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庶妹替嫁后——有月无灯
时间:2022-09-11 06:56:56

  吉日定在廿三,路上行程算作四日,十八那天郁桃便要出门。
  晨起天还黑着,翘楚将人喊起来伺候梳洗。
  约莫鸡叫三声,梳头上妆的嬷嬷从外面进来,蹲着行了一个福礼,满脸笑意道:“老奴给郁姑娘上妆。”
  这也是宫里出来的人,年纪不轻,手却嫩的很,绞面匀脸手挽成花一样娴熟好看。
  新婚上的是大妆,郁桃觉着自己脸上堆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看镜中,眼睛明亮,柳眉弯弯,长发盘起,人似桃花腮边红,总觉得脸生的很。
  她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脸上绷的紧。”
  嬷嬷给她戴上冠,笑道:“姑娘忍忍,等上了晚些,再叫丫鬟给你洗了。”
  郁桃像个被摆弄的木偶人,从里到外好几层,内里是双花鸟纹暗红绣金丝绸缎大袖衫,袖边绣着鸳鸯石榴吉祥纹,胸前斜襟扣着赤金红宝石,腰间有吉祥如意红珊瑚碧玺珠留作坠角,肩上披著大红锦缎莲纹云鹤描金百子披霞,曳地三尺余。
  屋中挤了许多妇人,纷纷夸赞新娘子漂亮,郁桃晃眼过去,多半都不识得,许是平日里走动的少。
  郑氏在前院忙前忙后招待客人,好不容易得了空子去后院一趟,迈进门槛,看见姑娘凤冠披霞坐在凳子上,眼睛不自主红了三分。
  陪嫁丫鬟除去翘楚、拾已和雀喜三人随身伺候,另还有三个丫鬟,四个粗使丫鬟,四个婆子,一个四十来岁的妈妈。
  原本郁桃院中,并无随身伺候的妈妈,不过闫韩侯府行走,还需多些见识的老人,郑氏为此在一众丫鬟婆子里挑了这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
  身子端正,眼神清明,谨言慎行又先思后行,规矩礼节不在话下,见过闫韩侯府中人,再合适不过。
  时间紧迫,郑氏该交代的早已交代过,坐在郁桃对面,两人相顾无言。
  隔着悠长的廊庑,第一响炮竹炸起,锣鼓唢呐愈来愈近,喜娘端起盛着盖头的喜盘进来,“请夫人为大小姐遮面。”
  郑氏倏的握紧郁桃的手,含着泪:“此后,阿娘不能在你身边,若是受了委屈,就给阿娘来信,不管他闫韩侯府还是天子脚下,郁家都叫你回来。”
  郁桃一声哽咽涌在心口,却只唤出一句:“阿娘,好生保重。”
  登门来的客人都在门口看热闹,流水宴席走过三回,郁嶔龄站在门口,远远看见迎亲的队伍,高头大马脖颈系着绢绸红花,后跟着四五匹黑马,八抬大轿与六十四唢呐锣鼓并进,礼花飞天。
  新郎官是他见过好几回的人,只是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此人会是自己的姐夫。
  他扶着门恍惚的摇摇头,看着新郎身后几人,湘蓝锦袍的恒国公次子于弘方;荣阳郡苏家三公子,苏柯迁;还有那尚书家的公子李敬然。
  少年人想起坐在院中的姐姐,努力挺直脊背,向来人相迎。
  郁哲宏在一旁小声道:“这迎亲的队伍,怕是过头了。”
  郁家几位年轻人不知所措的互相对视。
  苏柯迁摇着玉骨扇走近,朝门缝看了眼,笑意盎然道:“怎么,这位小兄弟是拦门的?”
  郁嶔龄绷着面,一脸严肃:“正是”
  李敬然含笑拱拱手:“那便,悉听尊便罢。”
  有这几位顶在前面,几乎不用新郎开口,便已经过五关斩六将,锣鼓喧天中,赢得围观人满堂喝彩。
  少年人沉不住气,眼看到最后一关‘会挽弯弓’,忍不住出声道,“槐叶飘旋,还请姐夫箭矢逐叶而去,命中靶心,图一个如意的好征兆。”
  苏柯迁一扇遮面,笑出声:“你这小舅子像是对这亲事颇为不满呐。”
  韩祎淡笑了下,并未多言,从郁嶔龄手中接来弓、箭。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残影疾出,奔着靶心而去,而箭头上不偏不倚,钉着一片绿叶。
  片刻安静后,叫好声四起。
  韩祎一身红袍,略略拱手,道:“承让。”
  郁嶔龄站在门廊上,忍不住拍手跟着叫好,片刻反应过来,跑进院中去接新娘。
  苏柯迁憋着笑压上韩祎的肩,“你这小舅子有点意思。”
  迎亲人粗粗吃过宴席,便要上路。
  郑氏给郁桃盖上盖头,郁桃不舍的磕过头,含泪拜别。
  郁嶔龄已经候在门外,准备自己背阿姐出门。
  少年人的臂膀逐渐宽厚,郁桃抱着玉福禄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此后阿姐便不能常回家,你便是家中的小大人,务必照顾好母亲。”
  郁嶔龄忍着眼眶的酸涩,狠狠的点了两下头,抬步跨过火盆。
  喜娘高声道:“迎新娘!”
