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厉浑身紧绷。
扪心自问,换做是任何一个男子,但凡如此放肆,已是他的刀下魂。
傅时厉俊脸紧绷,目光如炬,仿佛是否出招,就在一念之间了。
苏念安蹲着身子,一只小手在两人之间的地面画圈圈,笑道:“傅世子,你这下是不方便跑了么?那我正好可以把话说完。”
傅时厉眸色沉沉,“说。”
苏念安看着男人俊朗的脸,唯一不满的,是他过于冷漠的眸光,不像上辈子,他看着她时,眼神含笑。
苏念安趁着机会,索性把自己的话都说出来。
免得下次,没等她说话,夫君拔腿又走了。
“傅世子,实不相瞒,我倾慕于你。”
傅时厉,“……还有呢?”
苏念安一手托腮,“我要嫁给你。”
傅时厉,“……我若不娶呢?”
苏念安愣了一下,说实话,她稍稍受伤了。夫君怎能说这话?
不过,转念一想,苏念安又很理解,毕竟这辈子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交集,是她太过心急了。
但事已至此,她该说的都说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傅世子文武双全,貌胜潘安,天下无人能及,我心悦你也是正常事。那日傅世子游街,我一见倾心,激动之余不小心用萝卜砸了你,但我并无恶意,纯粹是一片真心使然。”
傅时厉一边静听着小娘子“吐露真心”,一边寻思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上岸。
苏念安接着道:“傅世子二十有五了,这个年纪定要娶妻的,你与其娶别人,还不如娶我呢。这世上再无人比我更加心悦你。”
苏念安絮絮叨叨,她娓娓道来时,唇角一直挂着笑意,脑子里全是他二人上辈子的回忆。
夫君总喜欢把她扣在怀里,逼着她说,心悦于他。
她前世羞于言表,一直没能满足夫君。
而今,她恨不能落落大方,对所有人宣示,她心悦傅时厉。
却在苏念安沉浸在回忆之中时,傅时厉一掌拍在了水面,蓦的,大量水柱腾然而起,遮住了苏念安的视线。在这关键之际,傅时厉从水中跳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拾起僧袍裹在了身上。
危机解除,男人面无表情之下,是紊乱的心跳。
傅时厉赤着足,僧袍沾湿,勾勒出他的身段体格,虽是遮住了身/体/,但轮廓一览无余。
苏念安被落下的水柱淋成了落汤鸡,她呛了水,猛烈咳嗽了起来,双手扒拉着脸上的湿发,好不容易视野清晰,就见傅时厉已经穿上了衣裳。
她露出一副失落之色,仿佛错过了天大的损失。
傅时厉浑身又僵住,只见小娘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上下打量着他。
傅时厉本不该对一个小娘子恼羞成怒,但苏念安不久之前的言辞,委实过于“不自重”了。
“苏五娘子,我已说过,我对你无意,莫要再叨扰!”傅时厉沉声道。
苏念安抹了把脸,她站起身来,可谁知下一刻,因着衣裳尽湿,她本就身子孱弱,遂踉踉跄跄往山泉池子栽了进去。
苏念安,“……”苍天可见,她真的并非有意为之。
傅时厉,“……”一招不行,又换一招?竟如此执着么?
苏念安不会凫水,这山泉池子虽是不深,但饶是傅时厉的身高,站在池底,也只能露出头颅与一小片/胸/膛。
苏念安刚好被淹没了头,她厌恶窒息感,不停的扑腾,大喊,“救、救……救命!”
傅时厉面无表情,赤足离开此处。
苏念安时不时冒出头来,模糊的视线之中,见傅时厉之间走远,那股绝望与失落铺天盖地袭来。
夫君……不管她了么?
