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韩祎突然叫住她。
郁桃顿住,不大想转身,想了想,还是不得不转身。
毕竟,谁能拒绝美男子欲拒还迎的诱惑呢?
“你......”韩祎皱了皱眉,朝她抬起手。
她的瞳孔倏然放大,心口怦怦直跳,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无限接近自己胸......
......下面,手上的王八。
山无鸟鸣,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小豆子留下。”
“你可以走了。”
她手中空空,手指还维持着龟壳厚薄的捏合手势。
?光天化日强抢王八?
她抬头就看到自己手里的倔王八在韩祎那边变得无限乖巧,忍不住腹诽,王八你家的了不起,我迟早让你拜倒在石榴裙下。
郁桃低头看了看这身沾了土和草叶子,有些灰扑扑的裙子......当然不是这条。
翘楚和拾已在外头等了她半天,还钻进去一回,不过翘楚听见里面说话声,赶紧就把拾已拉回来了。
“姑爷在呢。”翘楚努努嘴,“咱们别去打岔。”
两个丫鬟就在廊上蹲成两朵蘑菇,看见郁桃出来,翘楚站起身,挤过去问:“姑娘怎么样,姑爷呢?”
“姑爷?”郁桃呵笑一声,“姑娘我日行一善,放生了。”
拾已看了看她手里,空荡荡的,人还极其狼狈,问:“王八呢?”
“王八?”郁桃又是一声嗤笑,“跟着你们姑爷一起放生了。”
她想起那只势利眼王八就是气。肥肥壮壮的王八还叫小豆子,怎么不叫小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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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抓王八那一趟出行之后,郁桃整整五日没出过院子。
只因为翘楚找小僧打探,得知闫韩侯府世子这几日都在寺内和主持讲经论法。
七日满的前一天,郁桃到大殿中烧了十来本辛辛苦苦抄的经书,远远碰见过两人在树下对棋。
但郁桃还是绕开了,她也是自尊心极强的姑娘,受一时刺激,今日发一愿明日发一愿,要得到此人。
离庶妹成和前未婚夫成亲的日子越长,她慢慢清醒过来,知道两人身份差距,何况再三被奚落,姑娘家还是应当要些皮脸的。
闫韩侯府不能得罪,为表歉意,她让翘楚到寺中膳房做了一味糕点装在盒子里,去送致歉。
翘楚接了活计,拿出十二分力气,选材揉面,还特意去后山摘了桃花,蒸出来的糕点极喜人。
翘楚特意找到韩世子身旁那位小厮,舌绽莲花的胡捧。
七宿长得是有些贼眉鼠眼,但其实心眼不坏。
翘楚来赔罪,话又说的漂亮,他听的眉开眼笑,答应转交糕点转交。
翘楚托着糕点盒子,夸他:“小哥这样的度量,不愧是闫韩侯府门下的人,实在羞愧呢。”
七宿乐道:“咱们世子不是记仇的性子,姑娘放心便是。”
翘楚心想妥了,屁颠颠跑回去复命。
郁桃搭着条细白的腿,看见翘楚回来,顺嘴问了句:“送过去了?”
翘楚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奴婢办事,您放心!”
郁桃点点头,继续翻看手上的话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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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活儿接了,七宿就得办,想着别人姑娘也是好心,便装在碟子里,摆到世子手边。
不论如何,反正自己是送到了,吃与不吃全在世子。
大约到天昏地暗,书房中燃起蜡烛,厚厚的一本誊写完毕。韩祎放下笔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才发觉已经过了晚膳。
七宿忙不迭爬起来跑出去传膳,再进来时,就看见世子目光凉凉的看着他。
他背后一汗,走近两步,看到半块落在碟中的糕点,还有个什么东西落在一旁。
他以为是毒药,慌忙拿起来,手指一搓,才发现是片花笺纸,上头极细簪花小楷写着—— 世子哥哥,糕点好吃吗?
韩祎语气淡漠,“哪来的?”
