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桃轻轻笑了笑,好像是她将自己想得太过于坚强了一些,只不过是陆朝在她身边,才让她生出了几分反抗的心思来罢了。
在陆朝说出“向江家六姑娘提亲”这句话时,江以桃在心中筑起的一座又一座城池好像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她又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江以桃。
真是可笑。
江曼安蹙着细细的柳叶眉,十分担心地看了看自家的五妹妹,方才她瞧见了五妹妹的所有反应,也是揪心又难受,可理智告诉她,这种事儿她只当是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若是她真的什么都不曾发觉便好了。
江曼安叹了口气,凑近了些,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放在自家妹妹通红的眼眶上,看似无意一般出声问道:“五妹妹,我瞧着这天气好像忽然间冷了一些。我记着五妹妹的身子想来不好,这会儿要不先回去罢?”
江以桃不出声,也不去看江曼安,只是自顾自地绞着手中的那一方帕子。
“五妹妹,若是因着今日我邀你出来玩耍,你便染上风寒什么的……那我才是真真成了坏人呢,还要被爹爹狠狠地骂上一顿。”江曼安瞧着江以桃的这副样子,更是难受,轻声细语地又劝道。
江以桃知晓江曼安的心思,终于是抬眸朝她笑了笑,轻声道:“不碍事儿的,大姐姐只管玩自个的便好了,我也不是什么五六岁的小孩子了,我不碍事儿的。”
“可……”江曼安还想说些什么,可瞧着江以桃这副倔强的模样也是说不出口了,只好十分不放心地又说了句,“若是你身子有哪儿不适,只管与我说,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便好。”
“多谢大姐姐关心。”江以桃挂着笑,十分温和地点了点头。
她瞧起来,好像真的是个十分温和乖顺的姑娘。
江曼安心念一动,忽然间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这个江家五姑娘的头,轻声道:“五妹妹,你大可以不用这般懂事儿,你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见江以桃还是不说什么,江曼安将她头上那支桃花的簪子摆了摆正,笑道:“五妹妹,生在我们这般的家庭中便是这样的,好像什么都是被旁人安排好的一般。好像我们只是包装精美的礼物,随意地便能送给了旁人去。”
说着说着又顿了顿,江曼安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间想到了自己,不免多了几分伤感,“我知道五妹妹自小便是个懂事的姑娘,什么逾距的事儿都不敢做。可今日这宴席本就是我强拉了你来的,我与汪二姑娘的关系比你想的还要好上一些,你走了我也只是与她说上一句便好了,不是什么坏规矩的大事儿。”
江以桃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或许江曼安早便将一切都看到了眼里去。
也是呀,她曾经在陆朝的眼里见到过自己望向陆朝的眼神,那样直白又那样赤|裸|裸,江曼安是那样细心的一个人,早早地便发觉了一切罢?只不过是关心着自个的情绪,便什么都不曾说出口,只好借着这种事儿安慰。
好半晌,江以桃才哑声应道:“大姐姐,我觉着我好像是有几分不适,大姐姐……也不劳烦大姐姐着人送我回去了,我便带着我那两个小丫鬟先回去了罢?”
这事儿好像是江曼安的一片好心,江以桃的心口终于是暖了些。
江曼安也松了口气,笑着道:“五妹妹只管回去罢,这里有大姐姐呢。”
江以桃也不再客套什么了,起身朝着自家的大姐姐福了福,轻手轻脚地闪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又朝着来时的路走去了。
江曼安静静地瞧着江以桃的背景,忽然间生出了几分内疚来。左右是她突发奇想,今日这五妹妹才会出现在这场宴席上,才会听见这般令人伤心的话来。
“怎么,你那五妹妹回去了?”汪怜将将从那些奉承与应酬中脱身出来,刚回来便发觉了江家五姑娘的位置上空空如也,笑问道。
与其说汪怜这话是问句,倒不如说是早已知道结果的随口一问。
“唔,她身子自幼时起便十分差,今日吹了风便有些受不住。”江曼安收回视线,朝着汪怜笑着摇了摇头,说的是半胡诌半实话。
汪怜也不在意这些,举着酒杯巡视一番,咦了一声:“十三王爷怎么也不见了?看来今日这宴席办的不是时候,一个两个都有自个的事儿。”
江曼安怔了怔,闻言抬眸去瞧,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那十三王爷的席位上边也是空无一人了。