苏念安不甘心,他们上辈子明明那么好。
“救……救命,夫君……”
傅时厉步子一僵。
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夫君”二字都喊出来了。
傅时厉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可没走几步,他忽然又听不见动静了,转身一看,稍顿了几下,他自己都没料到,他又会折返山泉池,纵身一跃跳入池子,须臾就把小娘子捞出水面。
傅时厉拧眉。
他能察觉出臂弯上小娘子的脉搏细弱,不是假装。
两人此刻俱是衣裳尽湿,他的一条臂弯圈着苏念安,一手捏住了她的嘴巴子,捏了捏,见小娘子的脸被他捏变了形,他觉得不妥,只要一手摁住了她的/胸/口,试图让她将吞入的山泉水吐出来。
此刻,傅时厉又是一怔,目光露在了他的那只手掌上,他动作之时,道了一句,“得罪了。”
第十章
傅时厉第一次触碰女子的身体,尤其是这个地方。
他拧眉,只是稍作犹豫,就往下摁了摁,毕竟救人要紧。
臂弯中的小娘子虽是屡次三番骚扰他,但罪不至死。她是太师府的小娘子,就算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面前,更是不能因他而死。
小娘子对他而言,没有一点分量,他轻易就能捞起她,摁了几下之后,傅时厉就见小娘子吐了几口山泉水出来,她的黑色睫羽扇了扇,就像两把小扇子,这也是傅时厉第一次观察一个女子的容貌。
目光落在苏念安眉心的一颗小红痣时,傅时厉的幽眸微眯,眸色更深。
他的大掌从苏念安的/胸/口移开,落在苏念安眉心的美人痣上,稍用力搓了搓。
直到苏念安眉心泛起淡淡的红,傅时厉才停手。
搓不掉……
这颗美人痣是真的。
不是伪装。
傅时厉眸光滞了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又想起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每逢盛暑,他都会依偎在女子怀中,让她给自己洗发。
十八年过去了,他第二次碰见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子。
与那人一般无二。
正沉浸在回忆里,臂弯的小娘子忽然闷咳了几声,“咳咳咳……”
她悠悠睁开眼来,光线触眼,恰与傅时厉对视上了。
苏念安只昏厥了稍许,见夫君又折返救自己,她决定不怨他,还笑了笑,“夫君,你回来了。”
傅时厉面色一沉,而随即沉下去的,还有他扣着苏念安腰身的胳膊,男人垂眸,语气像是从遥远的冰窖传来,“苏五娘子,我并非你夫君,你僭越了。”
真是愈发得寸进尺!
傅时厉倒也没有直接把苏念安放开,而是不让两人挨得太紧,夏裳/薄/透,浸湿之后更是近乎相贴。
他把苏念安放在了池壁边,让她自己抓住岸边卵石,这便兀自上了岸。
苏念安趴在池壁喊他,“夫……傅世子,我上不来呀,你倒是救救我。”
傅时厉并未回头,僧袍甚透,哪怕他不低头看,也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光景。
苏念安看着男子的背影和后臀,蓦的,她愣了一下,耳根子忽然红了。
夫君这身段当真是极好的,瞧瞧这翘/挺的/臀……
苏念安看呆了,傅时厉没有听见动静,他顿了一下,还以为这小娘子又沉入水了,谁知一回头,就看见了她潋滟的一双眼睛,正泛着垂/涎/之色。
傅时厉,“……”
男人沉着脸,转过身,若无其事款步离开,仿佛甚么也不在意。
苏念安费了好大劲才从浴池爬了上来。
琢玉与裴石正在树下纳凉唠嗑,似是一阵阴风拂面而来,他二人侧目一看,立刻站直了身子,又见自家将军这副模样,不免纳罕。
“将军,您这是……”
“咳咳咳。”
琢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门心思想多打听一些事。
裴石却瞥见了不远处朝着这边走来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看似也同样湿/了身子,他当即揣测到了无数画面,遂轻咳几声,提醒琢玉。
傅时厉正要越过他二人,忽然止步,语气沉沉,“去日头下罚站一个时辰!”
言罢,傅时厉径直离开,腿长步子大。
琢玉和裴石有苦难言,可又忍不住揣测不已。
这……
到底是怎么了?
苏念安没有路过这条小径,从另外一条石子路折返禅院,似是心情不错,还哼着曲儿。
琢玉、裴石,“……”
苏五娘子这般开心,莫不是把将军怎么了?得手了么?
不至于吧?
