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林梁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匣子来,他拿到傅瑶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支发钗。
林梁道:“阿瑶,这是我亲手打的,就是为了送给你。”
傅瑶虽然有了预感,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林大哥,簪钗是定情信物,不该拿来送我的。”
林梁上前半步:“阿瑶,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也不知晓?”
傅瑶确实不知晓,她将林梁当兄长,所以总觉得林梁对她的亲近和照顾很正常,却忘了从林梁的角度来看,他们非亲非故,他又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只是因为想要个妹妹?
可惜傅瑶醒悟得有些晚了,只能道:“林大哥,你若知晓我的过去,便知我并非你想象这般。其实我,根本配不上你。”
林梁想到过傅瑶或许会拒绝他,却未料到是这个理由。他眉头皱了皱:“你就在我眼前,我为何要去打听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心里再也装不下旁人。”
傅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林梁便落寞地道:“是萧桁吧。”
他将发钗收了,大步走上了桥。
傅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有些疲惫地倚在树干上,盯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出神。
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林梁才又重新回来,他来到傅瑶面前,坦坦荡荡地道:“阿瑶,你就当方才是林大哥在犯病,千万莫要当真,也莫要因为此事和林大哥生分了。”
傅瑶心中的烦恼一扫而空:“林大哥不要与我生分才是。”
林梁拍了拍她的肩膀,和从前一样,只以兄长的口吻道:“日后他若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让整个江湖都一同追杀他。”
傅瑶也不便再多解释什么,只道:“谢谢林大哥。”
他们玩到半夜才回去,傅瑶回去后洗了个热水澡,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她心中正畅快着,又加上前日夜里没能睡好,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在傅瑶睡得正沉时,萧桁从对面床榻上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傅瑶床边坐下。
他就着透进来的泠泠月光看着傅瑶,过了许久,才弯下腰,偷偷在傅瑶唇边落下一吻。
他想:“瑶儿,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的话,我不介意一辈子装疯卖傻。”
翌日,傅瑶为林梁践行,之后日子便又平静了下来。
不同的是,有了一个萧桁整日跟着她,与她形影不离,护着她,哄着她,还将她的衣食住行全包了,什么都替傅瑶想着备着。
不过短短几日,傅瑶就放下心中芥蒂,彻底将他当做独立于萧靖钰之外的人来看待,而且对他的依赖越来越重。
到了夏日,一日热过一日,傅瑶整日懒洋洋的,躲在花间赋不愿外出。
萧桁就捉了两只初夏的蛐蛐来,和她在房间里斗起了蛐蛐。
两人斗了大半日,傅瑶起先总是输,后来就一直赢,萧桁有些气闷,爬到她身旁坐下,贴着她寻求安慰。
傅瑶拿起自己的蛐蛐看了看:“你怎么会这个?”
“和别人学的,”萧桁说着趴到她脸上亲了一口,“还有这个。”
微凉的薄唇从脸颊上扫过,傅瑶过了好一会才抬手擦了擦脸:“都和谁学的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不许再这样。”
“阿瑶不喜欢吗?”萧桁疑惑地道,“可是许雁秋就很喜欢啊,他开心了好久。”
傅瑶看向他:“你亲许雁秋了?”
“不是,我只喜欢阿瑶!”萧桁连忙解释,“我去捉蛐蛐,看到有人这样对他。”
傅瑶沉默数息,突然低声问:“在哪?带我去看看。”
于是当晚,他们二人躲到桥洞下,远远看着等在柳树下的许雁秋。
他站的笔直,不时整理一下衣襟,捋一捋头发,确保全身上下一丝不苟。
傅瑶笑了笑:“他还挺会臭美。”
萧桁正蹲在她身后,听到后摸了摸自己脑后还秃着的地方:“阿瑶,我这样是不是一点都不好看?”
傅瑶抬手摸到他脑后,那里有一大块疤,傅瑶给他束发时特意将头发披散下来给他遮上:“倘若只看前面的话,也还好吧。”
堤岸上,一名女子含羞带怯地自人群中走出来,傅瑶就立刻转身去看。
那姑娘生得温婉如水,许雁秋和她说了几句什么,她便只是点头,而后双手递出一只荷包。
萧桁问:“阿瑶,那是什么,我也想要。”
“什么都要,哪都有你。”傅瑶呵斥一声,眸色却是黯了黯。
她昔日也是绣过荷包的,在她认识萧靖钰不久,那段最快乐的日子里,她绣了一只荷包,却到底没送出去。
萧桁拉住她的手问:“阿瑶,你又不开心了吗?那我不要了。”
“回去吧。”傅瑶拉着他上了桥,而后沿着河堤回了花间赋。
原本以为是许雁秋撞了桃花,却不想第二日就有媒婆登了花间赋的门。
萧桁立刻紧张起来,林梁刚走了不过半月,不会又来一个吧?!
