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旁人听了赵连臣的话忍不住吃了一惊。
文雪音缓缓眯眸,忍不住道:“这个姓赵的倒是不错。”
谁不给文妙儿好脸色,那她倒是勉强可以分给那个人几分好颜色,如此一闹,依着文妙儿的性子不闹个天翻地覆恐怕不好收场。
文雪音道:“夫君,陪我下去走走。”
宁徽始终远远瞧着,对这些事不置一词,在他看来这些完全就是小孩子打架,无趣得很,以为文雪音是真的坐累了,才默声陪着人下去。
文妙儿果然发了火,她拉转马头就要驱使着去踢赵连臣,被赵连臣反手夺过还踢了马肚子一脚,文妙儿的小红马受惊厮叫而起,文妙儿惊叫了一声摔下了马。
这下谁都坐不住了,连一向安然的兵部尚书赵永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之前嘴上动动功夫可以不管,可这厢若是摔了丞相府的千金......
赵连臣皱紧眉,率先将蓝柔交给了两个婢女下去处理伤势,再转身冷冷看着文妙儿,文妙儿虽是跌下马,但她早有准备,这一跤只是跌得疼了些,所幸并没有伤及什么,大夫还是先去看过了文妙儿的伤势,再来给蓝柔把脉。
二人都是有惊无险,但显然蓝柔的伤要重得多,尤其是被文妙儿打的那一杆子,但现在脑袋还在剧痛。
“好你们赵家,竟敢下手杀我!我回去告诉爹爹,看你们谁有好果子吃!”
赵连臣面色铁青,道:“伤你的人是我,与赵家无关!你要找麻烦冲我来便是!”
“你说无关便是无关吗?你们这是存心要我的命!赵连臣你等着入狱,等着吃苦头罢!”
文妙儿气得双眼几乎都能喷出火来,看这架势赵家不拿出个说法来是不会罢休了。
兵部尚书赵永沉吟一声,赔着老脸对文妙儿笑道:“我儿顽劣,实在对不住文小姐,来日一定上门好好赔罪。”
文妙儿理也不理他,只道:“让赵连臣赔罪,当众给我磕三个响头。”
这般折辱人的赔罪法,赵连臣听了便当场怒起,看架势像是要冲上去掐死文妙儿一般,蓝柔捂着额头吓了一跳,连忙拽住赵连臣:“此事因我而起,我给妙儿小姐赔罪!”
“此事与你无关。”赵连臣将她往身后拉了一把,冷声道,“想让小爷给你赔罪?下辈子罢,也不知宋清辞怎么看上你这种女人。”
双方俱是互不相让的时候,赵永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既不想把事情闹大,又不能让儿子赔罪,今日赵连臣要真磕了这个头,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焦头烂额之际,文妙儿身边的婢女又去女眷席将吃茶说乐的丞相夫人孙氏给请了来,一听说文妙儿受伤,孙知许忙就赶了来,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文妙儿没什么大碍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
“赵尚书,这事还请你赵家给个交代,往常妙儿去过那么多次马球赛均平安无恙,怎偏就在你府上出了事?”
赵永低声下气跟孙知许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本以为能宽容一二,谁知孙知许愈发沉了脸,道:“妙儿失手打了忠孝侯的孙女却有不对,她又不是故意的,女儿家之前哪有什么仇?可你儿存心害我妙儿,若不分说清楚,今日谁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悦耳动听:“哟,我竟不知今儿在赵府看的究竟是马球赛还是文会了,怎么一群人站在这儿动也不动,净耍嘴皮子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穿着青色修身马球服的女子玉立,曳曳走来宛如一朵绽放的花枝娇柔美艳、清冷脱俗。
身旁站着的正是京中风云人物镇远将军宁徽,十年间战功无数,陛下到现在都不曾定夺究竟要如何赏赐。
孙知许一听这声音便知不妙,赵永登时像是见了救星一般上前让宁徽来评评理。
听完,宁徽沉声道:“你们随意,若是不打了,我带夫人回府。”
“......”赵永张了张口哑声,赵连臣则是赤红着耳根,堂堂男儿竟被这种无厘头的事情绊住,还让将军看见了,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倒是文雪音轻声道:“行呀,赵公子是该给文妙儿磕三个响头。”
文妙儿和孙知许皆是一愣,没想明白文雪音怎么会向着她二人说话,赵永心一沉,正要再开口,就听文妙儿又道:“不过一码归一码,文妙儿先动手打人,她也应向蓝柔磕三个响头才对,我在上面看得真真的,是文妙儿故意骑马冲撞赵连臣,亏得赵公子身手好才躲过一劫,但礼节不能少,不如文妙儿给赵连臣磕一个头,赵连臣再给文妙儿磕三个,你们算是扯平?”