  唢呐鞭炮锣鼓同时炸开,郁桃便不能再说什么,只抬手沉沉的按了按弟弟的肩膀。
  盖头遮挡住眼前的视线,她在花轿前被放下,同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到面前。
  手腕间是同样大红的袖袍,郁桃迟疑的抬手,听见耳边沉沉的声音道。
  “仔细脚下。”
  脚下是一方脚凳。
  她搭上去,大手紧紧的回握住,托住她,稳稳的送入轿中。
  郁桃隔着盖头,听见外头的笑声闹声,却依旧心跳的厉害。
 
 
第六十二章 
  平阳城至京都, 府役开道,将迎亲的花轿引到城外,杳杳官道蔓延无际, 这才踏上送亲的路途。
  途中轿子停下,拾已与翘楚钻入轿撵。
  郁桃瞧见人影晃动, 问:“你们怎么上来了?”
  翘楚稳稳当当端着银盆, 一手掀开红盖头, 笑嘻嘻道:“咱们姑爷说,路途还长, 姑娘且把妆面洗净,卸掉头冠, 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郁桃看着面前的小案几, 拾已从匣子里一样一样端出各色的点心。
  “哪里来的这么多点心。”
  翘楚扬起笑, 颇有几分骄傲:“姑爷带的, 比咱们夫人还要贴心呐。”
  郁桃闷头没说话,只是一口一个点心, 一面儿撇过脸任由翘楚净面。
  案几差不多空荡荡时,她喝了一口茶, 吃饱喝足随之而来的便是混沌睡意。
  晨起过早,亲迎路上的忐忑不安, 被这睡意一扰, 反而变淡。
  郁桃斜靠在榻上, 随着花轿悠悠晃晃,打起瞌睡。
  队伍不休不止的行进,偶有驿站停歇, 郁桃也是被人一双手牵进屋中。
  不等她说话, 韩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从未做多停留便离去。
  郁桃心里犯嘀咕。
  那唐妈妈笑说:“姑爷牵姑娘进来, 那是以示珍重;不做停留,那是未成亲拜堂,不做越矩之事,尊您敬您。依我看,姑娘遇到了有心人。”
  任他们夸出花来,郁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心里还在介怀什么,时常泛起莫名的心虚感。
  路上耽搁的久,郁嶔龄与郁哲宏在送亲的队伍中,有些担心误了时辰。
  不过苏柯迁悠哉道:“还不是心疼弟妹在路上累着,晚上多歇息会儿。”
  约莫第五日晨,亲迎的队伍在一处驿站停下。
  郁桃从睡梦中惊醒,迷糊中看见翘楚和拾已钻进马车,将她扶起。
  “快要入京城了,姑娘精神些,奴婢喊了嬷嬷来给你上妆。”
  郁桃沾着凉帕子醒神,那身收好的嫁衣上身,翘楚伺候她一一穿上,
  许是这几天在马车上呆的太多,吃的又太好,郁桃总觉得腰间胸前的有些挤。
  她吸了吸气,看着桌上的糕点,暂且停了一顿,光眼馋着,没有再伸手去拿。
  不知是过了多久,听见此处人声鼎沸,鞭炮远远地如雷鸣炸响,能闻见隐隐的火药味儿。
  郁桃头上已经遮上盖头,听见翘楚在耳边说‘姑娘,落轿了’,接着她被扶起,搀下花轿。
  周边似是比平阳城还要热闹,此起彼伏的杂谈声里,还有孩童嬉笑打闹。
  闫韩侯府的仪制自然繁琐,郁桃被那双手带着,上石阶,过火盆,走百子百福廊,最后登入高堂。
  赞者高亢嘹亮的嗓子吟哦,‘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她跟着拜过高堂,拜过天地。最后一道,转身相对时,低头看见面前那双男子的鞋履,方才觉得有些真实。
  这就算拜过天地了啊......
