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场面下恭喜,没有几个是真心高兴的,都在后怕。
祁太安要的就是这样的后怕,这样他们才能记住,祁晏不是他们能动的人。
“希望各位谨记黎相今日的下场,不要步她后尘,谋反和坑害皇夫,都一样。”
像是明晃晃的威胁,但也明确告诉了所有人,祁太安的底线在哪里,要是他们安分守己,祁太安不会动他们的性命,就连孙亦桥这样的人,她都会留着。
祁太安很快宣布退朝,在她走后,有的人腿发软,没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毫无朝臣的模样,祁太安如此大动干戈,有一半是为了她那个皇夫,她的皇叔。
第五十二章
祁太安脚步轻快, 她赶着回去见祁晏, 祁晏在她心里太重要,容不得其他人有任何的惦记。
是她动的手,罪孽与血腥自然算在她头上,她只想求祁晏和孩子一个平安顺遂。
刚到青云殿外, 苏玉引了张太医出来, 张太医是过来为祁晏请脉的,毕竟昨晚上祁晏差点滑胎, 祁太安又命他好好照看祁晏,他岂敢不尽心竭力。
“陛下万安。”张太医在祁太安面前停下,刚要行礼, 就被祁太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免了。”
她又轻声问:“皇夫如何?”
“臣方才已经跟苏玉姑娘交代过了, 皇夫体弱, 而且已非青春年少,这些日子就养在青云殿,不要轻易挪动。”
这正是祁太安担心的, 祁晏早就过了适合生育的年纪,如他一般年纪的男子, 早已经儿女绕膝,但祁晏太想要一个孩子, 祁太安只能顺着他。
“会有危险吗?”
“要比陛下让皇夫落胎的危险小。”这话是张太医故意说来试探祁太安的。
“朕早就没了那个念头。”祁太安不高兴地应了一句,“下去吧。”
张太医笑起来, 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身后又传来祁太安的声音, “等等。”
“陛下, 还有事吗?”
祁太安犹疑不定, 最后问了句:“要养多少日子?”
“至少十天。”
祁太安略一思忖,微微点头,十天应该是来得及的,不过她始终担心祁晏的身子。
“问过那位术士了?”苏玉跟祁晏一起往殿里走,一面走,一面问。
“还没,我着急见阿晏。”
“得了,现下是一刻也离不得了。”苏玉揶揄道。
“阮言呢?”
祁晏待在青云殿,只有苏玉在身边伺候着,想也知道依照苏玉的性子,应该早就发落了未央宫的人。
“领了鞭子,还躺在床上下不来。”苏玉坦然自若,素来犯错就要受罚,何况是这样的大错,“属下已经处置了全未央宫的人,要是陛下不满意,属下还能……”
“等他好了,让他仍旧跟在皇夫身边。”祁太安顿了顿,“至于未央宫的人,一如往常。”
苏玉垂眸,“是。”
祁晏倚在床头,苏玉将殿内的宫侍都撤了下去,她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祁晏的脸仍旧苍白,用来安胎的都是最好的药,祁太安还是不放心,她太紧张,祁晏心细,自然能看出来,祁太安大概还在担心那个梦。
只是一个梦而已,祁晏也做过很多无止境的噩梦,但他都不想记得,现下有祁太安在身边,他更加可以不记得,因此,他希望祁太安也不记得。
悄悄握住她的手,祁晏道:“古语有言,梦不成真。”
祁晏惦记着这个,在宽慰她,祁太安不想让祁晏跟着她一起担心,她尽力展眉,半开玩笑地道:“也不尽然,如今你就在我身边。”
祁晏一愣,这也到了她梦中,他心中一动,问:“什么时候?”
他是想知道祁太安的情思是从何时开始的。
“日日夜夜,我心如此。”
其实要祁太安来道一个确切的时间,她没有办法言明,她从小到大都贪恋皇叔这样温柔可靠的人,想着要是皇叔永远在她身边就好了。
可男子始终是要嫁人的,她那些无端的念想,渐渐落下来,汇聚到一处——她是钟情于皇叔的。
祁太安想要什么,从来都是费尽千方百计得到,要太女的位置,她就自己去争,即位之后,她要大权,所以将朝堂内外都收服,不服的人流放杀头,实权落到她手里。
她不择手段,心机深沉,但她善于伪装,在某种意义上,她和顾昭然是同一种人,那些心思阴暗不见底,她素来什么都不怕,杀个人满身血腥也不会眨眼。
但她怕皇叔害怕她,厌弃她,她太了解祁晏了,她如果进一步,他就会退一百步,恨不得从此以后与祁太安再无瓜葛,以此来断绝祁太安心中的念想。
祁晏好欺负,但也执拗,他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她不想与皇叔势如水火,便一味按捺她的那些心思,如今从头再来,她当然是要得到皇叔,再把没有说的话说尽。
纵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跟皇叔在一起,就算是被皇叔讨厌,她也不会再退一步。
幸好,皇叔喜欢她。
祁太安将祁晏抱紧,轻轻地在祁晏额头啄了一下,“那么你呢,是什么时候动心的?”
