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方才不还好好的。
“公主。”
气若游丝的轻唤响在苏雨耳边,声线还轻抖着,分明只有两字却听得人心颤。
他眸中被水雾润得朦胧,玻璃珠子似的瞳偏向苏雨时,脆弱得仿佛只要她话音重了些都能将之振破。
“奴想要公主垂怜。”
还未等苏雨回应,身上的重量便又多了道。鼻尖浓郁腻人的香气随着眼前人的昏睡,猛然间替代了她残留在空中的白茶气味。
过分刺鼻了,倒像是劣等地坤的信香。
“阿宴。”
苏雨凝着呼吸,轻将宁宴搂在怀中打抱起,眼神担忧地从他病恹恹的面容上晃过。
幸好指下的脉搏不算紊乱,想来应是潮期受了刺激。
那人褪去了庸俗面皮后的清冷面容多了几分深邃,分明人如松柏,可他的信香却混杂刺人。
更何况,她还以为依着两人的关系,高低该是天作之合的天乾与地坤,未曾想两人间的匹配度如此低。
宽敞奢华的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人,苏雨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视线在宁宴面容上兜了圈。
地坤也不轻啊。
宁宴再醒来的时候,便听见耳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睁开的眼眸正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再对上他时凝着的面容倏然漾开一层暖意。
既明艳又晃眼。
苏雨见他良久没给回应,还以为他还受着潮期的影响。
“冒犯了。”
说完,手心便贴向他被睡出印子的面颊,顺着又扶上额头。
她试探着将自己的信香放出,藏着一丝心思。却在瞧见眼前人又苍白几分的面色之后,迅速收了回去。
两人间沉寂了片刻。宁宴确是不晓得该如何应对面前的情形,被褥之下的指节被攥得发白。
“公主,您,要如何处置奴。”
他拉扯着袖口靠在床头,低垂的眼眸静静盯着从腰上解下来的玄青色荷包。
潮期的不清醒叫他也失了几分理智,之前想得未免天真,现下他既然身份已经暴露,说他能继续安然无恙待在苏雨身边,便是痴儿也要笑两声。
“处置?”
苏雨刚被他一口一个‘奴’听得蹙眉,转瞬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按照这天乾地坤之道,她昨晚算是已经标记了宁宴,也该给个身份了。
这事急不得该从长计议。
苏雨轻咳着,面容又柔和了几分。“不着急,等你好了再说。”
她并未注意到眼前人隐藏起的异常,顺手将早放在床头的一碗汤药端了过来。
“这是太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药你先喝了,虽是有些苦,但对你身子有好处。”
“太医?”
宁宴眼睫轻颤了瞬,刚放下的心又猛然被揪起。
他现在伪装的样子也不过是个劣等的地坤奴仆,按身份是不配被太医医治的。那公主请太医来,难道是心中早起了疑心,想要查验他的身份,亦或是他早被识破了天乾的身份。
虽说那些药物能将他身上属于天乾的气息掩去九分,连一般的郎中也能糊弄过去,可若是有万一呢。
他心中思绪繁杂,可唇瓣上被磨蹭着的温热唤回了他的注意。
“来,张嘴。”
苏雨心中并未有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宁宴的身份她已经派人去查了,人她自然是要留在身边的,至于宁宴是不是那几位派来的暗子。
她半张着嘴跟哄孩子似的,将一勺汤药趁着他愣怔的片刻,撬开唇缝喂进他口中。
眼神无意掠过他微红的耳垂和与之相违背的平静面容。在心底忍不住叹了声。
那还用说嘛,十有八九是。
宁宴不敢反抗她的动作,只得乖顺地由着苏雨喂药。
“公主不必费心请太医来为奴治病。”
耳边传来阵轻笑,“你睡着时不肯让人近身,只扯着我的袖子不让走,那太医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险些没给你气着。”
宁宴被这弄得思绪一滞,也不晓得是该为太医似并无发现异常而高兴,亦或是为了苏雨的调笑而高兴。
毕竟看着公主现在对他还算好,那不如坐实枕边人的位置,继续在她身侧藏下去。
只不过,还未等他将昨晚的事细细捋清,苏雨又随口问了过去。
“打个商量,能告诉我为何隐藏身份吗?”
