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时候机缘天定。
她看着远处挨着桃林的靶场,男子一身劲装,临风而立,修长有力的手臂拉卡弓弦,三支箭羽飞驰而去,扎入百步之外靶心。
他抬手扯下缚在眼睛上的绸带,尔后笑了,树叶之下细碎的日光在他的脸颊拂上一层薄光,眸中是难以遮掩的恣意。
郁桃站在原地,想起罗氏姐妹的嘲讽,还有自己夸下的海口。
即然给她这个机会,那么这个世子夫人,她还真做定了!
很快郁桃好了伤疤忘记疼,脚底下硬生生转变路径,跃跃欲试的往靶场走去。
况且更巧的是,她也会射箭呐!
这不是上天推着她,往世子夫人这条路上去?
作者有话说:
看到小可爱问,回答下。
会长更,尽力写。
谢谢支持。
第八章
桃林绽放成连绵的烟粉色,风一拂便似水波荡漾,靶场被团绕在其中。
前朝崇武尚文,城池各处都有这样大大小小的靶场,跟着地头划分,靶场连着桃林都是罗家的私产。
靶场极少有哪个府上的小姐过来,管事生了一把络腮胡,后背着把羊刀,主动上前笑道:“这里进不去桃苑,烦劳小姐多往前百来步,看见木柳招头,往里去才是赏花宴举办的地方。”
翘楚递了请函,道:“我们是从花宴过来的,小姐自幼习武,在门栏外看见,想进去试试,还请管事领路,挑个人少清静的位置。”
管事挠了挠下巴,面色为难道:“今日靶场人多,还真挑不到块空地。就怕姑娘进去不方便,冒犯了小姐。”
“无妨。”郁桃盯着那抹身影心不在焉,随手一指过去:“那不是没人吗?就带我们去那个位置。”
“那个是......”
翘楚打断他:“咱们姑娘心心念念的想进去,好说歹说你不听,是瞧不起咱们平阳郁家吗,进不得你罗家的靶场?”
管事汗颜,武夫嘴笨,辩解不得,又怕得罪了人,只能客客气气的带着她们从边道上过,一路小声道:“箭矢不长眼,姑娘在里头万万小心,有什么尽管吩咐。”
郁桃未着骑射的装扮,有小厮送来绑带方便扶住袖子裙衫,方便行事。
靶场周围设了木桩,可供临时舒展舒展拳脚筋骨,地上青草蔓生,马棚就地圈养了几匹马,这时候散放在外,让它们啃食地上的青草。
三三两两男子成群,瞧见她进来,纷纷转头探看,看完又扭回去,一时议论纷纷。
郁桃心里想着旁的事情,从没抬头注意周遭的变化。
不大长的一段路,翘楚尽量将郁桃挡着,挡住那些男子不大规矩的目光。
就快到时,离人群原来越远,翘楚渐渐松了一口气,突然背后传来一道男声。
“堂妹?”
郁桃转了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月白束袖的男子面色迟疑的叫住她,再看见她转过头时,很快笑起来。
“还真是你,我还说是哪家的姑娘只身进靶场,是你就不意外了。”
这是族中六伯娘的三儿子,但是盛暑郁家女眷前往山中庄子里避暑,便会和郁哲宏,郑镛三人一起到处疯玩。
不过那也是十岁之前的事情了,这几年,郁桃定亲之后,便与他没怎么见过。现在一看,人生得高大俊朗,唯一不变的,还是从前那双眯眯眼。
“堂哥。”郁桃几步跑过去,说不高兴那都是假的。
郁哲宏手里是一根马鞭,像是刚从马上下来,脸上还带着汗。
他站着没动,反而带着笑容仔细看了郁桃一遍,然后用十分欣慰的语气感叹道:“小时候看到你跟个野猴子一样,门牙也长得不整齐,头发细黄细黄的,像是整日没吃饱饭......”
郁桃微笑,礼尚往来:“堂哥那时候个子才到我肩膀,又黑又瘦,孔孟背不出几句完整的,整日扯姑娘的小辫子......”
只这几句,两兄妹重新回归以往的剑拔弩张。
郁哲宏眯着眼,仍旧是以前她所熟悉的贱兮兮的味道。
“你来射箭?弓拉的开吗?”
“哈哈哈哈哈......”
郁桃看着他努力睁大的眯眯缝:“你的眼睛不睁开,瞧得见弓弦在哪吗?”
郁哲宏不搭理她,反问:“不和你胡扯,进来这里做什么?”
“哼。”郁桃斜他,“我可不是找你来的。”
听这话意思,郁哲宏挑挑眉,挺意外:“那为了什么,该不会是真想学射箭?”