  道贺声里,她被围拥着往另一处去。路不算近,廊庑转过许多道,还有好几处院门,像是从一处府邸到了另一处府邸,只是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温暖,干燥,指节有层薄茧。
  她被安置在大红的喜床上,听见一道爽朗的嗓音戏道:“咱们新郎可要坐在新娘子的对面”。
  热闹声里,多是妇人的笑声,喜婆说着吉利讨喜的撒帐歌,“一进新房,双凤朝阳,恭贺新郎,满门热闹,兰桂腾芳,燕尔新婚,喜报吉祥,诸位亲长,听撒洞房:一撒荣华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塘,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龙凤配呈祥,五撒五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长,七撒夫妻同偕老,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大吉祥......1”
  从前郁桃听张锦菱说过,这闹新婚,喜婆最爱唱一些没羞没臊的词,如今她坐在床上,左耳听‘洞房’,右耳又是‘夫妻偕老’,怪让人害臊。
  枣子花生谷子纷纷扬扬落下,坠在大红色的裙间,她被顶着头冠盖头,并不知道几颗落在头顶的谷子花生,被人伸手轻轻捡走,只听到外头的哄笑兀的高涨。
  喜婆唱完撒帐,又唱‘秤杆上头滑如油,一路星子顶到头。’
  词儿当真是俗的让人脸红,但逢喜事,越是富贵的人家越爱呛俗的词儿。
  郁桃捏了捏汗湿的手心,看着一道身影走近,片刻盖头滑落。
  通亮的烛火燃进帐中,映出她一张莹白的脸来,唇上红色,发间的乌黑,铺在脸颊上妩媚的霞彩,无一不染就成一副秾艳的壁画,鲜活的火光在她眸中跳跃。
  韩祎持秤杆的手微微一顿。
  喜婆自是妙词从嘴出,众人催促着新人饮下合卺酒。
  方才坐着,她还不觉着冠子太重,此时需站起身,脚下有些发麻,勉强行两步倒也瞧不出什么。
  只是饮合卺酒,头却难以抬起半分。
  郁桃悄悄涨红了脸,不欲往前行半步,那样离得实在太近了些。
  韩祎瞧着她,不动声色的略略低头,一饮而尽。
  闫韩侯府的洞房闹到此时,变好便收,不肖人多说,合卺酒饮下,便陆续离去,屋中一时安静,只剩几人。
  郁桃颇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不知此时应是站着还是坐着合宜。
  烛火摇曳间,韩祎随意的取过她手中的瓷杯,放入漆盘中,淡声道:“你且休息,外头还有客人,我晚些过来。”
  “好......”郁桃未假思索,差些咬到自己的舌尖。
  韩祎看着她没说话。
  他眼中映出她的模样,俯身,抬手向她脑后。
  郁桃微微启唇,僵立在原地,心快要跃出胸腔,不知如何间,唰的闭上眼睛。
  韩祎顿了下,眸中漾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片刻后,郁桃感觉自己头上忽然一轻,耳边划过淡淡的嗓音。
  “头冠这般重,我先替你摘下来。”
  尔后便是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郁桃:“......”
  她默默捏紧了袖中的拳头,一脸悲愤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顶华丽无匹的头冠。
  两抹红色‘蹭’爬上脸颊,郁桃不忍的捂住双目。
  天啊,将才她在想什么?
  滚烫的脸颊贴在手心里,指尖划过唇脂,在指头上留下一道红痕。
  她竟然以为韩祎是要......
  .
  郁桃从来都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主儿,一应唤人伺候沐浴梳洗,换过衣衫,舒舒坦坦的坐在凳子前,吃过上头的糕点,还不忘喝上两口甜酒。
  还是唐妈妈拦着,“食多了不好,姑娘鲜少饮酒,当心吃醉。”
  如此她才收了手,乖乖上了那张宽敞的喜床。
  起初她还忐忑着,在床上坐立不安,但等到夜渐渐深了,外头的喧闹声还未停止,她掩唇打了个呵欠,靠在软枕上不由自主阖上眼。
  郁桃只觉自己睡在一片绵软中,绸缎锦被丝滑冰凉。
  但没多久,这片独属于她的舒适,就被人一点一点的拉扯去。
  她不大高兴的翻身,随手朝那处打去。
  一声清亮‘啪’响起,郁桃迷糊间,觉着手心有些火辣辣的痛。
  她委屈的瘪瘪嘴,抱怨道:“拾已,你都将我弄痛了。”
  回应她的却只是按上肩膀的一只手,郁桃不大高兴的蹙起眉,伸手去拂开,“才睡下呢,怎么这个时辰就要起身......”
  然而,下一刻,一道沉沉的嗓音传入她耳中。
  “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郁桃耳朵动了动,霎时惊醒,唰的坐起身,看见了靠在床头的男人,只着一身里衣,正看着她。
  郁桃颤巍巍抬起手指,声音还颤抖着,问:“你......怎么在我房中?”
  韩祎瞧着她,似捉摸不透一般,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郁桃猛地一缩,躲在墙角,想起如今的处境,原来已是羊入虎口。
  男人一向淡然的脸上露出点耐人寻味的笑。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回带了带,两人呼吸相触间,粗粝的指尖摩挲她的下巴。
  “郁桃,成亲也忘了吗?”
  莹亮的烛火照在脸颊上,郁桃像被掐住颈项的小猫,去拉那只捏住下巴的手。
  但,它们被反握住。
  郁桃看见韩祎靠近,她睫毛像是跳跃的火苗,微微颤栗,唇上一抹温热相触。
  他眼睫微闭,这样清冷孤寂的人,唇舌却是意外的火热,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握住她,或轻或重的厮磨。
  郁桃逐渐忘了挣扎,眼角愈来愈红,喘不上气。
  她难受的去推他,得了片刻的喘息,迷蒙间看见男人的双眼沉沉,落在自己脸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扯系带,她不由得睁大眼睛,下一刻,口中的声音被含住,化作娇软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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