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言——也拾
时间:2022-09-10 07:03:31

  比起白日,他似乎更适合黑夜。
  有些在阳光下看起来背离的东西,此时陷在不安定的昏暗里,竟出离的诱人。
  就连那双在光下看起来稍显阴沉的眸子,入了夜,狭长的眼角析出黑暗的讯息,也变得危险又迷人。
  言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意外,可他这个样子似乎更接近她心里一开始预设的形象。或者说,她早就知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站定在身前不到半步的距离,太高的个子,过于贴近的距离给了言真一种压迫感。
  呼吸变得深长,仿佛又回到那夜被他压在车前盖上的时候,这一次,他更清醒。
  言真微微仰头看着他,褐色的眼眸通透清澈,找不见一丝慌乱与意外,她永远都是这样冷静自持。
  他忽然有些想看她失控的样子。
  生气也好,焦虑也罢,甚至抓狂。
  他很想知道,当他砸碎她面前的那道冰墙,内里的言真是否还能这样淡定。
  鼻息间不再是清凉的薄荷烟草,尼古丁的气味随着他身上海水的冷涩,微微发苦。
  他眼底的刺探太深,言真静静看着他,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掩在袖中的素手无知觉地收紧。
  半晌,是言真先开口。
  “你每天都来这儿?”
  言执黑眸不动,微哑的声音有些刺,“几乎。”
  他很坦诚。
  言真眸光闪了一下。
  “学校呢?”她以为他是住校,可看情况他好像没在学校待过几天,言真很好奇,这段时间他都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
  见他不说话。
  她又问:“你每天来这儿做什么?打工?”
  言执眉头挑起来,“差不多。”
  店是张显出钱最多,他是大股东,至于他跟尹拓,也可以说是在帮他打工。
  言真对这个答案持怀疑态度,“你很缺钱?”
  “缺吧。”他这样答。
  言真皱眉,她还以为他很坦诚,可这样敷衍了事的态度哪里算得上坦诚?
  她甚至觉得他有些痞气。
  更衣室里安静下来,外头躁动的鼓点越发激烈。
  扰得人心烦。
  言执貌似还想让她烦的更彻底些,他竟然问:“你现在想听我解释了吗?”
  白天在车上,她拒绝了他的解释,现在又追过来问,这前后不一的行为根本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
  可言真偏偏就做了,还被他抓住了这一点。
  他黑眸里浮沉的究竟是不是嘲弄,言真突然就不想知道了。她别开眼去,抬手推了他一下,“不想说可以不说。”
  她说着便要低头从他身旁绕过。
  肩头擦过他的臂膀,错身的时候,言真的手臂被他拉住。
  她皱眉要甩,力道才释出半分,又突然被拉进一方温热的怀抱,“你给我放开……”
  尾音消失在充满烟草气息的外套上,脸侧冰凉的面料之下,有什么在敲打她的耳膜。
  感觉到头顶的人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微微的重量随着他叹息似的低声一道压下来,心跳陡然错漏了两拍。
  “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很高兴。”
  言真一怔。
  右肩被轻轻推开,下巴一紧,他黑沉沉的眼睛落下来,点点笑意染得他眉眼深邃又璀璨。
  “我很高兴,你终于开始在意我了。”
  *
  在意是什么,言真不知道。
  很多人都说过在意她,可那些人最后一个个又都变得不在意了。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相处的时候没有人不在意对方,久了也就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她自己也是。
  外婆去世之后,舅舅、舅妈也跟她断了联系,除了何蓉,她在意最久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至于其他人,言执是从哪里判断出来她在意他的?
  言真觉得他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她不会再在意任何人了。
  谁都一样。
  言执后面说了很多,但她都没怎么在听。
  打工也好,不想上学也罢,总归他说一半她就听一半,另外一半他不说,她也不想问。
  从更衣室出来,何蓉正要去找她。
  刚才经理出来摆平了那几个闹事的人,又将那个偷混进来的小姑娘带走,一切处理完,何蓉再一转眼,言真的包和手机都在位置上,人却不见了。
  她以为言真是去了厕所,可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
  何蓉拿着两人的手机正往厕所去,迎面碰见被言执送出来的言真,她眼睛一亮,快步过去拉住她,又晃眼瞧见她身后的人,何蓉登时瞪大了眼睛。
  “言真!你跑哪去了……我靠。”她声音不加掩饰,最后这两个字配上满脸呆滞的表情,简直把言真的脸给丢尽了。
  余光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挑了下眉,言真认命地闭了闭眼。
  肩头忽而被人点了点。
  言真回头望过去,言执用手语对她说:你们玩,回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送你。
  她微怔一下,他却已经转身朝场后走去。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某个拐角,何蓉亢奋地快要将言真的手给捏碎了。“他是谁?你们刚才在打什么暗语?卧槽他太帅了吧!有女朋友了吗?没有马上把联系方式推给我!”顿了顿,她又重重补充:“有也推!”
