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月悸
时间:2022-09-08 06:34:10

  她渐渐有些莫名的猜测——谢凤池什么都能藏,或许并不如表面看到的这般风光霁月。
  “洛娘为什么不说话,是身子还难受吗?”
  谢凤池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目光却微垂,似乎多了些以往不曾有的。
  洛棠匆忙摇头,谢凤池抿了抿唇,半晌撑出个笑:“那就好。”
  洛棠正疑心且不安地不知该说什么,便听谢凤池仿若自言自语又道:“若真进了宫,也不至于被身子拖累,受人欺负了。”
  洛棠当即醒悟过来,现在哪是纠结谢凤池为何掩藏情绪的时候?
  不论他如何,终归是个表面君子,待自己差不到哪里去,可若进了宫,一切就说不准了!
  “世子!他……六皇子,为何要我进宫?”洛棠压着不安,小心翼翼地问。
  谢凤池沉默片刻,抬眼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这般态度叫洛棠实在拿不准,好似谢凤池也十分为难似的,她当即红了眼。
  “是我让世子为难了吗?世子也想送我进宫?”
  谢凤池立在床前未说话。
  洛棠气极怕极,虽说是有意设计的,可终归在旁人看来,她连命都差点送了出去,这人不动心算了,还要把自己送出去。
  果真,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臭东西!
  哪怕养只狗也该知道心疼啊!
  她咬紧牙低头落泪:“洛娘知道了,洛娘愚钝,是个没本事的人,还一直惹世子的不悦,世子要将我送走也是应当的,我去,我去便是……”
  她掀开被子立刻就要下床,却高估了自己的身子。
  后背抽筋似的一拧,她闷哼一声摇摇一晃,下一刻便被谢凤池稳稳托在了怀中。
  洛棠乌发凌乱,垂在两人紧挨着的身子中间,像极了她此刻纷乱不明的心境。
  “洛娘,”
  谢凤池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极其压抑着似的告诉她,“宫里不好的。”
  “好与不好又如何呢,反正世子也不愿看到我!”
  洛棠仰起头,目光破碎地凝视着他。
  宛如最后的通牒,两人之间脆弱的那一丝关联几乎瞬息可断。
  谢凤池环抱住她腰肢的手臂缓缓缩紧。
  他似在克制,压抑,又挣扎。
  洛棠目光轻颤,心跳也缓缓的,缓缓的,加快跳动起来。
  冬日的晌午阳光晴好,透过窗户投在屋内,将昏暗的卧房分割成画卷般的两个世界。
  谢凤池声音沙哑,艰难地看向她:“你如何就知呢?”
  你如何就知,我不愿呢?
  他似将自己的念头如视线一般终于放到阳光下,洛棠被阳光晒得刺眼,倏地泪如泉涌。
  她哭了出来。
  她没听错……
  算计了这么些日子,付出了那么多心思,谢凤池终是扯开了他绷得一平如水的伪装,露出了那么一丝叫她窥见的犹豫和挣扎!
  他对她有意,那些隐晦而克制的触碰便不是无端偶然!
  她怎可错过,怎可放过?
  洛棠垂下头泣不成声,一双柔夷嫩手终是更紧地攥住了谢凤池的衣襟,像再不会再松开。
  谢凤池垂下眼帘看着她的僭越,喉结动了动,却将所有的言辞咽回腹中,仰头深而安静地吸了口气。
  他知晓洛棠胆怯又功利,若自己再不抛些诱饵出来,这条鱼不仅是一辈子都只会试探地环绕一旁却不肯咬钩,而是要游向别人了。
  这般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他的手臂几乎不受控制地又要圈紧些,似要将人全然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容不得她来了又走,容不得她将给自己看过的对着别人重演一遍。
  那他先抛些甜头又何妨?
  “洛娘,别哭了。”
  谢凤池把人抱回床上,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洛棠也不好继续哭了,适当的泪水是情趣,过度的泪水便是累赘。
  她缓缓收回手,垂着眉眼好似羞于看他,哑着嗓子小声道:“谁知道那位六皇子怎么突然起了这个念头。”
  她仍心有余悸,担心谢凤池知道她与六皇子早就认识之事,便好似随口捻来个话题缓和气氛。
  又则,此刻提起六皇子,也是在向谢凤池示意,与她心意相通并不吃亏,她与她的情意都并非廉价之物,大有其他贵人在翘首以盼呢。
  谁知谢凤池却摇了摇头,有些凝重地宽慰道:“与你无关,是他觉得,你长得像他母妃。”
  洛棠:“?”
