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做都做了,他难道还上沈家要人吗?一个残花败柳哪里有银子实在?况且那时候死丫头活没活着都难说。”,白氏悠悠然地斜躺在鹅毛软垫上,轻描淡写地议论着秦桑的生死,语气淡地仿佛是说着晚膳用鸡汤还是参茶。
“况且你父亲死脑筋不懂变通,官场上也得罪了不少人,每年打点上下的银子都不知花了多少,就你爹那点俸禄,哼——”,白氏嗤之以鼻,十分嫌弃,“御史夫人说了,秦桑身家清白,又是官眷之女,沈家聘礼愿给五万两,有了这钱你爹爹多少门路走不得?他还好意思说?若是个能干的,也不枉我做恶人了!”
“母亲辛苦了。”,宋淇玉心疼道,比起父亲早出晚归,其余时间都是母亲照顾儿女,约束下人管理家事,还时常周旋在官眷太太中赔笑卖好,为父亲积累人脉。
“傻孩子,为了你们也值了。”,白氏欣慰笑着,“以后你的夫婿定要挑好的,别像你父亲这样不知变通,死气沉沉。”
宋淇玉面色一红,娇嗔一声,依偎到她怀中,随后又想到什么,惊恐道,“母亲,那御史夫人的侄子真的那么可怕吗?”
白氏身子一颤,也像是被吓到了,嗫嚅道,“好像是的,官眷太太们之间都传遍了,那沈家公子好像出生时脑子便不咋好使,长大后性情越发暴戾,尤其喜欢在床笫间折磨女子。他们家为这傻儿子前前后后娶了几位媳妇,都被折磨死了........听他们府里下人说,那媳妇们浑身都是伤口,尤其是........”,白氏顿了顿,想起女儿毕竟未出阁,不好说的太具体,便叹了口气,“可怜那些女子了,嫁过去不过半年.......”
“那秦桑嫁过去.......”
母女两人沉默,对视一眼,露出一丝后怕。
第6章 如意郎君
白氏强压着秦桑应下了这门婚事,随后待她的态度也是一改往日,不仅大手笔给她送去了时兴的料子做嫁衣,还置办了不少首饰,虽然便宜,但总有些体面。
而且秦桑和安儿的三餐由原先的粗茶淡饭,变为了顿顿有肉,餐餐有点心。
安儿高兴地不得了,每日最期待就是用膳之时,小脸也红润了起来。
秦桑黯然神伤,打算就此认命,也许这门婚事没准会让自己和安儿的日子好起来。
自我安慰许久,她收好送来的衣料,起身走出门外,正准备拿起扫帚清扫院子,就被燕草喊住。
她一改往日的严肃,谄媚地笑着,“让我来吧,姑娘都是要出阁的人了,也该好好歇着养养气色。”
对于她的宽和秦桑略不适应,摇头道,“无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哪里的话。”,燕草笑着夺下扫帚,自己麻利地清扫起来,“姑娘快去歇着吧,这些小事我来就行。”
见她执意如此,秦桑也不推辞,道了声谢谢后走去膳房。想着趁舅母最近心情不错,便多要点食材给安儿补补,安儿冬日总是咳嗽。
而且最近膳房嬷嬷们也态度和蔼不少,她们给宋淇萱炖冰糖雪梨时也总是会顺手给她留一份。
燕草见秦桑远去,笑容瞬间消失,露出愤愤之色,咬唇骂道,“等着吧!以后有你好受的!”
……..
膳房还未到饭点,较平时安静不少。
秦桑见院门大开,四处无人,走近时只见炉灶旁两个婆子背对着她叉腰闲聊,她正欲开口,却被接下来的话震惊不已。
“到底不是亲生的,心忒狠了,可怜那丫头还坐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殊不知是个火坑!”
“是啊,沈家都闹出几条人命了,还敢嫁过去。”,另一个婆子唏嘘,摇头惋惜,“咱们这个表姑娘长得确实标致,府里嫡亲的两个姑娘好看不少,就是命不好........可惜了那丫头。”
秦桑觉得脑袋眩晕,来不及消化两个婆子的话,惶恐和害怕从四面八方袭来紧紧包裹住她,正惊愕时听到婆子哇地一声大喊,随后注意到两个婆子慌张地望着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姑娘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个年长的婆子笑着打破诡异的气氛,装作一切并未发生,秦桑也勉强笑了笑,故意装作没有听到。
“我来给安儿取冰糖雪梨汤,打扰两位嬷嬷了。”
“没什么打扰的,不过汤还没有炖好,姑娘先回去,待会差人给你送去。”,嬷嬷堆着笑容道,秦桑笑着点点头离去。
她一走,两位婆子顿时面色一沉,面面相觑胆怯不已。
“那丫头没有听见吧?”
