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月悸
时间:2022-09-08 06:34:10

  先前从未敢认真想过的问题, 终于浮出了水面。
  洛棠有些始料未及,本一开始就是冲着到处勾引人心去的, 结果兜兜转转白忙活一场, 竟在她已经快要绝了心思的时候,被她窥出了谢凤池那么丁点儿,平日里绝不肯显露的真心。
  他真喜爱自己?
  洛棠有些不确定,悄无声息地起身凑到谢凤池身边, 仔细看着对方俊美无俦的面庞。
  谢凤池虽生得俊美, 可他睡着后, 如同面无表情时一样,是有几分冷淡的。
  他的睫羽浓密纤长,阴翳遮蔽眼睛的弧度,如不会扬起的嘴角一般,总叫人猜不透心中所想,平日里每当他用那双平静的凤目凝着洛棠,她都觉得好似被扒光了衣服,无所遁形。
  他是个很好看,可熟悉之人又不敢多看的人,因他如天上月,又高又寒,只有今日机会难得,他先于自己熟睡,她才有闲心去看他。
  洛棠轻声喃喃道:你要是真喜爱我就好了。
  翌日,洛棠醒来的时候谢凤池已经不在院中了,而她外袍被退去,里衣规整地躺在床上,看起来一夜好眠。
  昨夜做好的杜鹃簪花原本放在桌上,如今也没了身影。
  门外守着的丫鬟见她醒了,恭敬地提醒道:“娘子若醒了便沐浴更衣吧,侯爷吩咐了,用过早食便要带娘子出门。”
  洛棠一愣,随即笑颜绽放。
  她赶忙去柜子里挑衣服,最终挑了件杏色镶银边的对襟长裙,内里搭了件月牙色的抹胸,上面绣着繁而不俗的朵朵海棠,与裙摆上的花样相映成辉,裙摆也因此压重了片绛色,鲜艳夺目。
  又担心这一身都太过招摇,洛棠便在外面搭了件与抹胸同色的月牙白的飞蝶氅衣,将内里的万般色彩轻盈笼罩住。
  她将谢凤池给她的海棠珠花簪在发端,发现放了两日,虽用心保存了,海棠花还是有些蔫。
  门外丫鬟又进来催了她一声,洛棠无奈,只好又在妆奁中挑了支与今日装扮相搭的钗子,放进随身带的小囊里,留作备用。
  她这番动静,自然全都会被汇报给谢凤池。
  要带洛棠出门,对谢凤池来说,本就是个要一直说服自己的事,他得一遍遍地确认,她值得。
  洛棠姗姗来迟,提着裙摆碎步慢跑,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侯爷!”
  谢凤池闻声抬头,神色柔和。
  她生得娇艳好看,他不是头一次知道,但她每次盛装打扮后,都会叫人重新惊叹。
  可洛棠见了他,脸上的笑意却敛起些。
  今日的谢凤池一袭月牙色长衫,玉冠玉带,贵不可攀,往人群里一放,十个人得有八个人挪不开眼,另外两个是男子也得偷偷看他。
  可他的发冠边没有簪花。
  没簪她昨夜熬了大半夜,亲手做的花。
  谢凤池却仿若毫未在意,他坐在马车中也显得挺拔,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下意识伸出去揽住她的腰,想将人扶上车。
  等到确实这么做了之后,他指尖微顿,也没有收回来。
  习惯真的很容易让人沉溺。
  花神庙在京中一处空旷地带,每年逢此时,年轻的娘子与郎君都会携着家眷好友一同前来,赏花饮酒射花笺,年少风流尽显。
  洛棠很快便将愁绪挥去,如同那日去城隍庙节一样,大开眼界,又惊又喜!
  可还是顾忌自己的脸会带来麻烦,洛棠主动戴上了面纱,跟在谢凤池身后,这次她没有表露太明显的好奇,但那双睫羽跳动地眼眸中难掩欣喜与愉悦。
  人群偶尔有拥挤的时候,她踉踉跄跄,被谢凤池虚扶了一下。
  洛棠讶异之余忍着笑,轻声道了句多谢侯爷,随即在谢凤池放下手后,主动牵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投来平静的询视,她有些害羞,可一想,他们俩的手,更过分的事都做过,有什么好害羞呢,于是强撑着,目光灼灼地看向谢凤池。
  可她的手还是有些轻轻发颤,怕他在外拒绝她,一丁点儿体面都不留。
  谢凤池沉默须臾,没说什么扭回头,在人潮拥挤中任由洛棠紧紧握住他,跟着他一路从会场外围缓步行进。
  洛棠似乎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小声在他身后惊叹,这个好看,那个好玩,今天真好。
  一如江南那日
  谢凤池的心思便在春风中浮浮沉沉,神色却是始终克制着,是君子的温润。
  这种高兴日子,贩夫走卒的生意也更好做,洛棠被路边卖的花笺吸引了注意,这花笺下面缀了铃铛,挂到树上,会被风吹得叮当响。
  “侯……谢郎,我可以用这个去祈愿吗?”
