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至臻道:“素川的馆驿已经为你收拾出来,你今日就可以搬进去了,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君知行又是一怔,目光在君至臻与苗璎璎间留连半晌,猜到这夫妇两口子昨夜里说了一些私房话,没准儿提起了前尘往事,因心怀芥蒂,所以他留在这儿让他们两人生了龃龉,有些不愉快。苗璎璎今日对自己夹枪带棒,多半是昨夜里君至臻吃醋和她闹矛盾了。
他也不恼不推脱,和缓笑道:“好,劳三哥为我引路。”
饭后君至臻带君知行出门,苗璎璎则独自留于房间,这半日几乎什么也不做,除了将君至臻的行装打点好,便只能等待他回来。
好像自从来了素川,苗璎璎的事情变得很少,等待君至臻成了她已经习惯的每日必经之事。但她依然不后悔,他心里有一个伟岸的梦,苗璎璎曾经待字闺中不知事时,不晓得那梦有多么高大,多么难以实现,可自从西行以来,沿途所见,让她愈发懂得了驱逐胡虏收复失地的重要,所以她愿意陪着他实现这一宏愿。
当然君至臻也答应过她,他没有问鼎中原的野心,所求不过社稷安稳,不再有战乱之苦,所以实现这一愿望之后,他就会功成身退,和她归隐园田。
为了这一天,苗璎璎可以等,即使还需要几年,她也愿意一直扎根此处。
唯一担心的,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爷爷。爷爷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有了灵感,著起书来简直废寝忘食,但他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种结实的身子骨了,若还这么熬下去,只怕身体情况愈发糟糕,苗璎璎只好拜托萧星流,对爷爷多加监督,若有什么情况及时派人过来传报。
夜色过浓,当苗璎璎用完晚膳后,在院中消食片刻,让王氏和莳萝预备热汤沐浴。
浴身之后,苗璎璎披着一袭修短合身的茶白色月华纱,灯光里,纱衣微透翡翠颜色,玉肌雪肤,宛如凝脂,她挨着胡床上的金心闪缎秋香色引枕侧卧向里。
窗半开,隐露出房檐外的皎洁月色,与挂在栏杆上的一只羊角绢纱宫灯散发出来的柔光交相辉映。
“璎璎,我回来了。”
当苗璎璎朦朦胧胧有了睡意之时,耳朵里传进来他略显疲倦的声音。
苗璎璎的瞌睡也散了一半儿,她在胡床上转过身,看他将外衣脱下,也没去沐浴,便挤上了她的床,“璎璎,我有些累,挨着你靠一会儿再去洗澡,你别嫌弃。”
苗璎璎怎会嫌弃?她甚至轻轻靠住疲倦的男人的身体,钻入他的怀中,“你今日和他去了哪儿?”
君至臻也握住她纤细骨感的一截皓腕,放在掌心缓慢地揉捏着,口中道:“我带他在城中走了一圈,素川缺水,百姓的生活也并不容易,比起他所熟悉的玉京自是大有不同,他看得很惊讶,道为何不在绿洲建立城池,我告诉他,绿洲地处梁人与胡人交界所在,那里并不方便,时常会遭受劫掠,与其如此,百姓们宁可跻身在这小小的贫瘠的城中。”
君至臻的嗓音听着确是有些疲倦的沙哑:“之后,他突然奇想约我出城去跑马。”
苗璎璎很是惊讶:“阿宪,最近外边不太平,你和他出去了?”
“是,”君至臻微微颔首,“也是很不巧,正撞见胡人驱逐梁人百姓南下,将他们视作牲口一般戏玩……奸辱妇人,肢解孩童,将男人如困兽一般所在牢笼里打骂取乐,甚至生啖人肉,场面极是血腥,知行也当场呕吐,但他却还有一腔愤慨,策马就要上去杀了那群禽兽,可惜的是他从小没有学武傍身,我将他拽了回来。”
苗璎璎知道以君至臻的脾气也坐不住的,所以他今日回来这般疲惫,是大战了一场,发衣间还残存着血腥气味,苗璎璎推了推他,“我去备热水给你沐浴。”
“璎璎。”苗璎璎正要走,却被君至臻的手拽住,他稍加用力,便将她扯回引枕上。
她娇呼一声,嘴唇便被他吻住,哪含有一丝沙尘气息的吻瞬间席卷而来,令苗璎璎已经无法思考,本能地去顺从,直至衣衫凌乱,苗璎璎的肩膀露出,这才清醒过神:“阿宪。”
“你莫要继续了,你身上都是血味儿,赶紧去泡澡,我给你打香膏……”
“璎璎。”他却没有听话,依旧伏在她的身上,额头与她相抵,哑声道,“我今天看到妇人是被如何欺辱的。”
声音至此断了一线,才接着往下说。而苗璎璎默契得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身子轻轻颤抖。
“若我事败,你……便会和她们一样。”
苗璎璎从未想过,但她脑海中有那样的画面,倘若、倘若他有不测,她的下场比起那些受苦受难的妇人女孩儿,只怕会更惨。
她幽幽望着他紧缩的瞳孔:“你想我回玉京么?”