郁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染了粉色,指头跟猫爪儿似的粉嫩。
她很快地打起算盘,看了那边一眼,凑到郁哲宏身前。
“堂哥......”她谄媚的笑道:“有个事儿求您。”
“别。”郁哲宏抬抬手,“担不起郁大小姐亲自来求,有什么只管吩咐。”
“你知道我嘛,与那本是和段岐生定了亲。”郁桃抠着手心,“但是这里头各种缘由,爹爹让郁苒嫁过去,你表妹我现在就是孤寡一人。”
“何况我已经及笄,别的姑娘在我这个年纪都定亲了,我现在混世海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所以呢?”郁哲宏一脸‘我懂,我懂,干我屁事’的神情,等她的后话。
郁桃吞吞吐吐道:“所以......你认识闫韩侯府世子吗?”
几乎是一瞬,郁哲宏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闫韩侯府世子?”
“你想和他?”
“怎么了啊?”郁桃叉着腰,理直气壮:“你堂妹我如此美貌,配不起他吗?”
郁哲宏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她怕是心大的都不知道自己进这靶场,有多少人在盯着她议论。
“小祖宗,你小声点。”他无奈道:“我在京中国子监虽有和他有段同窗之谊,但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带你去结识他,别人瞧不出你这点小心思吗?。”
“那你答不答应?”郁桃绷着脸威胁他,“你小时候在祖母房中将那段祖父留下来的,出自陶然大家之手的白瓷对瓶摔了个稀碎,我现在去告诉婶母,你高不高兴?”
“行,怕你了。”郁哲宏揉揉额头,“到时候别乱说话。”
乱说话?郁桃瞧着他后背暗自腹诽,不该说的早说完了。
她现在已经是不惧颜面的人,颜面是什么?能吃吗?
走到尽头,才瞧见韩祎独占的那个小靶场,边上还有几棵围占靶场时未砍的桃树。
翻涌的桃花枝叶平白给靶场的硬朗之态增加不少浪漫清新的意味。
郁桃远远看见那道身影,脑中已经幻想的是,韩祎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亲言细语的教她如何用弓箭。
她失神的厉害。
郁哲宏拽了她几回,直到他们走近,郁哲宏抬手作揖礼,朝韩祎招呼道:“将才远远看见韩兄一人练箭,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韩祎一声墨黑的骑射装扮,手中一尾箭矢,漫不经心的朝郁哲宏点点头,道了声:“许久不见。”却看也未看郁桃一眼。
“确实许久不见。”郁哲宏心里负担颇重,他并不大与韩祎相处,少有的几次交谈也是在同窗宴请上,当时他喝多了两杯,看见酒楼下假山池子里养的鲤鱼,醉醺醺拉着韩祎说了句:“韩兄,待有机会,我请你去平阳城吃鱼。。”
当时韩祎是怎么说的。郁哲宏想起来,也只能用‘没有人情味儿’几个字来评价此人。
因为他记着韩祎当时只是面无表情的拨开他的手,淡淡道:“你谁?”
庆幸的是,那时的郁哲宏脑子转不过来,用同窗飞花令的毛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告诉韩祎,“郁哲宏。”
时至今日,能得一句韩世子的‘好久不见’,郁哲宏有些惊喜。
“听说韩兄去年春闱一举进了三甲,没来得及向你道贺。”郁哲宏熟捻的起了话头,继续道:“韩兄的骑射出师镇北大将军,从前没机会瞻仰一番,今日能借这个机会学习一次,也算了却我的心愿。”
说罢,郁哲宏拿过小厮手中的弓箭,占据一靶,在韩祎转头之际,扯过一旁的郁桃,状似随口道:“还忘了跟韩兄介绍,这是家中的小堂妹,从小跟着我长大,这次顺路带着她出来玩。”
韩祎视线微抬,看了眼郁哲宏身边的那抹让烟霞色,轻‘嗯’了声,便没说什么。
他随手抽起四支箭羽,一并架在弯弓上,几乎是眨眼间,郁苒还未看清他的瞄准的动作,箭心撞破空气,扎入靶心。
“哇!”
郁桃捂着脸小声叫,不住小跳起来。
韩祎侧过脸,眼瞥过去。
她眼带惊羡,像是见识到了什么十分了不得的景象,娇声道:“太厉害了,都进了靶心啊。”
说完,她又小幅度的跳了跳,然后露出点羡慕的神情,“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人,不像我,连弓箭都拉不开呢。”
郁桃不知道自己这番表现如何,但确定的是,她吸引到了韩祎的目光。
不光是韩祎,郁哲宏瞧在把她的举动瞧在眼里,勉强绷住个牵强的微笑,却止不住自己的脚步挪动,想把声音做作,神情孟浪的堂妹用背挡住。
待韩祎又举起弓箭,郁哲宏转过身,将郁桃带小角落,小声警告道:“你知不知道韩世子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郁桃捏着下巴想了想,“我这样的?”