  言真:“……”
  在得知他就是言执,是言真那个莫名其妙领养的弟弟后,何蓉惊愕了两秒,随即开始猛拍大腿:“卧槽也就是说你们两个现在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卧槽!不是亲弟、没有血缘、十八岁、高中生、干柴烈火、同处一室……我猜的都是真的!”
  何蓉实在太激动,激动得有些过头。
  她一会大叫,一会神神叨叨的喃喃自语,跟着又开始大叫,言真都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精神有什么问题。
  伸手过去探了探她的体温,言真很不放心:“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何蓉一把拉下她的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有事的是你!”
  “……我怎么了?”
  “你跟一那样类型的超级美少年天天住一块,还跟我说你俩完全没可能?”
  “……哪样类型?”
  “巨高、巨帅、鼻子巨挺!”
  她一连用三个巨,言真已经没兴趣听下去了,但何蓉只用一个深呼吸来转折,“你不觉得他身上有种神秘的、等着人去探寻的黑暗气质吗?天呐,他那双眼睛,多深邃、多惹人遐想啊!”
  这点上,言真确实无法反驳。
  紧接着她又用了第二个深呼吸来做另一个转折:“我要是你,别说已经跟他住这么久了,第一天就该给他吃干抹净了!”
  言真:“……”
  “他当时还未成年谢谢。”
  何蓉啊了一声,“那现在成年了吧?”
  “嗯,半个月前。”
  “那就现在给他睡了!”
  言真:“……”
  何蓉已经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暂时不能跟她正常交流了。
  转开眼,抿了口杯子里的酒,辛辣微涩的冰凉液体滑入喉头,言真皱了下眉头,余光扫到何蓉支着胳膊正看着她,她转头。“怎么?”
  何蓉没喝很多,她眯着眼睛打量言真的样子却像是醉了。
  言真真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细长眉眼,凤眸微吊,冷清之外还有些被她掩饰得很好的娇媚在褐色的眼眸底下浮动,偶尔看得出娇俏。她一向在护肤这种事情上表现得很懒怠,但皮肤状态却比那些勤上美容院的人好不知多少倍。更绝的是,她身上那种冷艳的味道,让她即使素面朝天也能美得惊心动魄的。
  赵崇南之前爱她的时候说她是刺玫,美则美,却不好接近。
  这个比喻很俗,而且也不准确。虽然言真有时候给人的感觉确实有那么点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但只有真正相处了才知道,其实她心很软。
  高山百合跟刺玫的区别在,山是难爬了点,但你采下她来的时候,并不会被她刺破。
  撇去那些见到帅哥的亢奋,何蓉笑意有了些深长的意味。
  言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由问:“干嘛这样看我?”
