,却不知何以证道,何以成神,想必所有仙人都想要一个答案。
第4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1
赫连章回到摄政王府, 发现赫连臣坐在他房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去哪里了?”闻到赫连章身上的血腥味,赫连臣不悦地看着他, 眉头深深皱着。
“不关你的事。”
赫连章从他旁边走过, 走到床边,脱力般倒下去。
“赫连章!”赫连臣想发火, 但看了弟弟累极了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走过去,给赫连章拉好被子。
完了又坐回去,倒了一杯茶压火,房间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了,忍了半天, 赫连臣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是去哪里了?做什么?谁伤的你?伤得重不重?上过药了没有?”
赫连章的本事他知道一二, 这世上能伤他的人, 实在是想不出来。
他一连问了很多问题,絮絮叨叨的,赫连章烦他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说了不关你的事, 出去!”赫连章的声音虚弱无力, 但是对哥哥却丝毫没有尊重。
“啪!”赫连臣忍不住摔杯,他怒道:“赫连章,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嗯?”
回答他的, 是赫连章无动于衷的表情。
赫连臣自知多说无用, 但还是心寒。
他和赫连章是亲兄弟, 从小相依为命, 八岁那年, 家乡闹饥荒,父母不得已带着兄弟俩跟着很多难民南下寻找出路,途中又遇上瘟疫,父母都死了,他们一路乞讨了大半年,进了一个小县城,被人牙子盯上,哄骗着兄弟俩把他们卖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做奴才,后来赫连臣因为读书很有天赋被那户人家收养,去了燕山书院读书,弟弟赫连章因为贪玩调皮,不如哥哥讨喜,一直是最低等的奴才,被人非打即骂,有一天赫连章得罪了管家的儿子,被那个管家儿子丢进了马厩里和一匹发狂的马呆了三天三夜。
等赫连章被放出来,整个人身上全都是伤,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最低贱的奴才花心思请大夫,见他不行了,管家的儿子只是被说了几句,而他被丢进乱葬岗。
那时候,他才十一岁。
是一个怪人把他从乱葬岗带出来,然后教他杀人的武功,用最残酷的训练让他成为最出色的杀手,他出师之后,怪人让他接悬赏令杀人赚钱,因为接的悬赏令无不是出色完成,所以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大人物主动找上那个怪人,让他去杀指定目标,而他从无败绩。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成为杀手榜第一,他成了那个怪人手下最赚钱的工具。
彼时哥哥赫连臣进了燕山书院,很快便崭露头角,声名鹊起,恰逢先帝在秘密寻访太子周醒的傀儡,赫连臣就这样入了先帝的眼,被秘密带回皇宫培养。
多年后两兄弟再见,是赫连章接了刺杀骊天摄政王的任务,进了摄政王府,见到赫连臣,他才知道昔日的哥哥成了骊天摄政王,于是他收了手。
这是他第一次失手,他回去,那个怪人还想控制他,他索性杀了那个人,后又回到当初那个县城,杀了当年拐卖他的人牙子,灭了那个大户人家满门。
远在上京的赫连臣收到这个消息,他亲自出京回到那个县城,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才把弟弟找到带回来。
他一直觉得亏欠赫连章,所以带回赫连章后,发现他怪习气多,秉性更是一言不合便杀人,为人冷漠血腥,还嗜刀视钱如命,做了很多可怕的事,赫连臣有心弥补他,给他收拾了很多烂摊子,时常想教他些道理,但都是做无用功。
赫连章不会领情。
天空渐露鱼肚白,屋内烛台成泪,赫连臣也觉得自己头疼。
他说:“赫连章,这世上你我才是最亲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底线!你不说也行,我自己查,谁伤的你,我要他用命来还!”
说完甩袖离去。
……
秋去冬来,临近年关,上京城热闹起来了。
听说边关又传来捷报,卢国和南疆节节败退,连失十五座城池,这十五座城池虽然对骊天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是卢国三分之一的疆土。
卢国皇帝着急得上了火,他和没想到南疆联手也不是骊天的对手,骊天虽强,但也是一块让人眼馋的肥肉。他都拉上南疆了,本来想着开战捞点好处,结果高估了自己,现在偷鸡不成反失把米,他把南疆和骊天弄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已却悄悄递了好几次和谈,和谈书递到京都,秦惊鹊都压下了。
年关快到了,秦惊鹊觉得可以让边疆士兵过个好年,于是在卢国第十一次请求和谈的时候,她答应了。
战事稍停,秦惊鹊便准备了大量物资送往边关,顺便把沈钧和其麾下十二虎将召回京都封赏。
这一年注定是热闹的,打了胜仗,让卢国这个投机取巧民风彪悍的国家低下头颅,舔着脸和谈,骊天的老百姓也都与有荣焉,皇帝和沈钧将军的威严空前高涨。
封灵疆有些迷茫,今生的皇帝与上一世出入太大了,上一世的周醒只会败家败国,怎会如此?
她虽然心知不对,也许是皇帝醒悟了,也许所谓的上一世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梦,她怀疑自己,可是一回想那些记忆,那些痛苦绝望的滔天恨意,始终得不到释怀,一直在折磨她。
还是放不下,但是她也没有那么激进了,她去庙里烧香,一个德高望重的方丈给了她一只签,签上不过是两个字:放下。
放下。
她心下大惊,询问方丈前尘是否为真,方丈敲着木鱼告诉她:她的前世因果,到不了今生,放下才有自在。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前世既然是真的,那这一场血海深仇,如何就到不了今生?
