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春深——一丁果
时间:2022-09-11 06:51:43

  “不会不会,是我们叨扰了。”徐大娘身上的亲和之气让祝闻语恍惚间想到了姚氏,眼眶酸涩,缓缓摇头。
  “姑娘,这公子可是你的夫婿。”徐大娘是个粗线条的,没察觉祝闻语那点小情绪,探头看了眼躺在一旁的谢晏词,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细皮嫩肉的男子,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也觉得郎才女貌,八卦心驱使,直言问道。
  “当然不是,他是我的......”祝闻语顿了下开口:“他是我的武侍。”
  “啥是武侍呀?”徐大娘一脸不解。
  “就是给我家看门的。”干笑两声,祝闻语琢磨了一个徐大娘能听懂的说法。
  听了祝闻语的话,徐大娘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她们乡下随便寻条土狗便是了,城里人果然不一样,连看门都要这等漂亮的儿郎来做。
  *****
  锦阳行宫之上,阴云密布,黑幕蔽日。
  支离破碎的朝霞洒在已经干透的血渍之上,一片死寂。
  “曹大人,这行宫的守卫都是贵朝安排的,如今十三公主生死不明,您就没有话要说吗。”
  泛着暖光的玉牌被曹裕握在手里,他垂眸,指节摩挲着那上的长宁二字,钱慕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眉头皱起,冷色望去。
  “国师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故意的了,国师忧虑十三公主,但别忘了我们陛下如今也不知下落。”嗤笑一声,曹裕脸上没了往日的风流闲适,棱角带了锐利之气,又道:“再者,我有话,倒也用不着向国师禀报。”
  曹裕懒得再看钱慕,昔年在北境时,并未听说过燕云何时有过这样一位国师。
  如今见了,更觉钱慕这人身上的温润之态假的可以,还不如和谢晏词那种疯到淋漓尽致的人相处起来舒服,尤其是他总跟在祝闻语身边,更让曹裕冥冥之中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他还未来得及问过祝闻语,她和谢晏词便双双失踪了。
  “我之前在北境呆过很多年,和燕王也是老朋友了。”曹裕将那玉牌收进袖中,似不经意状开口:“我当上这将军,也是陪着陛下征战多年才得来的功名,国师倒是很厉害,这才短短,一年?”
  “当年锦阳有位长宁郡主,生的和十三公主极像。”
  “不知国师可认得。”
  作者有话说:
  谢狗真的是狗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运气好罢了。”
  “至于曹大人说的长宁郡主, 自打到了锦阳,倒是听过不少人提起过。”
  曹裕话末,钱慕抬眸与之对视, 淡淡一笑, 神色仍旧温和,话音却沉了下去。
  “是吗, 我和长宁有些深交, 以后有机会,介绍给钱大人认识。”钱慕的话倒是滴水不漏, 曹裕眸中迸出一道利芒,意味不明的开口。
  骤然四起的风将庭院中的树枝桠吹的猎猎作响,四散而下的落叶从僵持着的二人中间刮过,却没能斩断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钱慕眸中原本轻浅的褐色浮上抹深幽, 微微朝着曹裕颔首道:“不必了,陛下生辰一过,我和公主也该回燕云了, 天色不早了, 若公主有了消息, 劳烦曹大人通告一声。”
  曹裕没回答, 只是看着钱慕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燕云的国师,十三公主的未婚夫婿, 祝闻语失踪, 他眼里的焦灼似乎不假,但曹裕莫名间觉得, 那分忧虑却不是对着祝闻语这个人的。
  曹裕在脑海反复过着, 确定自己未曾在燕云地界见过这人, 有些惆怅的抬眼看了看天,在亭中坐下又站起,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咬牙冲出门去,向着守在一旁的谢晏词亲卫喊道。
  “给我备一匹马,再去北齐军营调一支军队,我亲自去找人。”
  风雨欲来之间,他守在这锦阳,终究是心里不安生。
  谢晏词莫名失踪,一国之君下落不明,锦阳前朝后宫上上下下乱作一团。
  唯有冷宫之中,青色的冷光在幽暗之中跳跃着,长甲刮过佛珠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皇后却怡然不觉,依旧闲适的倚在堂中,另一只在凸起的肚子上轻轻抚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民谣,那是幼时,她的生母乔姨娘曾为她唱过的。
  乔姨娘走的太早了,在她过往的二十多年里,亲生母亲就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只剩下了绵长的恨意,让她在其中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腹中的胎儿动了下,骤然的疼让皇后的歌声戛然而止。
