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世家女入座,长公主便招呼着各家的夫人,留下秦桑应对与她同样年纪的闺阁女眷。
听着前院歌舞融融的丝竹声,躺在床上养病的宋淇玉只觉得心烦意燥,她闭眼许久还是静不下心,索性披上外袍坐在窗前,望着院外的景色沉思。
“听说母亲让人为秦桑裁制衣裙?有此事吗?”
一旁替她揉腿的侍女点头应道:“是的,听闻是彩衣坊的老师傅亲自替二夫人裁剪的,今日我路过前院瞧了一眼,二夫人的那件红裙着实华丽,她穿得仿佛像仙子一样,简直贵气得很!”
侍女还没有察觉到她脸色大变,还在滔滔不绝地念叨:“二夫人脚上的珍珠玉鞋也少见得很,那珍珠和鸽子蛋一样华丽!”
“啪!”的一声巨响,侍女一脸惊愕看着她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随即立刻跪下请罪。
“你是不是觉得母亲高看秦桑,轻视我,所以也想攀高枝了?”
“奴婢不敢有二心,望夫人明鉴!”侍女哭着磕头,脸肿得可怕。
“给我滚!”
宋淇玉吼道,随后将案几上的杯盏瓜果全部推下桌,甩出霹雳吧啦的声响。
侍女哭着跑出了院子,又恐他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便抹着泪跑到了后院的偏僻竹林嚎哭。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自己有这样的主子而可怜,更害怕往后的境遇。
贺兰昭在树上枕着双手小憩,结果就听到呜咽的哭声坏了她的好觉,不由得蹙眉张开了眼。
今日府内设宴,他讨厌应酬,于是偷偷溜到了此处,没想到还是不得清闲。
偷得浮生半日闲,甚难。
“何人在此哭泣?”
他说着跳下了树,吓得侍女尖叫一声,待看清他后才恍然赔罪。
“奴婢不知侯爷在此,给侯爷请罪,望侯爷饶恕自己。”她捂着脸磕绊道,紧张的神情让贺兰昭以为她干了什么坏事,不免多看了几眼,结果就看到她肿胀的面颊和泪眼摩挲的双眼。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怎么了?”
“回侯爷,奴婢名叫桃红,因为说错了话,惹得大夫人不开心,这是奴婢应该受的。”
“你是大嫂屋里伺候的?”贺兰昭紧追不舍,“你说错什么话,大嫂下这么重的手?”
桃红本不敢说出主子为何而怒,可一想到主子将自己当受气包,不由得存了报复的心理,于是添油加醋道:“大夫人听闻长公主给二夫人裁剪了新衣裙,便心里有气,奴婢不过安慰了几句,她便认定我有叛主之心,责罚了奴婢。”
贺兰昭皱起了眉,双唇紧紧抿起,眼神变得凌厉,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之气,吓得桃红连忙离开。
第53章 非礼
诗会上, 美人如画,丝竹不断,觥筹交错。
“上次令弟被拐子抢走了,幼珠未能挺身而出, 实在抱歉。”
韩幼珠想起上次的意外, 心中愧疚,主动举起酒杯表示歉意。
秦桑感激地制止她的敬酒, 理解道:“女儿家又怎能敌得过大手大脚的拐子, 你还挂念着我和弟弟, 秦桑便感激不尽了。”
说完她打量四周, 见毓菀郡主站在不远处,时不时偷偷看向自己,可目光一对上她便飞快挪开。
秦桑无奈笑了笑:“韩姑娘去陪毓菀郡主吧, 她一个人无所适从。”
韩幼珠回头, 见毓菀郡主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酒杯, 面色烦躁,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便轻轻地叹了一声。
她性格跋扈,举止粗鲁, 仗着家世得罪了蓟州不少世家贵女, 所以没有人愿意与她来往,像是酒会和诗会的场合,只有自己陪着她。
又好气又无奈,韩幼珠拜别了秦桑, 转身朝毓菀郡主走去。
秦桑见她走远, 也转身朝远处的高婧柔走去。
“秦姐姐, 好久不见, 你脸上的伤一点疤痕也没有留,还比往日更漂亮了。”
她蹦蹦跳跳地围着秦桑的脸打量,一会儿惊愕一会儿张唇,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可爱得很。
“你真会逗我开心,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我都是靠这身衣裳才会有几分‘更漂亮’的错觉。”
高婧柔摇了摇头,郑重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胡说,我总觉得秦姐姐你今日看着好像比往日多了些成熟的美。往日的你像是灼灼可爱的桃花,今日就像惊艳的牡丹,令人耳目一新!”
