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衣服,是挺……
她移开眼睛,怕自己再看下去没胃口吃饭。
司柏燃真实的形象,其实和最开始他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反差挺大的。
比如最开始付与就说过,他表哥特洁癖,特龟毛。
相处后夏烟发现,司柏燃是有那么一点儿洁癖。
但他这洁癖又挺有选择性的。
比如他绝对不能忍受穿脏衣服,衣服必须一天一换,夏天有时候还会半天一换。
但他又能像今天这样,忍受衣服上被颜料涂画。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寻找各种好吃的苍蝇小馆,活脱脱一个本地老饕。
夏烟环顾四周,发现这儿比上次卓凡带她去吃的那家私房菜馆,环境还要差,她问:“这店你怎么发现的?”
“有次开车在街上瞎溜达,溜达到附近,听到过路有俩人说老张家的豌杂面特别好吃,就是来得晚就卖没了。我当时就下车问那俩人面馆在哪儿。一会儿你尝尝,不仅豌杂面好吃,燃面、拌面都好吃。”
“那你其他那些小店是怎么发现的?”之前有一次,司柏燃还带她去吃了烤鸭,也是在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店,但烤鸭味道极好,比全聚德、大董这些有名的烤鸭都要好吃得多。
“这都是生活的艺术,你以后得叫我生活家。”
夏烟无语地看他一眼,说:“司生活、家。”
她故意在“生活”和“家”之间停顿了一下,司柏燃怎么听怎么别扭,“我私生活好着呢。”
“没说你不好呀,急什么?”
司柏燃也不恼,要了一张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她边看,他边说:“我高中时还写过有关本地美食的博客,当时有个杂志社美食专栏的编辑找我约稿。”
“这么厉害?”
“嗯。”他声音有点得意,“不过我没接。”
“为什么?”
“当美食家就够了,我怕我再兼具一个作家的身份,那给身边人压力多大。”他一开起玩笑来就没个正形。
夏烟听他东扯西扯,也不搭腔。
最后,她挑了一碗牛肉拌面,把里边的细面条换成了刀削面,问老板可不可以这样换,老板说可以。
司柏燃竖起大拇指,“你还挺会吃。”
他要了一碗燃面。
因为只有老板一个人做,客人又多,面做得很慢。
院子里开着灯,天上的云层厚厚重重地积压起来。
“是不是要下雨?”司柏燃敏锐地察觉到。
“没吧,早上看天气预报还没有。”夏烟说着,拿出手机,搜了搜实时的天气预报,一看,预计半个小时后下雨。
“……”
还真被他说准了。
司柏燃看到天气预报,抬头提醒老板:“老张,马上下雨了,你这面能做出吗?”
“你们的能,刚来的就不要点了。”老张一边喊着,一边动作娴熟地削面,面片像是雪花一般旋落进滚烫的热锅中。
刚进来的客人听到这话,抱怨着走出去。
不一会儿,司柏燃和夏烟的两碗面被相继端上来。
司柏燃从筷子篓里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他细心地把筷子上的小刺磨平,然后才递给夏烟。
“喏,尝尝。”
夏烟在他饱含期待的目光下,挑了一口面,喂进嘴里,卤牛肉的鲜香率先占领味觉高地,与之媲美的,是劲道的面条。
她忍不住赞叹:“还真挺好吃。”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超出预期的好吃。
司柏燃笑起来,也开始低头吃面,“好吃就行。”
初夏的夜里,空气中飘着面香,还有泥土潮湿的气息。
在酝酿着的雨势中,夏烟吃完了半碗面。她很少晚上吃这么饱。
司柏燃比她吃得快,待她停下筷子,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老板已经做完了全部的面,准备收摊,司柏燃帮他把东西搬进家里。
乌云密布,大雨像是一触即发。
“走吧。”司柏燃对夏烟说。
“嗯。”今晚见他之前,她猜过司柏燃会说什么,但唯独没想到,他真的只是想和她吃一顿饭。
这么平静的时光,难得有些美好。
轰隆一声惊雷,两人刚走出胡同没几步,雨就下了起来。
司柏燃下意识把手护在她头顶,拉着她要往前跑。
夏烟看到旁边的门脸,说:“我们先在这儿避一避。”
“好。”司柏燃拉着她走到一旁院落门口的檐下。
夏天的雨总是急匆匆,声势浩大,两人看向对方,彼此都已浑身湿透,分外狼狈。