祁晏仔细想了想,他也不知道,他不招人喜欢,像祁太安这样热烈的是第一个。
而且祁太安的热烈只是在面对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偷偷观察过,在其他人面前,祁太安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旁人都当她深不可测不善言辞。
但小姑娘一边明媚地笑一边跟他讲述发生的趣事时,是那样的活泼生动,即使是成年,依旧如此。
祁晏坦然道:“我不知道。”
那些情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生长出来,又悄悄地缠绕在一起,最后终于相爱。
正如扣在一起的双手一样。
……
祁太安找了时间去见苏昼白,祁晏的身子见好,但她还是要问一问苏昼白。
清晓将苏昼白安排在青云殿后,她平时不出宫,要住的房间也在那边,苏昼白在她这里太例外,她自己却什么也没发现。
苏昼白在房间里牵了红色的丝线,那些线绕来绕去,让人一眼看过去,总有几分晕眩,他还给每根丝线都系上了小铜铃,只要有人推开门,那些铜铃就会响起来,告诉苏昼白,有人来了。
没什么说法,苏昼白自己解释过,他遇见的坏人太多,这只是他的防身法而已,刚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后来他越来越害怕,到了如今,铜铃越来越多。
无论他到了哪里,都改不掉这个习惯,可见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凡是客栈老板,都会在他背后骂一句祸水,紧接着,就是一句怪胎。
本来另外安排了人专门为苏昼白送饭和换洗衣物的,但清晓非要领这个差事,清晓觉得既承诺了苏昼白会好好保护他,何况他又是在为陛下解燃眉之急,为他打理本就是她分内的事。
她就算是事情再多、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到苏昼白这里来。
但苏昼白却有另外的心思,他是个男子,从小就学三从四德,父亲不厌其烦地叮嘱过他,这世上真心难有,何况他又有如此容貌,无论是什么人,一定要看清再结交。
他见过太多贪恋,在每个人的眼睛里,但清晓不一样,她的眼中不掺杂半分别的东西,她仅仅是待他好,他春心萌动,但没轻易告诉清晓,这样的事情,他一个男子自然不好说,他有他的矜持。
他大概不知道,清晓从不在乎容貌,他在她眼里,同一块石头没什么分别。
他抬眼望过去,发现是祁太安,他按下心中的心思,急急地站起来,“陛下。”
无可否认,苏昼白是惧怕这位陛下的,由心而生的恐惧。
祁太安颔首,并没有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问:“祁晏必须要跟着一起去吗?”
苏昼白已经从清晓那里知道了皇夫有孕的消息,这一路山高水远,皇夫的身子不能颠簸,祁太安心里有顾虑也是难免,只是退无可退,苏昼白答:“是。”
祁晏和顾昭然都是紧要的,非去不可。
苏昼白从密室里拿出来的东西中参透乾坤,刚好是在他跟祁太安约定的半月之期。
一日不多,一日不少,更巧的是,顾昭然的书信也在那一天到了,他素来端方有礼,滴水不漏,这些表面东西他最是在意,生怕落人口舌,尽管祁太安咄咄逼人,但他还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祁太安和祁新阳递信,开头总是问及平安与否,接着道明写信时尚在什么地方。
清晓安排的人也混在里面,看顾着顾昭然的一举一动,递回来的消息倒是与顾昭然信里的一样。
顾昭然循规蹈矩,并无半分不妥,甚至都还没开始清除队伍里清晓插进去的人。
也许是胸有成竹,在等进蜀地,毕竟蜀地才是他们顾家的天下。
说来顾家能够将嫡子放在京城十几年而不闻不问,顾家夫妇从未进过京,如此心性,一般都能成大事,让祁太安更加警惕。
苏昼白根据祁太安的话——顾昭然说他死了祁晏也会死,这很容易将两个人的命数绑到一起,能够有偷天换日本事的人也不是没有。
顾家家大业大,独霸蜀地,要找到一个这样的术士并不难,只是这中间,有些变数。
命数由天定,如此行事自然有违天道,而且不易,更重要的是,密室之内,盒子之中,并没有顾昭然和祁晏的生辰八字。
苏昼白也问过祁太安,顾昭然年长祁晏三岁,更是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两个人的生辰风马牛不相及,表面上看,全无瓜葛,倒是与苏昼白心中的那个猜测不谋而合。
只是这样的招数不仅更费心思、更隐晦,也更狠辣,他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过。
苏昼白翻遍命理术数书,终于在一本快要失传的书里,翻见了只字片语,不多,但足以印证苏昼白的猜想。
祁晏和顾昭然的八字用书中的方式去推翻重新再来,其实是完全相合的,不是男女之间那样的相合,而是可以用一个人的气运去补另一个人缺失的气运。
那个人算不上完人,但会一生平安,免受灾厄困顿。
祁晏就是可以去补顾昭然缺失气运的那个人,这样的人太难得,可能芸芸众生之中,只会有一个,就是这样一个犹如大海捞针的人被顾家找到了。
祁太安那日听了,静默良久,她太聪明,有苏昼白的话在前,她很好推敲,让祁晏去补顾昭然缺失的气运,祁晏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还是问了一句:“阿晏会如何?”
