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病了好几日,我也按着嬷嬷们的法子给他退热,如今情况越发糟糕,安儿怕是等不了太久了,请舅母为安儿请个大夫吧。”,秦桑焦急地恳求,姣好的小脸充斥着愁苦和惊惧。
“你烦不烦!请大夫不用银子吗?要请你自己去请!”,宋淇萱将手中的布匹砸过去,恶狠狠道,“安儿就是个病秧子,不是今儿痛就是明儿病,依我看也不用治了,谁知道能活多久!”
“你——”,秦桑愤怒地望着她,被嬷嬷按住,“小蹄子,还想对主子动手,没有天理了!”,说着重重地掐了她几下,将她拖出门外。
秦桑哭出声,带着最后的祈求回头望向白氏,见她悠悠抿茶,仿佛一切事不关己,而宋淇玉两姐妹则幸灾乐祸地笑着。
“算了,我们别和她计较,继续选料子。”,宋淇玉挑中一匹鹅黄色锦缎塞入婆子手中,语气欢快,“我都迫不及待想穿上这件裙子了,只是这裙子得要更好的首饰来配。”,说着她讨好地望着白氏。
“好好好,母亲都依你们!”,白氏宠溺地点头,欣慰地望着两人欢喜的模样,“半个月后御史夫人过寿辰,听闻有不少官眷过去,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带你们见见世面。你们也不小了,也要为你们打听人家了。”
说完两人面色一红,皆羞涩地掩面而笑。
“姐姐是长女,母亲就先替姐姐筹谋着,我才不着急。”,宋淇萱打趣道,惹得宋淇玉羞红了脸。
……
安儿的病情加重,秦桑眼睁睁看着安儿抽搐哭喊却无能为力,她哭求着院内的嬷嬷,可无一人敢给她相助。
她心如死灰地走回屋,看着散落在榻上的罗帕,忽然想到什么,随后擦干眼泪在衣柜中找出绣好的香囊和丝帕,匆匆忙忙出了角门。
秦桑冲到上次的赵氏布庄,一骨碌地将自己的绣品摆在桌上,恳求着掌柜大发善心买下,那店家见她可怜,又见她绣得仔细,便多给了些银钱。
她接过钱,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谢谢,接着就冲到了隔壁的医馆。大夫见她急得话都说不出来,和煦地安抚了片刻,待她神色平静后才详细询问,开了一剂退烧的方子,又见她带的钱也不够便叹了口气,苦笑道,“先赊账吧,救人要紧。”
秦桑千恩万谢地离去,直言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正百感交集时,一辆马车从身后窜出来,吓得她跌倒在地,而药材也全数卷进车轮被碾碎。
她呆呆地望着那辆嚣张的马车,觉得刚刚感谢的话说得太早,老天这是给了个甜枣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吗?她眼巴巴地望着,觉得马车背影如此熟悉,忽然啊了一声,想起来上次冰糖葫芦正是惨死于这个马车轮下。
欺负人一次就算了,怎么还欺负上瘾了?
秦桑胸口顿时升腾起熊熊怒火!
“给我回来!你赔我的药!”,秦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顾不得手脚疼痛爬起来追着马车,她在身后拼命大喊,只觉得胸口刺刺地疼,双腿也像灌了铅似的,就快忍不住时,看到马车速度慢下来,最终停在了一所酒楼侧面的巷子旁。
秦桑双眼放光,跑得更加卖力,生怕马车再次消失不见。
“不许走!”
她伸开双臂挡在马车前,白脸大眼的小斯被她恶狠狠的声音吓到,抬眸看去,只见她发髻凌乱,灰头土脸,像是炉子里修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后爬出来打家劫舍的母夜叉,饶是见多识广的忠勇侯府小斯也被吓到。
“你想干嘛?也不看看马车里面坐的谁?快快滚下去——”,小斯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由地挺起胸脯,双手叉腰喊起来,颇有副狗仗人势的架势。
秦桑被他的气势吓到,转而好言好语地解释,“半个月前你们的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撞到了我,还碾碎了我的两串冰糖葫芦。刚刚你们又差点撞到我,还将我的药碾了粉碎.........你们怎么一而再,再而三.......不能好好驾车吗?”
她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哽咽。
这药还是赊账买的,弟弟正等着呢。
她伤心地抹泪,忽然听到一声憋笑从车厢内传来,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秦桑顿时面色一沉,咬牙跺脚怒吼,“怎么,你们不信?以为我讹你吗?”
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倔强地咬紧牙关。
小斯双手抱胸冷眼哼道,“这年头骗钱的多了去了!像你这种不怕死的倒是少见。我们忠勇侯府的马车天天在长街上跑,怎么也没见其他人来告状要钱呢?你这个小姑娘长得也倒是眉清目秀,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怎么出来招摇撞骗,信不信我报官将你抓起来吃吃牢饭!”
