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弯着眼笑道:“是呀,月事的时候就是会有血的,还会有些腹痛。”转身坐到毯子上,拉着岱钦的手让他一同坐下。
岱钦略一迟疑,手背上覆着的软绵绵的小手轻轻用力,转眼将他的手掌压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腰带,手掌被引导着在光滑柔顺的绸缎上缓缓回转。
“汗王可以帮着揉一揉,这样臣妾就能好受些,也就不用看大夫。”沈鸢坐倒进岱钦怀里,头枕在结实的肩膀上,声音绵软温柔。
身后的人好像还没放下心,沉默一会问她:“每月都是如此?”
沈鸢点头:“是呀是呀,不仅会腹痛还会手脚发凉。”她又把那双粗糙的大手掌展开,与她的小手合拢在一起。“要是能帮臣妾捂捂手那就更好啦。”
她如今做的,是在逗弄他。
别看这些男人平常多么地威武,多么地有气势,可在这些事情上大都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岱钦把撒吉应付的话加入自己的理解与联想,真的形成了关于“月事”的某种奇怪概念。他任沈鸢拉着他的手引导,认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轻抚沈鸢的小腹,以为这样便真的能减轻她的辛苦。
动作笨拙,竟然也显得可爱。
说是草原上人人尊敬的汗王,其实还只有二十多岁,见过的女人没几个,自始至终只与沈鸢真正相亲过。这种经验,只能是头一次。
沈鸢忍住笑,故意逗他,就像当初他逗弄自己那般。将她看作脆弱又愚笨的小猫小狗,拿那种戏耍轻蔑的目光打量她。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忽然,脸颊上一阵轻微的刺痛,身后那人的胡须浓密又坚硬,在她的皮肤上剐蹭出一粒粒鸡皮疙瘩。那人垂首,压着那一片粗粝浓须,在沈鸢雪白的脸蛋上落下一个似是而非的吻。因这吻淹没在胡须之中,未做停留并无眷恋,叫人分不清虚实。
那人摩着沈鸢的脸颊,凑近她耳鬓,压着嗓音对她说话。
种种举止郑重其事,令沈鸢凝神静等他说。
“撒吉说,这几天我不可碰你,是不是真的?”
沈鸢:“…”
这人还能想点别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直男不懂姨妈这事本人亲身经历,他们是真的不懂~
走完这段剧情可能会休几天,再进行下一阶段哈
第32章 学习
岱钦知道自己不该总留宿王妃一处, 他从前也并不看重欢好之事,但自从有了沈鸢,食髓知味, 便再克制不住。此刻他凑近她, 不死心地想确认:
撒吉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鸢有些无语。
沈鸢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岱钦心里燃烧着的最后一点火苗只得熄灭。他慢慢松开沈鸢, 倒靠在矮墩上。宽大的身躯懒洋洋地向后依靠, 两只胳膊大开大合搁置矮墩两边。
夏日的阳光充裕,穿过帐门强烈地拍打着岱钦刀削式的脸庞,五官高低错落如起伏山峦,山脚下尽是拉长暗影,明暗交叠相错叫人看不清真实面容。
唯有那双深邃眼眸无遮无掩,在日光中呈现明亮的琥珀色, 直直地射进沈鸢眼里, 像狼盯着猎物般粘稠, 目光里却没有任何残忍意味。
“你和杨清元,是不是走得很近。”他突然问。
沈鸢一惊, 好端端的为什么问起他来了?难道竟是因前一日的解围, 令岱钦心中生疑?
再次回忆起昨夜种种, 无论她如何作态,在朔北人眼中,从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与杨清元都是周朝人, 放在一处更惹人怀疑!
“杨大人与玉姿相识,妾只见过他几面, 并不十分熟识。”沈鸢谨慎着措辞回答。
“那正好。”岱钦忽然像是沾沾自喜发现了什么遗失点:“他也是周朝来的中原人, 在我朔北呆了许多年, 有头脑也有身手, 在你身边能护你周全,你有需要也可随时差遣他。”
沈鸢惊诧地望着岱钦。
“怎么?”岱钦问。
沈鸢道:“他是外男,放妾身边只怕不合规矩。”
岱钦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只是日后你若有需要可随时召他,他既是我的手下,自然也就是你的手下。”
沈鸢摇头:“这样终归是不合规矩。”
“那是你们中原人的规矩,不是我们朔北人的规矩。”
岱钦摸了摸她的脸,眯起眼睛笑道:“我的王妃这么胆小,就算把人塞到帐子里,也做不出什么。”
被他说得羞窘,沈鸢又气又恼,一伸手拍落了他的手。
岱钦笑道:“正好你不是想去学朔北的文化,杨清元学问甚高,可为你答疑解惑。”
他承诺过要让沈鸢在这里立足,就要给她以可照应的人,让她能融进朔北的氛围。
小王妃低头静静沉思,又询问:“汗王真的什么都愿意教?”