  侯府自己也准备了花笺,但小姑娘家家,自然更爱花哨的,又借着在外掩饰,她红着脸叫出那个名称,叫谢凤池微微怔住。
  跟在两人身后不远护卫的庞统,恨不得自己的耳力能弱一点。
  啧,不愧是花朝节啊。
  谢凤池抿了抿唇,似乎觉得说什么别的,在周围热闹欢腾的氛围中都不合适,他点点头:“可以。”
  庞荣赶忙上来付钱,他们两人便去了花神庙,将花笺写上字,挂到树梢上。
  谢凤池负手仰望满树地花笺,色彩多样的纸片在翠绿的树枝上纷纷扬扬。
  轻飘的纸张本不好悬挂,所幸洛棠意外新买的花笺上带着铃铛,扔起来要比旁的要方便些,他便盯着那带铃铛的花笺,一次次被抛上天,没挂住落下来,少女又乐此不疲地跑开捡起来,重新抛。
  他忽而想起,若是霍光那个莽货在,为了彰显能耐,或许会直接用轻功跳起给她挂上去。
  洛棠扭头,见到的便是谢凤池仰着头看这漫天花笺,阳光穿过树梢与繁茂的枝叶,光斑拂在他身上,拂在他漫不经心扬起的嘴角上。
  满园的郎君,无一比得上他,而他后院清净,到如今年岁,只与她纠缠不休。
  洛棠心尖酥麻,整个人都有些漂浮着。
  她侧过头,想让自己冷静些,恰好瞧见了还有货郎在卖花。
  她走过去买了朵兰花,回到谢凤池身边,谢凤池垂眸看她:“要我帮你挂上?”
  他只记着自己还没将花笺挂上去。
  洛棠犹豫再三,将手中的兰花举起来:“我想先给您簪花。”
  细嫩雪白的掌心托着朵娇嫩的白兰,与他衣服和发冠的颜色近似,模样也小巧,应是她特意挑选的。
  倒是执着。
  谢凤池没有回答可不可以,按说两人如今的身份,洛棠是不配和他谈任何条件的,可自从她回来到如今,什么条件不条件,要求不要求,两人间已经分不清扯不开了。
  他谨记不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可他仍在那个地方反复徘徊。
  见他没反应,洛棠大着胆子踮起脚,握着花笺的手攀上谢凤池的衣襟,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越过他的眼帘,将那朵白兰簪在他的发冠旁。
  翩跹君子,如花如玉。
  却比不过少女贴近后,送于他的微弱香风。
  谢凤池垂眸看她搭在自己衣襟上的花笺,上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字。
  大富大贵。
  他呵笑了声。
  倒是一如既往贪心又好糊弄。
  “好了,今日便是要簪花,才有福气的。”洛棠放下手后喜滋滋道。
  谢凤池淡然瞥了眼她放下的手,握住她抓着花笺的另一只手,往上轻轻一抛。
  手背覆上冰凉的掌心,还没反应,铃铛轻晃,花笺已经叮叮当当地勾住了枝丫。
  洛棠身躯微微一震,睁大眼:“挂上了……”
  谢凤池点点头:“看好缝隙的位置,与投壶无异。”
  想了想,她应当也没怎么练过投壶,便作罢不提了。
  可洛棠内心极为震动,这是她头一次来参加花朝节,也是头一次将自己的心愿挂上祈愿树。
  她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吧……
  “走了。”谢凤池声音悠然。
  洛棠回神,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没将洛棠给他簪上的兰花给摘了,却在大理寺人冲进节会场地,人潮拥挤中,将那朵花不甚遗落在地,被身旁的人碾碎进了泥里。
  “奉圣上旨意,捉拿安宁侯谢凤池!”
  崔绍的身上没有一丝春天气息,他穿着深色官袍,面目冷肃,拿着缉拿令走到谢凤池面前。
  风水轮流转,数月前,他因着一柄来历不明的宝剑被御史台参奏,如今倒霉的,是谢凤池。
  “敢问寺卿,本侯是犯了什么罪?”
  谢凤池身板挺直地被围在大理寺铺兵中央,路人们围观一旁,讶异今日盛会还有这般乌龙。
  崔绍冷声道:“谋害皇嗣。”
  谢凤池眉头微蹙,似有些诧异。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面容恢复平静,扭身似还有旁的事务要安排,可转身扫视一眼,才发现本该站着洛棠的身后,再没对方身影。
  谢凤池面色未变,眼中却有叫人看不透的情愫如海浪暗涌。
  作者有话说:
  哦豁(摊手)
  看到前面有baby说女主总是要逃,其实还是想解释下啦,在上帝视角中,小谢是很喜欢棠棠的,但是身处棠棠的位置,还是会感知到强迫和恐惧(还有软禁言语讥讽什么的),所以如果两人的关系和认知,不通过一些事件来化解,妥协,哪怕强行HE了,对我而言,也是有点梗着,有隐患的
  所以——就要再来点事,把他们的隐患化解掉啦,鞠躬!