君至臻再一次点头:“璎璎,你孝顺亲长,与老师相依为命着长大,离家太久,因为思念你已经给萧星流写了七封信,这些我都知道,你已经在素川停留得够久了,可以回了,我会安排行李马匹,让你熟悉的戚桓送你回玉京。”
苗璎璎咬住红唇,倔强地看着他,说什么也不同意。
君至臻意外:“老师是你最重要的亲人,璎璎,你不肯回去么?”
苗璎璎抬起手就朝他推过去,可惜推不动,苗璎璎又气又恼,可对着这个男人,她是真没法子,她也不是一时意气,更不是热血冲动,而是早已经深思熟虑。苗璎璎咬牙切齿地道:“爷爷是我最重要的人,没错,但你也是,你要我回玉京等你,想来可知你自己也没把握对不对?”
“我……”
苗璎璎这一次终于将他推开了,她坐了起来,将支开半扇的窗子砰一声拉下,挡住了窗外的月色和灯光,背身向他,道:“你要是失败,多半就回不来,到时候,我怎么样,不用你操心。”
“璎璎——”
他还待要再说话,但哪里有他说话的机会?
“恒娘说得不错,征夫之妻,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是我缠着你要成婚的,所以不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君宪,我以前不喜欢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人挺可恶的,现在喜欢了,你一样可恶。你真这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苗璎璎从小叛逆,只有我自己决定的事,我才会去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不喜欢让别人替我做安排,就算是至亲至爱也不可以。”
她回眸,眼中有莹光闪烁,摇摇欲坠,看得他一阵心惊。
“所以,你懂了吗?”苗璎璎恶狠狠地咬牙说道,“你要是死在漠南,我多半就随你,死在素川。我不后悔!”
“璎璎……”
这一次,他是彻底地呆住了,茫然地唤着她的名字,被她眼底的决绝和坚强所动。
君至臻蓦然将她拉下来,让她跌入怀抱,将她犹如珍宝一般紧紧揣着,唯恐被人夺走,他俯下身,亲吻她眼角细碎的光芒,一点点将那些不安熨平。
君至臻哑声道:“有妻如你,夫复何求。”
“你放心,知行今日在城外一行大受触动,他已经答应我回去以后向父皇请奏,等我拨军北上后,会有朝廷军驰援素川,就算我事败,军师徐节出面谈条件,素川应也固若金汤,绝不会让你有一丝闪失。否则,我便是到下到黄泉,也没法向老师交代。”
苗璎璎倚在君至臻横伸过的一条臂膀上,在他的亲吻和安抚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但愿这一切真的能够如君至臻所愿,君知行回去之后,甚至不用添油加醋,只需将他在这里的见闻说一说,再请愿一番,让陛下答应增派朝廷军并非难事。陛下不是一向偏爱君知行的么?应该会吧。
但愿,诸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老四回去之后会怎么说呢?
第71章
苗璎璎等天亮时, 才从睡梦中醒来,难得这一次君至臻没有趁着她熟睡之际离开, 清醒时她的一条腿, 正如以往一样搭在他的腹部,霸蛮地侵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另一半床位。
想起起初成婚时,她既盼着他上床,又怕他胡来, 所以在床中间系了一根长长的红绳, 红绳上拴着铃铛, 只要一动, 那铃铛就会响。不过后来她才知晓, 她忽略了自己睡熟以后雷打不动的状态,就算他碰了那铃铛,只要不是在她耳边摇晃得震天响, 她都是好梦憨甜不会醒的。
那个时候,每天早上醒来君至臻都不在, 而她总是会尴尬而又心虚地发觉,在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一条腿早就迈过了红绳, 去向他的地方,甚至有时, 连手也不会不安分, 直接架在红绳上偷袭他的玉体。
她假装没事人一样,等他回来的时候,也绝口不提关于她已越界这回事儿, 君至臻也非常识相, 从来不会揭破她, 令她难堪。
直到现在,苗璎璎愈发没了顾忌,每天早上醒来,身体便如一只吸力强大的壁虎,贴在他的胸口,扒都扒不下来。
她伸手盖住脸,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
正要悄悄儿地离开,却被他忽然捉住了柔荑,苗璎璎怔了怔,错愕地看去之时,只见君至臻已经清醒,正睁开眼眸,微带笑意地看着她。
视线一碰,便似被人从中间砍了一刀,苗璎璎匆忙错开眼,有些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捉住的窘迫之感,昨夜里又是一场激烈的“双修”,到这会儿苗璎璎还没缓过劲儿,若非她从小也练武体格健硕,还真不一定能保证这个时辰醒得过来。
君至臻轻笑:“璎璎,难得我今日无事,陪你一日,你想去哪儿?”