一时间,江曼安直觉这十三王爷是追自家的妹妹去了,可又想不明白这十三王爷为何要做出这番举动来。
十三王爷不是与自家的六妹妹……
江曼安还瞧见过好几次,这六妹妹是坐着十三王爷的轿子回府的呢。
汪怜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这情之一字……”
最是磨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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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后悔
小姑娘好像是生气了。
自那不长眼之人将六号去提亲这件事儿在这场宴席上宣之于口后,时不时地便有人要过来说上几句话,陆朝烦不胜烦,可偏顶着十三王爷的身份还不好说什么。
只得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解释。
好像这盛京城中所有人都不信十三王爷会去江家提亲一般,还是朝着那向来被江家捧在心窝窝上娇宠着的六姑娘提亲。
想来也是,十三王爷虽得当今圣上的宠爱,可到底是个自幼时起便患上不治之症的病秧子,且这盛京城的太子殿下早有了人选,这十三王爷倒是空有一身宠爱,实际上将来什么下场还未可知呢。
这江家向来是疼爱他们那个六姑娘,怎的会舍得将女儿嫁给这十三王爷呢。
陆朝自然是听得出他们一句一句恭维背后的嗤笑,但是他却懒得介意这些,左右将来大家都是要埋到地底下去的死人,又何苦在今日争这一口气。
他向来是想得开。
若是想不开也不会活到今日了。
陆朝一边与那些来试探口风之人周旋,一边凝神瞧着那不远处的江以桃,瞧着小姑娘的眼眶慢慢地浸满了泪水,慢慢地变得通红。
眼看着便是十分委屈的样子。
陆朝心下顿时烦躁起来,这计划原也是他提的,可真的瞧见了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时,他又莫名地生出了几分不可名状的后悔来。
到了这会儿才后悔,又有什么用。
这想法让陆朝更是烦躁,咬着后槽牙低声地骂了一句。
“十三王爷,您说什么?”那前来凑近乎的人忽然间听到这样一声阴狠的骂,登时是面色发白,一时间摸不清这十三王爷的想法,只好是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又问了一句。
陆朝冷着脸,也不愿再说什么了,十分淡然地下着逐客令:“没什么,我有些倦了。这位……唔,什么郎,改日再议罢。”
甚至是连这位郎君的名字都不曾记住。
这郎君顿时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忿忿地甩了甩袖子,哼了一声便离席了。
陆朝也不在意,还是瞧着那眼眶红红的小姑娘。
在某一瞬间,陆朝差点儿就要忍不住了,差点儿就要走上前去,扯过小姑娘,将这一切的筹谋划策都告知与她。可最后终究还是理智更胜一筹,陆朝心中明白得很,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不是一个必胜的局,若是输,则满盘皆输。
他不应该将小姑娘牵扯进来,她应当是干干净净的,是一身雪白的小糯米团子。
陆朝轻叹了一声,克制着那只忍不住要为她拭去眼泪的手,连指尖嵌到了那掌心的软肉去都丝毫不在意。直到连空气中都传来了一点儿血腥的味道,陆朝才回过神来,缓慢地松开了手。
所幸这四周之人三三两两的各自闲聊着,方才那一阵引人注意之后,便也没什么人愿意再靠近十三王爷这儿了,毕竟这十三王爷冷淡矜贵,动不动便不理人的。
陆朝瞧着小姑娘别过脸去,又忍不住一般回眸来看自己,终于还是轻喃了一声:“阿言,阿言。”
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算不上远,却也是算不上有多近的,江以桃定然是听不见陆朝在说些什么,加之周围的喧腾吵闹,无形之中像是悄悄增长了陆朝的坏心思。
“阿言,你可一定要信我才好。”陆朝又喃喃了一句。
他好像并不想让这小姑娘听见,又好像是期望着小姑娘能听见。
又瞧了一会儿,小姑娘不知与身旁之人说了些什么,竟然是起身朝着那来时的廊桥走去了,像是要在中途离席一般。
陆朝沉沉地思考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般起身跟了过去。
在起身的那一刻,他注意到了太子殿下落在自己身上的,包含着打量与试探的视线。可这并没有阻止陆朝的动作,他几乎是没有迟疑地朝着廊桥走去。
他好像后悔了。
他好像不应该做这种决定。
太子殿下眼瞧着江家五姑娘先离席,又眼瞧着那十三王爷后脚便跟了上去,他紧紧捏着手中的酒盏,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宋知云身边的侍卫立马心领神会,问道:“太子殿下,是否要派人跟着那十三王爷?”
