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洛棠似乎得了便宜,发觉高门娘子与落魄书生的戏码,真玩起来,比话本里有意思多了,第二日开始,便同谢凤池夜夜私相授受起来——
可谨记着那句,她不是轻浮之人,不论将人撩拨成什么样,到最后,都是将人吊得不上不下地拔腿就溜。
久而久之,顾砚之自然也发觉了些奇怪。
顾家是大家,京中之事也早有耳闻,他知晓二人以后必然是要在一块的,可眼见自家这位妹妹明面上对人总是不假辞色,也担忧过,是否是两人关系断了。
这可不妙啊,谢凤池乃人中龙凤,未来五皇子继位,他可是曾经的帝师,怕是要接下首辅之位的,若洛棠真不愿同他交好了……那顾家怎么也得想想别的法子。
他们家也不止一个未出阁的娘子。
结果刚给这位“落魄书生”介绍了顾家旁的娘子,他那小堂妹便白了脸,忍着哭一路小碎步跑回了院中。
顾砚之还不明其意,待到夜里想去临水阁问问谢凤池究竟是何打算,结果碰巧瞥见了一抹裙摆……
那好像是洛娘白日里穿的那条裙子。
顾砚之如梦初醒!
会玩的,京中来的人,是会玩的。
自那之后,再没人去给洛棠说亲,也没人敢给谢凤池拉线了,传着传着,就真传成了谢凤池是洛棠托顾砚之,偷偷养在临水阁的小男宠了。
这边江南情意浓,京中却终于迎来了圣上驾崩的消息,大皇子即薨,六皇子犯了大错,五皇子这段时间内兢兢业业维持朝政,顺其自然地便继了位。
得到这个消失时,落魄书生正趁着夜色,在屋中点了灯,搂着娇小姐一笔一划地练字习帖。
夏日炎炎,娇小姐身上穿着云纱织成的衣裙,嫩藕的颜色反不如裙下细腻的肌肤娇艳。
也是因着越来越热,娇小姐的罩群下未着寸缕,叫晚风吹得足够清凉。
娇小姐简直要练不下去了!
谢凤池忍着笑将快要发火的小娘子搂入怀中,明明他也忍得极为痛苦,可这苦头是两人一起吃的,他便高兴。
洛棠瞪她一眼,水润的唇撅着,低声吐了句:“有病。”
狎弄过一番后,洛棠气喘吁吁地跨坐在他身上,轻声问:“那赵彬会如何处置呢?”
谢凤池心猿意马地揉着她腰下圆润,未尚满足,可心里也怡然,便慢悠悠道:“先帝都未忍下杀手,如今陛下自然不能动手,只待挑个时间安置到别处的园林,也能安度此生了。”
洛棠点点头,迟疑片刻,又问:“我真的是府里那位二娘子的女儿?”
她始终记得外祖初见自己那日,误以为自己是娴妃,真情流出的怀念,一个父亲,当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谢凤池没回答。
洛棠拽了拽他的衣襟催促,谢凤池突然笑了下,垂眸冲她眨了眨眼:“重要吗,反正不论是谁,你都是顾家的娘子。”
洛棠便知道了。
惊愕之余,她想着,下次若有机会,去宗祠拜祭,也要去拜祭下娴妃娘娘了……
可她又忍不住想问:“既然如此,赵彬又怎敢真的将我的事抖出来呢,他就不怕……怕先帝因此而厌恶他吗?那毕竟也是他的母妃啊。”
谢凤池揉了揉洛棠的手掌,轻声道:“你不能总以正常人的思路去揣测一个不正常的人。他嫁祸和杀兄的事,都做得极为隐秘,若不是我,他早便能登基了,此事若为真,先帝杀不杀他不知,却定会杀我。”
洛棠顿了顿,心想也是,一个连同胞姐姐都肖想的人,怕是比谢凤池还要疯。
找疯子当帝师,教出来的就没几个正常人。
她原本还打算,待到时机成熟,想去问一问赵彬,为何要对她做那种事,可她如今想来,只觉得这人或许早已偏执疯魔,比谢凤池更不择手段。
他为了他心中所想,一切皆可抛,终归与自己想象中的可以手足相依的弟弟不同,且她也不会将那些事告知谢凤池,倒不是担心谢凤池知情后会对自己有微辞,而是她自己不愿,也不愿谢凤池再与对方有所接触了。
此生再也不见,这是她对赵彬最后的仁慈。
可不料,她还未提及这遭,谢凤池却是主动提及了。
他轻声念了句,对不起。
洛棠怔了怔。
“我起初,是存了恨的,我恨你薄情,看不见我待你那般好,只想着逃到崔绍身边。”
谢凤池将人拥紧,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本想着,待崔绍出事后,你就会回来。”
洛棠直觉知道他要说什么,面上一闪而过惊惶。
“可我后来知道了,那日秋狝的营帐里,赵彬趁着宴酣,偷偷回去了一趟。”
谢凤池的声音晦涩,像被砂纸磨砺过的沧桑的岩石,洛棠闭上眼,不愿回忆那日的场景,甚至想捂住谢凤池的嘴,不想让他说。
“我知道那件事之后,几乎要想要越狱去直接宰了他,也后悔了,竟然曾将你放走,让群狼环伺。”
洛棠攥紧他的衣襟,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没,我同他没……”
