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等裴连瑛成亲,得赐一份贺礼。
青枝离开流芳亭后,在风中疾走。亏得她身体好,自小能跑能跳,偌大的皇宫竟没花费多少时间。
走到宫门口,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裴连瑛。
他穿得仍是那身绯色的官袍,鲜艳的好似凤仙花。
裴连瑛看到她却是有些吃惊。
青枝的样子极为狼狈,浑身湿透,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也失去了血色,平添几分娇弱。
不知出了什么事?
不及细想,他脱下外袍,直接披在青枝身上。
姿势好似拥抱,青枝下意识往后退,他的手停留在她肩头,低声道:“别动,你是我未婚妻。”
许是身上冷,感觉他的呼吸尤其热,拂在耳廓上隐隐发烫,青枝身子僵了下,没再动弹。她是因为天子下令才得以出宫的,而天子之所以下令乃是因为她跟裴连瑛的关系。
如果他们表现出生疏,恐怕会引人怀疑。
“刚才……”她想告诉他怎么落水的。
“等会再说。”他打断她,用外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是怕被人听见吧,青枝点点头。
裴连瑛扶着她去坐马车。
从后面看,青枝几乎是半个人都依偎在裴连瑛怀中,林云壑眼睛紧紧盯着裴连瑛,目光差点穿透他的背。
他好不容易请示太子后提早离开,就为追上青枝。
眼看着只差几十步,没想到裴连瑛会忽然出现。
五年前,裴连瑛被皇上钦点为侍读,此后常同纪大学士来宫里予太子授书,他自然是认识的。
他也知道裴连瑛定过亲。
难道……
林云壑难以相信。
这不可能!
他双手握拳,脸色阴沉地离开了皇宫。
水一滴滴落在车厢里,寒气从湿透的裙衫不停渗入身体,青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裴连瑛叫车夫快些,而后询问青枝情况。
听说她是落在流芳亭下的湖里,裴连瑛少不得联想到太子。去年太子就是在那里看到乌鸦的,难道惠妃是想以此警戒他?
可这有什么作用?
水中乌鸦一事,并没有查到背后主谋,惠妃与吕家清清白白,没有一丝嫌疑,惠妃如果想把两件事联系起来,那不是作茧自缚?所以,应不是此种目的。
裴连瑛问:“还发生过别的事情吗?”
青枝摇摇头:“没有。”她肯定不会想到林云壑,林云壑只是路过,反倒怀疑起裴连瑛,“是不是你跟惠妃娘娘有什么仇怨,为此连累我?”
裴连瑛轻咳一声:“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是复杂的仇怨了?青枝咬牙,裴连瑛真是害人精,尽会连累她,不止连累她不能退亲,还连累她掉入水里。
“总之,都是你害的。”
可不一定呢,因他没想到惠妃如此做的理由,但见青枝在气头上,便道:“是,我应该早些让所有人都知你是我未婚妻,这样惠妃便不会请你进宫。”
青枝:“……”
听着不是什么好主意,她扭过头:“倒也不必。”
说这话已经晚了,便他不宣扬,宫里宫外此时应已都知。裴连瑛道:“下回再有类似的事情,你莫要答应,尽量拖时间等我过来。”
“那可是惠妃娘娘,我如何拖延?”
裴连瑛一笑:“你那么聪明岂会想不到?我告诉你,是希望给你底气,除非天子旨意,我总有办法帮你的。”
那不是要向他求助了?青枝并不愿意:“真有这种事,也是你害的,不然我一个织娘能得罪什么官员,妃嫔?”想到林云壑,她顿了顿,好似也有例外,不过她自己能解决,“我若与你没有关系,我日子定会过得舒服多了。”
听到这句,裴连瑛心头不快,若他跟青枝没有关系,他此时也不会有任何烦恼。
偏偏这个罪魁祸首在说着这等无情的话,若非她,他们两个会定亲吗,她怎么就能将一切都撇清呢?
他几乎要把反驳的话冲出口。
但最后还是没有。
“不管如何,此事我会查清楚,倘若惠妃真是冲着我来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再遭无妄之灾。不过刚才提醒你的事,你得记着……我知道你怕欠我人情,但我说了给你时间,便不会以此逼迫。你再要强,也不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说得情真意切,也看透了她的心思,青枝一时沉默。
披在肩头的官袍仍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还有淡淡的墨香,微微散出来,萦绕在鼻尖。
她思忖会道:“你真要去查那个惠妃吗?我听说她很得宠呢。”
“避是避不开的,再危险也得查。”
“你到底怎么跟她结得梁子?”