郁哲宏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善琴棋书画,清远高洁,贤惠善语。”
“哦,那真是巧了。”一样没和她搭上边。
郁哲宏拿她没办法,塞过去一把女子使的小弓弦,再三嘱咐道:“想给韩世子留下好印象,就乖乖呆在这里练箭,等我再去给你套套话。”
“嗯......”郁桃勾了勾手里的弓弦,无聊的点点头。
郁哲宏留给她的弯弓,不过一尺长,篓子里头的箭羽都是染成了红橙黄绿各色儿的毛尾。
郁桃对着小草垛射了十来箭,眼睛一偏,就看见前头郁哲宏和韩祎两人肩并肩,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从韩祎的侧脸的神情来看,谈话应当是还不错的。
至少没有像她,两三句话就被驱赶。
唉,郁桃举着弓叹口气。她也想和韩祎肩并肩练箭,而不是一个人在角落,用还没她手臂长的弓箭,对着稻草人扎针。
许是她瞧的太久,郁哲宏心有感应似的扭过头,朝她先是瘪嘴后又缓缓的摇头,隔空沉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睁大眼睛,比划着口型问。
郁哲宏从袖中伸出根手指,指了指郁桃,又转过指了指韩祎。
“我和世子?”郁桃用气声确认。
郁哲宏点点头,眼睛瞄着郁桃,左手指着韩祎,右手在喉间比出手刀狠狠划拉了一下。
郁桃皱着眉,看了看自己手里小弓箭,又看了眼韩祎,郁哲宏还在不住用右手在喉间划拉。
什么意思?让我用箭射‘韩伟’。?
郁桃心知,肯定不是此意,她飞速的转动脑瓜子,但显然手比脑子快。一只橙色公鸡毛的箭羽‘咻’的射出去,端端正正扎上韩祎的后背中间。
郁哲宏一把捂住脸,惨不忍睹的转过身。
郁桃瞪着眼睛,脑子一团混乱。不是,她没想杀韩祎啊......
韩祎搭弓的手微顿,他转过身来,和郁桃的视线相对。
春日阳光潋滟,韩祎手挽着弓,狭目渐渐敛起,带着几分扫视几分压迫的味道。
“误会,误会!”郁桃当时心里害怕极了。按照此人锱铢必较的个性,极有可能转身过来给她两箭。
毕竟韩祎手里的□□可不是她手里的小玩意儿,那不给人扎成个新鲜的草垛子。
郁桃弱弱举起手里的弓箭,声若蚊蝇道:“我说是弓箭自己动的手,世子信吗?”
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天空澄鲜,桃木明秀。垂散的桃枝袅袅娜娜的飘荡,香气从鼻尖迎来送去,晃人的心思。
日光雀跃之间,皆落在韩祎身上,意外调和他脸上的沉色,只余眼睫之下些许阴翳的描影。
纵然桃花翩然,但郁桃捧着小弓箭没敢开口说话几乎是战战兢兢的碰到两臂发麻。
直到带起风,耳边的发丝吹到脸颊上,一阵痒痒得她眼里出泪,郁桃忍不住偏头,抬手将发丝勾到耳后。
再抬头,韩祎已经不再看她,手中的弓弦成满月状。
郁桃双手合十,立刻趁机回溜。
她鬼鬼祟祟的放轻脚步,而韩祎的余光不经意的淡扫,半响抽下弦上的箭,投进了篓子中。
这么一遭,郁桃蔫了不少,她不回头都能听见郁哲宏和韩祎的说话声。
郁哲宏是在替她告罪不假,但气就气在,危急关头不见他人在何处,风声一过却立马冒出来了。
但时不时的谈笑声,仍旧引的郁桃十分心痒痒,比那会儿头发扫着她的脸还要心痒痒。
几经桃花落下,郁哲宏朗声大笑。完全和前几回郁桃碰到的场面不一致,就像是在和她完全不认识的韩祎畅聊。
郁桃忍不住想回头瞧瞧她们,猝不及防的和一双眸对上。
她转了转眼珠,一口气憋着,心想我可没偷看,这都是光明正大的。
本着这样的想法,郁桃提唇笑了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那边走近。
这回,她站在郁哲宏身边。
“堂哥,你把你的弓箭借我玩玩。”
“不行。”郁哲宏立马举高了,说什么都不肯。
“只是看一眼。”郁桃悄悄抓住他的袖子,小声道:“要么你就去帮我找一把趁手的,别想着用小孩子的玩意儿骗我。”
“......”他能对付手段强硬的郁桃,但破防不了泼皮耍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