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滚落砸在树丛的声音自坡下传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祝闻语险些尖叫出声,即便谢晏词一直小心翼翼,还是踩空了一步。
“没事,快到了。”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恐惧,谢晏词吐掉那把匕首,开口安抚的声音微弱嘶哑,越往下,月色就越稀薄,触目只剩了一片漆黑,他侧耳注意听了那碎石坠地的声音。
“嗯......”祝闻语闭紧了眼睛,小声应道。
幸得只有那一次踩空,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感受到有萤草划过她的脊背,紧接着听到了脚踩断枝的声音。
他们到了地面。
“下来了。”谢晏词的声音依旧嘶哑的厉害,但终究不再那般紧绷。
祝闻语才重新睁开眼,漆黑一片的树丛被一道光闪的大亮,紧接着就是轰鸣的雷声。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也能走。”她忍下恐惧,翁声开口,刚才在那崖上,紧张感盖过了身体上的战栗,如今到了地面,她还是如此紧挨着他,那股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四周,又让祝闻语心头泛起了一阵缭乱。
谢晏词不搭理她,也没有放她下来,只是默不作声继续背着她向前走。
“你快点放我下来......”
又过了一会,祝闻语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炙人,她揪着谢晏词的衣角,想要挣扎下地,却发现通身上下只剩了绵软之感,用不上半点力气。
尾音未落,就见谢晏词换了个方向,拨开一片杂乱的藤草,黑压压的山洞自那之后浮现了出来。
那山洞里遍地水洼,才踏进一步,潮湿之气扑面而来,谢晏词没向更深处走,避开有水的地方,蹲下去将祝闻语放在洞口旁的地上,安顿好她,自己才转身坐了下去。
谢晏词嘴唇动了动,要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手搭在膝盖上垂首喘息着。
“帮帮我......”直到听见祝闻语唤他的声音,他才抬起头,那一声中夹杂着不合时宜的shen吟,谢晏词忍住伤口的不适,跪起探身抚了抚她的脸颊,热的有些不正常,感受他的触碰,祝闻语失了神一样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肯叫他收回去。
那院中的味道果然不是普通的迷香。
他神色冷下去。
谢晏词强行抽回了被祝闻语拉紧的手,正想退开一步,却被一阵栀子花香扑了满怀。
他僵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我发现我其实大部分时候不用十二点就能写完,以及女鹅没有那么容易原谅,追妻火葬场,有火葬场总得让谢狗干点人事追妻一下,就是这样,但是女鹅不会轻易被追到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祝闻语越搂越紧, 温热的气息从谢晏词的颈间一直喷洒蔓延到耳廓,流经之地,滚烫的殷红色肆意倾上。
他也处于一种极虚弱的状态, 一个不注意, 顺着她的力气向前倒去。
谢晏词手撑在她的身侧,呼吸滞了一拍。
几道闪电划破林间, 短暂的照亮了阴凄的山洞, 滂沱的大雨紧连着震耳的轰鸣声落下,有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被悄然掩进那倾泻而下的瓢泼之中,祝闻语身子抖了下,似是被那声音吓到,短暂的找回了一丝理智。
“把我......打晕。”谢晏词的气息将她包裹着,迷糊之间忘记收回了揽着他的手臂, 祝闻语偏头开口,只记得昔日在曹府的那次,曹裕就是这般做的, 等她再醒来时, 那暖情香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雨声在山间吼叫, 瑰丽的雾色漾起在眸底, 谢晏词心中的弦绷得紧,才不叫他在冲动之中再犯下错事, 他们二人之间, 总该有一个人清醒着,往昔的荒唐尚且不论, 他自知不是端方君子, 但不能再叫她们之间再覆上深一层的霜雪。
“暖情香要用药才能解, 若一直没有用药,那种感觉会愈来愈清晰。”趁着她此时能听得进话,谢晏词拉开她的手臂,屈身而起,将二人的距离拉开,冷气从那藤枝编成的帘外卷入,吹散了他鼻息间挥之不去的暗香,他继续道:“即便我把你打晕了,明日你醒来时,药效已经入到更深一重了,会更难受。”
“那你说怎么办!”明明雨夜之下,这密布着水汽的洞穴该让人感到骨缝阴冷才对,她通身却只剩了烧灼着的闷热,祝闻语慌乱扯开了自己颈下的两枚盘扣,莹白如玉的锁骨顺着滑开的衣领摊露在空气中。
“你......”那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谢晏词才开了口,又噤声,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做足了心里暗示,才再轻声问询道:“你自己可以吗,我会出去,不会让你不舒服。”
那人说的话太过于隐晦难懂,祝闻语思绪此时本就绕成一团,更是难以理解,蛾眉微蹙,呢喃问道:“什么意思?”