“我也不确定是她,但之前……”裴连瑛简单说了一点。
出乎意料。
她原以为裴连瑛是直接得罪了惠妃,可结果竟然是替天子解了个谜团,间接帮到太子而导致。
裴连瑛的处境比她想象得要复杂的多。
她忍不住暗叹口气。
如果这个时候再爆出对他不利的事情,肯定会被惠妃利用……也不怪他不解除婚约,他有仇家,如果丢了官职,自身都难保,如何去保护他的家人?
可真的就这么嫁给他吗?青枝偷偷瞥了裴连瑛一眼。
他看着窗外,不知在找什么。
那一副皮囊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了,即便过了这些年,她也不得不承认,仍是她喜欢的模样。
为了这张脸,要将就下吗?
正思忖时,忽然听到裴连瑛叫车夫停下,而后下车去对面的店铺买了一碗杏酪。
放到手里时,那杏酪仍是极热,冒着浓郁微甜的香气。
青枝愣住。
她根本没想到裴连瑛叫车夫停车,是为买杏酪。即便她现在的状况是很需要一碗热乎乎的吃食。
不过,裴连瑛这般细心,最终也是为了说服她成亲,也真是……很不择手段的。
她斜睨一眼裴连瑛。
他却含笑看着她:“喝了舒服些。”又安慰,“再忍一会,快要到家了。”
温柔的不像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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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她这么年轻不至于。
青枝原本想要嘲讽他的话被这温柔给堵了回去。
也罢了, 事情到这地步真的很令人疲累,不管是他跟她,还是两家的人都安生不得, 是该要做决定了。
青枝低头吃杏酪。
胃中有了热气, 浑身都舒服起来。
马车此时也到了陈家门口。
听到动静,所有人都围上来,周茹见青枝浑身湿透, 披着裴连瑛的官袍, 忍不住惊叫道:“你怎么弄成这样?连瑛,青枝遇到什么事情了?”
“不小心掉入湖,先让她换衣裳。”裴连瑛交代,“别的等会说。”
“对对对。”周茹急忙叫两个婆子烧水, 让翠儿去拿干净裙衫。
裴连瑛又跟青枝道:“稍候你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可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 她身体好着呢,青枝道:“不用, 我以前这个时节也试过在河里游水……”忽然想起裴连瑛曾说游水不雅,她扬着眉道, “你是个旱鸭子吧?”
裴连瑛:“……”
似乎很难反驳。
见女儿突然嘲笑女婿,周茹皱眉道:“连瑛是读书人, 学游水做什么?你快去换衣裳!”推着青枝进屋。
陈念也忙跟着进去,照顾侄女。
周茹这时才问裴连瑛。
裴连瑛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意外。”
周茹松口气:“没事就好……劳烦你跑一趟,你快回大理寺吧, 不能耽误你。”
出来得确实有些久了,裴连瑛起身告辞。
为把寒气驱除, 青枝在浴桶里泡了好一会, 出来时, 周茹又给她披了披风:“还以为皇宫多好, 竟然连座水榭都建不牢!”
听到这话就知裴连瑛没有老实交代,不过正合她心意,若母亲知晓可能是惠妃设计,晚上定会睡不好。青枝笑一笑:“可不是吗,破破烂烂的,还不及均州的小桥呢。”
“先不说桥了,惠妃请你去宫里,是要买我们家的锦缎吧?”周茹问,“她若要锦缎,你也不能放在别的客人后面,那该如何安排?”
青枝没说实话:“我掉在湖里扫了她兴致,应是不会再买。”
周茹松一口气:“不买最好。”
听说惠妃很得宠,但她并不想女儿被惠妃看重,专为宫里织锦,她只希望女儿嫁给裴连瑛,轻轻松松得过一辈子。
出去一趟浪费了半日时间,青枝歇息会便去同姑姑织锦。
却说林云壑回了卫国公府,心头像被塞了块巨石,闷得难以忍受。
宫门口的场景时不时浮现,叫他坐立难安。
他不知这是为何。
派出去的随从很快回来禀告:“回世子,小人查到了,裴大人的未婚妻姓陈名青枝,均州人士,今年二月随家人来到京城,前不久在西街开了一家锦缎铺,二人尚未成亲。”
林云壑震惊。
好些年前他就知裴连瑛定亲了,但并不曾在意,更没有去打探他后来有没有成亲,谁想多年后,他竟认识了裴连瑛的未婚妻。
他单手撑着额头,感觉太阳穴一阵阵的胀痛。
好一会,他问:“他二人为何没有成亲?”