  原本还有些得意骄矜的洛棠瞬间傻了眼。
  若是六皇子在此,听到谢凤池所谓的帮忙劝说是这般,怕也是要被直接气吐血的。
  谢凤池却不以为意。
  他错了吗?
  没有。
  他本就同六皇子说了,来谈一谈,确保洛棠清楚明白始末,至于洛棠是否答应,那不还是取决于她自己么?
  既然要谈,自然是清清楚楚,毫无隐瞒地谈。
  六皇子若用的是像祖母这个借口,他也照谈不误。
  一贯聪慧的世子温柔又体贴地单刀直入,像往日教导贵人们那样耐心,生生给洛棠劈出条非生即死的抉择之路。
  作者有话说:
  洛棠:绿茶lv1
  六皇子:绿茶lv6
  谢凤池:绿茶满级
 
 
第二十七章 
  谢凤池缓慢清晰地将娴妃体面的生平逐一告诉了洛棠, 除却安宁侯早年曾痴恋于对方,也免得叫她多想。
  洛棠听傻了。
  “我……你是说……我,我同……”
  “娴妃娘娘。”谢凤池体贴地提醒她。
  洛棠的脑子都炸开了。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她本能地先贬低起自己,想都不敢想, 自己竟会与云巅上的贵人能有那么一丝丝关联。
  谢凤池看着她, 也不提自己早知此事, 只道:“六皇子不会认错。”
  洛棠脑子嗡嗡响。
  若是因此,那可就不同了, 凭借着同皇子母妃相似的长相,进了宫便不是一般的身份,六皇子对自己的态度自然也非同寻常女子……
  失神间, 她下意识挽住身旁的人, 那是谢凤池的手掌。
  少女手掌柔软细嫩,叫正盘算着再说几句劝退话的谢凤池晃了神。
  他凝着那手一阵,便先将旁的念头先放到一边, 试探地、缓慢反将手掌扣过洛棠的手,压在被褥之上十指交缠,无声静谧。
  经过刚刚那一遭, 虽然他未将话全然挑明,可窗户纸已然被沾湿了, 不用捅破, 稍稍摩挲便能变得透明,将内里的一切都窥清。
  洛棠自然察觉到了这举动,她顿了顿,怔怔地看向两人握在一块的手。
  “所以洛娘, 你要去吗?”
  谢凤池的态度比起寻常更温和且专注。
  且不知何时, 两人挨着只有一拳距离, 她一抬头,嘴唇便从谢凤池的下颌擦过。
  青年皮肤的温度薄凉,比她的嘴唇要凉。
  洛棠一抖:“我……!”
  她如同那日被谢凤池看光了身子一般,又从脸红到了全身。
  谢凤池也霎时绷紧了下颌。
  虽说他靠得近些,也只是为了从情绪上多安抚感染少女,没曾想过还有这般亲密的接触,蓦然被这么……轻薄了下,说不愕然也是假的。
  他压着澎湃的情绪冷静了好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
  他吸了口气,尽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了笑:“洛娘是想用……这般来作回答吗?”
  洛棠也听出了对方的揶揄,立刻窘迫地想缩回被子里,可手仍被紧握着,竟是逃离不得。
  她摇摇头,急得像玷污了什么良家女子般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离了近些……”
  “无妨。”
  谢凤池笑了一下,却很快收回视线,仿佛再度受困于他的礼法教条,几番挣扎后终是像认清了什么似的,重新珍重地握好洛棠的手,脸颊微红,轻却珍重道:
  “洛娘做什么都可以。”
  那一瞬间,洛棠竟真的被安抚下来,
  转念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自己究竟引诱了个什么纯情少男?
  洛棠垂下眼,转头又有些后悔,早知六皇子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原因是此,她便不用怕,也不急着扒拉世子表态了。
  现下若想抽身进宫,就生硬了。
  她不想破坏自己在谢凤池心中的形象,因为她哪怕进了宫,也想在对方身上继续留着后路。
  贪心就是这样的,自小便经常吃不饱饭的人,习惯了在有吃食的机会下多备些谨防后患,她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谢凤池见洛棠垂头沉默,不回应他给与的温情,也不表态对进宫的看法,轻轻眯了眯眼。
  他的手掌不缓不急继续摩挲着洛棠的手,徐徐道:“前面说宫里不好,其实并非出自我私情,本不该告诉洛娘。”
  但既然说到这,便是他还是决意告诉自己。
  洛棠茫然地看向谢凤池。
  谢凤池的眉头微微蹙着,纵使如此整个人也是端庄好看的,他犹豫片刻,沉声将娴妃省亲十个月以及后续的秘辛都告诉了洛棠。
  洛棠听得心惊肉跳!
