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眼神是喜欢,他还能不知道吗?原是他活该,李欢欢终于还是寻到了自己的良人。
阮云禾再将目光转向徐谓书时,他的一张脸已经是了无生气,看上去浑浑噩噩。可怜又可恨,若是早珍惜了李欢欢,哪用得着磕绊至今?
不过现在她不打算说这个,总要等荷霖打听完他们之间的事,她才好插手。先解释了迷香的事才是真的,没得坏了李欢欢清誉。
“这迷香是一个男子同一个女尼带来的,说是净心之用,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污秽之物。”
暗层之事暂不能说,便尽数推到那两人身上。
秦如轲也接了话:“佛门净地用此等下作药物,不知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李姑娘。赵某今晚既然受虞刺史的邀去用斋,总要将此事上报给虞刺史,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却有人在海潮寺里作恶,不是打了刺史的脸吗?”
阮云禾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这意思,是要把此事闹大?
徐谓书缓过神来,冷笑了一声:“看来赵公子头一回来同州,还不清楚虞刺史是什么样的人。他恐怕不会给你做主,还要训斥你扫兴。”
秦如轲懒懒一笑:“他会不会理会这件事,到了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第32章 刺杀
晚膳设在后山的禅房里,禅房宽敞,灯火明亮,房中摆了一张方桌,众人便在此用膳。
虞刺史邀请的人不多,除了李欢欢,还有两个个江州人,一位布商一位米商,阮云禾也打听到了这两位的名号,装作熟稔的样子互相寒暄了几句就没有了下文。
斋菜很快上来了,虽是素斋,但却色泽鲜亮,味美清香,闻起来让人食欲大振。
斋菜精美漂亮,餐桌上的氛围却太压抑。虞刺史大喇喇往上座一靠,那两位要么一动不动只低头死盯着斋菜,要么摸摸鼻子扣扣手,几乎是把惶恐写在了脸上。
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就算在刺史面前,本也不必如此,只是刻意示弱,免得拒绝的时候被虞刺史记恨上。
这倒要感谢徐谓书的提点,否则依着阮云禾的想法,为了保持李欢欢的形象,定是一派端庄,而虞刺史这种人恰好最见不得下位者在他面前装样子。
于是阮云禾也取了块手帕,将其轻按在嘴角,微微含胸低头,目光游离。
桌上一位黑衣男子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脊背挺直,目光锐利,目不斜视,眼中无波无澜。
那两个江州商贾偷偷瞧了他好几眼,见是个生面孔,便当是临近州郡的愣头青。倒是年轻有为,可怜今日招惹了虞刺史,不知道以后要吃多少暗亏。
阮云禾四下里看看,黑衣男子身边还空了个位置,她看着这男子面熟,那天在客栈看了两眼,似乎是与秦如轲一路同行的那个,他身边的是秦如轲的位置吧?
果然下一刻虞刺史就不悦地看向那黑衣男子:“赵公子人呢?怎么好叫一大桌子人等他?这等天气,要叫咱们吃冷菜?”
那黑衣男子依旧是不卑不亢地没什么表情:“我也不知,许是有事耽搁了,应当很快就来了。”
虞刺史满嘴的胡子抖了抖,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行商的,倒是一个比一个架子大。”
那两个大商听了这话都是一惊,只将头埋得更低。
话音刚落,就听闻一阵爽朗的笑声,秦如轲摇着扇子走进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坐到黑衣男子和阮云禾中间,连礼也不行,只笑言:“是我来晚了,虞刺史身娇肉贵,若是因为我迟来而吃了凉菜伤了金胃,实在是罪过。”
对面两人又是一抖,这人来势汹汹,话里带刺,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阮云禾抬头去看虞刺史,只见他面色一阵黑一阵红,随后便是惨白。
秦如轲面容未变,想必虞刺史先前见过他,现在一眼将其认出了。
秦如轲看着他面色如此难看,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六寺案本起于贤王,虞刺史亦与贤王同气连枝,自己是贤王的人,这事人尽皆知,他何至于这么害怕?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并不打算深想,只道:“今日我遇到一事,污了佛门,越想越是可气,还想请虞刺史为我做一回主。”
虞刺史木然坐在上座,嘴唇蠕动了两下,才断续道:“你……你说。”
“今日法会讲到一半,我嫌吵去了长明塔,在里头瞧了瞧,只图个静心。然而中途却有一姑子进来,说是要添香,我未加注意,便险些中了迷香。”
秦如轲从袖中取出一小瓶粉末:“这便是我从香炉里取出的香烬,不知是何种迷药,但确是污秽之物无疑。”
这话二分真八分假,且将李欢欢从里头摘了个干净。二分真的唯有那一小瓶物证。
虞刺史盯着那一小瓶香灰,也不质疑什么,只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找到那个姑子,问问她何故如此啊。哦对了,我还记得她的相貌,只要一见,就能认出。”
虞刺史神情是一片死灰的冷漠:“也不必麻烦了,只要一查今日进了长明塔的是哪个姑子就是了。”
秦如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虞刺史英明。”
那女尼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她一脸的困惑,听罢秦如轲的说辞立马激动起来:“冤枉啊!贫尼从未见过这位公子,更是不知道什么香!”
