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心尖上站满了我的小号——伴花失美
时间:2022-09-14 07:29:15

  皇帝温和地朝着阮云禾招了招手,阮云禾却管不得什么君臣尊卑了,只站在原地目露凶光地盯视着他。
  皇帝此刻倒很有耐心,也很宽和,亲自站起身把十皇子的手递到阮云禾手中。
  “阮丫头,玄淇惹了他母后生气,朕便不留这小兔崽子在此,你将他带到合康宫,你二人就在那边歇息一夜。”
  阮云禾漠然地看着他,皇帝却不着急催她,只淡淡看向皇后:“皇后正生着气,恐怕玄淇留下来,徒惹她伤心,她又要做出过激之事。”
  阮云禾听得明白,又想起方才母亲那样死死搂着十皇子,便红着眼睛牵了十皇子的手。
  “臣女遵旨。”
  她看向母亲,母亲却不再像那日一般,悄悄撩开帘帐看她,而是掩面回头,不愿再与她对视。
  阮云禾的泪一颗颗涌出来,双膝跪下,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大礼,头磕在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泪水咸涩,顺着唇和下巴滴在青砖地上,阮云禾像一个真正离家许久不见亲母的游子一样,行了拜见父母的大礼。
  “臣女,祝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生辰快乐。”
  言语无力,这个生辰注定不会快乐,母亲摆脱不了皇帝,怎么会快乐?
  阮云禾只期盼宫变快些,将皇帝的头颅献给母亲做贺礼。
  阮云禾牵着十皇子走出崇华宫,朝着合康宫去。走出很长一段路,她方才回头看了一眼,一看便觉出不对劲,护送他们两人的兵卫太多了。
  除了前方几个零散的宫女太监,后面是齐整的侍卫,在夜里看不真切,却显然是黑压压一片,不在少数。
  崇华宫守卫森严,然而再森严,一个宫也就那么大,如今这样多的守卫跟着出来,崇华宫岂非已经空虚?
  阮云禾心慌意乱地站定,朝着崇华宫方向望去,皇帝该死,可他不该拉着母亲一起,他不配!
  她想要吩咐宫人回头,却骤然醒悟,崇华宫的守卫都是皇帝的心腹,护送他们一定也是皇帝吩咐,她又怎么能左右?
  她攥紧了牵着十皇子的手,掌心沁出细汗。
  十皇子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阮姐姐,你怎么了?”
  阮云禾这才意识到他还在身边,便蹲下身子,想要赶紧问问方才的情况:“十殿下,方才到底怎么了,能不能跟阮姐姐说说。”
  十皇子目光黯淡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造型清丽简单,一颗打磨好的似水红玉镶嵌其上,红玉中央还有亮蓝色的点翠。
  阮云禾乍一眼见了,呼吸狠狠一窒。她找了这么久的红玉簪,为何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殿下,这是……哪里来的?”
  十皇子看她这样的反应,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礼物,三哥也不是出于孝心要送礼物给母后贺生辰,这个东西,一定有别的含义。
  “是三哥昨日给我的,说是给母后贺生的礼物。可是我今天刚拿出来,母后就发了好大的火。”
  阮云禾慢慢就想明白了,母亲可能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何被烧死,或许她只当是意外,可这簪子拿到她面前,她还能不知道吗?若是寻常失火,随身的簪子怎么会毫无被烧痕迹?
  既是贤王去赐死父亲,这簪子怎么会落到三皇子手上?他知晓一切,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拿出簪子刺激母亲?
  阮云禾心中越跳越快,皇帝所说母亲会做出过激之事?如何过激?到底伤人还是伤己?
