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钱十冠
时间:2022-09-11 06:55:11

  逆贼!
  许是坐榻之人的气息吐纳随着怒意高涨强烈了些,惊动了平躺在明黄锦被下的人。
  大周朝被称呼万岁之人吃力地睁开眼睛,松弛的眼睑几度欲耷拉裹覆眼球,都被他极力抗争翻起好几层褶皱,混浊的眼珠与眼下的暗青上下呼应,青黄相接尤其显眼。
  所谓油尽灯枯还要垂死挣扎,不过如此。
  万岁爷无力地转动眼珠,缓慢地聚焦眼神,才终于看清了一身珠光宝气的妇人。
  “皇后…”他抽动嘴皮。
  皇后深深地叹气。“陛下,是臣妾来看您了。”
  “好…”皇帝努力发出声音:“朕还是不适,需要太医…太医帮朕…”
  皇后道:“太医已经来过了。”
  皇帝继续:“疼得厉害,再叫…太医…”
  “太医一个时辰前已经来过了。”皇后想按住皇帝不安分的手,猛然想起他的病来,又嫌恶地收手回去。
  “大胆!”诉求被忽略,皇帝暴怒:“朕一病…你们就…就…,亏朕还…待你…待你…”
  “臣妾怎样?”皇后打断他,语气一变,忽然提高腔调显得强硬。
  皇帝眼睛睁大了一点。
  “您抱恙以来,臣妾无一夜安眠,后宫里的所有人都依仗着您,难道还要害您不成!”
  她站起来,攥着丝帕紧靠胸前。
  “难道您还不明白吗?要害您的人是谁!”
  皇帝从没见过皇后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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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玩笑
  寝宫的几扇门紧闭, 半点风也透不进来,宫里又闷又热,还弥漫着因人体出脓溃烂发散的难闻气味。
  皇后捏着帕子拭了一下鼻尖, 拿眼睛乜病入膏肓的皇帝。
  “汪淼…他要害朕…是不是…”
  皇后感叹:“陛下您终于看清了。”
  皇帝喘气:“只是朕…没想到…是这种…这种…死法。”
  皇后斜乜的目光忽然涣散了一息。
  所有人都以为, 大奸臣汪淼骗得皇帝的信任,权势滔天为所欲为, 所有的僭越都是皇帝本人一手促成。
  可原来, 皇帝心里门清。
  汪淼有重兵,权力在过去十多年的战争平乱中积累起来,缓慢而有力,等到皇帝反应过来想要削权的时候,已经做不到了。
  天下人皆知定国公汪淼的拥兵自重,皇帝怎么会不知?
  要是他能不篡权就好了!仅仅拥兵自重朕也能忍受,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样贪图享乐, 朕也能演得下去。毕竟过去当皇帝的几十年, 都是这么乐不思蜀过来的…
  还是不行啊,就连善终老死这么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 还得顶着这么难看的模样去死。
  这个逆贼!
  皇帝惊怒坐起, 又重重摔回龙榻。
  大口喘气, 叹息。
  “他…怎么说?”皇帝问。
  皇后看过来。
  “他…是要直接…直接篡位了…还是…还是…怎样?”
  皇后道:“要是真这么一步到位,反而不会让我过来了。”
  “那他…他…”
  “大皇子回京路上落水,棺椁在往回运了。汪淼他, 看上了十二皇子。”
  “原来…原来如此。”
  皇帝的眼角滑下泪来,病人气秽, 就连泪水也浑浊。
  “齐妃…她…她还撑得住吗?”
  皇后叹:“孩子没了, 怎么能不难过?头发都白了, 神志也不清楚, 一直在宫里胡言乱语,都被奴婢们看着。”
  皇帝落了更多的泪,侧过脸,看到皇后面孔上的悲悯。
  她居然会对齐妃——这位和她斗了半辈子的女人心生悲悯?
  若在平日里,皇帝是怎么样都不会相信的,可现在,他知道她是真心的。
  皇后膝下无男儿,只得眼睁睁看着齐妃诞下皇长子。两个人互相成了对方最大的威胁,为了后宫那一亩三分地,她们争了半辈子。
  到头来,一个的亲生子死于非命,被剥夺此生唯一的希冀;一个被迫接受奸臣的要挟,要把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小皇子推上皇位给奸臣做垫脚石。
  还争个什么劲!
  沉寂许久后,皇帝问了这场夫妻对话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朕去了地下,见到…先祖们,他们…会怪朕吗?”