然而那媒婆却径直走向他:“这就是萧桁吧,来,我给你说了门亲事!”
萧桁这才松了口气,又手足无措地看向傅瑶。
傅瑶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事,不免有些尴尬。
媒婆拉着他们两人坐下,开始冲傅瑶说起女方的身世:“二十有五了,家里有三亩肥田,还有一间铺子,是顶好的姑娘,爹娘也是明事理的人,说只要他们成亲了,东西都留给他们,绝不亏待。”
傅瑶有些局促地问:“那她为何不……”
媒婆指了指脑子,道:“二老就想找个老实人,对他们姑娘好的,日后也可放心。”
傅瑶心中了然,就不再多问什么。
媒婆又道:“我看萧桁无家无亲,到底没个着落,那姑娘安分,萧桁老实,又都生得俊俏,他们再般配不过。”
傅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像确实是挺般配。”
萧桁手边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傅瑶看向他还未好透的右手:“烫着没有?”
萧桁摇了摇头。
傅瑶知道他这是不乐意了,不过在傅瑶的多次要求之下,人前时他不会发作,只会用一些小动作来表示不满。
傅瑶就对媒婆道:“王婆,这门亲事只怕是不妥。”
王婆奇道:“哪里不妥了?我看哪里都妥得很。”
傅瑶只好道:“他……他成过亲。”
萧桁心里一动,抬眸看向傅瑶,她终于肯承认他们从前那段关系了吗?
“嗐,那有什么!”王婆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反正现在也分开了,他流落至此,便在此处安家又有何妨?”
傅瑶只好去看萧桁:“你愿意吗?”
萧桁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立刻道:“不愿,我只和阿瑶在一起。”
王婆脸上的笑蓦地僵住,尴尬地咳了两声:“傅老板,原来你们这个……你怎么不早说呢?那我就先走了。”
“王婆,你误会了。”傅瑶匆忙起身去拦,就王婆那张嘴,只怕明日一早整个遂县都得人尽皆知。
可惜她拦了也没用,不过短短两日就真的人尽皆知了,现在人人看她和萧桁的眼神都变了。
萧桁对此很得意,巴不得每日都出门一趟,尤其想带着傅瑶一同出门,接受所有人的注视。
傅瑶自然不肯配合,她干脆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实在闷了就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就这么过了有小半个月,到一日深夜,傅瑶原本睡得正熟,却听到萧桁叫她:“阿瑶,醒醒,阿瑶。”
傅瑶睁开眼,疑惑地看向萧桁,萧桁对她道:“阿瑶,有坏人来了。”
傅瑶被他推到窗边,朝外面看去,就见前面那条街灯火通明,有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壮汉大咧咧走在街衢上。
萧桁道:“阿瑶,他们身上带着刀,是坏人。”
傅瑶盯着他们的装扮看了一会,道:“是土匪。”
遂县向来门户大开,到了夜间也是如此,只是从前这一带还算太平,不曾闹过匪,如今这伙土匪却不知从何而来。
而且只有十几个人,想来是来探路的。
傅瑶捧了烛火下楼,她挑了个机灵点伙计叫醒,拉到一旁道:“你去县衙报官,让县令派人过来,同时封锁遂县。”
她说着拿出一块玉牌,那是傅琛从萧楷那求来给她的,能调动郡内所有兵力。
伙计把玉牌放进怀里,拿着把刀就出去了。
萧桁低声道:“阿瑶,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傅瑶轻轻摇头:“我们好歹在这里住着,享用过这一方宁静,怎好说走就走,弃这里于不顾?”
萧桁便不再提及此事,只是把傅瑶跟得更紧了,一刻也不肯放松。
报官的伙计很快就带了捕快回来,县令见到玉牌之后立刻命人关闭城门,并派人出城,连夜向郡守求援。
他们将那十几名盗匪悉数抓捕,可第二日清晨,城门就被围了。
匪首将传令官的首级挑在□□上叫阵,要他们打开城门。
县令吓得脸都白了,只好看向玉牌的主人:“傅老板,这该如何是好?”