这......
在场人都被文雪音这两句话震住,这是个什么解决法子?本来颇为严肃的一件事,被这样一解决,好像儿戏一般,想想那场面还颇为滑稽。
文妙儿脸白了白,道:“我才没撞他,我的马只是受惊了而已!”
“你还有脸说话?”文雪音目光一冷,“文家的脸都被你母女二人丢进了,真是一路货色。”
孙知许头回在众人面前被文雪音弄得这般下不来台,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一个小辈,竟敢教训起长辈来?”
文雪音道:“我堂堂一品将军夫人,何处比你小?若论资历,赵大人倒是年纪最长,你孙氏如此尊老,不妨遵你文家传统,给他磕一个?”
赵永心下暗暗惊叹,这将军夫人真是厉害,几句话说得孙氏哑口无言,试问今日在场者,除了这将军夫人谁敢跟丞相夫人说平起平坐?
孙知许冷了脸,一场闹剧只能就此不了了之,再闹下去大家都不会好看。
还会白白叫文雪音看她丢脸!
孙氏那边熄了火,赵永又顺坡下驴赔了几句不是,这事才算过去,马球赛得以继续。
赵永赶到文雪音和宁徽面前连声道谢,宁徽全程都没说话,他知文雪音厌恶孙氏,从始至终也没拦着,只是看顾着她别被什么人伤了便好。
文雪音静静听了两句,错过宁徽压低声音对赵永道:“今日赵家欠将军府一个人情,你可记下了。”
赵永一愣,道:“下官知道。”
正待离去,文雪音身后又传来一声甜甜的声音:“谢谢姐姐!”
回眸过去,一张雪白的小脸瓷娃娃一般,正小心翼翼看着她笑。
第20章
小姑娘扎着利索的朝天发髻,鬓间别着两颗珍珠,生得如个年糕团子一般,笑起来眼睛都能眯成一条缝。
不待文雪音回答,蓝柔已下了椅子三两步跑上前来,一点儿也不认生地一把抱住文雪音的胳膊,只是她似乎很惧宁徽,眼角小心翼翼往宁徽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小声对文雪音道:“之前在文会上我就注意到姐姐了,姐姐长得真好看,只是好像不大愿意说话,没想到竟然是漠北来的女子!难怪能降住宁将军那样的人!”
文雪音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便是上回在文会,她也不曾注意过她。
“姐姐这就要回去了吗?能跟我讲讲漠北是什么样子的吗?”蓝柔抱着文雪音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漠北!?
文雪音表情怪异,她长这么大,连长安都没看过来,远门未出,上哪里去给她讲漠北?
“不讲。”文雪音快速地把自己的胳膊从蓝柔怀里拽了出来,三两步走到宁徽身边,“我要走了!”
蓝柔眨了眨眼,但是也没生气,软声道:“下回我去找姐姐玩!”
文雪音一脸的不自在,怪着脸色没有说话。
宁徽垂眸,解释道:“那是忠孝侯的孙女,家里就只剩忠孝侯一个人。”
文雪音微顿,“看着好像比我小几岁。”
“嗯。”宁徽答,“十五岁。”
他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连人家的年岁都知道。
文雪音敛着眉目没有吱声,心里却是记了宁徽这一笔,恍惚间记忆也好了许多倍,想起那日文会上,似乎是有个哭哭啼啼跑回来的姑娘,说她看见了宁徽。
她寂寂的眸子看着宁徽,那日的文会,是她率先见了宋清辞不错,可宁徽也率先见了蓝柔,她能保证自己对宋清辞无意,那宁徽呢?
那日他们二人的相遇,恐怕不同寻常罢?
走出赛场回到赵府,以为终于清静,谁承想女眷席的人不知如何听到了消息,皆在中间那个圆形拱门处围着瞧热闹,文雪音远远瞧见有好些人站在那儿便不想过去了。
她伸手拉住宁徽,拧起眉心。
“怎么?”宁徽低头看了眼文雪音的表情,大概猜出一二她的心思,道,“你似乎不善与人相交。”
“胡说!”文雪音否认,“我只是不想而已!”
面对人如此小孩气脾性的回答,又想起她方才被蓝柔抱着时无所适从的模样,宁徽心中了然,正想建议莫如换条路走,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宁将军!”赵连臣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来,目光却是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文雪音。
此人格外缠人,宁徽面无表情地微叹一声,暗道迟早是要见的,便沉声回道:“何事?”