  ——
  秦澹若回府后,依然见何氏等在院门前,心头一片柔软。
  他执了何氏的手,只觉掌中柔胰冰凉又瘦得厉害,便顺势揽了她的肩膀,将她拘在怀里。
  “诚如阿宁所言,那些女子果然都是与阮小姐息息相关,世子与她们那些传闻也是莫须有。”
  连阮云禾也不知道的是,三皇子妃何氏曾经也是玄堂中人。只不过后来她的身子一日日变差,阮太傅也觉得她身份贵重,若是做影子也太显眼,她便自己退了出去。
  世子那些桃色传闻泛滥之时,她就留意了。
  贤王府叫青容的侍女,清延宫叫莹儿的宫女,白云观的姜蔻道长,倚翠馆的惠娘,都是玄堂里的人。世子与她们走得近,可见他与阮小姐仍然关系密切。
  如果阮小姐在世子心里真的有分量,乃至能动摇他的中立态度,让自家殿下去和他谈谈,或许可以扭转在大皇子面前的颓势。
  何氏见自家夫君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已经谈妥。
  “此次真要多亏阿宁了,若非当初阿宁劝说我保下阮太傅,只怕我还不能这么快说动世子。”
  “妾身不敢居功,毕竟那个时候,妾确实有私心。”
  秦澹若知道贤王领命去赐死阮太傅,本就存了疑心,阮太傅既不是权贵,又未曾犯错,陛下何至于对他出手?而何氏对阮太傅的恩情铭记于心,得知此事后更是涕泣连连,求夫君救他一命。
  按理说,这是陛下的旨意,秦澹若不该冒险,可他素来疼惜夫人,一咬牙便真的去偷偷救下阮太傅,将其安置在心腹家中。
  何氏的目光投向远方,正对着皇宫方向:“可若是昨夜冒雨赶来的阮尚书所言皆真,那十皇子便是阮小姐的亲弟弟,倘若以后世子真的与阮小姐结了秦晋,想要为弟弟谋……”
  秦澹若的眸光也深沉了起来:“阿宁所言,亦是我所忧,世子可以为了阮小姐的父亲帮我,未必不会为了阮小姐的弟弟再回头对付我。”
  “虽然他言之凿凿,说什么皇后和阮小姐都不会希望老十上位,可人心难测,我当然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只要老十一日还是皇室血脉,一日还是阮小姐的弟弟,我都不能心安。”
 
 
第57章 恶报
  崇华宫侧殿里只剩下了皇帝和皇后,宫人们战战兢兢立在殿外,听着里头摔打器具的声音。
  窗户也被砸了个大洞,夜风倒灌进来,周云绮发丝凌乱,一只凤冠也远远扔出去,她满面泪痕,眼睛里却是如火燃烧。
  “是你让她来的?让,我的女儿,看我不堪的样子?”
  皇帝依然是坐在桌边,手里还捧着那盏七宝琉璃灯,垂眼将其置于桌上。
  “并非是我……你便当是我吧,她总该知道的。”
  皇帝在她面前不再自居为天子,亦不自称为朕,他探过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把那盏琉璃灯推到她面前。
  “这几日,我请了匠人进宫亲自学的,是你最喜欢的琉璃荷花灯。”
  周云绮猛得站起身,带起的风吹得烛焰一阵摇晃,她夺过那盏灯就奋力摔在地上。琉璃碎裂,灯火忽闪片刻也暗了下去,蜡油滴落在地毯上,将其上的毡毛一团团凝住,肮脏又凌乱。
  她浑身颤抖着,声音如刀似剑,带着浓稠的恨意:“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琉璃荷花灯,而是与我一同在湖里放花灯的人,是阮郎!你年前赐死的阮项!”她说到最后,已是难以自抑地痛哭出声。
  “再精致的荷花灯,出自你手,都让我倍感恶心!”
  周云绮的呜咽声犹自响在耳边,皇帝侧头去看地上碎开的荷花灯,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什么,弯着腰拾起破碎的琉璃片,起身去门外吩咐下人们走远些。
  等他再回来,周云绮已经从梳妆台取了几罐桂花油,浇在了锦被上,帐帘上,地毯上。
  “云绮。”
  “你不配这么叫我!”
  皇帝顿了顿,道:“你还有两个孩子,便是再恨我,也不要伤害你自己。”
  周云绮捏着桂花油罐子的手愈发收紧,直捏得那瘦骨嶙峋的手绽起青筋。
  云禾刚刚认出她。可惜,她不是个好母亲,不能再与她共享天伦,她为今能做的,只有亲手杀了皇帝,以告慰阮郎在天之灵。
  可是她实在不甘,皇帝有疾,本来就命不久矣,即便自己杀了他,也不能解恨。
  周云绮想起了玄淇。玄淇是她的亲生骨肉,可她没办法爱他,甚至无数次对他起杀心。稚子无辜,但玄淇终究姓秦,是他的血脉,亦是他最爱重的孩子。
  皇帝刚刚为她设计一出假死之时,她只住在别院,尚且不服,不愿入宫,更是拒绝与皇帝同房。她以为自己不从皇帝便拿自己没办法,毕竟册后大典涉及方方面面,她若不配合断然进行不了。
  她却没想到,皇帝能狠心至此。
  他一连杀了五个幼子,每杀完一个,就倚在她床边捉她的手来亲,笑言:“一些人家常有妻室无子通房不许有孕的规矩。云绮的孩子不出生,这些孩子我都不想要。我只想云绮顺应天意为后,咱们的孩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嫡子。”
  周云绮躺在床上,浑身发抖。他爱杀就就杀,是他断子绝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当他杀到第六个孩子,在她床边告诉她那个小皇子才刚刚出生,小小软软的人儿就要离世,她终于抗不住了。
  在皇帝的期待和周云绮的厌憎恐惧中,十皇子秦玄淇出生了,并且平安长大。在他之前,六个皇子排行都空缺,于是人们称这位沈皇后为真凤,十皇子也是当之无愧的福星。
  周云绮从过往记忆中抽身而出,手上动作不停。皇帝该死,她要亲手烧死他,就像他烧死阮郎那样。
  皇帝静默坐在桌边,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和缓出声道:“若是这样能让你心里舒畅些,死在你手里我也甘之如饴。”
  周云绮一阵恶心,回身就高高举起桂花油小罐砸他。她卧病许久,手脚都失了力气,那罐桂花油没扔出多远就摔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几圈,淌出些粘稠的油液。
  皇帝愣愣看着周云绮细瘦如柴的手腕,仰头闭上双眼:“云绮,你尚在闺中时,我自信一定能娶到你,我们有打小的情谊,定能举案齐眉。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周云绮直欲作呕:“我成了如今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皇帝摇摇头:“不,只怪两个人,一个是父皇,一个就是阮项。若非父皇把你赐婚到江南,我不必急急忙忙为你换嫁换去阮府,若非阮项抢了你的心,我登基后咱们定是神仙眷侣。”
  周云绮恨得发抖,事到如今他还在怪旁人:“什么儿时情谊也被早被你耗光了,休要再提如果,你我只能是仇人,不做他想!”