秦桑笑得羞红了脸,嗔道:“你倒是嘴甜,别再夸我了,我受不住,咱们四处走走,替你悄悄今日赴宴的公子们,可有英俊不凡的,好替你找个夫婿!”
“哼!秦姐姐你拿我开玩笑,我不理你了,我要去找大哥——”
高婧柔羞涩地扭头离开,引得秦桑追了上去。
......
在远处阁楼上观望的裴玉安,盯着酒会上的韩幼珠目不转睛,将她的一颦一笑全部收入眼底,最后双眼浮现惊艳之色。
这姑娘温柔可人,面若桃花,还出生簪缨世家,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夫人啊。
想必她这么温柔宽和的女子,也不会争风吃醋,更不会管束自己风花雪月之事。
裴玉安越想越满意,恨不得立刻将她娶进门。
想着,他将目光挪向另一侧,丞相夫人的身上。
“得先打动我未来岳母!我得想个法子,让她对我格外瞩目,放心将女儿嫁给我。”
裴玉安下定决心后,匆匆忙忙下了楼,沿着后院的抄手游廊往前厅走去,须臾间,脑海浮现数个计谋,他微微勾唇笑起,准备给未来岳母一个惊喜。
他心急如焚,脚步飞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在丞相夫人面前大肆表现一番,一不留神,差点在拐角撞上对面之人。
“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挡我的路?”
他气势汹汹地责问,在看清对面之人后面色稍稍缓和,却依然不屑道:“表嫂身体不好,乱跑什么,小心将病气过给别人。”
“你——”
宋琪玉捂着唇剧烈咳嗽,小脸涨得通红,裴玉安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气得她差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你爱逛便逛吧,别挡了我的路!”
裴玉安飞快地绕过她,一甩衣袖加快远去。
宋琪玉咳得停不下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心里憋着的话一句也骂不出口,让她无比委屈。
桃红连忙给她拍背,可不敢出声,生怕再次惹她不高兴。
“就你还想娶丞相千金!做梦!”
缓和的宋琪玉望着裴玉安的背影脱口大骂,对于今日这场酒会长公主和永安伯夫人打的主意,她多少打听到一些风声。
可看他一副火急火燎的猴急样,真让人恶心。
想当初,是他三番四次勾/引自己,百般撩拨,才让自己一失足答应他,没想到上了贼船,他得手便狠心甩开自己,弃之如敝屣。
害得她病成这样,自己绝不能放过他,更不能让他娶得如意娇妻。
下定决心,宋淇玉坐到一旁的石桌前沉思,半晌后她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于是她朝桃花招招手,在她的耳边悄声嘱咐。
桃红闻言面色犹豫,可看到宋琪玉不容置喙的神情,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
酒会上,毓菀郡主闷闷不乐地盯着远处秦桑的笑容,显然未从失恋的打击中走出。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贵女们娇笑声,让她更为烦躁。
韩幼珠见她阴沉着脸,便主动拉着她沿着厅外的石子小路解闷:“对面的桃花倒是开得可爱,咱们去看看桃花吧。”
毓菀郡主不情不愿地被拉走,根本打不起赏花的兴致。从来不诗情画意的她,只觉得桃花和野草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脚一踩就烂,冬日一到便枯萎,更不会围着它做出什么惊人的诗词。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韩幼珠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忍不住感慨,她随后看向毓菀郡主希望她以诗相对。
可毓菀郡主只是皱了皱眉头,嫌弃道:“这树上好像有虫。”
韩幼珠:“…...”
她哭笑不得地仰望天空,顿时脑海浮现“对牛弹琴”四个字。
罢了,罢了。
“韩姐姐,这酒会太无聊了,我想回去了。”
毓菀郡主怒了努嘴,随后任性的转身离去,韩幼珠在身后连忙追喊:“再等等吧,贸然离开有些失礼——”
她话未说完,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就看到一个侍女跪在地上,毓菀郡主生气地朝她甩了几巴掌。
“贱婢,怎么走路的!侯府就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吗?”
“奴婢知错,是奴婢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裙子,郡主大人有大量,请绕了我。”
桃红胆颤心惊地捧着弄倒的半壶酒,怯怯地望着她,小脸吓得惨白一片。
韩幼珠赶来便看到毓菀郡主今日的青羽裙的群角被酒撒了一大片,晕染的酒渍显得格外刺眼。
她环顾四周,这条路也算是宽敞,路上也没有其他人,怎么会撞到呢?奇怪。
不过看着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她还是忍不住求情:“算了,她一个下人,和她计较也无用,先去换身裙子吧。”
毓菀郡主还想不依不挠,可有韩幼珠在旁,还是忍了口气,于是冷冷道:“你这个蠢货,还不带路!”
