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我,我便给你找来靠山,从此以后你是高门贵女,我是庶人,你可以对我发号施令,将你从前受过的苦,全叫我受一遍。”
谢凤池轻声唤她:“我不会怨你,我只想爱你。”
只要你心疼我,只要你爱我。
原先被震得忘却了哭泣的洛棠,终是再落了一滴滚烫热泪。
她混乱的脑子里,实则也分不清,她与谢凤池之间,究竟是谁对不起谁更多一些,她也不敢去盘清其间的错乱,仿若只要理清了,还清了,他们就真的再不相欠了。
直到听到谢凤池说,他也不想,他只想着现在同她不分开,往后也想继续爱她,才知原来自己潜意识里,也是不想同他两清的。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第八十三章
休整了一日, 顾家大郎君便要接洛棠回府了。
这位大郎君名为顾砚之,面容俊朗为人宽和,洛棠很快便熟络了这位堂兄,临走时, 自然也被顾砚之叫着再去拜会了一次谢凤池。
经过大夫诊疗以及一夜休息, 谢凤池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许, 想来,不被自己这么几遭折腾, 他是会慢慢变好的。
目光几次三番看向被庞荣等人扶起的谢凤池,两人目光相撞后,洛棠又有些不自然地缩回去。
次数多了, 顾砚之也若有所思。
其实今日本就是想来邀请谢凤池一道走的, 谢凤池虽说被贬为了庶人,可安宁侯府多年基业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而且天子经历几件大事后, 如今真要彻底不行了,五皇子继位后,难说对方不会力保谢凤池回京。
可他起初担心这人依旧清贵, 不肯再接顾家的橄榄枝,但见到如今情况, 又有何不明白的?
于是顾家大郎轻咳两声, 故意问了声:“谢兄今后可有打算?”
洛棠耳尖微动,想试探性地从自己这位堂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她与这人相识也才一日,初窥不出门路, 也不好长久盯着打量, 只好低着头悄悄缩在他身后。
等了许久, 谢凤池都没给反应,洛棠忍不住心急——
这人怕不是真脑子坏掉了,如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府邸也没了,流落在外,庞荣他们真能照顾好他吗?
洛棠也知自己不该这么快就替对方着想,可昨日谢凤池说完那些话后,她就是忍不住……怕这人死了啊。
半晌才听谢凤池低声道:“许是要在江南再留一阵子。”
这是什么回答!
留什么留!快想办法让顾家替你治伤才是!
顾砚之余光瞥见这位堂妹又急又忍的模样,心中好笑,嘴上却故作平常道:“也是,你受伤颇重,哪怕要回京也不能给急于一时,江南寻常大夫开的伤药药效也一般,怎么着也得……”
他掐手指头算了算,“一个月吧,这期间,若是长途跋涉了,保不准伤口再裂开。”
说着,他又关心了几句当时打板子的情形,不住地喟叹,又称赞谢兄倒是心志坚定。
绝口不提要将人请回府的事,洛棠暗暗着急,发觉谢凤池竟然也丝毫没有想同他们一道离开的意思。
清高死你算了!
洛棠微微侧过头,深吸了口气,眼角忍不住有些发红。
谢凤池倒是没猜到洛棠的心思转变这么快,他原先是想给对方一个接受的时间,加之安宁侯府在江南也有些关系,找个安静地方养伤,待好了再去寻她即可。
可洛棠蓦然转过头,却叫他看见了对方眼角的一尾红。
谢凤池原本还在同顾砚之打太极的想法生生止住了。
他认真地思索了下,半晌,才轻声抬头,十分直白地问:“不知府上可有医术精湛的大夫,谢某思前想后,还是想同洛娘一道归去。”
洛棠猛震,顾砚之也险些没反应过来。
“洛……同,我,堂妹,哦哦。”
他倒是越发喟叹了,都说这安宁侯一脉都是温润谦和的君子,发乎于情止乎与礼,怎得落到谢凤池身上……
是了,这人为了他堂妹,可是生生挨了圣上五十大板,贬为庶人呢。
顾砚之顶不住这位未来妹婿如此直白的请求,下意识想去问问洛棠,却只见到洛棠匆匆奔出屋的背影。
谢凤池自然也目光追随而去,犹豫半晌,还是坚定了想法。
他不去谋划,不去盘算,只要她不拒绝,他便这么做下去。
顾砚之摇头称奇,回头刚想问谢凤池可是认真的,便见到那原本还似卑微征询的前安宁侯,恢复了一平如水的平静面庞,看过来的眼神毫无作为庶人的自觉。