怎么可能放得下!如何能放得下!
仇恨再一次笼罩住封灵疆,她开始钻研势力,到处搅风搅雨,得知卢国和南疆要上京和谈,她想,这也许是个机会。
秦惊鹊在御书房里批奏折,批着批着,便累到了。
困倦袭来,上下眼皮子打架,啥都来不及想,她就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这半年来她太累了,皇帝这个职业,如果想忙,那绝对是忙的找不到头,赫连臣有心放权,许多事都交给她自己拿主意了,她忙得脚不沾地,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九个时辰都在工作,要不是王常耳提面命,她绝对要劳出工伤。
赫连臣走进来,便看到她在案桌上睡得正香,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想把她抱去软榻上睡,手才碰到她,秦惊鹊却突然醒来,迅速出手掐住赫连臣的脖子。
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狠厉让赫连臣大惊,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皇帝,竟然还有这般身手,他平日里也练武,但在皇帝手上毫无反抗之力,要不是秦惊鹊清醒放开他,他觉得他今天就要不明不白交代在这里了。
“咳咳咳咳咳!”赫连臣咳了半天才顺好气,回头控诉道:“陛下,你下手太重了…”
秦惊鹊沉默,有些歉疚,但皇帝是不可能道歉的。倒了杯水给赫连臣润喉便了事了。
这几个月以来,那个杀手竟然还不死心,三天两头进宫给她添堵,暗卫拿他没办法,每次深更半夜来找秦惊鹊,和秦惊鹊交手也不是刺杀,单纯想找秦惊鹊练手,每次在秦惊鹊要抓他的时候又溜之大吉,滑不溜秋的像只烦人的耗子。
刚才赫连臣碰她,她把赫连臣当成那个杀手了,这才出手重了点。
“爱卿来御书房寻朕,是为何事?”
赫连臣拍拍胸口,在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火辣辣的,小皇帝手劲真大,他抿了一口水,才道:“和谈使臣即将进京,我来问问陛下的想法,怎么准备和谈事宜。”
秦惊鹊揉着困倦的额头,漫不经心道:“看卢国的诚意,若是诚意不够,相信边关将士过年这几天也休息够了。”
“臣,明白了。”赫连臣放下水杯,不经意间问道:“陛下武艺师从何处?这般身手当真精妙,想必是常人无法近身,微臣身居高位,时常面临刺杀这种险境,陛下可否为臣引荐这位师傅。”
赫连臣是被掐了,小皇帝还没个解释,气不顺拐弯抹角地问。
秦惊鹊看他一眼,回答:“爱卿不会忘记了吧,父皇让你授朕策论经文,至于武艺,不是沈钧将军吗?”
沈钧啊?赫连臣站了起来,拱手道:“那陛下不用为臣费心了。”
沈钧这个杀神,与他最是不对付,小皇帝召他回京,这段时间他低调点吧,那厮最是粗鲁,还认死理,一言不合可是上真刀真枪的,关键是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唉,他这个摄政王真是做得越来越难了,小皇帝是小皇帝步步紧逼,沈钧这厮也要回京了,还有府中的赫连章,三天两头就给他惹事,因为他,赫连臣在朝上都被言官弹劾过许多次了,还有他那些部下,天天嚷着让他和小皇帝怼上。
他能怼吗?一个同心蛊便绝了他所有的心思,还怼?再说了,他这么一个大忠臣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小皇帝的事。
唉,谁都不懂他,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他走后,王常公公又来了,盯着秦惊鹊喝下一碗燕窝,又装作不经意般的提起这京都哪家的儿郎有才有品有貌,怎样怎样讨姑娘喜欢。
又来了。
秦惊鹊扶额,困意都被王常公公唠叨没了,她赶紧道:“常公公,朕忙着呢…”
“忙忙忙,陛下就只会用这个搪塞老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如今空置后宫,半点音讯也没有,老奴怎么向先帝交代?”
秦惊鹊:“……”
王常是先帝留下来的老人,看着周醒长大的,也是唯二知道周醒女扮男装的人,先帝走后,他就把周醒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谓是尽心尽力操碎了心。
“常公公,”秦惊鹊突然想到什么,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道:“常公公,朕是什么身份你最清楚不过,如何能任性荒唐,不说现在局势紧张,不合适谈这个,再说了,朕如何能有子嗣,怕不是要自曝于天下人面前?”
“陛下不用担心,”王常突然笑得有点渗人,“陛下只管任性,一切自有老奴为陛下安排妥当。”
然后下午,王常带了一个俊秀的青年进来。
那青年一身书卷气,眉目干净,气质清雅绝尘,绝对很受女孩子欢迎。
王常在她面前推销道:“陛下,这是李太师府上的二公子,小字子莘,因是庶出,且过于出挑,被主母忌惮,去书院读书被主母买通山贼欲除之,是老奴及时赶到救了下来。”
真的是…及时吗?
秦惊鹊知道王常的德行,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青年抬起头来微微看了一眼龙座上秦惊鹊,玉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嫣红。
秦惊鹊更加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