谢凤池吻了吻她的唇,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吞入心肺。
他不是恪守伦常之辈,若非如此,从最开始,便不会同自己的小娘一步一步纠缠至此。
他只心疼他怀中的人,难得一腔真心待自己的弟弟,可那人从未给过她尊重和善良。
洛棠是个胆小的,不会想到报复,可赵彬这一生都别想再出陵园,别想有一日安生。
可他又怕洛棠不喜,便存了坏心思,又为劝慰洛棠,同她说了赵彬的诸多不好,例如那段时间,五皇子避让锋芒,不仅仅是示弱,也是在自保。
而谢凤池入狱,自然也是同崔绍商议好了,为了最终扳倒赵彬,掩人耳目的手段。
洛棠每每想到这个,总会觉得有些愧疚,崔绍是为了大义才行这般事,可谢凤池原先可是为了私情,恨不得真弄死崔绍。
“无妨,他是君子,我是小人。”谢凤池听闻她支支吾吾的歉疚后,轻声宽慰,心道,看来赵彬也无足轻重,这么轻易就揭过了。
洛棠沉默许久,轻轻道:“若非我故意装怪卖惨,也不会叫你二人经历那般变故……”
谢凤池眸中闪过一抹郁色,比起赵彬,他自是更讨厌崔绍的,可洛棠突然重新架起娇小姐脾气,反身拽住他衣襟,不容谢凤池回避。
“我错就是错了,你也错了,他,他也有错吧……可这事,若不说情,我心中难安,”
她磕磕绊绊,“你既还要与他们同朝,便不能回避!”
谢凤池失笑,他何时说要回避了,他不过是,不愿让洛棠觉得对他们有愧了,他既犯错,理应由他自己去道歉。
可洛棠接着说:“回京后,我便会拟书一封,将错误与崔绍和霍光都说清,也会同他们表明心意,告诉他们,我,我心悦的是你……”
她早就想好了,原先是处境无奈,她别无选择,也曾想过,若她不用处心积虑这般谋算,也是想当个正直女郎的。
却没察觉,身前男子的呼吸似乎顿了一瞬,原本尚有些不悦,为她隐忍不发的情绪瞬间被抚平。
她心悦他,喜爱他……
先前的所有执念似乎全都迎风而解,谢凤池笑起来,温润俊美的面庞如画卷开拂,凤目含光。
他蹭在少女肩窝,低头双唇便会依上柔软波澜,这般情动下,他轻声问:“那待小生此番回京考取功名,顾府的洛娘子可愿嫁与小生,同小生行那周公之礼了?”
洛棠红了脸颊,心想前面还在说正事,疯子就是疯子。
可身子却诚实配合地轻轻点下了头。
先帝驾崩后,国丧一月,翌月,新帝大赦天下,诸多事宜接踵而来,朝中众臣忙碌不已,无法,只好联名奏请恢复安宁侯谢凤池官爵,圣上思索再三,准,又赐谢凤池丞相之职。
再一月,正值秋高气爽云淡天阔,圣上赐安宁侯府与江南顾氏结两姓之好,安宁侯谢凤池迎娶顾氏女顾棠为妻,恩爱两不疑。
大婚当日,红妆十里,从京城来的迎亲队列,惊得饶是富庶的江南人都瞠目结舌。
巧的是两方都没有父母,安宁侯便挥手定夺,只拜天地,拜君王之向,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送入洞房。
侯府的老管家早早叫了贴心丫鬟送来吃食,趁着谢凤池在府苑应酬,洛棠坐在床沿小口了吃了些点心,又抬头看着立雪院中几乎未曾变过的陈设,一时间感慨万千。
不多会儿,谢凤池便回来了,洛棠赶忙又将盖头重新盖上。
他酒量不高,仗着位高权重,倒也没人敢灌他,他便早早地回了院中。
礼服嫣红,衬得新人姿态风流,洛棠被掀开盖头后,比起以往更觉今日的谢凤池俊美无俦。
下人送来合卺酒,夫妻双方执手相挽,并非第一次贴近彼此,却比任何一次更叫人心头悸动。
洛棠甚至忍不住有几分想落泪。
谢凤池笑出来,轻轻凑到她耳边:“怎得还未做什么,夫人便要哭了。”
洛棠当即红了脸蛋,甚至想将酒杯砸到这人脸上。
可她又知道,今日是要守规矩的,她已经守了一整日,因从下了花轿,踏入侯府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心中告诉自己,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外室了,
她是如今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是谢凤池的正妻,
从前诸多错误皆不可追,她只能努力弥补,可往后的每一日,她都要活成自己想象中那个威仪慈善的模样。
倒是谢凤池,平日上朝惯作君子模样,到了此夜竟叫洛棠认清了男子行这事时究竟有多流氓,多不顾忌颜面。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这男人因为命途多舛,素了二十多年还是缘何,竟如此不知收敛!