  何蓉笑一笑,凑过去低声在她耳边笑:“其实你动心了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每天替换一章
  感谢阅读。
 
 
第21章 
  梁飘被个自称是经理的人拎到门口, 警告她不许再混进去了还不够,他还特地跟门口的保安说记住她的脸,以后凡是她来, 都不允许她进去。
  可她还没见到言执。
  待那经理离开,梁飘几次试着跟在其他人身边进店, 都被拦下来了。
  那保安凶巴巴地让她滚到一边去, 梁飘便只能退到守在一旁的大树下等。
  等了好久好久, 她看见了言真。
  她跟另一个女人互相搀扶着出来。
  今儿只有言真跟何蓉两个人,聊着聊着, 何蓉竟然还喝的有点飘了。
  言真搀着她出来,门口的代驾都围了过来。
  她今天没开车,何蓉的车又停得远, 看她这模样是难得走过去了。
  到路边拦了辆出租,刚刚把何蓉送进去, 言真正要上车,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车里醉醺醺的何蓉对着她身后那道高大的剪影,兴奋地喊:“有帅哥儿~”
  她回头, 是言执在她身后。
  不知何时跟出来的少年撑着车门,垂眸看见她眼角迷离的微红, 他眼眸微窒, 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身边。
  言真下意识对司机说出何蓉家的地址, 车门应声关上。
  酒吧门口仍有络绎不绝的人群进出, 寒风吹得言真缩了缩脖子,酒精麻痹了大脑,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到身边的人抱住她, 紧了紧, 少年低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轻轻震动。
  “我送你。”
  *
  言真对自己酒量的错误估计大约是来自于大二的同学聚会, 她在饭桌上喝了三瓶啤的,散场时脸色依旧素白,清明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喝多的样子。赵崇南想趁机送她回家,也被她冷淡的眼神怵到不敢开口。
  何蓉说她是深藏不露,明明酒量了得却总有借口不喝。
  可她不知道,那天半夜,言真游魂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在阳台上画了一晚上月亮。
  直到那次被锁在家门外,言执回来给她送钥匙,初初见到的也是个被秋风吹僵了的冷美人儿,两人进了家门没多久,房间里便传来叮叮哐哐搬东西的声音,不多时,言真拖着画板出来。
  准备离开的人只是回了个头,便再也挪不动脚。
  站在房门口的言真穿着厚重的睡袍,一头乌黑的卷发被支画笔随意固定在脑后,耳侧散落的几缕碎发不愿被束缚,自由地落在锁骨的凹陷里。
  她才进房间不久,衣服换得仓促,未来得及扶正的睡袍领口露出她半边莹润的肩头,修长的颈项连接到肩部的地方呈柔软的L型,恰到好处的线条不紧绷、不松弛,睡袍绒绒的淡粉簇拥着她,冲淡了她过于消瘦的骨感,多了些诱人的柔软
  屋子里没有开灯,她冷白的肌肤好像自己就会发光。
  视线不受控制的被吸引过去。
  看清高傲的天鹅被酒意染红的眼角,一向清冷透彻的褐色眼眸变得迷离不堪。
  喉间开始隐隐发燥。
  言真说:‘你过来。’
  ……
  现在回想,那个晚上的开始充满了旖旎的感性。
  结尾却……
  出租车后排,车窗只开了一线,冰凉的夜风撩起言真脸侧的长发,几缕飘向车外,她不禁眯起眼睛,伸直脑袋贴近上头的缝隙,好让风更多的吹向她。
  街灯的光影在她侧脸不断变化,清丽的五官因着这份明暗交替的暖色光线变得柔软起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身旁的人坐在里侧的黑暗里,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凝视她的眼神在闪闪发亮。
  不知是不是错觉,言真的余光里,他似乎在笑。
  *
  言真对自己酒量的误会一直到很后来才被解开。
  她根本不是不会醉,只是反应来得太慢。
  到了家,言真先进浴室洗漱。
  言执没有回房,也没有走。
  他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落地灯开着,光线只扩散到他身前一寸的距离,看起来他像是被落在黑暗里的。
  他穿着言真送的那件外套,黑色的飞行夹克在这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冰凉。空气里有她身上的香气隐隐约约在鼻间沉浮。
  浴室的灯亮着,磨砂的玻璃之后,氤氲出一片茫茫热雾。
  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浓郁的黑色充满了锐利,仿佛随时都要刺破这片浓雾,直抵向某处更深的地方。
  言真洗得很快,浴室门一开,蒸腾而出的热气一碰上外间的冷空气,很快便消弭于无形。
  她裹着睡袍,长度堪堪盖过膝盖。裸/露在外的小腿匀称纤细,月色从阳台外洒进来,给这截软白的肌肤渡上了一层溶溶温柔的晕。
  室内沁凉,视线最先触及的那段小腿微微并拢了一下,接着往上,言真雾气弥漫的眸子里已然找不到焦点。
  言执眼尾一挑,他听见言真轻声说:“我先睡了。”
  不等他回应,她径直回了房间。
  敞开的浴室大门里,过于强烈的光线照亮了言执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就这样睡了?
  *
  房间里,言真被冰冻的大脑经过二十分钟的沐浴已经解冻了。
  钻进被子,脑袋一沾到枕头,眼前就晕开了一片辨不出细节的光影画面。
  何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放。
  ‘你动心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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