刚问完这话,似突有灵光在脑中迸现,她看着谢晏词有些尴尬的神色,想明白了那话的意味。
原本就蕴着潮红的脸颊更若滴血一般,祝闻语闭眼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并无假话,也无意轻薄公主,你若真不愿用那法子,就当我......”后半句的话想来,谢晏词再三犹豫过后,继而开口:“是你在燕云时的面首。”
祝闻语这次回来之后,说的话一直真假掺半,他此前笃定的事,不知不觉也开始动摇,想到她这副柔软模样也被旁的男子瞧见过,难得清丽温顺的眉宇又黯然浮上了杀意。
“都不行,我都不愿意,你快些,再给我想个法子。”祝闻语倚向身后石壁,那上沾着不少水珠,透过她也有些破碎的衣衫,渗进细小的伤口里,一阵阵的刺激压过了战栗感,她虚弱道。
祝闻语说话的间隙,谢晏词在脑中飞快的估计着,要多久才能出了这云青山。
春初之时,他心口处的旧伤几乎快要了他半条命下去,前些日子经了秦太医的调理,才无了大碍,但他日夜惦念着祝闻语的消息,还是留下了不可逆的残症,此时身后的伤虽未至性命攸关,但在这深山野岭之中,寻不到能治疗的药物,背着祝闻语下山之后,从未有过的疲惫困乏之感在他身上越加浓重起来。
而暖情香若到了第三日还未被消解,中香之人必会七窍流血而亡。
“会很疼。”她的拒绝在意料之中,谢晏词垂眸,克制住与她视线交汇时被牵动的心神,暖情香虽烈,却并不稀奇,若明日傍晚之前带着祝闻语出了这山林,那就能在临近的镇里替她寻得解药。
只用挨过这一天一夜。
“你说......就是了......”才消退了一时的躁动再次涌上,甚至比先前更加热烈,祝闻语难受的蜷起身子,手指扣进自己的小腹,却仍不见有好转,断断续续应着谢晏词。
“放血。”有人握住她的手,制住了她自虐般的行为。
“公主只中了这香几个时辰,毒性未蔓延至全身,公主不愿用那解毒法,就只剩了这个能拖延些时间。”她的指尖都在用力间充血成了深红色,山外的雨纷纷而至,缠绵着交织成嘈杂的滴答声,阴云之后的碎月也成了灰茫茫的一片,他眼里的怜惜和不忍才没叫祝闻语在这昏暗中看见。
“会很疼。”谢晏词再次重复了一遍,暖情香不比旁的,不是从十指取上几滴便能了结的事情。
祝闻语拼命摇头,又点头,迷离的眸子对上他的,急切道:“不怕的,你快些,帮我弄。”
被人拉起抱在怀中,她的下巴贴在谢晏词的肩头,如此靠近间,一层层翻涌的酥麻让她又忍不住娇嗔出声,无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角,贴蹭而上。
谢晏词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似是安抚,也似是在控制她的动作,只叫她依在自己肩头不能再动弹,任由她难受的哼出声。
“乱动会伤到你。”
“如果很疼,咬我的肩膀。”
被拉开衣衫下的肩颈白皙胜过最上好的羊脂玉,刀刃抵上侧肩,谢晏词的手还是生生顿住,不忍再进一步。
祝闻语哭闹的更厉害。
匕首的尖刃被刺进少女的皮肤,又飞快的拔出,那大小的伤若放在谢晏词自己身上,都不足以叫人来包扎,而此时绽在祝闻语的肩头,却痛过了他身后严重百倍的伤口。
是他顾忌的太多了,即便那些证据被人在暗处抹去了又能如何,早该解决了皇后的,任这天下人叱他如何荒唐,都不该被他放在心上。
他指下用力,白衫之上的海棠很快成了一片惊心妖娆的艳红 ,祝闻语咬住了他的肩膀,齿尖磨蹭着,偏偏这样,才叫他好受了些。
若他救不得她,那能分担她的苦痛,就是上天在眷顾他。
分明的雨珠变得细密,让在那细丝编织而下的人也安静了下去,咬在他身上的力渐渐松开,祝闻语的肩头被扎紧,谢晏词放开了她。
终究是用了力气,她还在轻喘着,但眸中已经清澈了起来,挪动身子倚回身后的石壁,阖起眼休息。
谢晏词的脸色也不见多好,破天荒的没有扰她,默然起身,蹲坐在另一侧的洞口。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从这里走出去到最近的村镇,也有一段不算太短的距离。
祝闻语的毒拖不得,他只能节省下一切力气,等着明日雨停带她离开,还是放心不下,抬眸望去,对面的少女背对着他侧躺,这世界只剩了一片雨声,唯有从那一点有节律的微弱颤动中能看出她至少已无大恙。
那一夜很静很沉。
谢晏词被清脆的鸟鸣唤醒,挡住洞口的枝桠上挂满了莹亮的露水,翠绿的嫩叶在晨曦之中交闪,雨后的山间被白纱般的迷雾薄云充盈笼罩着,垂在地上的指尖动了动,撑住地面,只是才挪动一下,腰髓间的剧痛一路而上,无比清晰的钻进他的脑海。
他跪在地上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那股劲退了些,从一旁的地上勾了根还算结实的树枝,再次试着站起,那痛不再如昨日一般,而是似万蚁噬骨,叫他每一下动作连着的骨头都带上了难捱的痛意,谢晏词笑出声,唇角的弧度带着恣肆疯狂。