她语气轻松,仿佛这问题同寒暄并无区别。
“奴贪恋钱财,公主府向来只收女地坤或中庸做贴身侍女,奴便想着。。。”
苏雨搅动了两下碗中的汤药,随意听着耳边宁宴的解释,含糊中又掺杂了几分清晰。
“公主,奴并非有意欺瞒。”
没一句真话。
“我信。”
她看着宁宴缄默着将最后一口汤药咽了下去,而那人眼眸中难得显露出明晃晃的迟疑,只不过转瞬即逝。
宁宴张了张嘴,心底打着鼓也不敢多说。只是面前没一会又进来了一位侍女,托着碗褐色的汤药,一旁还装着碟蜜饯。
“这是?”
苏雨刚将空了的药碗放在一旁,就见着又多了一份。
“公主,这是管事送来的,避子汤。”
小丫鬟盯着两双压迫性的视线,头低垂着也不敢抬起。
“这给谁喝的?”
恍然有些茫然的苏雨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天乾与地坤潮期那档子事情,她虽未经历过,可这点常识她还是晓得的。
“端下去。”
面颊被烫得绯红,一时间苏雨也不敢太看宁宴的眼眸。
可倒底还是好奇,半晌后被挡在两人中间的书籍轻缓放下,她瞥了眼似是睡着了的人,轻声嘀咕着。
“你真能生孩子?”
作者有话说:
天乾:A 地坤:O 中庸:Beta
信香:信香素抑制剂:清心丸敏感期:潮期
第55章 第 55 章
原以为公主对他不过是一时新鲜, 等不耐烦了再从他口中鞭打出几句想听的话来。却没想一连数日,苏雨除了白日出去办事,晚上恨不得都将他搂在怀中睡。
床榻边的小厮恭敬站着, 面露为难地望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宁宴, 将托盘放在了矮凳上。
“公子,把这药喝了吧,对您无害的。”
宁宴同他僵持了片刻,还是妥协地将药碗端了过来。
“公子,齐管事叫我叮嘱您,公主身侧的位置即便是小侍也应当是世家公子。”
这是在敲打他不要贪心了。
他微微点头, 面色平静地将那一碗避孕药喝了下去, 后又随手将残留着些许药渍的瓷碗放回原处。
虽说苏雨将他日日留在寝殿,可两人并未发生关系, 更何况他一个天乾怎么能生。
寝殿外侧的窗外掠过一道身影, 宁宴缄默着将视线收回,对上面前即将离去的小厮,规矩地应了声。
“奴知晓。”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珠帘便被掀起阵清脆的声响,苏雨蹙眉望着僵硬在面前的小厮,视线落在他端着的空碗上,再瞧了眼神色阴郁的宁宴,眉头又拧紧了一分。
“知晓些什么?”
那小厮还未回应, 宁宴便一副要起身的模样, “未有何事,不过是些滋补的汤药罢了。”
苏雨狐疑地瞥了眼低垂着头的小厮, 感觉到衣袖被人轻扯后, 方才将威压似的信香收了回去。
“以后这汤药不准送来。”
眼见着那小厮松了口气, 应声退出后,苏雨才忙跟着坐在宁宴身侧,仔细打量了他的神色过后,除了潮期过后的虚弱之外并未有其他异常,才安心下来。
能再她寝殿中差人进来送药的,除了齐管事也未有他人了。
“齐叔自幼在我身边照料,是个古板的中庸,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大抵是怕宁宴误会她是个不负责的天乾,苏雨从怀中拿出只嵌着碧玉石的木镯,刚想给人戴上,却见被捏着的指尖瑟缩着退了些。
“你放心,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人。这木镯是我母妃年少时亲手做的。”
是要给未来夫郎的。
这后半句话苏雨并未说出来,还不到时候。宁宴向来谨慎,即便是她现在再如何真心实意,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做派罢了。
“公主,奴,宁宴不配这木镯,太贵重了。”
宁宴虽是这般说着,却也知晓要是苏雨真想让他戴上,自己也并不能拒绝,不过是该做的恭顺而已。
世家贵族打发小宠便是这般,在兴头上便宠着赏着,蜜似的话往外倒。
不过苏雨在他潮期却并没碰他,除了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该回避之时亦是一副君子作态,倒是在意料之外。
宁宴望着不算白皙的手腕上即将挂着的木镯,上头还带着苏雨的温度。
“多谢公主。”
苏雨没应声,他面上虽无波澜,可一贯的相处让她早知晓面前之人的心情不佳。
便将还未完全戴上的碧玉镯褪了下来,用小帕裹着重新放在了他手心。
“你先收着,我既送了你,便是你的东西。”
见着眼前人空白了瞬的神情,苏雨才微翘起些唇角。
“这几日在府中也闷了吧,今日带你出去走走,你先收拾我在殿外边等你。”
小帕的一角被轻掀开,宁宴将望向那道身影的视线收回,把那木镯捏着静静看着,沉如深潭般的眼眸闪过别样的色彩。
他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苏雨并未等许久,刚同方才所提及的齐管事交谈上几句,就听见珠帘被掀开的动静。
“齐叔。”
她无奈地再唤了声,便头也不回地迎上了刚走出来的人。齐管事的面色从对着苏雨的和蔼,转瞬便得冷然。
“公主,齐管事。”
宁宴身段修长,即便是穿着侍卫服也显得俊朗冷清。地坤一惯带着的面纱增了份撩人朦胧,更别提那双瑞凤眼,微微低垂着不敢看前边的两人,无端显露出几分无辜的内敛。
在苏雨看来是副美景,可换在中庸的眼里,便是地坤的小伎俩。
“公主还是应当小心。”
齐管事沉声丢下这话,向着苏雨行了一礼便先行撤了下去。
苏雨舒了口气,转身带着宁宴一道出去,余光却是一直在宁宴身上。
她差人备了那么多衣裳,这人也只提了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侍卫服。
可视线中的身影越走越偏,原是被拽着并肩同行的宁宴,下意识跟在苏雨身后。
“你走这么后做什么?”