“可有问题?”谢凤池问他。
顾砚之:“……没。”
顾家虽说经历几次大变故后,不比数十年前风光,可毕竟也是在江南贪腐案中存活下来的世家大族,疗伤用药各个都是顶好的。
将人接回去后,老大夫们忙前忙后,一边是紧急去了接待贵客地临水阁,给那位来历坎坷的“庶人”治伤,另一边则是给府里新迎回来的小娘子看诊身子。
顾家也并未因洛棠的身份而对她有偏见,她的脸便是顾家骨肉的证明,最年迈的外祖含着泪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哑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家中来见证这场认祖归宗的众人无不垂泪。
年纪轻轻又漂亮的小姑娘,不用提也知道这些年在外头吃了多少苦。
老人家老泪纵横地唤着唤着,又好似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一声声阿棠竟变成了眉姐儿。
这会儿其他人纷纷止了泪,赶紧劝说老人家叫错了人,眉姐儿是娴妃的闺名,洛棠的母亲该是宁姐儿才是。
洛棠来了顾府,自然也听到长辈们解释了先前之事。
原是说,生洛棠的那位宁姐儿也是家中嫡女,可惜与一位书生生出情愫,暗结珠胎。原本说好两人一道私奔,可书生心中却惧怕沾上麻烦,拿了宁姐儿的钱财后便消失无踪,只剩宁姐儿孤苦无依地生下洛棠。
宁姐儿也从此精神不太好了,见着孩子便要哭要死,这样的孩子,顾家当时如论如何也养不下去,便有老仆偷偷去将孩子发卖了去。
后来家中也曾后悔,甚至不久之后宁姐儿也因着想念孩子一命呜呼,可惜他们也再也没寻回洛棠。
洛棠听闻后,心中百感交集,甚至自嘲地想,她这自私自利的毛病,想必就是那个混账书生遗留下来的唯一东西。
本都打算放弃了,可既然重回了顾家,不论前情如何,这就是能给她依仗的府邸了,她要留在这里。
不料,想是年事已高,老人家也听不进家人们的劝,连带着离别时,还是一声一声地嘱托着:
眉姐儿,回家了……回家了就不怕啦……
老人家的手明明如枯树皮,却叫洛棠心里止不住地柔软发酸。
她怆然点头,轻声道:“不怕了,多谢外祖,我不怕啦……”
她这心头最空缺的一处,已被填上啦。
半月后,因着府中大夫圣手,洛棠听服侍的小丫头说,临水阁那位客人的伤已差不多要好了。
“真是个怪人,明明听大郎君说只是一介庶人,却叫住进了临水阁,那可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小丫头一边替娘子卸妆,一边彼此间议论:“或许是个有才情的读书人?今年秋闱也快了,大郎君替有前途的门客提供些便利也不无不可嘛。”
洛棠没说话,心里却想,那可是差点要成国子监祭酒、天下文人都要仰望的安宁侯,小丫头真没见识。
却听另一个小丫头嘿嘿笑道:“那或许是真的,听闻那位郎君前些日子在水榭抚琴,恰好对着后院这边,被来找芸娘的瓶山县主瞧见了,当场便要去寻人了,和个祸水似的。”
洛棠当即心里咯噔:“后来寻到了吗?”
“自是寻到了,好似还是个病弱的,瓶山县主不过拉着他,表露了一番想收他做面首的意思,气得差点咳血呢!”
洛棠觉得自己今晚一定是睡不着了。
谢凤池怎么说也是个能提剑杀人的伪君子,纵使再病弱,也不至于挣脱不了一个女子吧!
心口发闷,左思右想都排解不了。
洛棠同那些真正的高门贵女也不尽相同,她没多少羞涩,自是清楚自己早对谢凤池有恋慕之心了,只是苦于之前两人经历坎坷,心中总有口气顺不下去,可现如今,谢凤池既然已经对她低头了,便不该再同别的女子有染!
入夜,临水阁中,夏风从湖面过了一道,削减了几分热度,凉凉地吹进阁楼,带着荷香与水汽,叫人心旷神怡。
洛棠做贼心虚地将衣袖与衣摆都扎紧,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白日人多,眼多口杂,她既然想当贵女,便得守着起码的规矩,可谁叫她心底里其实是个不守礼法的呢。
可没想,刚摸黑进了屋,便有手从身后袭来,一只掩住她的口,一只箍紧了她的腰。
窗边幔帐飞扬,洛棠几欲看不清眼前景象便被压在了门框边。
“唔唔唔……”
几乎是贴住对方身子的一瞬,洛棠便习惯性地软了腿脚,羞红脸地挣扎起来。
“谢凤池你松开我……你混蛋……!”