岱钦道:“你还有什么想学?”
“那还想学,骑马。”沈鸢捏着尖尖的下颌:“妾骑了几次马,却还不知道如何上马下马,如何控制自己的马。”
来朔北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经经历了许多事,从抗击大余,到巡视子部,没有家乡王宫的舒适软轿与车舆,只能骑马而行。因她始终不会,每每需要依赖他人,靠着他人的扶持。
沈鸢知道,学会如何骑马,如何在马上飞驰,是她在朔北生存的重要一步,也是她独立自保的重要一步。
岱钦怎能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以为他的小王妃会要些书来看,又或者是想学一些安安静静的学问…却没想到,是要学最简单又最外放的骑马!
他仰头大笑:“既然你想学,我教你!正好,我的乞言察苏还停在外面。”
乞言察苏在朔北语中是“白雪”的意思,岱钦给自己的白马取这个名字,名如其貌。
沈鸢摇头:“等月事过了再学,现在还不行。”
她指了指自己的裙摆,示意再颠簸又要弄脏衣服。
岱钦笑道:“好,只若你真的想学,这身衣服还不太行,可让撒吉替你找一些骑马的便装来,再带些护具。”
岱钦倒不担心她会从马上摔下来,有他在旁边护着,她必不会落马。只手握缰绳,月退夹马身,总会磨损,他就怕她的娇嫩皮肤要磨出血泡。
沈鸢十分认真:“您说,妾一一记下来。”
说着,拿出来纸笔,俯身埋头在案几上。
果真是真心诚意,要将骑马学会。
……
事情总是一传十十传百,才过了一天,整个上都的人都知道了岱钦拒绝立后、驱逐扎那的事情了。他们都首先想到了在岱钦身边的王妃,转而又想到王妃身后的大周王朝。
能让岱钦做出这等反常事来的,原因总不会是一个单薄的小女人,只能是她背后的政/治势力。
难道真的要和大周朝达成什么合作了?他们纷纷找人求证,他们的猜想继而被彻底证实。
可木儿亲王特地命人把岱钦在宴席上说的话透露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岱钦有意修书给大周天子,要合兵攻打大余。
总有人心有芥蒂。和亲当日,周朝使官可是当着他们的面拿出诏书,要求朔北俯首称臣的!朔北与中原从来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什么时候允许对方骑到自己脖子上来了!现在朔北要主动联合周朝,这不是在舔着脸示好又是为什么!
这些王亲贵族心有不满,都想当着汗王的面要个说法。
现在汗王坐在他们面前,唇线绷直神态冷淡,静等着他们说出内心的诉求。
“周朝凭什么成为我们的伙伴?以前我们攻打他们,现在反而要和他们结伴,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
岱钦的兄弟穆沁率先说话,他与岱钦、扎那同父异母,但在老汗王的儿子中年龄最大,是新一辈中除岱钦之外威望最高的。
此时他来发言,身后无疑站了一帮支持之人。
岱钦一只手撑在案上,歪斜着身子:“我们接受他们的和亲请求,就是已经有意休战交好,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说?”
“那怎么一样?我们与他们和亲,是要他们进献物资,我们在上他们在下。”
岱钦的嘴角在浓须之间扯出一个弧度,他开口:“我要和他们合兵,也是有条件,要他们能为我们提供后援分散大余的兵力,还要他们为我们定期运来物资,支撑我们后备补给。照样是我们在上,他们在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果真愿意接受这些条件?”穆沁质疑。
岱钦道:“你觉得他们敢不敢不接受这些条件?”
穆沁略沉思。
另一人质疑:“大余人才刚刚来过,我方兵力折损严重,周朝军队疲软,即使两方合力,也打不下来。”
“不错!现在各部的气势都弱,刚刚经历一仗谁敢保证就能反击成功?”
“周朝军队那个鬼样子,有他们还怕拖我们的后腿呢!”
“照我说,不如直接南下干他/娘的一票,让将士们都恢复恢复士气再说!”