秦桑心凉了半截,大致明白了今天怕是要不着钱了,又想起病重的安儿顿觉人生无望,哇地哭出声来,歇斯里底地喊着,“我知道你们侯府了不起,就可以官官相护狼狈为奸欺负百姓吗?是你们碾了我的糖葫芦和药,我弟弟等着救命呢!老侯爷拼死拼活地上战场杀敌,怎么养出来你们这种欺负人的奴才!”
她伤心地肆无忌惮地骂着,小斯听着面红耳赤,顿时就想上手捂住她,却被她捡起砖头砸过去,一副与神杀神的鱼死网破样,小斯顿时吃了憋,只能回头望着马车,低声叹道,“主子——”
半晌,一阵悠悠笑声传来,“小姑娘,糖葫芦和药可以乱吃,饭不可以乱说。忠勇侯府上下谦和,又怎么会欺负百姓呢。欠你多少钱,我还给你。”
秦桑止住眼泪,心里估摸片刻,弱弱说道,“糖葫芦和药一共半两银子。”
闻言,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帘子内伸出,手心打开后是十两银子,秦桑怔住,这钱远远超过自己要的,因为犹豫不决,不敢上前去接。
“怎么,嫌银子不够?”,帘内之人疑问道。
“不是不是!”,秦桑连连摆手,低声解释,“我只要半两,你给我这么多,我没有钱找给你。”
说完,车内之人轻笑出声,随即帘子掀起,露出一张俊朗白皙的面容,像是锦缎包围的美玉,莹润耀眼,秦桑顿时愣住,呆呆地望着他,惊讶竟有如此俊逸的男人,甚至感到些些自惭形愧。
贺兰昭噙着笑容打量站在马车前的女子,她因紧张而紧握着打着补丁的青色衣裙,面容脱俗却狼狈地染上泥污,正不知所措地咬着嫣红的唇瓣,目光不知如何安置。
“剩下的银子就当是补偿你一路追赶弄脏的衣裙。”,贺兰昭望了一眼天色挑眉道,“天色不早了,难道姑娘想等到天暗了好让我送你回家?”
戏谑的笑容让秦桑神情一滞,她顿时红了脸结巴道,“你胡说——登徒子!”,接着一把抢过银子慌忙逃离,受惊的背影像是小鹿一般敏捷,贺兰昭笑意更浓。
小斯望着他略有欣喜的笑容,顿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这丫头如此无礼,侯爷怎么不生气?”
“她刚刚提到了父亲。”,他神色一暗,显得落寞,“若是父亲还在,也不会让我欺负百姓,说不定还让我赔礼道歉……..以后驾车慢些,忠勇侯府不欺负百姓。”
第5章 议亲
秦桑因祸得福得了十两银子,给安儿请了大夫又抓了几剂药,安儿休养了十多天,烧退了面色也恢复不少。
这日一早,白氏兴冲冲地带着两个女儿出门,说是参加御史夫人的寿宴,母女几人穿得花红柳绿颇为亮眼。
秦桑见她们走后,看着天色不错,便悄悄带着安儿走出屋子晒晒太阳,往日她总怕被舅母和表姐撞见从中刁难,今日倒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姐姐,我昨晚做梦了,梦见娘亲和爹爹。”,安儿牵着她的手小声嘟囔,小小的人儿充斥着沮丧,瞧着十分可怜。
“爹爹他们在天上看着咱们呢,你要乖乖吃药,要听话,以后要考取功名重振我们秦家!”
“嗯!安儿一定努力!”,他握着拳头信誓旦旦,秦桑莞尔,只怕安儿连功名都不知道是什么就答应了,但愿以后读书头悬梁锥刺股时别后悔。
想到此,她一阵惆怅,如今她们姐弟寄人篱下讨生活,连温饱尚且勉强,又谈如何念书考取功名呢。
安儿一天天的大了,再不将他送入学堂,怕是耽误他启蒙了,可束脩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舅母会同意吗?
她轻叹一声,面露愁容。
“姐姐,快来看鱼!”
安儿欢喜地喊着,秦桑抬眸,见他趴在阑干上朝自己招手,小脸因激动而显得红扑扑的,透着孩子般的可爱朝气。
罢了,先别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甩开烦恼,快步朝安儿走去。
.......
“喂!夫人让你过去!”,燕草悠悠地走来,看到她们姐弟两人正旁若无人地嬉戏玩闹,面色忽地一沉,扯着嗓子吼起来,安儿顿时被吓得小脸一垮躲在秦桑身后。
“燕草姐姐,舅母何时回来的?找我有何事吗?”
“我哪里知道,你自己去了不就知道!罗里吧嗦!”,说完她嫌弃地冷哼一声,扭头离去。
秦桑讪讪笑了几声,回头望着安儿,见他正不安地看着自己。
“姐姐,你快去吧,别惹舅母生气了。”,小小年纪的安儿因为寄人篱下备受冷眼,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比同龄的孩子多了几分机警,可也让人同情。
秦桑无奈地点点头,将安儿送回屋后,去了存善堂,她推门进去,看到舅母正坐在首座上,手中捧着杯热茶,正含笑望着自己。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舅母竟然对她笑?