  皇帝自嘲一笑,定定看向她:“好,你我就做仇人,你与我,连着诸多仇恨是非,都付之一炬吧。”
  他骤然起身,走到灯烛边,掀开灯罩,端起烛台便径直往床边走。
  “父皇莫急。”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儿臣尚有一好消息告诉父皇。”
  皇帝似乎早有所料,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到一身月白色锦袍的三皇子,面露嘲讽:“什么好消息?你已杀了老大?”
  三皇子忍不住发笑:“大皇兄不足为惧,儿臣便由着他再筹备筹备。儿臣此行,皆是为了父皇。”
  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此时来这一趟十分碍眼:“你倒是有本事。有什么话说了就是,莫要扰了朕与皇后。”
  三皇子突然没来由地朗声大笑,似乎很是快意:“父皇可真是宠爱母后,可惜母后的心不在您这里啊。”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滚出去。”
  然而眼前这个没有滚出去,外头却又进来一个红衣烈烈的青年。
  “秦如轲?”皇帝眯起眼睛,“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昨日你不是见过阮丫头了?她莫非没有告诉你,她是皇后的女儿,老十的亲姐姐?”
  秦如轲神色懒懒:“我只知道,云禾想要她母亲高兴,她母亲是最不希望十皇子登基的人。”
  周云绮的眼眶又红了,佝偻着身子背过身去掩面哭泣。
  皇帝却没想到秦如轲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你就帮着老三登基?幼稚。玄淇还活着,又有你这个姐夫,他若是登基了,怎么可能容得下你们?”
  三皇子神色一凛,道:“父皇给母后设计过假死,儿臣自然也能有样学样。若要我名正言顺,老十本来就该换个身份,没了皇子身份,我必然不会再忌惮他。”
  皇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你们两人,一个比一个天真,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要玄淇一日还活着,你就一日不会停止猜忌,秦如轲亦不会放下心来。非要你们决出生死,方能真正安定……”
  这是挑拨之言,却也是实话。
  “好了,”秦如轲突然挂起笑脸,“我二人今日来,不是听您说这些的,而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
  “朝廷有位清流重臣,年前出了意外去世,如今我二人却听说,此人尚在人世。”
  这个时候,他们不会提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清流重臣?年前?意外去世?
  皇帝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周云绮也慌着擦干泪,惶惶然焦急看向他们。
  “您猜到了,不是吗?就是阮太傅。”秦如轲恶劣一笑。
  皇帝楞在原地,冷风从窗户破洞里吹进来,他才好像清醒过来,骤然暴怒,烛台也不知扔到哪里去,拔出床边佩剑就发狠刺向秦如轲:“你胡说!”
  寒芒一闪,兵刃相接,秦如轲拔剑挡住他的攻势。皇帝已过不惑,即便力气因着暴怒而增大,行动亦不如青年人敏捷,三两招之间就被秦如轲按倒在地,银剑就这样横在天子颈间。
  皇帝不顾脖子上的剑,死命挣扎起来,双目血红,反复喝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挣扎得厉害,脖子上已经渗出不少血来,秦如轲怕他死了,便扔了剑,在他耳边笑道:“当着阮夫人的面,我可不敢胡说,要是叫阮夫人白高兴一场,云禾第一个饶不了我。”
  他故意叫周云绮“阮夫人”,更是踩中了皇帝的痛处。
  他确实占了她十年,可是她心不在他身上也就罢了,如今自己快要死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再投入昔日情人的怀抱?
  “她是朕……亲册的皇后……我们有一个孩子……要继承大统……继承朕的江山……”
  皇帝的脖子上汨汨流出血,胸前的金龙盘绕,染上了一片暗色血红,他喃喃念着胡话,双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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