“应该没有吧.......以后咱们可得管住嘴,万一像今日口风不严坏了夫人好事,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说着两人垂着头再次沉默。
.......
秦桑忍着害怕慌张地跑进屋内,阖上门后大口喘气,一张标志的小脸憋得通红,她仔细地揣摩刚刚听到的那番话,什么火坑,什么人命?
如果她们不是议论自己,为何看到自己像是见到鬼般?
秦桑忐忑不安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架子上的大红料子,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舅母一向尖酸苛刻,何以好心给自己介绍婚事?若说没有蹊跷她肯定是不相信的,可毕竟亲戚一场,她真的是要将自己推进火坑?
她越想越害怕,不知什么样的火坑会闹出几条人命。可真的这般,那自己又怎么能嫁过去?安儿又怎么办?
她哆嗦地抱紧自己,眼泪不自觉流下,如今舅舅不在,谁能帮的了她?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传来仆妇的声音,“表姑娘,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给您缝制嫁衣的婆子来了,让您出去量下尺寸。”
“好,我这就出去。”,秦桑连忙擦掉眼泪,起身出门,像是没事人般。
舅母既然想瞒着自己,便暂且将计就计。
她叹了口气,面色恢复如初,心情复杂的走至后厅,不仅看到了白氏舅母,两个表姐也在,她们手上拿着的又是不知何时采买的料子。
“怎么脸色不大好?”,白氏温柔地拉着秦桑嘘寒问暖,可她笑得越温柔秦桑越害怕,更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只垂着脑袋神色淡淡,“多谢舅母关心,我昨日没睡好,不碍事。”
“那就好,新娘子可不能病了。”,白氏笑了笑,转身朝测量的婆子说到,“这是我嫡亲的侄女,嫁衣要紧,先帮她测量吧。”
秦桑浑浑噩噩地伸展双臂,任由婆子搓扁捏圆,对于婆子说得恭维之言只觉得万分厌恶。
“表妹好福气,嫁得如意郎君,那沈家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呢。”,宋淇玉似笑非笑地恭贺,秦桑只觉得刺耳,忍不住回道,“也祝贺表姐日后嫁给沈公子这般的男子。”
说完,宋淇玉面色一愣眉眼垂下,显然憋着怒火,可白氏看着她又不能发作,只能黑着脸走至一旁,神色愤愤地望着秦桑,咬牙笑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表妹的好福气,沈公子温柔得很,想必妹妹嫁过去定能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说完看向一旁的宋淇萱,两人意味深长地笑着。
“好了,量完了就让秦桑下去歇息吧,最近不要累着了。”,白氏怕秦桑看出端倪,忙笑着支开她,见她一走远,便面色一冷,蹙眉盯着宋淇玉,“让你们最近对她好点,等她嫁出门再开心也不迟。刚刚你们那得意样.......生怕她看不出来是不是?”
“母亲别担心,她那副蠢笨样,怎么发现?”,宋淇玉笑着撒娇,“只怕她知道嫁入沈家,高兴地睡不着觉呢,母亲就等着收银子吧。”
白氏细想片刻觉得也有道理,露出适意的笑容说道,“话虽如此,你们也该谨慎些,不为别的,就为那五万两银子,可帮了咱们大忙。”
“知道了!”
母女三人抱成一团,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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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出嫁的日子,怀揣着对沈家公子的一丝希望出门打听,在御史府门前等了许久,花了许多银钱,才从一个长脸厚唇的嬷嬷嘴里套出了几句话。
“沈家公子样貌挺俊的,家世也好,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微微暴戾,喜欢打人,出手没轻没重地,曾经闹出过人命呢。”,长脸嬷嬷说完四处张望,低声叮嘱道,“其实忍一忍也还好,毕竟沈家高门大户,老爷夫人出手都很阔绰呢。”,然后扭着肥胖的身躯离去。
秦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快要支撑不住,她摸着墙壁蹲下,呆呆地望着地面,脑海中回忆起膳房听到的话,揣摩出沈公子的为人,猜测闹出的人命想必是嫁过去的女子,而自己又将步她们的后尘........
不可以,不能丢下安儿。
她握紧拳头,心里打定主意,既然舅母非让她嫁过去,那只有逃离宋府,没有了新娘子,这门婚事又如何能成?
事不宜迟,要尽快带着安儿离开。
.......
回到宋府,她悄然进屋收好了衣物,又将白氏准备的嫁妆全部用丝帕装好。接着走到了安儿屋中,摇醒了他。
“安儿醒醒!待会天色暗了,姐姐带你出门。”
“我们去哪呀?”