“郁家小姐送来的。”七宿噗通跪下,心里埋怨那鬼灵丫鬟把自己可害惨了。
次日,郁桃清晨登车回府,临别前到佛光殿拜了最后一回。
她多留了会儿,才顺台阶往下走,没两步到了刻了梵文的石台上,低眼就看见下头十数护卫带刀而立,知客僧正引着韩世子往上走。
男子绮纹暗绣的衣袍翻飞,行走间也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淡然与平静。
郁桃站在那,看着人渐渐走近,笑着抬手,正欲打招呼。
韩祎眼不看她,面无表情的与她擦肩而过。
若是她没看错,那双天生狭长轻佻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投射出无形冷光。
作者有话说:
尽力局
第七章
回到郁府时,马车还未停稳当,郁桃听见马车外一阵凌乱的脚步。
她将落地,一众丫鬟纷纷围上来,钱婆子笑眯眯道:“夫人想您想得不行,请大小姐先过去一趟。”
郁桃知道,秋后算账的人来了。
七日前她走的是西角门,那日的阴影还笼罩在她心头,每次重回郁府总会回想起。
郁桃穿过雕花门,对那晚上冰凉的大雨印象深刻,莫名其妙的,让她觉着和韩祎那冰凉凉的眼神不相上下。
她有些搞不懂男人的心思,难道是糕点不合胃口又把他得罪了?
算了,她才懒得费脑子去想一个无关之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清风轩院门上的藤蔓刚生上新叶,郑氏就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看见郁桃走近,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微笑。
郁桃看见阿娘的表情,心里就虚,走几步停下来,眼神四处瞟了瞟。
郑氏用脚点点地,“过来。”
郁桃委委屈屈挪过去,肩膀瑟缩成一团,喊:“阿娘。”
“还知道我是你阿娘。”郑氏手指戳上她脑门,连珠炮仗似的,“那天跑什么跑?你的亲事是谁定的,你祖母亲自点的。他段家是个什么东西,郁岁游蛄蛹你几句,你这个怂包就跑到寺里去躲着,怕你老娘一觉不醒,不给你撑腰啊?你光记着你姓郁,不记着背后还有姓郑的?”
“我错了。”郁桃低眉垂眼,果断认错。
被骂几句不要紧,要是从前郑氏早就直接抄家伙。
郑氏没训完的话被一噎,看着她在山上还圆润了些的下巴,气不打一处,“跟我进来!”
郑氏走在前面,把她们丢开老远。
钱婆子朝她使眼色,郁桃悄悄凑拢,钱婆子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别看夫人责骂你,这回夫人可是发了狠,婚事当了甩手掌柜,连郁苒都不认了。”
“啊?”郁桃跟着压低声音:“那她岂不是降了身份,成了庶女?”
钱婆子神情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可不是,嫁妆少得可怜,那日还是二夫人来吃的二小姐的敬酒,段夫人脸臭的跟什么似的,回门子时候,老爷不在,夫人索性闭了府门。还不知道她将来在段家如何过呢。”
郁桃听到‘段家’就反胃,撇撇嘴道:“各人造化。”
入了内室,郑氏的脸色已经好很多,郁桃抢了丫鬟的活计,狗腿子的端茶递水。
郑氏冷哼一声,“别在我这假勤快,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缘分不强求,阿娘。”郁桃兜住茶,顺嘴喝了口,“天人自有天法,阿桃这七日在寺里特意求了姻缘,您甭担心。”
“想的容易。”郑氏扶着额头,有几分心里憔悴,“外面是没传开,但是高门府邸谁不知道段家不要嫡女,娶了个庶女回去。”
“那总有不知情的嘛,阿娘。”郁桃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一下一下给她捏着腿。
郑氏突然坐直,“你郑镛表哥还未定亲呢,你小时候不是和他关系不错?”
“?”
郁桃捏腿的手突然加重力气,唇线绷直:“不要。”
“镛哥可是和段家那个一起的新科试子,春闱放榜怎么都在榜上,”郑氏又来了气,“你连这个都不要,还要找哪一家?”
郁苒勾搭的人,她才不要!
郁桃瘪瘪嘴,十分委屈:“表哥小时候还能入眼,现在又黑又瘦跟个干菜一样,您说的像是女儿嫁不出去一样,悔婚的又不是我......”
她生的秾丽,但那双狐狸眼带了泪,眼角耷拉下来,和狗狗并无二致,可怜兮兮的。
“阿娘不是这个意思。”郑氏心疼她,语气放软,“那咱们桃桃看的上哪一家,阿娘看看能不能成?”
“真的吗?”郁桃包着泪,瓮声瓮气的问。
郑氏温柔的点头。
“那......”郁桃顿了下,抹掉眼泪,清清嗓子试探道:“...闫韩侯府世子...”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郑氏敲上她的脑袋,毫不留情:“你怎么不说想做皇后娘娘呢?”