  蹙起的眉很快舒展开。
  皇后瞳仁里的流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她垂眼,自顾自的轻笑道:“母后一定会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幸福的孩子......这万里江山,都该是你的,谁也不能抢走。”
  她知晓,如今下手,过于急切冒险了,但是那日荷花池边的变故,让她生了从未有过的决然,她必须要解决掉祝闻语,才能保着她腹里的孩子安然无恙。
  谢晏词,倒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这,疯癫的光再度闪在眼中,皇后的笑一点点扭曲。
  谢晏词不愿认她腹中的孩子,如今也不重要了,他若一起死了,这储君之位,就只能轮到这遗腹子来坐。
  “你若是男孩,最好不过了,若是个女儿......也不要紧,母后会让你成为这锦阳城的第一位女帝.....”这次被关进冷宫,除了李付,旁的宫人也没有给她留下,李付去给她取餐食,这偌大的院里就只剩了她自己,皇后在这无人之境,继续喃喃自语道。
  “摆到桌上就是。”殿外有人缓步踏进,暗隧之中皇后看不清楚,只以为是李付来送膳,惫懒道。
  “是你做的。”年轻男子的脸庞从黑暗中隐现而出,钱慕又扮了太监摸样,眉梢少见的带了怒意,继续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动她。”
  皇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钱慕已经到了她眼前,极用力的将她从榻上拉扯而下,蹲下身子掐住了她的脖颈,温润模样荡然无存。
  “钱大人......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皇后扒着钱慕的手,被扼住的脖颈已经呼吸不畅,唇角却仍旧带着癫狂的笑意。
  钱慕将她甩到一边。
  皇后护住肚子,上半身爬起,坐在地上仰头看他。
  “谢晏词在护着她,不会死的。”
  “愚蠢至极。”钱慕眼中烧灼的怒火压制不下,叱骂道。
  钱慕的心思果然如她所想,皇后将那佛珠戴回手上,娇声道:“钱大人,事已至此,你与我生气是没用的。”
  原本只是想杀掉祝闻语,但谢晏词掺和进来了,那必死的人就成了他。
  她不能让谢晏词活着回来。
  但她能寻到的死士,是杀不掉谢晏词的。
  “经过了这一遭,谢晏词与我那妹妹可就是同经生死之人了。”皇后啧啧了几声,意味深长的看着面色阴沉的钱慕。
  钱慕这个人的爱,远比谢晏词更可怕的多。
  他焦灼祝闻语的安危,但更害怕她与谢晏词旧情复燃,比起祝闻语重新爱上谢晏词,她的死倒是更能让钱慕接受些。
  “钱大人,我们之间,便不兜圈子了,我的人恐怕杀不了谢晏词,但我想你和我一般,都不想让他活着回来,你替我杀掉谢晏词。”皇后敛去笑意,阴沉又道:“祝闻语你带回燕云,日后吾儿登上这皇位,我会再让北境十座城池与燕王。”
  钱慕并未答话,但指节上用力间泛起的青色,已经让皇后了然了他的心意。
  “他二人是在云清山附近被跟丢的,若死不了,也走不出太远。
  “我等钱大人的好消息。”
  *****
  “吱嘎——”
  农屋的门再次被推开,几颗黯淡的星子从门缝透进光来,又被决绝的挡在屋外。
  大柱跟在一个干瘪的老者身后进了屋。
  “哎呀魏大夫,总算把你等来了。”徐大娘见状立马站了起来,笑容从嘴角咧到耳朵根,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去,顺道又在大柱胳膊上狠掐了一下:“通共才多远的路,去时侯又往那林小凤家磨蹭去了吧!”
  见祝闻语正盯着她们,大柱哀嚎着连连讨饶:“娘!什么林小凤,这还有外人呢,你别乱说。”
  “魏大夫,你快给我这妹子和.....我这弟弟瞧上一眼。”没好气的忒了一口,徐大娘转身间又笑得极灿烂,想到祝闻语说谢晏词是给她家看门的,犹豫了半天不知要如何称呼,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谢晏词不像等闲之辈,终究是选了个体面的。
  魏大夫看着破破烂烂的二人,也是一惊,他年轻时跟着师傅在蕹城学了医术,后来要照顾家中老母,就回了这做村医,平日里来找他的不过都是些大小寒症,多少年没见过伤成这般模样的人了。
  “我先给这男娃瞧上一瞧。”
  祝闻语点头,单脚跳下地,把谢晏词跟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魏大夫反复号了几遍脉,又叫大柱帮着谢晏词翻了个身,给他腹背的伤重新处理好,一套功夫下来,竟过了一个时辰。
  “这伤我瞧着,已经有了快两日了,这男娃不一般。”魏大夫上了年纪,这番折腾下来,说话间已经带了些喘,却还是忍不住对着谢晏词连连称叹。
  这男子瞧着比姑娘家都清秀,却是魏大夫从没见过的硬骨头,且不论他身上还要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这腰腹一处,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疼晕过去了。