  皇后没说话。她从前向来会顺着皇帝的喜好说话,可这次却显得冷漠。
  皇帝不问了。弄丢了沈家的江山,老祖宗们怎么可能不怪罪!怪他自己,亲信小人,放任兵权,又贪图享乐从不上心政务,怎么可能不丢了江山!
  可朕也不应该担全部的罪责啊!接手的时候就是一堆烂摊子,每年那么多的灾荒,那么多的边境战乱,有那么多支出那么多亏空,像决了堤一样,一个窟窿补上了另一个窟窿又裂开…
  那群文臣武将哪一个不是口头上赴汤蹈火为君分忧,临到做事又推三阻四…
  根本就是无力回天!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皇帝的泪打湿了枕头。
  皇后捏过被子的两个角,用小心不碰到病人的方式给他掖了掖被角,最后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转身出了宫殿。
  在走出去的前一刻,她听到自己的丈夫发出含糊沉闷的声音。
  “馥华,对不起啊…”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咯噔”一声闭合,那句话戛然而止。
  豁然开朗,空气突然清新,让一直憋着气的皇后喘了好大一口气。
  汪淼一直等在外面,看到皇后出来,扯出微笑问:“娘娘安心了没?”
  皇后调整好情绪:“推十二皇子登基,你确定底下那帮官员不会反对?”
  汪淼:“不过要陛下的遗诏而已,再有娘娘您的配合,谁还敢来反对?”
  皇后道:“那些藩王呢?”
  汪淼:“臣会让他们闭嘴的。”
  皇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圣旨,扔给汪淼。
  你要的遗诏。
  汪淼压弯眉毛:“娘娘识大体。”
  皇后道:“本宫要的,不过是一家人的安全。”
  “自然。您还是大周朝的皇后,很快就会成为太后。”
  做不了太久的太后。皇后心想,涩然苦笑。
  殿门前一个人拾阶而上,走到汪淼面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今日真是好事不少,先是陛下立诏定下储君使天下安心,又有朔北使臣来访为两国长久和平。”汪淼说:“天佑我大周啊。”
  皇后惊疑:“朔北?”
  “朔北怎么突然派人来?”皇后不相信,当初他们可是当着独孤侯的面把大周天子的诏书都能给踩在脚下的,这样的蛮族怎么可能再会派人来?
  只见汪淼抚长髯,微眯双眼:“看来上次的和亲确有成效。”
  听到“和亲”二字,皇后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当初她不愿要女儿出嫁荒凉草原,宫里那么多妃嫔,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北方鞑虏。思来想去,选了淮南王的女儿。一个小小的翁主,本就无甚价值。
  她至今还记得启程当日,小翁主脸上的神情,是苍白的惆怅,是落寞的不舍。她望着她,心里首先生出的,居然是庆幸。
  果然,谁都不想去那苦寒之地,谁也不想嫁那野蛮之国。她能找到个替代品,让她去受那混乱、动荡、孤独,实在庆幸。
  只如今再看,身陷大周朝的权力漩涡,江山倾覆前途未卜,竟然还不如去那遥远草原,至少还能保住个朔北王妃的荣华。
  命运,好像开了个玩笑。
  ……
  沈鸢又一次来了月事,现在她的月事稳定下来,照顾她的撒吉却反倒有些失望。
  “不要紧的。”沈鸢握住撒吉的手。
  撒吉向来沉稳少言,这回却面露担忧:“可迟迟没有身孕,始终会惹人闲话。”
  闲话倒在其次,要是能给汗王诞下长子,即使未来成不了继承人,沈鸢的地位也不会低,可现在没有子嗣,难免恩宠消减,到时若汗王再纳新人,沈鸢的位子就更加不稳。
  她伺候过那么多王妃,没有子嗣的,都没有过好下场…
  撒吉叹息。
  “不要紧的。”沈鸢只是握着撒吉的手,平静地安慰她:“该有的时候总会有。”
  沈鸢不是不知道后宫的残酷,无子嗣是女人的大忌,在朔北国内,甚至面临陪葬的风险。即使她是大周朝公主无需受此结果,但日子也不会好过。
  但很多事情她不能控制,很多事情只能看天意,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也许不必考虑这么多。
  就像撒吉说的那样:不要担心没有到来的事。
  相比撒吉,玉姿就显得想不到那么远了,她只会关注主子的衣食住行和身体健康。这个时候,她正在给沈鸢穿上外衣。
  系上腰封,玉姿愣了一下,再把下裙往下拽了拽,又愣了一下。
  “怎么了?”沈鸢微笑低头看她。
  玉姿起身,还在思考着一言不发,与沈鸢相对而站,她忽然拿手比了比沈鸢和撒吉的个头。
  “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沈鸢笑道。
  “殿下好像长高了!”