“今日、今日多谢将军夫人解围。”赵连臣抓了抓脑袋,他生得十分俊朗,瞧着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身姿挺拔如松,眉目如星炯炯有神。
文雪音知这话是同她说了,浅声回应道:“无碍,只要你讨厌文妙儿,我自然会助你。”
赵连臣微愕,他还是头回听见有人能如此豁达地说出这种话来。
倒是一旁的宁徽听着皱了皱眉,眼前这个赵连臣倒是算了,这话要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风言风语传起来,总归是对她不好,怎么能这样口无遮拦。
“没别的事了?”宁徽道。
“啊。”赵连臣张了张口,“潘副将有事耽搁了,要下午才来,马球赛才刚开始,将军和夫人就要回去了吗?”
他一双眼睛流露出真切的渴望,果真是好不容易盼到宁徽来,巴不得多说上几句话。
文雪音表情淡了几分,道:“你究竟有何事,不妨直说?”
赵连臣哑声一阵,突然就地跪了下来,仰头对宁徽道:“我此生立志想做大将军,求宁将军收我为徒!我一定鞍前马后地孝顺将军!”
一句话说得文雪音和宁徽皆变了脸色。
文雪音唇角掩不住的笑意,暗道不知这厮以为宁徽多少岁,难不成以为他三四十了不成?宁徽看着有那么老吗?应该没有罢?
宁徽的眼神更是一言难尽,看着赵连臣半天,道:“我不过二十多,还无需吗孝顺。”
什么??才二十多岁,就做了将军。
赵连臣目光一亮,完全没感觉出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只道:“我还以为将军驻颜有术,才看上去如此年轻,谁承想将军竟真的如此年轻......”
后面他再说了什么,宁徽不想再听了,拉着文雪音转身就走,文雪音嘴角直往上弯,想不到宁徽也会在意自己的年纪,想必之前没少被人误会。
他就是生得黑了些,明明眉目是很俊朗的,那些人都不懂欣赏他的好。
“宁将军!将军!”赵连臣拜师失败,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
二人绕过人群上了马车,安安静静走了一阵,宁徽忍不住出声:“我看上去年纪很大吗?”
“怎么这样问?”文雪音一只素手缓缓搭上宁徽手背,轻拍着道,“将军生得很漂亮。”
她第一眼见宁徽时就喜欢了,一见钟情,可不就是相中了他这张脸。
见宁徽又皱了皱眉,文雪音继续宽慰道:“是将军这功勋不好得,以往封大将军的,哪个不是一把年纪?久而久之便觉得将军定然也阅历丰富罢了。”
宁徽欲言又止,他并非真的在意旁人怎么看他,只是突然郁闷,万一雪音也觉得他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那昨晚亲他的时候,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莫不是含泪侍奉他,内心其实觉得厌恶极了?
见宁徽还是不说话,文雪音心思又转了几个弯,琢磨他这是怎么了?
想来想去,还是不及行为来得容易,便起身在宁徽脸颊上亲了亲。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就是很喜欢将军的。”
软热的唇瓣贴过来的触感微妙极了,宁徽十分受用,忍不住解释:“其实我今年才二十三,真的。”
文雪音笑起来,“是,知道了,我的夫君才不是老头子。”
作者有话说:
宁徽(确信):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第21章
一路回了将军府,秋棠看见两人安然无恙地从马车上下来才松了口气,今日她没有跟着,单将军和夫人出去了,她真是一直挂心着,出了什么事是小,万一夫人丢了那可就坏了。
秋棠上前将文雪音扶下马车,进了将军府的院子后,宁徽便去了书房,文雪音今日走乏了,需要歇一歇,只是不睡,阖目养神。
秋棠禁不住好奇:“那马球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会儿便结束了吗?好不好玩?”
文雪音想了想,道:“还不错,后面且长着,我与宁徽便提先回来了。”
秋棠“哦”了一声,正预备去给文雪音拿个小枕垫着,文雪音又道:“最近宁徽可还有什么动作?”
秋棠摇了摇头,“之前文府的下人说,将军打听过两次就没再来了,想必之后也不会再去了。”
说完见文雪音一脸若有所思,秋棠道:“夫人的意思是?”
“是时候再透给宁徽一些消息了。”文雪音眸光微闪,伸手递给秋棠一封信,秋棠伸手接过目露疑惑。
文雪音道:“将这封信想法子以文府的名义,送到宁徽手里。”
秋棠明白了,她伸手接下,还是忍不住问:“将军现在对夫人不错,假以时日想必也能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夫人何必要做这些?”
听了这话,文雪音脸色顿沉:“你这是在质疑我?才来将军府没几天,你的心就偏到将军府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