  谢凤池说完这件秘辛,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内疚与自责,他压着声调,艰难道:“我本不该在背后如此议论先辈,可若是你毫不知情地进了宫,后果如何……我不愿想。”
  真是好感人的一个君子,洛棠几乎都在心里唾骂自己的无耻了!
  “是洛娘不好,是洛娘让世子担心了……”
  她红了眼,同时也在担惊受怕,若非谢凤池因为藏不住对她的情意,将此事告知,等自己真进了宫,真就是羊入虎口!
  她的眼泪重新滴下来,看着眼前这个才稍稍透露了些许真心,便好似要为她将全天下之大不韪都做一遍的世子,借着对方牵住她的力气,将身子靠过去。
  “洛娘哪里都不去,洛娘想陪在世子身边……”
  温香软玉终似完全属于他了,靠过来的一瞬间,谢凤池的短暂地停顿了下,可他很快回过神,缓缓抽出一只手将人环抱住。
  轻轻摩挲着少女纤嫩的后颈,与先前始终犹豫斟酌不同,他终于坦诚地接收了这份像偷来的、禁忌的欢愉。
  少女被触碰后似乎愣了一瞬,随即重新伏在了谢凤池怀中一抖一抖地哭鼻子。
  他静默看着,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满足,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
  先前那番话,看似是公平宽厚地给她选择的权力,实际上却在告诉她,她若真顶着这张脸进宫,便是进了龙潭虎穴。
  六皇子纵使有心,可面对的是他的先辈,本就浑浊不清的局势中,他又如何能保住她呢?
  洛棠功利却胆小,待在他身边才好。
  定了心思的洛棠又哭哭啼啼了阵子,确保世子是真的对她有意,才下了决心打算和六皇子坦明心意。
  谢凤池似乎还有些不舍,临起身前低头牵着洛棠的手,欲言又止,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想分别。
  洛棠心里满意,红了脸,小声道:“世子,我不走。”
  谢凤池抿起嘴角笑了笑,难掩情绪地看了她一眼才出去叫六皇子前来,叫洛棠忍不住心跳加快了一瞬。
  他当真模样好看,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
  洛棠还在恍惚自己竟真的勾得谢凤池这样的谪仙落下神坛,六皇子犹犹豫豫地敲了敲门,小心翼翼站在了门框边:“洛娘子。”
  洛棠刚刚的心思便停住了。
  她看着这曾对自己自称顾柳的少年,心中实在憋屈,低声应了句,叫人进了屋。
  她想不通,她将对方看作后路,对方怎可以将她当母亲?
  闻所未闻!
  加之还算熟络对方脾性,洛棠便也忍不住埋怨似的低喃:“你骗我。”
  “我没骗你!”六皇子站在床前急忙解释,“我母家姓顾,我排行老六,向来在外面自称顾柳的!”
  洛棠没说话,对方又慌张着介绍,他本名赵彬。
  洛棠终是抬起眼,却好似对他的“赵”姓并不在乎,只在意:“母家……是娴妃娘娘姓顾吗?”
  赵彬抿唇点了点头。
  “你第一次见我便觉得我像你母亲?”
  赵彬又点了点头,再抬眼看洛棠时已然红了眼眶:“你……是不是不喜欢?”
  洛棠心里苍凉一笑,想着她年方二八貌美如花,蓦然要接受这么大个儿,能喜欢?
  可她终归认得清对方是六皇子,不想给人当娘也要留条后路。
  洛棠勉强想起身与对方站直聊,可背后仍旧疼得她脸色僵硬,赵彬见状,赶忙俯身搀扶,诚挚地在洛棠看来真像服侍亲娘,当即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她嘴上还是要说:“我身份低微,你不要在意我。”
  赵彬的动作便停住了,愣愣地看着洛棠自己扶着床栏站好,才颤巍巍地说:“你不低微……”
  洛棠抬头,见赵彬竟然比她更快地流下泪来。
  “我见过母亲的画像,你与她真的好像,头一次见面时我就认出来了,可我没敢同任何人说,”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怕给你带来伤害,我不敢说!”
  赵彬虽然压着声音,可仍哭得极其可怜,洛棠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他与自己长得是有几分像,哭起来同样容易眼红——
  她最擅长这么惹人心疼。
  她不知对方是否存着故意示弱的可能,但想也不至于,对方身份尊贵,自己何德何能让他费这种心思?
  难道自己真同娴妃,那么像?
  洛棠干巴巴地安慰:“你别哭了,万一被人发现,还以为我欺负你,要来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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