 
 
第七十三章 
  大理寺拿人现场, 一辆马车也正从山脚下奋力驶离。
  坐在前头的霍光扭头看了眼闹哄哄的山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马车飞上官道。
  风将车帘刮掀开,洛棠抬眼便能看到前方坐着的小将军, 他背影挺拔, 扬鞭策马孔武有力。
  “洛娘, 咱们下午便能到别苑,那地儿是六殿下特意挑的, 特别安全,你不用再担心了!”
  霍光随口这么掰扯了一句,也是担心如今他们俩人这般疾驰, 小娘子心中不安。
  洛棠点点头, 随即想起对方看不到,才提起嗓子道了句谢。
  霍光恣意大笑,扭头冲她眨眨眼:“谢什么谢, 我现在听见谢字就浑身不爽,幸好甩开了!”
  洛棠附和笑了笑,却不知为何, 觉得面庞有些僵硬,笑不太出来。
  扭过头, 掀开马车后方的遮帘, 还能看见不远处人头攒动。
  也不知谢凤池转身发现她不见了,可会大动肝火掘地三尺,可这会儿要说不是她自己想逃的,恐怕也没什么说服力。
  那夜霍光闯进来, 私下偷塞给她字条, 说已经安排好了, 花朝节当日会来山上接她。
  她当时看了纸条,心中第一反应不是庆幸,不是轻松,而是犹豫。
  犹豫谢凤池会发现吗,会干扰吗,会怪罪吗,更犹豫,她自己想走、该走吗?
  这一犹豫,日子就飞快起来,等真到了花朝节前,她本不抱期望地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真答应了,
  而霍光也没有失言,趁着人多,拽住她一路畅通无阻,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带下山了。
  原来这么简单……她心脏还在砰砰跳着,胆战心惊乖顺伏小这么些日子,起先谢凤池突然握住她的手,她差点都以为是对方在牵制她,露馅了。
  如今坐上马车,她恍若大梦苏醒,只有心头还留着抹怅然和难以置信。
  霍光沿途一刻未停,他自小跟着他爹行军,对这方面毫无顾忌,等到下了马车,看到洛棠惨白着一张小脸,跌跌撞撞地几乎是摔下马的,才后知后觉,
  遭了,她是个娇惯的,和那帮糙老爷们儿不同!
  他想也没想赶紧抱住洛棠,结实身躯撑起柔弱无骨的娘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洛棠也没有劲儿去想合不合适。
  她晕晕沉沉,险些吐出来,幸好被霍光撑住,手法老道地抚了抚背。
  但这一幕却会刺到别人的眼。
  赵彬站在院门内,见洛棠腿脚酸软地被霍光抱在怀中,一时间宛如被攥了心脏。
  小太监在一旁看到,小声提点:“小将军是个莽撞无知的,殿下该去接一接洛娘子啦。”
  赵彬闻言点点头,摆出笑容迎了过去。
  “洛娘!”
  洛棠见到赵彬的第一眼,下意识便想推开霍光。
  可她短暂一想,赵彬若是她弟弟,她也没必要那么敏锐避嫌了。
  她轻轻拍了拍霍光的肩膀,小声道:“多谢小将军,放我下来吧。”
  随即,她冲赵彬温柔行礼:“殿下。”
  赵彬嘴唇艰难抿着,如泣如慕地看着她。
  霍光既参与了今日的救助,自然已经从六皇子处知晓了洛棠的身世,见这姐弟二人重逢,也不占据他们相认,甚至还给小太监使眼色,让人和他一起避避。
  小太监嘴角的笑差点维持不稳,扭头见六殿下并无异议,便垂眸与霍光一同走到了另一处。
  赵彬终于和洛棠得了独处的机会。
  他磕磕盼盼,珍重却又怕唐突了洛棠,站在她面前许久,看了圈身后虽不算穷酸,但也仅仅是个别苑的宅子,苦着脸低声道一句:“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这是两人身份揭开后头一次见面,洛棠原本还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相处,可见到他脸色多变好像比自己更不自在后,洛棠终算是松了口气。
  “那你还想怎样?”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如同头一次在侯爷府上逮到他行窃,“大张旗鼓地将我抬着,昭告天下吗?”
  那自然是不成的,她是娴妃的污点,圣上若查清了,能将他们这一支都给处决了。
  可她故意说这种不可能的话,反倒有些诙谐,叫赵彬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娘你又,又笑话我了。”
  他甚至有几分羞涩,像个少年遇到了需要仰望之人那般,目光灼灼地看向洛棠。
  洛棠只觉得是小殿下自小丧母,亲姐跋扈不亲厚,才会见了她个名不正言不顺,却面貌肖母的姐姐后,心房失守。
  她不动声色地抿唇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如今已长得比她高的少年的脑袋。
  对付弟弟,她应当,还是得心应手,比对付狗男人要轻松的!
  紧随其后的对话便轻松家常了,赵彬带洛棠进了别苑,同她介绍了各个管事的,最后告诉她,江南的顾家也自顾不暇,他只好先将她安置在此。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