她明明已经知道,却还是不死心地要问这一句。
“孑然一身,不得善终。”
只是八个字而已,却让天子身上的气势骤然消退,隐隐透出凄凉来,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世上总有一些苦难让人鞭长莫及,祁晏是,祁太安也是。
“这个,能破吗?”
“能,但我不能。”
苏昼白能看破,但他道行太浅,根本破不了,得回山去问他的师父。
但要破此局,肯定要奔赴蜀地,弄明白事情始末,顾昭然如此着急回蜀地,也能证明蜀地那边肯定有更重要的东西。
而且将祁晏与顾昭然的气运合起来之后,居然是皇夫命,顾家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想保顾昭然一世无忧吗?也不尽然。
背后肯定藏着更深的阴谋,无论是为祁晏还是为祁家的天下,祁太安都必须要带着祁晏去一趟蜀地,但祁晏偏偏在这个时候有孕,这才让祁太安踌躇不前。
事关祁晏的性命,祁太安自然是倾向去蜀地的,她问:“还有多久时间?”
“赶在顾昭然出蜀地前。”
“这个不难。”
祁太安有的是法子拖住顾昭然。
作者有话说:
我艰难地回来了,叹气,不好意思啊宝们,鸽了几天。
第五十三章
边境无战乱, 朝堂无忧患, 四海升平,在这格外安定的日子里,祁太安想要做点什么,不足为奇, 她的心思也不是朝臣可以任意揣测的。
“朕见京城富庶, 百姓安居乐业,还想看看其他的子民如何。”祁太安噙着一丝笑, 好像她真的大有兴致。
坐拥天下,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看一看自己的功绩了,就是先帝也没有她这般莽撞的。
但群臣一言不发, 只是静默, 没有人应和, 也没有人反对, 他们都在等一个人出来,等他应和,等他反对, 总而言之,第一个人最好不是自己。
秦时在心里暗笑, 她实在太清楚这些朝臣在想些什么,她在这样的寂静无声中上前走了一步, 毕恭毕敬,打着官腔:“陛下仁厚, 实乃百姓之福。”
谁都知道秦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惺惺作态, 定是天子与她商量好了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就可以把这场戏演完。
既然已经有秦时出面, 众位朝臣自然不敢不从,祁太安的意思已经摆出来,他们可不敢跟这位暴戾的天子唱反调。
朝堂之上,祁太安决定她要下江南,南巡的皇帝不少,多她一个也不碍事,但实则,她是要带着祁晏去蜀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事很隐秘,只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祁太安真正的心思,至于朝堂,就算秦时不乐意,这份重任也得交给她。
秦时在黎问之事后就想抽身,但耐不住祁太安好言哄她,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就是吃,也只吃荀尘的那一套,只能把游山玩水的大事搁置。
这些日子秦之宜总跟她发脾气,大概是秦时有官宦之才,祁太安又有意重用她,为什么她不留在朝堂上辅佐祁太安,而是一个劲儿地要往江湖上跑。
她跟祁太安那是互相成就,祁太安可没半点要留她在朝堂的意思。
如此这般,秦之宜和秦时几乎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祁太安要她坐镇朝廷,也能顺便堵住秦之宜的嘴。
也是老了,秦之宜打不过秦时了,就只能动动嘴皮子。
秦时虽然不喜欢朝堂,但正如秦之宜所言,她能力出众,到哪里都如鱼得水,再有秦之宜帮衬她,荀尘和云鹤影辅佐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至于那些朝臣,刚刚经历祁太安的血腥压制,黎问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他们不敢做什么,都害怕祁太安会回来清算,她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