随从微怔:“这……小人不知。”
也是,这等隐秘的事岂会人尽皆知?便是查也不容易查出,林云壑摆摆手叫他退下。
随从走后,他仍撑着额头,十分苦恼。
倒是林老夫人午睡后醒来,听说儿子只在宫里待了一会,便来问问情况。
林云壑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林老夫人见他犹犹豫豫的,忽然一笑:“云壑,你可是喜欢上哪个小姑娘了?”
林云壑的心一阵急跳,脸庞不由自主发红:“没有的事。”
看见儿子这幅模样,林老夫人更为肯定:“我往前怎么劝你你都不改,这阵子却变得好学了,不是为姑娘能为什么?你父亲以前也是你这样的性子,遇到我之后,想要娶我。你外祖父说,‘你若没个正经的官职,我不会把女儿嫁你’,后来你父亲便去了神机营。”
这番话像一场大雨从头淋下,让林云壑醒悟。
原来他真的对她有些在意了,所以见到裴连瑛与她亲近,才会觉得难受。
可她是裴连瑛的未婚妻啊。
林云壑轻叹口气:“我恐怕没有父亲的好运气。”
林老夫人惊讶:“此话何意?你要官职,只要去求一求皇上,皇上定会同意。”她那女婿爱极了她的女儿,女儿临走时曾央求皇上照拂卫国公府,皇上都答应的。
“不是因为官职。”林云壑不愿说,“母亲,我自己会看着办。”
林老夫人担心他:“云壑,你既然学好了,便莫再犯傻。”
林云壑点点头:“我不会让您跟父亲再失望了。”
林老夫人眼角一红:“好孩子。”
儿子之前不太听话,但未及弱冠,她始终觉得儿子总有一日会上进,如今他终于长大了,林老夫人十分欣慰。
就是不知,儿子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这姑娘既能让儿子改过,如果能娶回家,定然会是个好儿媳。
林老夫人出来后就派随从去调查。
夜里下了一场雨,许多发黄的树叶被打落下来,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飞来的鸟儿也少了,零星几只缩着翅膀站在枝头,瑟瑟发抖。赵蕊趴在书案上,感觉快要到严冬了,她的心情十分的灰暗。
好些日她都没有精神,睡的时候也多,不像之前总往外跑,她在睡梦中越来越多地梦到了娘亲。
她今年十一岁了,可娘亲在世时,她年纪很小,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她本以为娘亲是被父亲深深喜欢着的,是娘亲不喜欢父亲,故而对父亲还有几分同情,然而现在再回头审视,一切都变样了。
赵蕊忍不住呜咽一声。
苏老夫人来看她外孙女儿:“蕊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这样,叫我多担心那。”说着把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后背问,“是不是你父亲责罚你了?”
重阳节后没几日,赵蕊又上她这儿长住。
本是习以为常的事,但苏老夫人发现她远没有以前活泼,也没有再提赵廷俊,便觉十分奇怪。
赵蕊摇摇头:“不是,爹爹没有责罚我。”
她从陈家回来后,父亲询问过,她说是去拿锦缎,然后不小心在陈家摔了一跤。她没有说实话,父亲好似也没有怀疑。
她把脑袋埋在苏老夫人胸口:“我最近常梦到娘亲呢。”
苏老夫人的动作顿了顿,手指莫名的有些僵硬:“她在梦里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是梦到了以前。有日娘亲抱着我,我不小心扯到她衣袖,露出手臂,她着急得把袖子放下来,我看到上面有青紫的一块……我没有问。”赵蕊很后悔,“我那时候应该问的。”
苏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心重重一跳,而后就道:“应该是不小心撞到的,你娘是怕你担心。蕊儿,你娘亲去世那么多年了,你不要再想这些事。”
赵蕊咬着嘴唇:“您不明白。”
“什么事儿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