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胸闷气短,一股憋屈郁结不散。
这等丑事发生在威远侯府,虽然与她无关,可也难逃其咎,甚至还连累侯府清誉,真让人心烦。
“今日的酒会,也是为玉安挑选新妇,既然如此,不如就向临安伯府提亲,让玉安求娶毓菀郡主。你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为了显示诚心,提亲的聘礼上多丰厚一些。”
长公主想了想,提议道,谁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裴玉安顿时来了精神,吼道:“我不娶她!那么凶狠泼辣的女人,怎么配我!”
长公主嫌弃地仰天翻白眼,想扶额回去,让他们娘两自身自灭。
永安伯夫人停止了哭泣,正认真思索着她的一番话。
上门提亲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可这位毓菀郡主言行无壮在蓟州是出了名了,实在不是个好儿媳的人选。
儿子不愿意,她也不愿意。
况且一旦她进了永安伯府,怕是要家无宁日了。
想着,永安伯夫人又趴在案几上嚎啕大哭,良久后才无奈道:“既然如此,只能让玉安娶她了。”
闻言,裴玉安当场大叫大闹,表明自己的厌恶和不愿,贺兰昭则飞快地将布条塞入他嘴中,将他拉了出去。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时不时传来永安伯夫人的抽泣。
秦桑见状,便轻声提醒道:“母亲,眼下毓菀姑娘还在府内,是否要亲自派人送她回去。”
“她在我府里出了事,怎么能由她这样回去,怕是让她祖父掀了我们侯府大门。”长公主掖了掖眉心,无奈地朝永安伯夫人道,“我们今日便上门提亲吧,此事得尽早定下,免得夜长梦多生出许多谣言,坏了两个孩子的名声。”
永安伯夫人挣扎着起身,有气无力道:“好,就劳烦嫂子陪我走一趟。”
长公主苦笑:“自家人,不客气。”
两人前后脚出了院子,秦桑顿时身子一软坐在榻上,此刻才觉得后背早已沁出了细汗,娇艳的面容也浮上一抹惊惧之色。
今日的酒会是她亲自操办的,可出了这等岔子,多少与她脱不了干系。
“今日是谁引表弟去的女眷更衣处?难道是有人故意陷害他的?”
秦桑紧紧地捏着裙角,想起今日发生的事,顿时感到些许蹊跷,不由得自言自语。
闻言,宋淇玉面色一慌,咳嗽道:“你也信他的鬼话,他一向贪图美色,拈花惹草,今日肯定是想偷看毓菀郡主更衣!”
“可他怎么知道毓菀郡主那个时辰在此更衣呢?下人也是碰巧撒了酒渍,表弟又是何时知晓的。”
宋淇玉慌乱如麻,突然发现秦桑如此有推理天赋,心里慌得直哆嗦,生怕她怀疑到自己身上。
“都是巧合而已,你别多想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说完便拉扯着秦桑往外走,生怕秦桑再继续坐下去会把真相调查个水落石出。
…...
夜色深沉,贺兰昭风尘仆仆地回到东暖阁,他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却看到秦桑躺在床上,支着头望着他。
“你怎么还没睡?”
他面有诧异,随即走上前替她掖好被角,生怕她冻着。
“侯爷未回来,我怎好独自休息。”她披衣坐起,小手抱着贺兰昭的大掌,凑到唇边吹气。
“以后不必等我。”贺兰昭心里泛起甜蜜,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今日发生了许多事,他忙前忙后地善后累得心力交瘁,可夜晚有心爱之人陪着他,牵挂着他,顿时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只觉得人生无限美好。
秦桑还念着酒会的事,惴惴不安地询问道:“也不知道母亲她们在临安伯府如何了,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将毓菀郡主嫁给表弟。母亲将酒会交由我负责,没想到我却搞砸成这样。”
“这事与你无关!”贺兰昭唯恐她难过,立刻揉脸安抚道,“今日之事处处透着古怪。晚间我细细盘问了表弟,他又说了许多细节,似乎是有人故意引他去的。”说着,贺兰昭面色露出一抹嫌弃,愤概道,“有人给他写了一封情信,约他去女眷更衣处相见,没想到玉安想都没想就去了!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也不想想是否古怪,太大意了!”