“不松。”
谢凤池抵着她的后颈,滚烫的热气几乎要烧光她浑身的衣裳。
“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你骗来,我不松。”
洛棠怔了怔,不知到底该羞愤还是气笑:“你还好意思坦白!你又骗我!”
她就说,以谢凤池的手段,怎会被一个县主那般轻薄,果然是做给人看的!
卑鄙!
“就这一次,我同你坦白认错,”
谢凤池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洛娘,我好想你。”
黑漆漆的屋中,唯有月光浸湿了床边的帷幔,将周围的一切晕成了柔然暧昧的模样。
腰上紧钳着她的男子手腕,不如武生虬健,却十分有力结实,将她整个人都彷如要勒进对方身体中。
火热的怀抱,与后背传来的、对方身体毫不掩饰的悸动,还有仅此而已,再无进一步逾越的举动,告诉洛棠,他没有骗自己。
原本还想继续吊着对方的那颗心,似乎也被这滚烫要熔得晃动。
明明想好,要再晾他些时日的。
洛棠垂下头,有些生气自己这般不坚定。
半晌,她才出声:“你放开我。”
谢凤池犹豫片刻,轻轻松手,下一秒,洛棠转身将人扑在柜架边,红着脸,大胆地吻上去。
都数不清隔了多久,两人清醒地、安静地交吻着,谢凤池似乎都没能反应过来,任由被他亵玩过无数次的少女转守为攻,一步一步掠进他柔软的唇中。
她的大胆被包裹在胆小的伪装中,一旦确保了是安全的,就会比谁都放肆。
她是个卑鄙且心机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贵女强娶豪夺清白人家的小郎君【。
第八十四章
这一吻逐渐从温柔变为滚烫, 从宁静变为热烈,却在洛棠将手深入他衣襟里,想环抱住对方却摸到一手伤疤后,戛然而止。
那份旖旎的气息消逝得却不突兀, 谢凤池不追着她讨要, 他是伪君子, 必要的时候,他比谁都正人君子。
“……疼吗?”她离开他的唇, 有些哑口。
谢凤池想了想,点头,可又说:“本想同你说不疼, 但不愿骗你, 那时心里想着,只要挨过这五十板子,你就能无恙, 我甘之如饴。”
“你如何确保圣上不会继续追究?”洛棠心有余悸。
谢凤池笑了一声:“不能确保。”
剩下的话他没说,可洛棠也已明白,其实很多次, 他那未肯开诚布公的真心都已经透露过些许苗头。
他说过,若真是喜爱, 便该不管不顾拼了性命也要偷来抢来, 可那时他心中放不下她的背叛,她也不肯相信自己配得上他的喜爱。
他们险些,便要永远错过。
洛棠为了掩饰想哭的念头,撑着笑出来:“那你可真是亏大了, 折腾了我那么久, 也没要过我的身子, 最后什么都落不到便要为我而死。”
谢凤池也仿若没看懂她的神色,跟着笑了两声,抬手轻轻摩挲了把她发红的眼角。
洛棠握住他的手:“为什么呢,那时候,为什么不同我做到最后?”
她的面色被月光晕过,仍看出发了红,可见真实情况下该有多红,谢凤池哑着嗓子道:“高门贵女可不会问这种问题。”
洛棠气不忿地抬眼瞪他一下,只差将“我就”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谢凤池笑着吻她手背 ,才垂下眉眼,回答了这个他本想避开的问题:
“我怕你不喜爱我,我不愿同谢长昭一般,与心意不相通的女子行那事,最后再诞下一个看着我们分崩离析的孩子。”
说洛棠不敢置信他爱她,他那时又何尝不是煎熬于得不到她的心呢。
可现在终归一切都在变好了。
谢凤池不愿叫两人沉湎在这样的氛围中,他轻轻啄了口洛棠的眼角,搭在她腰间的手意味深长地朝下掠了半寸。
“不知顾府的洛娘子,现在可否给与我这个罪人一丁点儿甜头了呢?”
洛棠被他清雅却透着欲色的嗓音唤得神魂颠倒,可就在那只手已经钻入她裙底的一瞬间,她反应过来,一把握住了对方。
“谢郎好坏的心思,一个无官无爵的落魄书生,是要睡了高门娘子来铺垫前程吗?”
谢凤池一愣,显然还没料到这一层。
他神色有些微妙,忘了告诉洛棠,他这爵位不出一年便要恢复,可见对方起了玩性,他只好忍着血脉偾张同她软声应了句,小生是真心的。
“真心也不成!”
洛棠翻脸不认人,昂着尖尖的下巴,留下一句“本娘子可不是什么轻浮之人”,便将不上不下的谢凤池丢在屋里,自己扬长而去。
谢凤池险些没被她气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