  清晨时那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魏大夫的话让祝闻语怔愣了一下。
  “大夫,他何时会醒来。”上前一步,祝闻语抿唇温声问道。
  “不好说,这男娃根基虽然不错,但太不爱惜身子了,姑娘,冬末春初之时,他怕是就受过一次重伤......”魏大夫示意祝闻语递过腕子,边替她号着脉,边缓缓道,话才说了一半,就变了脸色,肃然问:“姑娘......你可知自己,中了那物。”
  “晓得的。”祝闻语轻声应道,复问:“您可会解这毒。”
  魏大夫神情有些为难,沉思了好一会才从药箱取了个油纸裹着的黑色泥丸,在掌心掰了一半,递给祝闻语,十分惭愧的开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姑娘,这解药倒是不难寻,但平日在这村子里用不上,一时半会也找不见,这药虽不能将这毒祛掉,却也是我的独门神药,不管什么毒,都能压制到半年后才复发,待到那时,姑娘就能去城里讨个解药了。”
  祝闻语接过那拇指大小的药丸,咬了一口下去,果然又苦又腥,可眼下不是能让她娇气的时候,狠下心闭眼全扔进了嘴里,一整个顺着喉咙滑下去,咽进了肚子。
  魏大夫离开时已经快临近子时,他腿脚不好,还要大柱再顶着夜色将他送回村子另一头,见徐大娘和大柱面上丝毫没有怨气,祝闻语心头有了些不好意思,想要下地一起去院里送送,又被徐大娘按回了炕上。
  “妹子,别说,你这武侍倒算是个真男人。”送走大柱和魏大夫,徐大娘拉上门,坐回祝闻语身边和她闲聊:“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你这武侍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把你从山里面背了出来,听大娘的,以后嫁人就得嫁这般的。”
  看着徐大娘眼里钦佩和欣赏的光,祝闻语有些哭笑不得,也乏于再做解释,浅浅点头。
  “哎呦瞧我,你肯定也累了,快休息去吧,让大柱和你这武侍住这屋,你和大娘去那屋住。”根本轮不到祝闻语答话,徐大娘就乐呵呵的先上前搀起了她,叫祝闻语倚在自己身上,往另一侧的屋子走去。
  “等他醒过来,我们就走了,这些天只能麻烦您了。”自打临崇亡了,这种热情她便只从小锦身上感受过,但那尚且是因由救命之恩,而今徐大娘的善意让祝闻语鼻尖眼角一起泛起了红晕,不知所措的小声开口。
  “没事,大娘也没有闺女,平时家里就那一个愣头小子,正好孤单呢。”徐大娘笑得真切,特意取了两床干净的被子,替祝闻语盖好身子,又匆匆跑去那屋替谢晏词也盖好,都收拾妥当之后才爬上炕,躺倒祝闻语身边。
  祝闻语一向娇贵,除了姚氏和谢晏词,从未和人同床睡过,她本就生了张幼嫩的脸,徐大娘见她一直睁着眼睛,便像哄小孩一般,一下下拍着她的手。
  有滚烫的热气从眼底翻腾而上,祝闻语合上眼,还是有眼泪先一步顺着眼窝滚落。
  她真的好想母妃。
  大抵是徐大娘的安抚起了效果,祝闻语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起来之时,身旁除了叠好的棉被,已经见不到人了,那之上放着半张草纸,字迹歪歪扭扭,不是多一笔便是少一画,祝闻语蹙着眉头看了很久,才辨认出那其中的意思,徐大娘跟着大柱去田间忙农事了,要晌午过后才会回来,灶台上给她和谢晏词留了吃食。
  将字据收好,祝闻语蹦跶着一路到了厨房,盖帘之下果然摆着一碗粥和三两个馒头。
  这些东西若放在往日,她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只是如今快两天未曾进过油水,祝闻语蹲在地上,取了个馒头,一口接一口的咬着。
  比她脸还大的馒头眨眼间就下去了一大半,倏然想到了什么,祝闻语咀嚼的动作慢了下去,咽下最后一口,起身端着那碗粥向谢晏词的屋子走去,她腿脚不稳,一路上撒了许多,幸而那粥是温的,没叫她烫到。
  大柱给谢晏词换了衣服,是和他一般的米白色,祝闻语端着粥坐到一旁,有些出神。
  不知这样沉默着过了多久,温热的粥彻底变成了冷的,祝闻语才掐着那汤匙随意搅动了两下,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自言自语道:“你救我一命,这就当我还你的,之后不欠你了,该杀你还是要杀你。”
  没有动静,灌不进去。
  祝闻语深吸一口气,掰开谢晏词的下巴,使劲将勺子怼了进去,一碗粥这么喂下去,没有几粒米进到了谢晏词嘴里,旁侧的枕席和他嘴角倒是沾了不少,嫌弃的拉开距离,祝闻语将碗扔到一边,看着谢晏词这副磨样眉头越皱越紧。
  良久,咬牙扯了块干巾,嘟囔着将那粥渍擦净。
  “真是麻烦死了......”
  已经够打扰了,总不能这般活计还要等到徐大娘回来再做。
  祝闻语用两根手指夹着用过的干巾放到一旁,低声骂道:“要不是我自己回不去......饿死你算了。”
  说罢,独留了谢晏词在屋中,自己去了院外晒太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