闻言,秦桑也是一脸无语,没想到他是这样上的当。
若是个正常人,考虑到礼法纲常,自然会想到其中有古怪,更不可能孤身前去。
如此说来,他是活该!一点不值得大家同情,只是可怜他们这群被连累的亲友。
两人正推敲着,就听到窗外一阵喧闹,纱窗外透着点点火把的亮光,想必是长公主和永安伯夫人回府了。
两人对视一眼,贺兰昭起身道:“你先休息,我这就去问问母亲事情可解决了。”
秦桑拉着他的手,面色焦急:“我和侯爷一起,我心里挂念此事,哪里睡得安。”
于是碧珠伺候她穿戴,两人一起朝紫瑞阁赶去。
也是深夜,可紫瑞阁灯火通明,门庭森严,带着不同往昔的肃穆和冷清。
贺兰昭与秦桑一前一后踏入堂屋,随后便看到永安伯夫人趴在长公主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忙转过头擦干眼泪,可哭得通红的面容更显沧桑。
“见过母亲和姑母,不知临安伯府是否同意婚事,可有提出什么苛刻要求呢?”
永安伯夫人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长公主便疲惫地向两人解释。
原来临安伯府的消息十分灵通,在她们上门前便已知道此事,听闻毓菀郡主的父亲和祖父怒不可遏,差点要闹到御前,还是长公主三寸之舌娓娓道来,将两家的清誉和毓菀郡主的名声数次强调,又动之以情,艰难安抚父子两人。
临安伯父子虽然生气,可事已成定局,只能同意结亲,当然为了解气他们也说出许多不合理的要求,比如聘礼要比寻常伯府娶媳的要翻两倍,婚后不得让毓菀郡主站规矩,也不用给婆母请安等等苛刻的要求。
永安伯夫人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可也只能陪着笑应下,谁让儿子不争气,做出此等丑事,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娶了一位祖宗进家门。
听到前因后果,几人倒是有些同情永安伯夫人往后的婆婆生活,怕是不太安宁了。
“事已至此,妹妹便好好则一个黄道吉日上门提亲吧,至于聘礼——”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烦躁稍纵即逝,依旧端庄道,“我是玉安姑母,便从我的私库中挑选部分古董字画作为提亲的聘礼,一起送到临安伯府,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永安伯夫人面色一红,顿时羞愧不已。
她很想拒绝嫂子的好意,可永安伯府如今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内里亏损颇多,儿子的这门婚事难免伤筋动骨,若有长公主的银钱相助,至少能缓解不少。
“多谢嫂子,若不是你,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勉强笑着,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心里委屈不已,想找些话题掩饰心里的恼火,忽然想到在临安伯府毓菀郡主的那番话,顿时犀利地瞪向秦桑,呵斥道:“没想到你这丫头看着单纯,心思竟十分毒辣!”
秦桑:“?”
她一头雾水地望着永安伯夫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她站着这里什么话也没有说,怎么会得罪了她。
“敢问姑母,秦桑做错了何事?”
长公主见永安伯夫人正欲发怒,忙开口解释:“那毓菀郡主说你和她曾数次结怨,她将此次更衣出丑的事推到了你身上,说是你陷害她的。”
“什么?”秦桑忙跪下解释,焦急道,“儿媳是与毓菀郡主有过几次小小的争执,可今日酒会儿媳并不知道她要去更衣,更不敢为了私怨拿女子清白陷害她,请母亲和姑母明鉴。”
第55章 怀孕
贺兰昭哪里舍得秦桑受委屈, 等她解释完后忙不迭拉她起身,言之凿凿维护道:“母亲,那毓菀郡主自幼刁蛮,又嫉妒秦桑嫁给了我, 所以才会处处为难秦桑。”
长公主当然知道毓菀郡主的为人, 又厌烦小姑子因为她儿子的事情迁怒到自己儿媳的身上,所以对于贺兰昭的维护也不吭声。
可永安伯夫人像是找到了可以发泄怒火的通道, 生气地口不择言:“那毓菀郡主说了, 她曾经在丞相夫人的诗会上, 故意引你去男眷更衣处, 所以你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引玉安去女眷更衣处坏她的清白!你还不承认!”
“姑母,毓菀郡主性情卑劣, 手段龌龊, 可秦桑和她不一样, 姑母可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了。”
“哼!”
永安伯夫人不以为然,还想继续责骂,却被长公主制止:“今日之事确实有不少疑点,得派人查清是否有误会, 在查清之前还是别冤枉其他人。话说回来, 今日酒会终究是二儿媳没有安排好,我便罚你在祠堂跪一夜,长长记性。”
贺兰昭面色一沉,刚想辩解, 可看到长公主使的眼色, 终究还是忍下了, 于是黑着脸拉着秦桑出了门, 脸色极臭!
“你——”
永安伯夫人张着唇瞪大眼,气得说不出话,想找长公主告状,可却看到她虚弱地捂着胸口,□□道:“哎呦,累了一日我都喘不过气了,好累啊…….”