秦如轲提起她的袖袍,指着上面沾染的一块香灰道:“这是什么?”
女尼一看,立刻两眼发直,探头去闻,便知道了大概。难怪方才刘校尉突然找她拉拉扯扯,她还以为是他没满足,难道一切都是个局?
“不!都是刘校尉!刘校尉害贫尼!”
秦如轲抱臂看她:“哦?你一个女尼,怎么会牵扯上刘校尉?”
女尼急急开口道:“是贫尼今日接……”
“住口!”虞刺史骤然一拍桌子,怒声斥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佛门净地,今日又是法会,你却做出此等腌臜事!本官身为同州的父母官,怎能容你!来人,给本官把她押下去听候发落!”
秦如轲摸了摸手中折扇,又将目光转向虞刺史:“她似乎还有话说?”
虞刺史清了清喉咙道:“赵公子你是人证,香灰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听她胡说,左不过是些狡辩之辞。”
“用膳吧。”虞刺史狠狠坐倒在椅子上,就要提筷去吃斋菜。
秦如轲眸色一闪,伸手拦住了他的竹筷:“虞刺史出门在外,都不备一双银筷么?还是你觉得,海潮寺是你的地盘,不用戒备?”
虞刺史手一抖,一双竹筷噼啪落在地上。
秦如轲朝着阮云禾伸出手:“借李姑娘银簪一用。”
阮云禾拔下一支细银花簪递给他,只见他将银簪在虞刺史面前摆的汤碗里搅了搅,再提起时,花簪尾部已经发黑。
虞刺史吓得哗然起身,肥胖的身躯将椅子重重撞倒在地。
秦如轲也眯起眼睛,突然指着阮云禾开口:“贺子安,带她出去,护着她出寺。”
黑衣男子猛得站起来:“殿下!”
“快点。我身边还有暗卫,不差你一个。”
贺子安狠狠一咬牙,便对阮云禾道:“姑娘,走吧,来者的目标是虞煊,早些出寺,免受无妄之灾。”
阮云禾快速看向秦如轲:“那你呢?”
秦如轲冲她一笑:“我随后就跟来。”
阮云禾知道他在说谎,虞刺史对他还有用,他不会让虞刺史轻易死了,而又有人想要虞刺史的命……
但是自己留在这里本来也没用,反而是个拖累,本就该走。
“既然目标不是我,我便不用他护,让他留在这里。”
贺子安也一脸恳求地看向他,想要留在主子身边。
秦如轲无奈地看着贺子安:“你应当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真正心安。”
贺子安闭了闭眼,就冲着阮云禾一抱拳:“姑娘,快些走吧。”
阮云禾咬着唇,快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还有心情摇扇子,真的不危险,尽在掌握之中吗?
“保全自己为先,好不好?”
“一定。”
这两人纠结的空当,两个商贾早跑得没了人影,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虞刺史和秦如轲,和阴影处的暗卫。
“来者不善,想活命,就牢牢跟紧我,知道了吗?”
虞刺史连连点头,眼神却慢慢冷了下来。
——
阮云禾一路跟着贺子安,只觉得寺里看起来还算安宁,偶有几个僧人路过,都是十分平和的样子。怎么他们说得那般紧急似的?
“刘安,是你害她对不对!”
忽听得一阵男人的吼声,阮云禾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贺子安回头见她顿足,一时十分不耐烦,正准备回身叫她,却见她使了个噤声的动作。
声音是从一处矮墙后传来的,阮云禾透过重重叠叠的草丛,见是一个壮硕的和尚揪了一个男子的衣领,正在怒声质问。
“我都瞧见了,那个赵公子找你说了话,你就去和她纠缠,是不是那个时候,你把香灰抹到了她身上!你说啊!”
刘安?这个男子莫非就是刘校尉?