据说,苏五娘子就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就凭她,若是将军不愿意,她几乎不可能靠近将军。
琢玉和裴石委实好奇,两人站在日头下罚站时,一直在用眼神暗暗交流。
*
“阿——嚏——”
隔壁禅院,小女子的喷嚏声,时不时传来。
傅时厉已换了一身衣裳,他正盘腿静坐,闻声后,思绪难平,只好暂时停下打坐冥想。
他掐了掐眉心,阖眸沉思,侧颜清瘦俊朗,面颊轮廓十分清晰,仿佛是上苍格外精心打造。
廊下有脚步声,须臾,有人敲响门扇,“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傅时厉睁开眼,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他墨发湿透,此刻披散开来,长发及腰,茜窗拂入的山风,拂起丝丝长发,他眼底仿佛蕴含着化不开的浓墨,深藏秘密。
“进来。”傅时厉淡淡启齿。
门扇推开,来人是傅时厉的心腹之一,名落九天。
落九天进屋,面色沉稳,抱拳道:“将军,您上山之后,有探子也尾随了过来,目前看来,不止一股势力。属下暂时无法判定是敌是友,恳请将军尽快离开,以免发生任何意外。”
傅时厉眸光一沉。
他上山吃斋,需得三日。
他这样身份人,一回京都,必然有人盯着。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真要是打杀起来也无妨。
只是隔壁的那孟/浪的小娘子……
罢了,不管她。
傅时厉道:“让人暗中继续盯着,不必打草惊蛇。”
他此言一出,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你去隔壁禅院通知那苏五娘子,让她即刻启程回去。”
刀剑不长眼,小娘子再怎么可恶,也不至于被殃及池鱼。
落九天愣了一下。
将军素来少言寡语,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亲近。怎么?这就与人家小娘子熟络上了?
难怪琢玉和裴石这两天一直在暗暗搓搓讨论什么小娘子。
落九天按捺住好奇心,应下,“是,将军,属下这就去。”
*
傅时厉耳力过人,落九天到了隔壁禅院时,隔着一墙,他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落九天跟着自家将军南征北战,也极少与妇道人家接触。
一看见粉雕玉琢的小娘子,且看上去似乎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郎,落九天挤出一丝笑意,“苏五娘子,我家将军让你即刻启程离开此处,越快越好。”
苏念安刚换好衣裳不久,她本就身子孱弱,即便是盛暑天,也已喷嚏连天,“阿——嚏——不、不行的呀,我是被家中祖母遣出来吃斋的,就这样回去,只怕祖母会不悦。对了,这位小哥,可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家将军可有危险?将军若是有危险,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落九天忽然不知说什么。
不是……
这位小娘子,我家将军就算有危险,与你有何干系?你难道能保护我家将军?
小娘子可真逗。
最终,落九天无话可说,又折返隔壁院落,他正要回禀,傅时厉抬手制止了他,方才的话,傅时厉都听见了。
傅时厉胸膛微微起伏,不是气的,纯粹是无奈。
他不欲再起杀戮。
许是因着同样的一颗美人痣,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傅时厉嗓音低磁性,“去告诉她,让她务必立刻离开。”
落九天只好又去了隔壁禅院,再一字字如实转告。
苏念安更加焦灼了,“怎么?你们家将军当真会遇到危险?那可如何是好?我能做些什么?”
落九天算是看出来了,小娘子对他家将军是关心则乱,他笑笑,“苏五娘子,你只要尽快离开就行。”
苏念安岂会轻易离开?
她上辈子苦等了九年。
那次离别却成了诀别。
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明白其中苦楚。
苏念安态度更加坚决,“我不会让将军一个人面对,我留下来。”
落九天,“……”是他产生错觉了么?小娘子对将军似是一片痴心呐,这是要共生死了?
将军的桃花运来了!
落九天再度回到傅时厉面前,傅时厉正掐着眉心,须臾,抬首道:“随她去。”
死活与他无关。
落九天面无表情的应下,从禅院走出来,立刻跑去了琢玉和裴石跟前,一脸兴奋,“说说看,那苏五娘子与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琢玉深呼吸,已晒出一脸大汗,“此事说来话长。”
裴石附和,“要从前日的一只萝卜说起……”
落九天听得津津有味,笑得合不拢嘴,仿佛中了桃花运的人是他自己,还评价了一句,“苏五娘子是个毅力持久的女子,也生得貌美。”
总之,他们这些当下属的,对苏五娘子甚是满意。
没有一般的毅力,是拿不下他们家将军的。
要知道,将军可是外邦公主用半壁江山都换不来的美男子!
*
苏念安服用了姜汤之后,一直密切关注着隔壁禅院的动静。
时光流逝,日落西斜,余晖笼罩西边天际,整个法华寺在黄昏之中宛若镀上了一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