直到谢凤池在情动中吻她的唇,同她说,他便是爱她恣意骄纵,爱她边需要他、边流着泪的模样,
她是侯府的主母,更是他最喜爱的女子,她无需为这府邸拘束起她的性子。
他一声声唤她的名,采撷她的耳尖与红唇,更摘山巅硕果,更取林间清泉,叫想守规矩的洛棠终于守不住,将自己遗失在这抹红浪中。
他爱她任何模样,不论山高水远,岁月漫长,都会不管不顾拼了性命地守护她,那她就要活成自己最喜欢最开心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崔大人的番外【以及完结】
第八十五章
玉山书斋重新开张, 崔绍再进书屋,也不避着人了。
左右玄铁宝剑一事后,京中也无人不知,他就是这书书斋背后的东家, 幸而先帝与当今圣上都不细究此事, 书斋便也继续开张。
他是寒门里走出来的官, 自然也得尽心尽力,为寒门学子们铺垫些惠利。
可唯一不好的是, 这处安静的地点被公开后,隔三差五便会来些烦人的人。
这日休沐,崔绍清晨便在书斋门口捡到了个醉倒的霍光。
不是他妇人之仁, 实在是, 这人怕是已在书斋门口靠睡一夜了,如今已是深冬,虽未下雪, 但待久了终归于身体不好。
崔绍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书童去将军府叫人,不了霍光眼睛一瞪, 一把抱住他的腿:“不回,不回, 我有事儿, 和你说……”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见醉酒赖人的行径不是第一次了。
崔绍额角抽了抽,叹了口气,叫书童熬些姜汤送进来, 提溜起霍光进了书斋。
霍光搓鼻子揉眼, 热姜汤佐着书童一道买回来的热乎乎的包子油饼, 囫囵下了肚,才仿佛清醒过来,慢吞吞地同对面坐着的崔绍说起话来。
他今日是来同崔绍告别的,西边边境又有胡人在作乱了,他家老头子上次带病回京,圣上体恤,便也没想再叫他出征,于是乎霍光便径自请缨了。
“西边苦寒,小将军高义。”崔绍沉声点了点头。
霍光笑了下,倒没想着高义不高义的,也许是热姜汤喝得熏人,叫他哑了嗓子道,前半辈子都是借着老头子的光,耀武扬威的,直到正要自己扛事儿的时候,才知道他什么都扛不住,什么都理不清。
崔绍眼眸垂着,将小炉上烧着的热茶取下来,缓缓斟了一杯,给霍光推过去。
霍光握住茶杯,忽而笑了下,感叹,他当时真以为六皇子是天命所归,一头脑热地听他哭诉,为他做事,甚至于东窗事发之前,他都以为,赵彬是被谢凤池陷害了。
霍光抹了把脸,委屈地骂崔绍:“你们这些文人,心眼真是坏,你既然也早就看穿了六皇子不是明君,行事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呗,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崔绍也笑,回道:“你若知道了,必定藏不住,这戏还怎么演?”
霍光沉默许久,轻声笑骂了声脏话,说就是因为这样,他到现在看谢凤池那狗贼,心里都别扭的很。
别扭他不是个完全的狗贼,别扭他比自己聪明,也比自己更能护住想保护的人。
霍光知道在那样的位置,如果是自己,做不出更好的选择,甚至,以他的脑子都做不出正确的选择。
思及此处,霍光忍不住看了崔绍一眼。
年轻的大理寺卿在休沐的时候只穿着身墨青的圆领长袍,清俊如松,执掌刑法久了,冷肃的神色如同焊在了脸上,哪怕是此等闲暇时刻,依旧是漠然的,仿若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立刻从容不迫地思考,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他深以为意,崔绍同谢凤池一样,他们都是厉害的人。
可怎么,崔绍到最后,也没能同洛娘在一块呢?
洛娘后来给自己写了封信,由谢凤池递来的,纸上字迹娟秀,可以想象小娘子是如何潜心实意地在同自己道歉,信的末尾,也真心地祝愿他觅得良人,岁岁年年。
他想起此事,略显狼狈地被茶水烫了舌头,遮掩似的嘟囔了声,大清早的又是姜汤又是茶,熬碗醒酒汤也好啊。
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崔绍看他一眼,才见冻了一宿的小将军,眼底终于发了红。
半月前,安宁侯府与江南顾氏大婚,朝中无人不知。
等到霍光出征那日,满城百姓夹道相送,圣上亲至城门前,敬酒祭旗,恭祝将士们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