那和尚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很有力气,狠揪着刘校尉的衣领,露出了他胸前一大块皮肤。
刘校尉身子也不差,却是没了反抗之力,被那壮和尚晃过来甩过去,胸口一块小小的蓝纹图案若隐若现。
阮云禾远远瞧着觉得眼熟,却又不太确定,只想再靠近一些,又怕惊动他们。
贺子安见她束手束脚,一下子就拨开草丛,站到那两人面前:“佛门禁地,岂容你们斗殴!”
他又冲着那和尚道:“身为佛家弟子,在寺里施暴,找你们住持领罚去!”
那壮和尚见人来了,又噼里啪啦一顿说得他无话反驳,只狠瞪了刘安一眼,便巨石一般走开,带了一阵风起。
阮云禾这才走出来,也不多话,指了刘校尉胸前道:“失礼了,不知可否看看阁下胸口的图案?”
没等刘校尉答话,贺子安先雷厉风行地扒了他胸前的衣服,露出一小块方方正正的图样来。
阮云禾一时汗颜,难怪贺子安得秦如轲重用,自己还是太磨蹭。
“敢问刘校尉,可是谢钧谢将军手下的人?世子正遇上了麻烦,您此行可带了人来?”
第33章 黄雀在后
先前在周府门前时,胡道长之所以想起拿秦如轲的珠串做文章,还是因为人跨坐在马上,露了腰间饰物。
阮云禾一眼认出秦如轲的珠串后,顺便看了眼谢钧,他腰间坠了块玉牌,上面是一块方形的图纹,乍一看是个猛禽衔花的模样。寻常图腾都是什么狮啊虎的,谢钧这块玉牌倒是别致,也给阮云禾留了几分印象。
然而谢钧这玉牌通常都是毫不避讳地挂出来,刘校尉也并未因此就对阮云禾有什么信任,反而面无表情地反问:“你是说瑞王世子?他不是在京中吗?”
阮云禾扭头看向贺子安,问:“可有世子信物?”
贺子安掏出一块红云团纹的令牌,刘校尉看了一眼随即冷漠摇头:“我不识得,我连世子的面都没见过。”
贺子安顿觉被耍,握了拳头就要招呼他,阮云禾轻巧一拦,认真道:“刘校尉这么不上心,就不怕真的耽误了事?你且回忆方才和你见面的赵公子,相貌如何?仪态如何?富商之子,你信吗?”
刘校尉斜了她一眼:“他是京都来的御史,来查海潮寺的。”
阮云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御史?哪个御史敢来查六寺相关的事?就在虞刺史眼皮子底下?就连你,也要靠迷香暗中套女尼的话不是吗?”
刘校尉眉心一跳,脸随即涨红:“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阮云禾见他松动,也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道:“谢将军在京城最北面有一座私宅,顺着官道而下,漪岁街往东两里,刘校尉去过吗?”
刘校尉听她知道这处私宅,不由得慎重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去过书房议事。”
“书房檐下有一只衔灯石塑黄雀,造型十分精巧,你注意过吗?”
刘校尉闻言立刻回想起来,心中一震,单膝跪地:“卑职有罪。”
且不说谢将军的私宅知道的人甚少,单这檐下衔灯黄雀,若非真的被邀过,是注意不到那么细的。不管那个赵公子是谁,至少眼前这人很得将军信任,不可怠慢。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眼前美貌的女子,不由得怀疑是否又是将军的哪位红粉知己。但很快他就甩开了这个念头,将军分得清轻重,寻常女子断不会往书房带的。
阮云禾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那漂亮的衔灯黄雀也不是她自己看见的,是与秦如轲同行时,他没话找话说给她听的。
“只是卑职带的人都在山脚下候着,此时去叫他们恐怕来不及。”
贺子安按捺了许久的怒火喷涌而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你早不说?浪费我们这么久的时间?”
阮云禾也气得不轻:“你快马去叫就是了!来不来得及另说!”
贺子安松开他,又恨恨一推。
正在此时,寺门骤然大开,一队穿着黑甲的人马冲进来,约莫有三十人左右,皆是持剑带枪的精锐,冲进庙宇后,一路直奔刘校尉而来。
贺子安一惊,将阮云禾带离刘校尉身边,护在身后。
“校尉!”为首的一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礼。
刘校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怎么上山来了?”
那人凑在刘校尉耳边道:“有个白衣人,书生模样,鬼鬼祟祟的,拿了一小瓶香灰去山脚的药房问,属下找掌柜的要来一闻就知道不好,问他话只说有人要在虞刺史面前揭出这香来。属下担心校尉被人为难,赶紧带着人来了。”
阮云禾见他二人说着悄悄话,心中焦急,忍不住开口道:“刘校尉,既然你的人马都到了,赶紧去后山禅房吧,再晚恐怕又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