桃红连忙磕头道谢,随后起身给她们引路,耳边响起了宋淇玉的话,不免多打量毓菀郡主几眼。
老天爷,这位郡主的脾气也太火爆,比吃了炸弹还可怕,若是主子计谋得逞,怕是以后玉安少伯爷会家宅不宁了。
走了不多久,桃红将两人带到一处偏僻的厢房,让毓菀郡主更衣。为了不让韩幼珠在此破坏主子的好事,她又找了个借口,将她带出了院子。
.......
毓菀郡主骂骂咧咧地阖上门,随后走入屏风内选起了陈列的可供贵女们换洗的衣裙。
世家大族开设宴会时,总有些突发情况,比如女眷的裙子被弄脏,所以会特别在女眷更衣室内摆放一些干净的宽松衣裙,料子自然是贵重华丽的,可款式和剪裁并不太讲究,所以毓菀郡主选了半日也没有看中。
她又骂了几句,认命地拽了一件桃红色百褶裙放于架子上,随后解开了腰带。
贵女们的裙子总是层层叠叠,繁复复杂,她低头解了半晌,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终于将繁复华丽的裙子脱下,她松了口气,此刻却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毓菀郡主好奇地回头,便看到一道人影从屏风内走近,她张大了双眼,待看清那张脸后,两人同时尖叫出声。
“啊——非礼啊——”
“你别叫!我只是走错了!”
裴玉安吓得头皮发麻,即使他见多识广,也未搞清此刻状况,又怕她的叫声引来下人,便连忙走上前捂住她的唇。
“混蛋!你别过来——”
“你别叫了!我都说了我是走错了——”
裴玉宣直接抱紧她,拿着帕子塞到她嘴中,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看着娇小,可挣扎得十分厉害,他连忙抱得更紧。
两人争吵推让间,浑然不知四面八方的下人围了过来,接着几个小厮冲进屋子,将屋内的屏风踹到,在看清屋内的情景后,小厮们目瞪口呆,甚至手中的棒子也瞬间掉地。
“啊——”
两人瞬间呆住,毓菀郡主尖叫着躲在裴玉安身后,一只手还惊慌失措地抓着掉落的衣裙准备遮挡一二。
裴玉宣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呵斥道:“滚!都给我滚!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们进来地!”
下人们回过神来,忙跌跌撞撞地往后跑去,因为惊慌,众人左脚踩右脚,踉跄着倒成一片,发出一片惨叫。
听到这里出了事,长公主和永安伯夫人也慌忙赶过来,秦桑紧跟其后。
听到屋内女子的惨叫,几人颤抖地踏入屋内,在看清里面的情形,永安伯夫人瞬间倒在了地上,再次人声沸腾。
“快扶着永安伯夫人回屋!”
“给郡主换好衣服送至别院,务必不能让前厅的客人听见风声!”
热闹欢快的酒会逐渐变了味,设宴主家们不见踪影,下人们神色惊慌地来回走动,终究还是让在座的宾客察觉到了异样。
众人交头接耳,你来我往,终于打听出了一丝蛛丝马迹。
第54章 蹊跷
秦桑和贺兰昭送走了酒会上的宾客, 结束后便匆匆赶向紫瑞阁。
还未进屋,就听到永安伯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夹杂着许多责骂声。
贺兰昭掀开帘子,拉着惊慌的秦桑走进。
只见裴玉安跪在地上被永安伯夫人用木棍打得鼻青面肿, 嘴角都流出血。
长公主和宋琪玉则站在一侧不敢吭声, 见状,贺兰昭拉着秦桑走到了远处, 免得被牵连。
“你个不孝子, 平日里招蜂引蝶, 不学无术, 我劝了又劝,可你一句也未听进去!如今竟敢欺辱毓菀郡主!你可知她身份?她和那些歌姬舞技不一样啊,你碰不得!眼下如何是好!”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在里面…....”
裴玉安哭着解释, 可屋内无一人相信, 一旁的宋琪玉悄悄地扬起了唇角, 觉得心中无比畅快,甚至病也好了几分。
“姑母,你就算打死表弟也无济于事,眼下还得给毓菀郡主一个交待。”贺兰昭走上前夺过永安伯夫人手上的木棍, 无奈地瞥了一眼地上哭喊的裴玉安。
闻言, 长公主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倒在椅子上捂脸哀嚎:“我的命真苦啊!眼下闹成这样,我怎么收场?”
毓菀郡主出身临安伯府,身份贵重, 又是家中独女, 自然金尊玉贵, 更棘手的是他祖父是三朝元老, 很得天子倚重,家世上要远胜于式微的永安伯府。
所以一向心高气盛的永安伯夫人,此时除了手足无措,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