宋知云又哼了一声,拇指与食指执着酒盏转了转,瞧着杯中酒液缓缓流淌,好半晌后才应了句:“无事,让江家五姑娘好好瞧一瞧,是那个病秧子好些,还是孤好一些。”
“可……”那侍卫还想说些什么,抬眸却瞧见了太子殿下的一双冷眸,悄悄地咽下了将将要宣之于口的话,转而道,“那乔家的事儿安排得差不多了,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将谣言散播出去。”宋知云浅浅啜饮一口杯中酒液,微眯着那双狐狸一般狡黠的眸子,轻声道,“暂时也不需要做些什么,只需要将谣言散播出去,那乔二姑娘自然会来寻我。”
侍卫欲言又止:“那江家五姑娘……”
宋知云闻言也顿了顿,敛着眸子,好半晌都应不上一句话来。
最终,他沉声道:“做个良娣也不算委屈了她。”
侍卫抬眸,瞧着太子殿下一脸的冷情,最终还是什么也不曾说出口。
或许这便是太子殿下,在权势面前,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何况只是一段无关轻重的情爱。
侍卫又垂下眸子,尊敬地站在一旁,十分聪明地一句话也不说。
宋知云再抬眸,便瞧见那汪二姑娘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在发觉自己的视线后,像个没事人一般执起了酒盏,轻轻浅浅地朝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宋知云眸光微暗,也举起酒盏,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汪二姑娘……倒是个人物。
微凉的酒液入喉,宋知云忽然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意来,在方才那一瞬,他的心中又多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计划,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便是这汪二姑娘。
若是自己握住了汪家手中的人脉……
这盛京城最终还是会是自己的。
宋知云紧紧握住酒盏,朝着十三王爷离开的方向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自幼不足的病秧子,仗着圣上对他的几分疼爱,便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对自己这太子之位下手了,当真是不自量力。
宋知云眸光沉沉。
*
陆朝一路跟着江以桃到了小花园,一路上保持着一段十分适宜的距离,好像只是共同走在这小径上的两个陌生人一般,一点儿都不曾逾距。
江以桃一路上都因红着眼眶而不敢抬头,好在是被两个小丫鬟扶着走路,否则都不知道这一路上要摔几次,势必是要摔到个鼻青脸肿才能回去罢?
以至于这一路,都不曾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一个别人。
最后还是两个小丫鬟先注意到了后边的人,俯身在江以桃的耳边,悄声道:“姑娘,那十三王爷也在后边呢,您看是否要停下来问个安才好。”
……
江以桃沉默半晌,甚至是连个回头都不愿给陆朝,轻声道:“走快些。”
陆朝咬着后槽牙,就眼瞧着小姑娘的脚步是越走越快,分明就是要摆脱自己一般,恶狠狠地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快了些,追到了小姑娘的前头去。
江以桃瞧着眼前那双黑底鎏金的靴子,僵硬地停下脚步来,却依旧不愿抬眸,就只是站在了那原地,与陆朝沉默地僵持着。
陆朝也不说话,盯着小姑娘的发髻瞧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陆朝认命似的松了口,轻声道:“我有些话要与五姑娘说,单独说。”
“十三王爷这话有些不合规矩了。想来,以桃或许是不方便的。”江以桃的声音微哑,有十分重的哭腔,更是显得她的尾音软糯可怜。
陆朝咬了咬后槽牙,一时间也拿这小姑娘没办法。
好一会儿才恳求一般地轻声说了句:“五姑娘。”
只这三个字。
江以桃霎时间便红了眼眶,眼前那一块又一块碎石子铺成的花园小径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像是也明白自己的哭腔听着过于明显了些,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丫鬟还担心,可抬眸却瞧见那十三王爷冷然的神色,以及那双仿佛是要杀人灭口一般的眸子,顿时身子都僵在了原地。
晴柔颤颤巍巍道:“姑娘……这,你们……”
“无事。”江以桃握了握晴柔的手,安抚道。
晴佳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扯着一步三回头的晴柔便到了前边去,只说:“姑娘,我与晴柔在前边等你。”
话音刚落两个小丫鬟便快步走远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朝才开口问道:“五姑娘,可是这汪家的宴会不如你意,怎的忽然就离席了。”
这倒不像是问话,反而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是扯了这个话题来缓解这窘迫。
江以桃也不应。
所幸是这汪家花园一路都不曾吩咐下几个丫鬟小厮什么的,江以桃来的那一路也是这般,空荡荡的连个问路之人也瞧不见。否则她这般与自家妹妹的未婚夫婿扯着闲话,传出去还不知要被怎么编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