檐下有几级台阶,空间狭小,雨是斜着下来的,站在这儿还是会被淋。
司柏燃推了推她,说:“你往里站一点儿。”
然后,在夏烟微怔的目光中,他站到她身前,比她低一级的台阶上。
司柏燃身形高大,他像是一堵厚实的墙,用身体帮她挡住纷扰的雨。
门前的路灯坏掉了,光线昏暗,他们谁也不说话。
夏烟忽然心跳加速,一颗心像是暴露在雨中,被激烈的雨水冲刷着。
她今天穿的是单薄的衬衫裙,衬衫湿答答的,贴着里边的衣物,轮廓清晰地显露出来。
司柏燃开始不自在起来,因为少女的馨香柔软正好抵着他的胸膛。
他侧过脸,想要躲开她的视线,谁知脸颊刚好蹭过她柔软的唇 。
两人挨得极近,身体贴在一起,因为这一蹭,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司柏燃的后背被打湿,凉丝丝的,他浑然不觉,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烫。
忽然,他看着她,说:“夏烟,我给你唱首歌吧。”
“嗯。”夏烟眨眨眼睛。
此时的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
心潮起伏间,雨声伴奏,她听见司柏燃的歌声。
“何事我会妒忌我会担心魔鬼抢走你?
何事我每次都不知不觉越来越想你?
脑袋不停为你转到企不起
那些配角太讨我厌我想将佢地变作空气
和你看日落逛海滩
……”
是她听不懂的粤语歌。
但少年的声音极其好听。
夏澤川果然没有夸张。
司柏燃边唱,边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落在雨中,仍不忘帮夏烟遮雨。
他眼眸明亮,包容着这夜色,包容着这突如其来的雨,还包容着这一方天地。
“这什么歌?”待歌声停止,夏烟问。
“开始恋爱吧。”司柏燃注视着她的眼睛,说。
“想得美。”夏烟反驳。
司柏燃突然止不住地笑起来,他凑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进她的耳窝里,说:
“这歌名叫《开始恋爱》,你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BGM有~
注:“何事我会妒忌我会担心魔鬼抢走你……”部分为《开始恋爱》歌词,非原创。
第54章
夏烟被他捉弄得红了脸。
那天晚上的歌真好听。
她想起了除夕夜那晚, 也是个雨天,他们在湖边,奔跑、追逐。
冬天的雨和夏天的雨不同, 南方的雨和北方的雨也不同。今夜的雨好像更加来势汹汹, 把他们困在小胡同里逼仄的房檐下。
原来不知不觉间,半年就要过去了。
夏烟闻到他身上清新的薄荷香气, 还有颜料的味道。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的美术课,她躲在画室里调颜料,总是把画布弄得脏兮兮的。
当时画室里就是这种颜料的味道。
她不禁笑了起来。
司柏燃用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想把水珠拨出来, 她的头发变得乱糟糟,有几缕蜷曲着贴在鬓角, 像是徐克的《青蛇》里,白素贞被雨淋湿时的发型。
别说, 除了胡同有些破旧, 此刻暧昧氤氲的气氛,还真有点儿《青蛇》里情`欲流转、妖冶诡谲的味道。
司柏燃看她笑,问:“怎么了?”
夏烟看着他的眼睛。雨没有停的意思, 她找话题,问:“夏澤川为什么要把乐队解散?”
“还能因为什么, 蓝色鲛人发展不起来, 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耗着。”
“那为什么要和葛星河分手?”夏烟前一阵儿和葛星河、兰思唯三人约饭, 失恋后的葛星河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 只是不能提夏澤川,一提就骂。
“葛星河提的, 估计是醒悟了, 知道夏澤川就是个浪子, 跟着他没结果。”司柏燃说道。
夏烟笑起来:“有你这么说朋友的吗?”
“我说真的。”司柏燃帮她把额前的头发弄好,“反正夏澤川这人不怎么靠谱,他那人有点儿醉生梦死的艺术家气质。”
“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司柏燃问,“奇怪,我怎么感觉你俩挺熟的?”