傅瑶看着那匪首:“纪天德怎会来遂县?”
县令听到那匪首就是纪天德,当即恨不得跪下求饶。
这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黑白两道通吃,占山为王十几年,素日里横行无忌,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
傅瑶道:“他一向有分寸,怎会突然来围城?”
“阿瑶,看那里。”
傅瑶顺着萧桁的手看去,只见人群中正有一人一马穿行而来,那马背上的,正是不知所踪的霍一啸。
“原来是寻仇。”
傅瑶话音刚落,霍一啸就已经走到最前面,对县令和百姓喊道:“在下霍一啸,无意冒犯诸位,只是贵县傅瑶让在下无家可归,在下此次只为来寻仇,只要你们将她交出来,我保证这就带人离开,永不相犯!”
县令自然是想息事宁人,可他顾忌着玉牌,知道傅瑶身份不简单,若真把人交出去怕是性命不保。
这县上的人都知道傅瑶心善,帮助过许多人,可一想到一家老小还都在城中,便都露出迟疑的神色。
他们不想害任何人,可也绝不想让家人被屠戮。说起来,若是傅瑶能安分些,也就不会招惹到这些人。
霍一啸见有了效果,就继续喊:“我给你们半日时间,是将人交出来,还是我进城去拿,你们看着办。只是我要提醒一句,倘若等我进城去拿,诸位便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第68章
◎“以后任何人不许放他进来。”◎
纪天德有多凶残县令是知道的, 傅瑶的来头有多大他也上能猜到的。县令到底左右为难,只能先回值房和幕僚商议。
萧桁和傅瑶站在城楼上,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形建筑问:“阿瑶, 那是什么?”
傅瑶看过去, 只见破败不堪的烽火台——若是昨夜就将狼烟点上便好了。
现在点上, 纪天德怕是立刻就要攻城。
萧桁看着远处的景致, 思忖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帮遂县渡过难关。
他征战沙场多年,那霍一啸和纪天德加一块都不够他收拾的, 只是倘若傅瑶知道他恢复记忆,以后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吗?
正在此时, 有人来请傅瑶进去。
此事因傅瑶而起, 她确实难辞其咎,只好进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值房的门打开,傅瑶刚一进去, 就见县令带着一群幕僚朝她拱手行礼:“傅老板,你救救下官, 救救这遂县的百姓吧!”
傅瑶去扶县令, 县令却不肯起来, 她只能问:“我该如何做?”
“下官不知, ”县令道, “只是我县衙只有一百多名捕快, 委实不是那贼人的对手, 还请傅老板给下官拿个主意!”
这就是将问题推给傅瑶了, 不过, 她也确实责无旁贷。
傅瑶道:“我会想办法传信出去, 但援兵最快也要今晚才能到, 还请大人清点人手器械, 做好守城的准备。”
县令只好应承,他一介文人,不善征战,此战必输无疑,如若实在不成,也就只能将傅瑶送出去。
他是遂县的父母官,用一人换取全县性命,他觉得值。
当地不少百姓都聚集在城楼下,见到傅瑶全都看了过来,他们神情严肃,直勾勾地看着傅瑶,有的甚至怀里还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
傅瑶什么都没说,只穿过人群上了马车,可等她坐定后却发现萧桁没有跟着一起上来。
她疑惑地看着萧桁,萧桁冲她露出一抹笑来:“阿瑶,你先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帮你守城。”
“不行,太危险了,”傅瑶对他伸出手,“你先和我回花间赋。”
萧桁摇了摇头,很轻松地道:“阿瑶放心,我很厉害的。”
他说完不等傅瑶反应,就又跑进了人群里。
左右还有半日的时间,傅瑶便想先回去想办法传信,再带人来找萧桁。
她回了花间赋,将人召集起来,选出五人从护城河游出去送信,又清点了所有兵械。
半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大半,傅瑶正要带人去城门处,却见高矗的烽火台上狼烟直上,隔着老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皱了皱眉,县令怎会有胆识点狼烟?
就在这时,有守在城门的伙计跑回来报信:“东家,打,打起来了!”
傅瑶心中一紧:“半日时间还未到,他们怎么……”
“不,不是。”伙计喘了两口气,“是我们先打的。”
傅瑶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落寞:“那战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