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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门外站着的少年,让言真本就混沌的大脑宕机一秒。
屋外的冷风卷着一股陌生的味道扑过来,言真打了个寒颤。
她缩着肩膀往旁边让开一步。
“进来说。”
寄宿学校的周末要求本地学生全部回家,言执没有家,他在档案室里找到言真登记的地址找过来。
言真盘腿在沙发上窝着,闻言愣了一下,迟缓的眼神对上少年漆黑的眼,她挑了下眉。“学校还有这样的规定?”
言执对她的怀疑不做解释,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告家长书,上面盖着学校的红色印章,告的是下周的家长会。
言真对着“家长”两个字发了会儿呆,“什么意思?”
言执用手语说:老师说,如果周末特殊情况不能回家的,可以去他那里签字登记。
他用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回答了言真现在的问题。
言下之意,如果她不想让他回来,可以趁家长会去登记。
言真看他一眼,莫名觉得他现在好像是在发脾气。
可他凭什么对她发脾气?
“哦。”
言真起身,经过言执身边,她停下来看他一眼。“我不是你真的姐姐。不要给我耍个性。”
言执不知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微微敛眸与她对视,黑眸深沉。
“虽然我登记了这里的地址,但我没说你可以住下。在我想到让你去哪之前,你先在客厅休息。”撂下话,言真没看他的表情,径直回了房间。
再等她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客厅里开着灯,言执的书包放在沙发上,人却不在,厨房里传来水流的声音。
大约是睡饱了觉,言真气性没那么大了。
走到厨房去一看,穿着校服的高挑人影正在梳理台前备餐。
他脖子上系着围裙,素色的蝴蝶结坠在他后腰,挽到小臂的袖口露出消瘦的腕骨,他拿刀的姿势娴熟得好像专业的外科医生。
尽管他只是在切菜。
“咳咳。”言真轻咳两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她忘了他听不见。
他在切黄瓜和火腿。
大概是有强迫症,案板上翠色与肉色的均匀小丁整齐地摆放在一起,看上去分外诱人。
言真独居多年,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和方便面,没再出现过其他的食物,这种新鲜的玩意一看就不是家里的。
“你从哪弄来这些的?”
她说着,伸出手去拈了几颗黄瓜丁。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细玉手,言执黑眸一紧,手里锋利的刀刃骤然偏了方向。
言真看着他食指上仿佛凭空出现的细微血痕,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指尖溢出,她眉心紧皱,下意识抓着他到水管下冲水。
冰凉的水流冲过手背,言执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掌心里的潮热带走了他全部的注意。
指尖的伤口是唯一开放的渠道,他能感觉到异常的体温从她柔软的皮肤下渗出,再同水流一起沁入他的身体。
黑色的眼瞳缓缓下沉。
言真不悦地抬起头来:“你到底行不行啊?!”
言执眉尾一挑,没出声。
他到底行不行,从后来端出的蛋炒饭和三鲜面便可说明。
病了这么些天,言真几乎没有吃过东西。
餐桌上,嗅着热腾腾的面香,她五脏六腑都在欢呼。
先喝了两口热汤暖暖肠胃,待身体准备好了,她便开始大口吃面。
饥饿当头,未免在言执面前表现得太失礼,言真控制着表情和动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饿死鬼投胎。
但这好像并不妨碍对面的人在看见她的吃相后,露出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快,大半碗汤面下肚,背后隐隐冒汗的感觉让言真久违的体会到了通透和舒畅。
她放下碗,发现对面的少年正盯着她,嘴角咧着,像是在笑。他自己面前那碗炒饭好像还没开动。
刚才他切的黄瓜和火腿都在那碗炒饭里。
要不是已经吃饱了,她真想再尝尝他的炒饭。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渴望,少年用筷子将炒饭拨出一些到勺子里,递给言真。
言真眨眨眼,拒绝了:“我吃饱了。”
看见他左手食指上的创口贴,她又补了句:“谢谢。”
少年黑瞳顿了顿,笑容不减,他收回手去开始吃饭。
已经不早了。
言真又开始犯困。
言执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她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想讲。
反正他用了她的东西,就应该负责还原。
她进浴室洗漱。
热水淋在头上,放空的脑袋终于开始思考。
言忠那道蹊跷的遗嘱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她既然签了,就势必不可能对言执置之不理。
她习惯独居,将言执送去寄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周末还会回来。