秦桑眼神一暗,笑道,“我带你去看花灯。”,她随口一说,安儿顿时面色欣喜,“好啊好啊,我要去看花灯!”
等天色渐暗,秦桑带着安儿准备出门,她提着重重的包裹略微沉思,这包裹臃肿得像个食盒,实在碍眼,她眼角微动,决定将里面的衣物全部拿出,只带走白氏赏赐的首饰嫁妆。
准备好一切,她牵着安儿的手绕着偏僻小路往后院的角门走,一路上暗暗祈祷不要遇上任何人,求求老天帮帮自己。
“谁在哪!”
忽然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秦桑心里一沉,看来老天爷并未听到她的祈求。
“是我。”
秦桑循着声音的方向回答,只见桂香嬷嬷提着灯笼走来,身后是舅母,两人正疑惑地望着自己。
还好未带那个硕大的包裹,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秦桑笑了笑说道,“我带着安儿去找蝈蝈。”
“蝈蝈?这个季节哪里有什么蝈蝈?”,白氏打量着她,眼神疑惑,质说道,“听府里下人说,你最近出府频繁得很,可是为何?新娘子还不安分守己?”
“听闻沈家世代官宦,所以想着出去卖些绣品多带线嫁妆.......”,秦桑垂头嗫嚅着,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白氏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笑。
“你那点绣品能卖几个钱?还是别出去招摇了,等出嫁那日我多贴补你些。”,她揉了揉手腕的翡翠手镯漫不经心道,“这门婚事可是我费尽心思替你求来的,事关你舅舅的前程,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毕竟咱们家得罪不起御史夫人和沈家,从明日起你不得出府,若有事就让燕草帮你出门。”
秦桑连忙抬眸,不敢置信地望着白氏,思虑许久才开口,“舅母,秦桑还有一事想求。我想明日带着安儿去飞云寺替爹娘上柱香,告诉她们这个消息,希望她们泉下有知能欣慰。”
白氏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如果不让她上香确实冷漠无情,若是上香........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吧,毕竟这婚事也就十多天了。
“罢了,我明日让燕草陪你去,不过安儿年纪小,就留在家中吧。”
“舅母,安儿也甚是想念爹娘,就让他一起上柱香吧。”,秦桑恳求着,言辞真切,神色卑微,“我们与老家相隔千里,也不知何时去坟前上香,只能让菩萨知晓我们的心意。舅母若担心,大可多派些人手跟着我们。”
白氏眼神一暗,觉得这两个孩子确实倒霉又可怜,如今秦桑又要嫁到火坑,不想再为难她,也笃定两人柔柔弱弱的不像是有花花肠子,于是勉强应下,“罢了,明日天黑之前务必回来。”
第7章 逃跑
翌日天微亮,秦桑带着安儿出了门,乘车前往飞云寺,身后除了燕草跟随着,还多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斯。
这么多眼睛盯着,这场逃离仿佛以卵击石,秦桑面如死灰,呆呆地倚在车窗旁沉思。
大约半个时辰后,香火茂盛的飞云寺便到了,秦桑下了马车,身后的几人也是亦步亦趋,如同影子牢牢地跟着她。
被断了逃离之路,秦桑一脸郁闷,魂不守舍地带着安儿上香,磕头,祈愿。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飞云寺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和预料中冷清的古寺相去甚远。
“姐姐,我想…….”,安儿蹙着眉头忸怩道,秦桑看出来后扭头对三人说道,“我带安儿去更衣,你们在此等我。”
“我们和姑娘一起去吧。”,几人面面相觑,不等她答应就跟上去,秦桑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往后院走着。
飞云寺占地十多亩,前面是上香占卦之地,后面的庭院厢房则是让添香油钱的施主休息,秦桑和小沙弥说明来意,便被领着进入后院。
这后院极为宽敞,因为入冬,数十棵金黄的梧桐树细细簌簌地掉着落叶,洋洋洒洒落在地面上,仿佛是添了一层薄薄的地毯,绚丽多彩。
其中好几只不知从哪来的小狗正四处乱窜,在树叶中撒欢,安儿兴奋地盯着小狗,挣脱开秦桑的手追过去。
“小狗!有小狗!”
“安儿,注意脚下!慢点!”,秦桑无奈追了过去,可小狗早已跑远,留下安儿可怜巴巴地望着,秦桑揉了揉他的头安慰,余光却瞥见墙角有一个狗洞,因为被梧桐叶子覆盖,如今只露出一个细长的缝隙。
秦桑眼神一亮,连忙用脚将洞口埋好,随后拉着安儿走向内室更衣。
“咱们待会做一个游戏,若是安儿赢了就给你买五串糖葫芦。”
一听糖葫芦,安儿眼神一亮,拍手喊着,“我要赢,我要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