“也并非不行。”
郁桃捂着脑袋,下一刻被丢出了清风苑。
“担心死奴婢了。”翘楚捂着心口,围着她打转:“以为夫人要罚你去祠堂跪着,拾已还让我回去把护膝偷出来了。”
郁桃哼一声,转身回院。
她现在只想饱饱吃一顿,一觉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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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的安宁也不过郁桃归府的前几天,很快,门房转交到外院管事手中的请函,就送了进来。
平阳城一众小姐安排了赏花宴,特意来请大小姐。
郁桃十分明白,郁段两家的事弯弯绕绕,没人想知道真相,赏花宴上赏花的心思没几个,都是想看她笑话的。
她丢着帖子没回,直到太阳落山,才在请函上画了两笔,让丫鬟递出去。
“小姐你真去啊?”翘楚担忧道:“这主宴的罗家那几个,可都是平日跟二小姐相熟的。”
“没事。”郁桃浑身轻松,心情愉快,“自取其辱的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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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桃穿了郑氏送来的新衣裳,烟霞色的裙衫,银线缠花,在她身上就像初升的云霞。发髻上簪了许多珍珠,星星似的点了满头,格外清丽的打扮。
翘楚和拾已将郁桃搀进车内,一路出了大兴街,过了狮子桥,上了官道,行上两炷香,才到罗府郊外的庄子上。
这个时节无非就是桃李春杏,罗家种了近千株的桃树,正是开花的时候。
庄子挨着村庄,住在偏郊的百姓聚在此处,开了少许商铺。一如从前郁桃在市集上闲逛,她下了马车没进庄子,反而想去小摊儿铺子上买几样好玩的。
如今出了府,身边只有丫鬟婆子,没人管的住她,说起来还要多谢罗家几位。
于是郁桃吊着翘楚给她的荷包,站在冷粘子的摊位前,吃了一串又一串,根本挪不动脚步。
“诶唷”翘楚拿胳膊怼了怼,小声道:“姑娘,端着点。”
郁桃不听劝,反而转身把拾已和翘楚撑在手中的伞往下坠了坠,这下上半身全部被挡住,只留了半幅裙尾在后边。
现在没人认得出站在摊子前吃东西的人是谁了。
等她吃饱,后撤两步正欲付钱离开时,空位挪上来两个人,郁桃下意识用余光瞟了瞟,两个姑娘。
正是罗家那两位,矮个儿穿碧青裙子的叫罗琦悠,高点穿安紫色的叫罗琦素。
“郁桃是不是不敢来啊?”罗琦悠拿着木签子说话:“昨日不还回了请函,说什么今日一定会到。”
罗琦素笑了声,话带嘲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张狂的很,现在哪里还敢出来?不丢脸死了,我是她早就不敢在平阳城呆了。”
“欸、诶诶”罗琦悠压低嗓子,“真是阿苒吃死了段公子,让段家悔婚啊?我那时候还以为她只是说说,听到消息我都是又惊又怕。”
“别在外头说这个。”罗琦素还挺谨慎,“要说还是郁桃自己没用,连未婚夫婿都留不住,我听阿苒说,郁桃现在还在纠缠段公子,连名声都不顾。”
郁桃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她什么时候纠缠段岐生了?
罗琦素小嘴叭叭叭没完,后头越说越离谱,什么她怀胎,宁愿给段岐生做妾,肚子里估计都有三个月了。
郁桃捏了捏拳头,收了丫鬟手里的伞,站在那两人背后。
“你们是在说我吗?”
她歪着头出声,看见两人身子突然一抖,僵直的转过头,眼睛倏的瞪大,表情如同撞了鬼。
她们完全没料到,郁桃会在后边,也完全不知道,刚才那一番话,郁桃听了多少进去。
郁桃微微笑着,“你说的对,我确实长得不错。”
“但是,谁说我身子出了毛病?”她往前凑了凑,近的能看见两人颤抖的瞳仁儿。
郁桃抬起左右手将两人的头一把往下按,然后摆摆腰示意:“看到没,是你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细腰。”
“还说我嫁不出去?”
她松开手,不顾罗氏姐妹脸上恐惧的神色,小声道:“闫韩侯府知道吗?”
“记着下回碰见,叫我世子夫人。”
罗氏姐妹额上全是汗水,两人呆愣愣的,郁桃拍了拍她们肩膀,“姑娘家要学好,不要成天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说完,她抬头对伙计道:“账给我算在这两个人身上。”
然后她拍拍沾味儿的袖口,转身离去。
郁桃走后许久,罗氏姐妹终于回过魂,她们不是害怕她,只是习惯性害怕被打。
两人面色惨白,想起刚才郁桃说的话。
罗琦悠咬着牙道:“就她还配得上闫韩侯府世子?”
罗琦素面色如簧:“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怎么还有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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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桃走的潇洒快意,她刚才也只是为图一时舒坦,想也没想张嘴就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