老实说,她是对言忠有很多不满,但这个不满不牵扯其他人,更与言执无关。不管言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严格意义上,言执才是那个唯一被言忠胡乱牵连到的人。
真要比起来,他的身世比她更悲惨。
算了。
看在那碗面条的份上,先让他在家住两天好了。
洗完澡出来,言执已经在客厅里等她发落了。
少年颀长的身影站在沙发边,右手搭在书包上,一副等着她说离开就随时要离开的样子。
言真恍然想起自己白天跟他说的话:‘我不是你姐姐,别跟我耍个性。’
再看他现在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欺凌弱小的恶霸。
到次卧里打开灯,她回头对他招招手:“过来。”
言执微怔,依言上前。
“这是我以前住的房间,柜子里有干净的床单被套,你自己换一下。这两天你先住在这儿。”言真说。
她身上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湿热与清香,一靠近,言执便被这股味道短暂地迷惑了心神,眼中茫然了一瞬。
他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你是说,我可以住在这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言真眼角染着点淡红,通透的褐色眼眸里浮着层闪亮的水色,望上来的时候莫名潋滟。“不想住啊?那我给你钱,你出去开房吧。”
言执摇头又点头:我想住!
他急切又认真的神情有点傻,言真看在眼里,撇撇嘴,看他之前淡定的样子还以为他有多沉稳,不过是个小屁孩嘛。
“你自己收拾。我去睡了。”言真摆摆手,转身,“没事不要吵我,有事也别吵我。”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进入卧室,黑眸迎着阳台外的月色。
他勾起唇角。
笑了。
*
言执就这样住下来了。
虽然只有两天,但他将房间内收拾得异常整洁。
这让言真多少有些欣慰。
不管他是不是在装样子,至少他还知道要在她面前装装样子。
言真还在发烧。
她鲜少生病,病起来就不容易好。
隔天中午叫她吃饭的时候久久无人回应,言执小心翼翼推门一看,才发现言真已经烧得失去了意识。
昏沉之间,言真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几次费力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但眼前只有一片迷蒙的雾气。
有只微凉的大手探过来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后颈被人温柔地托住。她像一具人体模型,被那只手轻松地抬了起来。
杯子里的热水温度正好,言真喝了两口,含混着咽下那人递来的药片,意识昏沉间,她咕哝了一声“外婆,我好难受。”
面前的人没有听见,凑过来了一些,言真嗅到一股陌生的味道。像在衣柜里挂了很久,木头的气味渗入了布料,混合着一点点海水的冷涩。
眼睫颤了颤,视线从那人凸出的腕骨到修长的五指,他用右手扶着她。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短袖,袖口露出他几乎没有血色的手臂肌肤,大臂内侧一团模糊的纹身印记吸引她停留了片刻。然后是凸起的喉结、流畅分明的下颌,菲薄的唇,挺直的鼻梁,漆黑的眼。
她认出他。
少年过于立体的眉骨让他眼窝凹陷的程度带了一点深邃阴郁的味道,那张静默的脸背着床头的光,朦胧得不太真实。
他半抱着她,一举一动都透着呵护的温柔。
不晓得怎么搞的,言真忽然就有些鼻酸。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但她不由自主地贴到了那个人的怀里,委屈地说:“外婆,你抱抱我吧。”
脸侧那具温热的胸膛有片刻的僵硬,分辨出她只是在无意识撒娇,他渐渐放松了身体,温柔的大手落在她肩头,轻轻拍抚。
我在这儿。
……
言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烧坏了脑子,她好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耳边低沉而沙哑的陌生嗓音好像来自天边,遥远又接近地震动她的耳膜,细腻的温柔包裹着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如果这是一个梦,言真不想醒来。
……
昏睡了整整两天,言真的烧终于退了。
入目是她熟悉的天花板,卧室里有馨香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
那股陪伴了她无数个梦境的冷涩气息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言真望着天花板,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好奇怪。
走出房间,屋子里空荡荡的。
茶几上有言执留下的字条。他已经去学校了。
[药在抽屉里,稀饭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醒来如果还有不舒服记得去医院。家长会是周四,没空的话就算了]
陌生的字体,谈不上漂亮,但有种独属于少年人的轻狂,有些笔画潦草的都看不出来。
言执的字迹看得出幼稚,可言语间成熟的口吻又不像他这个年纪。
言真顿了一下,想起梦里那道低哑的声音,脑袋里不禁恍惚开来。
那是梦还是真的?