秦桑紧张不安地扯了扯嘴角,心里犯嘀咕,她是吃错药还是中了邪?
“舅母找我何事?”
“我记得你过了年就十六了吧。”,白氏朝她上下打量,见她衣着素净可难掩出挑的容貌,粗布包裹的身躯像柳枝一般纤细,虽然青涩却充满蓬勃朝气。
秦桑心里咯噔一声,隐约浮现一抹不祥的预感。
“表妹真是有福气。”,宋淇玉忽然温柔地走近,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让秦桑不知所措,她张着嘴支吾着,“表姐…….此话何意?”
“今儿个我带着你表妹去给御史夫人贺寿,闲聊中得知这御史夫人娘家名叫沈从阳的侄子正是双十年华,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如今正在议亲呢!”
白氏朝她微笑,秦桑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心里一阵拔凉,舅母是要给自己找夫家,她真的如此好心?
见她神色不安,白氏又夸道,“沈公子身高八尺,样貌俊朗,而且他家中父兄在官场上颇有声望,你放心嫁过去,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夫家了。”
真有这么好的男子?舅母还会考虑我?她不留给自己的女儿?
秦桑依旧不信,客气地朝她作揖,“多谢舅母挂念,可我早就决定了,要将安儿抚养长大,一辈子不嫁人,还请舅母理解,这门婚事就让给表姐吧。”
白氏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宋淇玉也颇为恼火地望着她,正欲开口被白氏抢了先,“哪有大姑娘不嫁人的?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和你舅舅也算是你的半个父母,由我们做主,将你嫁出去也是风风光光地,你就别推辞了。你不想想你自己,也不想想安儿吗?”
提到安儿,秦桑抬眸疑惑地看着她,白氏勾唇笑道,“那御史夫人娘家家世富贵,也愿意和你一同抚养安儿,定能让安儿安心念书考取功名,等安儿长大也有个得力的姐夫家可以依仗。毕竟安儿是你们秦家最后的希望,可不能毁了他一辈子。”
秦桑语塞,舅母的这番话说中了她的担忧,也切实能解决她的顾虑,可她总觉得心里不安,这门亲事不见得像舅母说得百般好。
“敢问舅母,秦桑家道中落,为何他们也愿意?”
氏笑意越浓,轻轻用杯盖拨着茶叶,点头道,“那御史夫人娘家极看重生辰八字,他们也相看了不计其数的女子,家世样貌都好,只是八字相配美中不足,偏他们家是个较真地,宁愿耽误时间也要找十全十美的命格,我便将你们三个丫头的八字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的竟然配得极好!”,说完!还故作惊愕,装出羡慕的模样。
秦桑见她说得一半真一半假,也找不出漏洞,只能默默低着头,似乎是认命,可依旧不太敢信,毕竟她曾被无数人骂过是个克父克母的命,怎么一转眼就是极好的命格?况且寿辰宴上,哪会有人随口议论生辰八字,还得有卜师在一旁掐算?
显然,这一切都值得怀疑。
“妹妹想什么呢?这天下掉大饼了,是不是激动坏了。”,宋淇玉笑着调侃,秦桑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心情搭理。
“多谢舅母厚爱,不如此事等到舅舅回来一同商议吧。”,秦桑妥协了,可还想着舅舅回来能让他为自己打听一番,毕竟婚姻不是儿戏,女子一旦嫁了,无论是火坑还是地狱都得熬着。
谁知白氏听了频频摇头,“我说了那御史娘家极迷信,早就根据你们的八字合出了婚嫁日子,就在一个月后,怕是等不到你舅舅回来了。不过你也别怕,男方那边会派有头有脸的长辈过来,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这……赶鸭子上架吗?
哪有娶亲这么着急地?
秦桑面色犹豫,皱着眉不应,宋淇玉在一旁看得着急,没想到这丫头平常看着柔柔弱弱,心里却有许多主见!
“舅母又不是外人,不会害你的,听我的话,乖乖等着嫁人吧。”,白氏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额头,犯困道,“今日为你费了不少心思,忒累了,你就下去吧,明日我便回信给御史夫人。最近你好生歇着,吃的喝的不必拘着,最好养得胖些等得做新嫁娘吧。”
说着桂香嬷嬷连哄带骗地将她推出院子,不给她说话的时间。
......
见人走远。白氏母女相视而笑,宋淇玉笑着扑进她怀中撒娇,“母亲好厉害,那丫头三言两语的就被拿捏住了!”
“哼!这对拖油瓶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还债了!等到那丫头一嫁人,就将小病秧子打包送过去!天天病着真晦气,别传给淇文了。”
白氏目露嫌弃,鼻子冷哼出声。
“如此家里也算是清净了。只是——”,宋淇玉顿了顿不安道,“若是父亲回来了知道咱们把她嫁给沈家那种人,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