众人皆哈哈大笑。
在座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王室贵族,不是老汗王的兄弟便是子嗣,他们手中握有兵权,能与上都的汗王分庭对抗,站在王座面前放声大笑毫不畏惧。
岱钦撩起眼皮问站在角落里的可木儿亲王:“王叔,你怎么看?”
一直不说话的可木儿被点了名,立马表态:“一切皆由王上作主,你有了决定,我们照做便是。不过,几位王爷说的话,也实在不无道理。”
老狐狸。岱钦心里冷笑。攒动这些人来他帐中质问的是他,一脸无辜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还是他。中原人的那一套世故真的被他融会贯通了。
岱钦招手,招来杨清元。“说说你的想法。”他问。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杨清元。这个中原人他们早有耳闻,一个被俘虏的周朝世子,凭什么能呆在汗王身边受到优待?
只见杨清元走到沙盘前,指着朔北、大周与大余的三国接壤地图,不紧不慢地回答:
“依臣愚见,大余国南边接壤大周,东边接壤朔北。大余的上都靠东偏南,正在国境边缘,若受朔北、大周东南合攻,必然受到重创,如大余王族不想被俘只能迁都西北。”
“但大余国土虽大,地广人稀管理松散,大部分地方四季严寒无人居住,迁都过程必然损耗严重。我等只需要重创一次再合围耗紧他们的兵力物资,不出三个月,待到冬日来临,大余不攻自亡,大半国土皆可收归朔北所有。”
“因此,攻打大余的兵力无需太多,前锋必然是精锐,后续只要补给供应充足,配备精良包围战术耗死他们,便不怕他们反击。”
杨清元手持指挥棒在沙盘中演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刚刚还在戏谑揶揄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岱钦的嘴角上扬,又问可木儿:“王叔,杨清元方才所言,您觉得如何?”
可木儿眼看着自己踢出去的皮球又被岱钦三言两语地踢回来,只得不动声色地回答:“他说的确实在理,只是后备供应一直都是我朔北的大问题。”
“这个大问题可以按照汗王提出的法子,让南方的周朝替我们解决。”杨清元垂目答。
众人又都瞥向他。这次,他们的眼神从怀疑轻视变成了鄙夷。无论在何处,忠诚,始终是英雄们重视的第一品质,一个抛弃故土出卖国家的人,无论多有能力,都只能做小人。
岱钦起身道:“与其担忧如何补充供给,不如先想一想咱们的军队能不能团结。”
他踱步走到众人面前:“刚刚你们说你们的军队都被大余人打得疲软无力,难不成是想说,即使国家有需,你们也无法派出军队?”
众人都默不作声了。
岱钦站在众人面前,第一排的穆沁首当其冲承受汗王的直视。
只是穆沁作为汗王的长兄,骨子里并不惧岱钦。
“我只知道,要是没有充足的粮草军备,就算我肯让将士们征战,他们在马背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起精神!”
岱钦的眉头轻颤,挑起眉尾拉长深刻的眼睑折痕。
他知道他们的意思。
话语里句句为着手下的将士,骨子里却时时绕不开私利。他们想要和平享乐,能有数不尽的金银物资。
替上都的汗王苦哈哈地卖命,凭什么?
这就是岱钦所怒的。十年打拼,建立一统帝国,有了土地与人口,分配了资源与权力;但成功之后大家都沉溺于享乐,已有太久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战,许多人,已经从骨子里丢失了游牧民族的立足之本:野性。
更重要的是,合久必分,恒古不变。军权与管理权一旦通过封地的形式分散,接下来的走向就是分裂。
杜特儿汗王曾拉着小岱钦的手,教育他:中原王朝就是如此,三百年一轮回。帝王之术、集/权分权,是中原读书人研究了上千年的学问。我们终有一天要面临和他们一样的难题,到时只能向他们学习。
如今果真应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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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教导
岱钦孤零零地坐在大帐内, 他的王座是一把低矮的圈椅,他坐在上面双手平放扶手两边,双眼直视前方放空许久。
这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各位王爷, 曾与他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曾能在马背上为他争得天下,如今却是最先反对他的人。
岱钦忽然觉得些许无力。他从十四岁时继承王位, 因着非凡的勇猛与过人的谋略征服各处, 有了今日的朔北国。本应是年轻鼎盛风光无两之时,但人生不可能总是上坡,登顶之后再走便要下降。
现在,已不是完全靠马背上的勇猛,就可以解决问题的阶段了。
杨清元插袖站在大帐门口,看着走了神的岱钦, 悠悠地问:“汗王是否还要修书给大周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