  沈鸢和撒吉对望一眼,都没想到是这事。
  “真的吗?”沈鸢走下毯子,直走到铜镜前,好像要从小小的铜镜里看出自己的个头来。
  “真的!”玉姿肯定地答,拿手在自己眉毛这儿比划:“我还记得殿下刚来的时候,正好到我这儿,现在已经长得和我一样高了!”
  撒吉仔细端详沈鸢:“应该是长高了一些。娘娘年纪还轻,在这边吃的都是鲜肉奶酪,会长高些也是正常的事,说不定之后个子还能再窜一窜。”
  玉姿道:“那就好啦!”
  沈鸢却有些发愣,她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脸庞,好像真的能看出一点儿变化。还是柔情似水温婉如初,但轮廓的棱角微微显露出来,面容上就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端庄秀丽,与从前的稚气已是不同。
  原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前的鸢鸢生养在江南水乡,吃的是精细鱼米,配合南方偏爱的清秀雅致,她的形象总是娇弱纤细,惹人怜爱。而如今,在这粗犷的草原氛围里,一切都化作岁月的刻刀,一刀刀雕琢着沈鸢,让这尊从江南塑造出来的塑像变了模样。
  如她还在淮南王宫,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沈鸢忍不住想。
  作者有话说:
  为着情节需要会有配角戏份
 
 
第37章 打算
  自从沈鸢和亲以来, 朔北再未侵扰过大周北境。两国之间的交好协议似乎已经达成,全凭那场和亲。只沈鸢内心清楚,冬季转眼即至。
  玉姿掀开帐帘, 让晨风吹进来。清清凉凉拂过沈鸢脸庞, 带起几缕鬓边碎发轻擦脸颊,发上垂落的金色步摇几不可见地晃动。
  短暂夏日里的充沛生机正在消减。
  同样消减的, 还有朔北可立时获取的生存资源。
  她的和亲带来了大量嫁妆, 为朔北国上下带来的资源,让她能在朔北汗王的身边占得一席之地。但此后,大周再无赠来任何物资,是否接受向朔北进年岁的要求也未可知,当初她带来的那些资源,便很快就要不够用了…
  此时撒吉动作轻柔地把沈鸢吹散的碎发捋到耳后, 别到梳起的发包内。
  “天有些凉了。”坐在镜前的小王妃似乎自语地喃喃道。
  撒吉道:“八月一过天就要转凉, 很快大草原上就会下雪, 到时候天寒地冻,娘娘的过冬衣服要早些准备起来了。这两日奴婢与底下的人说一声, 让他们多准备些毡帽裘衣。”
  “辛苦你了。”
  撒吉从来都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对于帮助自己平顺地度过在朔北的首个冬季这件事, 沈鸢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她现在撑着腮,望着镜子,脑子里想着的只是一直忧心的那件事。
  站在门口的玉姿被秋风冷不丁地吹了一下, 裹着领口缩着脖子走回来,听到撒吉的话, 插嘴道:“咱们殿下应该还没见过下雪吧?听说南方冬季就如春季一般温暖呢。”
  一向波澜不惊的撒吉眼里忽然亮了亮, 转头望向沈鸢求证。
  沈鸢收回撑着脸的手臂, 给了肯定:“确实如此, 我们南方的冬季,几乎很少下雪。”
  “那到了冬季,岂不是不用生火取暖,还有鱼米粮食,不会有人冻死有人饿死,真如天上一般?”撒吉眼睛更亮,接着问。
  头一次看到撒吉发亮的眸子,沈鸢略微怔愣。对于撒吉的提问,其实…她也不清楚。
  她从小呆在王宫里,只知道冬天很少下雪,粮米从未断过,夜里也还是会生火,只是呆在屋里烤着火,穿一件单薄长衫便够了。
  她觉得,这已经能如撒吉所言“温暖如春”,按照道理,不应再有人冻死或者饿死。
  但是每到冬季,侍女们常常闲聊,被她有意无意地听了去,还是会听到宫外冻死人饿死人的事情。
  她以前只觉得震惊且伤感,如今却引她深思。
  底层百姓没有钱买米粮与过冬衣物,再“温暖如春”的地方,也会生出冻死骨来。
  既是人间,又怎会如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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