想到她今日是因为自己受累的,永安伯夫人及时闭嘴,讪讪地道了声“早些歇息”便低头离去。
......
深夜,清冷空荡的祠堂前跪着两个身影,在昏暗的灯火中显得单薄可怜。
冷风从四周的窗格缝隙中钻入,吹的烛火摇曳,将影子拉得斜长。
秦桑闷声咳嗽了几声,贺兰昭忙脱下外袍将她紧紧裹住,心疼不已地握着她的手替她取暖。
“都怪我护不了你,还有两个多时辰天亮了,我让下人给你准备些参汤。”
秦桑看着他紧张不已的神情和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由得心跳加快,眉眼间都是甜蜜,即使眼下她又饿又冷,可她却觉得这同处的时光甚是甜蜜。
“侯爷莫要担心,秦桑并不娇气,这些都能受得住。酒会是我没有操办好,姑母和表弟受了委屈,我只不过跪一夜,并不委屈…....有侯爷这般陪着我,秦桑并不觉得苦。”
贺兰昭眼神变得温柔,难以自抑地扬起了唇角。两人经历的这些小挫折,似乎让他们变得更亲密,更信任彼此,也让他更坚信秦桑便是他并肩而立携手共度余生的女子。
“表弟的婚事已定,想必姑母和表弟过不了多久就会搬到他们的宅子里,届时府里不会有人再让你受委屈,我也会护着你,今日之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他一脸郑重地说道,既是承诺也是决心。
秦桑眼神灼灼地望着她,明亮的眸子充斥着幸福和期盼,对视许久,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柔声道:“我永远都相信侯爷。”
甜蜜的气息萦绕在两人周围,贺兰昭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她,亲亲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被她双手的冰冷吓到,贺兰昭连忙用手背抚上她的额头,担忧道:“你生病了吗?”
秦桑苍白的笑容毫无血色,可依旧摇头安慰道:“我没事,没有生病…....”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栽到了贺兰昭的怀里不省人事。
“来人!传太医!”
他抱起秦桑跑出祠堂,明明已将她抱紧,可失去她的恐慌和不安铺天盖地而来。
他高声喊道,从未觉得如此的无力和手足无措。
他已经失去了父亲,兄长,不能再失去秦桑了。
绝不能。
…….
不知睡了多久,秦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瞧见贺兰昭忧心忡忡地守在床前,眼中俱是血丝,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看到秦桑醒来,贺兰昭顿时眉目舒展,颤声道:“你终于醒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秦桑心疼地抚上他的侧脸,愧疚道:“这几日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胸闷气短,本不想让你担心,可还是让你担心。”
一旁的碧珠连忙附和:“侯爷昨日守了夫人您一整晚,寸步不离呢。”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瞬间欣喜地开口恭贺,“还未告知夫人好消息呢,您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咱们侯府要有小世子了!”
秦桑睁大眼,半真半喜的望着贺兰昭,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贺兰昭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无奈道:“都做娘亲的人了,自己的身体都不上心,以后怎么照顾孩子。”
她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侯爷放心,往后秦桑不会再大意了。”
贺兰昭替她掖了掖被角,眼神温柔地似乎能沁出水:“你要好好养好身体,等孩子长大我教他骑射,你教他规矩,我们还要一起看他成家立业,一起儿孙满堂……还要很多事没有做,你得照顾好身子。”
听着他描绘美好的未来,秦桑面露期待,一脸憧憬地弯起了唇角。
“对了,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汤?听说妇人怀孕口味会变,还喜欢嗜酸,要吃糖葫芦吗?”
他喋喋不休地紧张着,秦桑笑容更甚:“我想吃碗虾仁馄饨。”
“好好好,你好好躺着,我这就命人去做。”
说着,他匆匆忙忙地起身往外走,因为步伐着急,差点绊倒自己,辛亏他扶着墙壁免了出丑。
一旁的碧珠忍俊不禁,想笑不敢笑,待他走后,才和秦桑对视后双双笑出声来。
“侯爷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像是个猴——”
……
秦桑怀孕的消息顿时一传十十传百,侯府冷清许久,如今终于有了子嗣,长公主顾不了永安伯夫人郁闷的情绪,大肆赏赐上下,并加派了数十个嬷嬷照顾秦桑,海水一般的补品送到了东暖阁。
她激动不已,一会儿想着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银锁,一会儿又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总而言之,首次当祖母的她,想事事俱到,可又发现此事尚早。
一想到秦桑昨晚跪了一夜,长公主就后悔不迭,万一二儿媳身子弱受不了苦,岂不是害了自己的亲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