他忙的时候多,闲的时候少,听下人张氏说,王妃每日在节度使府,不过是做女红、莳花弄草,做些简单的活儿,日复一日,有些单调乏味,他了解她,想必让她闷坏了。
但苗璎璎却将他一推,“不行,你今日得去上值,别留府里。”
他万没有想到,自己推了一天事想留下来陪陪她,她居然让他走。可看她脸色,又半分都不像是赌气,而是真正这么想的,君至臻有点失望,毕竟,再过三天,他就要北伐了。
在这个时候,他能抽出的空闲,不过就这么一点儿,她却不让。
但妻命不可违,君至臻只好顺从她的心意前去当值。
苗璎璎等她一走,便叫来莳萝,莳萝隐秘地来到娘子榻前,问她有何吩咐,苗璎璎让她附耳贴近,在她耳中说了一些话,莳萝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听得面红耳赤,听完之后,在苗璎璎的催促之下,慌不迭地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等莳萝传来素川最著名的巫医之时,苗璎璎已在后院花厅衣冠整齐地笑脸以待,巫医前来见礼,苗璎璎将他搀扶起来,“医者,我想请你看看我的脉象。”
这个巫医修习岐黄之术,也修巫祝鬼道,在素川声名赫赫,他一搭上苗璎璎的脉象,便诊断出,这个年纪轻轻的美妇人,身体强健得很,半点违和也没。
巫医老老实实地道:“王妃这脉,我看不出什么问题。”
苗璎璎道:“上次呢,秦王追击沙匪回来,听说也上你那儿拿了一些药,他身体如何?”
那巫医自然也看过君至臻的身体,再回:“秦王也骨骼强健,力如蛮牛,更加是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说,”苗璎璎美眸顾盼横斜,“我们夫妇两个都算是身康体健之人,为何同房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有好消息?”
巫医沉吟着捋须:“我斗胆一问,秦王和王妃,每月同房多久,又有多少月了?”
这是私密事,本来不能为外人道,不过医者不避,苗璎璎大大方方地道:“我和他成婚已有大半年,真正同房的月份也有约莫四月,每月除了他外出,约得有十四五日我们是在一起的。医者,你看这有什么问题?莫非是秦王不得要领?”
巫医忠实解惑:“这受孕之事,本来讲究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缘分未到,也难坐胎于腹中。王妃和秦王虽然身体健朗,但同居之数亦不算久,因此此事,急不来的,或许要看缘分。”
若是以前,苗璎璎才是半点都不会急。
但她已经只剩下三天了,今天若不算,便只两天,这一去吉凶难料,她只想快点儿有个孩子。
苗璎璎眉尖若蹙:“医者,我现在没有功夫等那种天时地利的缘分,你有没有好办法,能够催孕?”
巫医颔首:“这倒确实是有的。”
在苗璎璎心头一松之际,他又道:“只是,会让秦王辛苦一些。”
不用让自己辛苦?苗璎璎心道还有这等好事儿,她笑吟吟道:“好,医者就请把方子留下,我让莳萝去抓。”
结果那巫医却说没有方子,他有自创的香料蜡烛,只需点上一夜,受孕的几率能增加十倍。
苗璎璎对他的法子将信将疑,不过,她有问过王氏,王氏说女子每个月都有几日特别容易怀上孩儿,苗璎璎掐指算着自己的日子,正好便是今夜,今夜天时已备,加上香料蜡烛和这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充满情趣的寝屋,这便是地利,他们夫妻恩爱,便是人和。三样具备,应是不愁。
苗璎璎还瞒着君至臻,事前谁也不能向秦王透露。
待君至臻从军营回到节度使府,推开寝屋门,唤着苗璎璎的乳名,却等不到回答,此时天色已晚,他以为她这是睡下了,便不再打扰她,自己先去沐浴净身一番。
往回回来时,虽然身体疲惫些,但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清甜的味道,熏得他昏昏然身体发燥。
从净室内出来之后,他有些头痛,摁着额角来到床边。
此刻帘幔早已放下,红烛光杲杲,晕染着里侧风景,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一道曼妙玲珑的曲线,君至臻红云上脸,将帘幔拨开。
入目所见,差点儿令他血脉偾张当场喷血。
苗璎璎一身柔软的素纱,不过薄薄的一层,遮挡不住任何风景,她腰间缠绕着一根锋利的九节鞭,美人利器,一刚一肉,一坚一软,更是活色生香。那九节鞭向外有倒刺,他是再清楚不过,向里侧虽然没有,君至臻依然担心那截纤细柔嫩的腰肢遭到创伤,那根闪耀着银光的九节鞭,如灵蛇吐信一般,妩媚地贴身缠绕着她的小蛮腰,圆圆的肚脐在薄纱和锋刃之间若明若暗。
“璎璎……”
他突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苗璎璎眼眸如丝,将他拽入床帐中,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亲我,或者我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