倒真像是一个侍卫的做派了。
宁宴被将得身形微顿,在她清澈的眸中抿唇刚走上两步,手腕就被眼前人捏着往前拽了些。
“到这个位置来,我好瞧得见你。”
这话说得含糊,虽是她无意说的,可配着手上无比娴熟的动作,一时间将宁宴的思绪都搅乱了。
苏雨倒是没察觉,她指尖顺势向下直到十指相扣,一如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般,根本没意识到有何不妥的。
“公主。”
宁宴不适地想往一旁移去,想将两人之前的距离拉开些。掌心的温度炙热,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对他如此亲近。
许是想到了什么,宁宴面上不显,耳尖越发显得红润。当然除了那次不算完整的标记,分明是疼的但他却在下意识靠近时连自己也惊了一跳。
正想着,两人面前就堵上了一位俏生生的公子,地坤对天乾的天然相吸引,让他直勾勾盯着苏雨,连说出的话也格外大胆。
“这位小姐,可否去茶楼喝杯茶?”
苏雨动作迟缓地将眼神移到她同宁宴相扣着的手上,心里嘀咕着这位小公子真是不爱看脸色。
“抱歉,陪家夫出来闲逛,怕是没空同公子喝茶了。”
青衣公子蹙眉打量着宁宴同苏雨两人,刚想问上几句,便被苏雨打了岔。
“小夫妻之间的情趣,公子也不必多问,日后自然会知晓的。”
那公子倏然呆愣在了原地,原先信誓旦旦想要将人拿下的气势全然散去,羞红着脸僵硬地转身离开了去。
同样愣怔着的还有宁宴,这下别说是耳朵了,即便是带着面纱也能隐约瞧见下边的绯红。
“主子。”
他刚想再说两句‘不妥’,就将话收了回去。经她方才这么一解释,任由他说什么话都觉着格外奇怪。
“走吧。”
苏雨见着麻烦解决了,晃着两人相扣的手,轻笑地望着他腼腆的反应,也没再继续逗弄他。
“嗯。”
宁宴略带僵硬地回应了声,飘开视线任由苏雨牵着往前走去。
街道上地坤并不算少,可多是白皙娇弱的公子小姐,倒是先得宁宴像个异类了。虽说他如今是装作地坤,可还是会无意识显露出天乾的姿态来。
“阿宴?”
苏雨瞧他也不看自己,只望着一旁出神。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探去,三三两两的地坤从商铺中走出,再往上瞧去,她懂了。
“可是喜欢那些衣裳?”
是她疏忽了,宁宴这个世界是地坤,之前她备下的那些衣裳都是暗色的,大抵地坤都喜欢款式新颖的亮眼衣裳。
宁宴不知是怎么走近这间成衣铺的,里头多是地坤在挑选衣物,当苏雨领着他进去时,宁宴步子都沉了几步。
他方才就不该随意敷衍,谁晓得她会上心,真想给他当场买衣服。
他实在是弄不清苏雨的心思。
苏雨递了块玉佩给候着的掌柜,就跟着去了清净许多的二楼,一贯有眼力见的小厮跟在她身后介绍着新款式的衣裳。
“可有喜欢的?”
她凑近些,微热的呼吸触及在他面颊上,惹得他说出口的话都抖了瞬。
“主子不必破费。”
“可有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