他愿意死在祝闻语手里,可不代表别人也能随意来取他的性命。
皇后,很好。
受过伤之后的祝闻语也睡得极沉,即便雨后的寒意让她在梦中一直发抖,但被叫醒后,她面上的红润让谢晏词稍稍放下了心,指节在她脸上碰了碰,是正常的温热。
祝闻语还朦胧在睡梦的余韵中,翻身之间,谢晏词突然亲昵的动作惊得她立马坐了起来,动作太剧烈,牵动了脚踝,捂着嘴低呼了一声。
“你干什么?”祝闻语打量着蹲在她面前的谢晏词,除了一如昨日的苍白,他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波澜,让她一时间荒谬的觉得,昨日替他处理过的伤口不过是一场梦。
“走了,赶时间。”
谢晏词背过身之后,那被染成黑红色的衣襟才让她确定了昨日之事的存在。
普通人就是和疯子比不得,祝闻语心里悱恻,她也着急体内残余的毒香,没有多别扭,趴到谢晏词身上。
被稳当的背起,但谢晏词站起时,她却恍惚听见了一声隐忍着的,极痛苦的哼声。
雨过放晴的林间,连飘渺着的纱雾都交织着寒意,祝闻语搓了搓手,又缩进袖子,才觉得好些,却有烫人的水珠坠在她鼻尖,抬眼间,汗珠不知何时已经密布在少年的后颈,她微愣,谢晏词的脚步并没有慢下来,但侧耳细听之下的呼吸声却沉重了很多。
“你还好吗?”
“嗯。”他简单应她,并无太多精力去和她闲聊,腿上的虚浮感让他不敢多做一丝犹豫,只能加快速度闷头向前走着。
连在一起的十几家农户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已经从初晨走到了暮色渐上。
本以为还要一晚的路程,提前了数个时辰,被他们找到了村庄。
在靠近最近的一家庭院之时,谢晏词手中一直撑着的树枝折了下去。
口齿之间蔓散开血腥,他跪倒在地。
“谢晏词!”祝闻语从他背上滑落,跌在一旁,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她尖叫,爬起来去看谢晏词。
“这是怎么了!”许是那尖叫声引了人注意,挡在院前的篱笆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个提着泔水桶的妇人和祝闻语面面相觑,又看向一旁的谢晏词,浑身血污的恐怖模样把那妇人吓得松了手,桶滚落在地,连连退后了几步。
“我们不是坏人!”祝闻语赶紧摆手解释,脚踝上的伤让她在起身之时踉跄了一下,“嘶”一声又趴了回去。
大抵是她们二人看起来属实破败的可以,那妇人眨了眨眼,转头向屋里高声喊着:“大柱,大柱,快出来。”
“来了,咋了娘。”
没过一会,一个穿着米白袄卦的壮硕男子推门走了出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憨态,原本笑呵呵的表情也如那妇人一般,在看见祝闻语和谢晏词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张大了嘴巴,磕磕巴巴的开口:“这,这,这是咋地了。”
“叫你一声!磨磨唧唧,快点过来帮忙了!你去扶那个男娃。”那妇人白了她一眼,自己先一步上前搀了祝闻语,架着她朝着屋里走。
“啊,啊,噢。”见大柱还傻愣着,路过屋门前时,那妇人在他腰上伸手拧了一把,他这才连跑带颠的冲过去,二话不说把谢晏词扛了起来。
“你去村西头,找了魏大夫过来。”把他们二人都安顿到土炕之上,大柱又被推搡着出了门。
祝闻语坐在炕边,回头去看,谢晏词已经没了意识。
“姑娘,你们这是怎的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那妇人递来一块干巾和一碗温水,祝闻语接过,一口不剩的饮尽,舔了舔唇角,才觉得嗓子里的干裂感没那么严重了。
擦了擦手上和脸上的污渍,客气与那妇人说话。
“我们在云青山打猎,碰到了劫财的山匪,失足从山坡坠了下去。”
话没有言尽,这村子不在城中,妇人和男子也是淳朴打扮,祝闻语有意瞒下了了事情原本的肮脏。
“这样呀!哎呦呦那太倒霉了,这锦阳旁的治安还算很好呢。”那妇人对祝闻语的话深信不疑,看向祝闻语的目光瞬间写满了同情,又拉了她的手道:“我姓徐,乡里乡亲都叫我徐大娘,姑娘也这么叫我就成,刚才那个是我儿,叫大柱,他爹平日都出城去卖货,家里就我们娘俩,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住下。”
这二人虽狼狈,但那身上的矜贵之气却仍旧难掩,尤其是碰到祝闻语的手,一瞧就是有钱人家养出的宝贝女儿,又觉自己屋里的简陋,徐大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