夏烟不回答。
她和夏澤川其实也算不上多熟,只是两人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他们好多兴趣爱好挺相近的,还喜欢同一本杂志,他还恰好读过夏烟写的《白玉瑕》。
夏烟没少听夏澤川骂冷焰客断更不负责任等等,每次听的时候她都很心虚。
一阵犬吠。
来时见到的那条黄狗,还在外边,它摇摇摆摆走过来,全身的毛都湿了,像是刚打完一架回来。
司柏燃冲大黄狗打了个响指,黄狗“汪汪”叫得更欢了。
他乐此不疲地逗着狗,大黄走到檐下,蹲到他们脚边,舔司柏燃的裤腿。
司柏燃皱起眉,一脸嫌弃,作势要踢它。鞋子却没有真的落在它身上,只是嘴里念念有词:“别舔了,脏死了。”
大黄狗也不喊叫了,乖巧地蹲在他们脚边,仍旧咬司柏燃的裤腿,嘴里发着轻轻的呜呜声。
司柏燃拿它没办法。
夏烟看他语气凶巴巴的,眉眼间却藏匿着温柔,不由笑起来。
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大黄的毛发,大黄狗往她手边蹭了蹭脑袋,它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忽而又闭了闭眼睛,像是想要睡觉。
等她站起身时,司柏燃掏出一张手帕纸,“擦擦手。”
她的手摸刚了大黄,又湿又泥。
“你还挺精致。”夏烟随口说。
没想到司柏燃脸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
“这雨什么时候停,我们不会在这儿待一晚上吧?”夏烟问。
司柏燃心想,要是能待一晚上,听起来也不错。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想了想。
他思索片刻,便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完,他冲入雨雾中,像是一阵迅猛的风。
大黄狗直起身腿,吠叫了一声。
黑夜,雨帘斜织,哗啦啦的雨,从房檐上落下,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
夏烟站在檐下,眉头不禁蹙起。
这条巷子很深很深,此刻只剩下她和一只大黄狗,还有无穷尽的雨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她重新听到脚步声,司柏燃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雨雾中。
他手里多了一把伞,红格子的大花伞,莫名有点滑稽。
司柏燃穿过小瀑布,跑过来,把伞撑到夏烟头顶。
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像是被水洗过,却对夏烟笑着,说:“走吧,我和面馆老板借了把伞。”
那面墙又一次伫立在夏烟身前,斜射过来的雨被挡住了。
他们一同站在伞下,司柏燃的面容变得清晰,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底。
一头乌黑色的短发湿着,水珠不断从发梢往下滑落,连睫毛上都卷着水珠,白皙英俊的脸颊泛着一层潮湿的水汽。
他的白T变了颜色,前边的水彩涂鸦不断晕染开来,把整件T恤都染得脏兮兮的。
大狗狗被淋湿了。
夏烟的一颗心像是被大水漫过,她看着他脸上的笑,那笑容那样澄澈,像是能漾出一个酒窝。
她忍不住,抬脚,揉了揉他的头发。
水珠四溅。
那些水珠像是会发光,就像他左耳上的钻石耳钉。
在这个雨夜,在这一刻,夏烟忽然明白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司柏燃。
穿着被胡乱涂鸦的T恤,奔跑在倾盆大雨中,只为了给她找一把伞的司柏燃。
大狗狗一般的司柏燃。
少年气的司柏燃。
她所有的不安、慌乱和下意识的拒绝,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胆怯,和欲盖弥彰的喜欢。
夏烟忽然拉起司柏燃的手,拉着他一同跑入雨中。
他仅仅愣怔了半秒钟,便跟上了她的步伐。司柏燃敏锐地察觉到了夏烟情绪上的转变,他轻轻笑起来。
头顶的伞摇摇欲坠,脚底的水花灿烂绽放。
他们一起在这个雨夜狂奔。
奔向未知的、但诱人的爱情漩涡中。
跑到停车的地方,两人停下脚步,看向对方,谁也不说话。然后在下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司柏燃帮她打开车门,“进吧。”
然后他去了另一边,收起伞。
夏烟打开车里的音响,正巧,车里播放的歌就是司柏燃刚刚唱的那首《开始恋爱》。
雨刷左右摆动,配合着音乐的节奏。
司柏燃忽然开口:“要不要去划船?”
“啊?去哪里?”夏烟脑海里冒出来的,只有小时候在北海公园、颐和园划船的画面,这画面和此时此刻非常不搭调。
司柏燃:“去了就知道了,雨夜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