他不是不会说话吗?
*
又下雨了。
斑马线前,行人们撑着伞,待信号灯亮起绿色,拥挤的人潮开始往马路对面移动。
透明的打火机奋力地想要吐出火苗,骨节分明的大手帮它在周围拢出一道结构分明的墙,橙红的火焰终于得以舒展。
火舌舔到烟身,随着他的呼吸开始燃烧。
袅袅淡青的烟雾很快被风吹向人潮,淡漠的黑眸微微眯起,迎着雨,黑衣的少年大步流星朝人群的反方向而去。
PUSH后门。
几个年轻的服务生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荤话。即将开始营业,场子里开始进人之后他们就没有时间这样偷懒了。
最靠外的服务生扔了烟,拍拍腿上的烟灰正要站起来,一只黑色的书包从天而降。
下意识伸手接住,余光看见身边的人纷纷站直出声。
“执哥。”
“执哥好。”
抱着书包站起来,他转头看见了一张极为年轻的脸。
本应出现在学校的人还穿着校服,吸尽最后一口烟,他一只脚踏上台阶,被雨水沾湿的黑发落在额前,遮住他黑沉沉的眼。
拉开后门,凌厉的下颌没有预兆地转向那边抱着书包的怔愣身影。
言执黯哑的声线带着些潮湿的冷酷,古怪又迷人。
“抱好它。”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3章
言忠的后事办完,将各路亲戚朋友从手机里拉黑,言真立刻觉得自己的病好了。
找了个没下雨的天,她去了一趟学校。
言真目前就读的是国内赫赫有名的Z城美术学院,美术专业,研一。
她在这条路上属于半路出家,但天赋极高的类型。几年前以文化、专业双第一的成绩考入Z美后,一进学校就被现在的研究生导师、国内著名先锋艺术家李方潮收为关门弟子。
这十来天,因着言忠的事情,加上生病休息,言真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露面了。
到教授办公室点了个卯,老李头也不问她最近为什么没来学校,劈头盖脸扔来一份新的活计,还勒令她五天后交差。
言真看着恩师威严的脸,打从心眼里敬佩:“一天都不让我休息,还得是死老头你啊。”
“……”李方潮抄起手边的茶杯作势要打:“你这张嘴!给我出去!”
言真笑眯眯:“好的。”
从教授办公室出来,言真去了趟画室。
路上碰见几个同学,问她最近怎么不常来学校,言真敷衍着答有事。
几人同路去画室,说到刚才见她从教师楼出来,言语间带着些酸意。
“教授又给你了不少活吧?真羡慕你,我们可没有这么多的机会。”
说是羡慕,其实是嫉妒。
言真从进学校开始就是天之骄女一般的人物,不仅有才华,长得还漂亮,系花的宝座自从她来了,就再没人能取代。老师们喜欢她,就连校园里被诸多女生追捧的男神都追了她三年。
“对了言真,听说赵崇南最近跟一个一年级的学妹走得很近,你知道这事儿吗?”
赵崇南就是这个所谓的校园男神。长相不错,性格不错,时常开来学校的那辆保时捷就更不错了。
跟言真一样,他从入校开始就稳坐Z美校草的地位。如今虽已毕业,但后来者中至今还没出一个可以和他比较的人物。
校草和系花,本该有一段甜美的爱情故事,偏偏言真这朵高岭之花不肯为人攀折,赵崇南苦追三年无果,最近渐渐开始将目标转移向到学妹身上。
“嗐,赵崇南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幸好言真没跟他在一起,不然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也不能这么说,他追了言真那么久,是她自己不答应的,要早答应了不就没学妹什么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