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被姜庆先斥责了一通,也不生气,只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地问:“裴郎君的人过来将此事告知父亲时,父亲也是这样说的吗?”
姜庆先噎住,他怎么敢这样跟裴珏遣来的人说话?饶是再不情愿,也答应了下来。
“总之,”姜庆先避开了姜窈的问话,语气生硬地命令她:“你阿娘的棺椁不可葬回京城,你去告诉裴珏,我不同意。”
姜窈不为所动,“父亲这话好生奇怪,您若是不同意,就应该您去跟他说,为何让我转告给他?”
她讥诮地看着姜庆先,嘲讽道:“您是不敢跟他说吧?所以想挑我这个软柿子捏?您可真是会盘算。”
“你……”
姜庆先这两日被她气得够呛,闻言便扬起了手。
眼看着那巴掌要落在她脸上了,姜窈却没有要躲闪的意思,“父亲要打便打,但您猜猜,若我顶着巴掌印回去,裴郎君会作何想?”
“你还真会狐假虎威。”
姜庆先面露嘲弄之色,却也放下了手,他不敢触怒裴珏。
姜窈站在原地,没言语。
父女之间相顾无言。
半晌后,姜庆先开口警告姜窈:“凡事留一线,姜窈,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姜窈觉得可笑至极,如果她没有留一线,这会儿姜娇已经嫁给何峰了,姜庆先也该带着他的小妾、子女搬出这座宅子。
她不欲多言,最后对姜庆先行了一礼,“随您如何想,若您没有别的吩咐,女儿便就此告退了。还望父亲珍重。”
她大概是不会再见姜庆先了。
姜庆先神色微动,眼睁睁地看着姜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安静下来,姜庆先阖上双目,精疲力竭地坐在圈椅上喃喃自语:“走了好,走了好。”
陶氏没了,方氏与他和离,姜窈也走了……
姜庆先不知为何,突生了一种寂寥和众叛亲离之感。
这或许是他的报应,但若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做出的选择也不会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说:
渣爹后面还有戏份,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第26章 回京(三更合一)
姜窈一踏出书房, 周沂与荣安便紧张地看着她。
“姜姑娘,您无事吧?”
这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姜窈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还请二位随我去后院。”
陶氏过世后,她住的院子就被封了起来, 但姜窈仍搬出了些遗物, 全都放在一个箱笼里锁着。
这些东西不值钱,否则也不可能在她手里放这么久。
至于陶氏的嫁妆, 那些银票、地契和房契,陶氏早在清醒时就给了姜窈, 剩下的金银器物、古董字画早就被姜庆先和陶氏搜刮去了。
还有姜家这座宅子, 实则也是用陶氏的嫁妆银子买下的, 姜窈曾想要回来, 但如今她却不想再和姜庆先纠缠这些。
装着陶氏遗物的箱笼被姜窈放在她自己床榻下,这么些年也没有打开过,上头已积了厚厚灰尘。
周沂按着姜窈的吩咐将那箱笼拖出来、擦拭干净, 随后与荣安一道退了出去。
姜窈拿出钥匙打开,翻了翻里头的物什, 都是些陶氏从前把玩过的物件儿还有她翻看过的书籍。
这些是陶氏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 她都要带去京城。
拿上这箱笼,姜窈又亲自去取了陶氏的牌位, 这才与周沂、荣安一道回了客栈。
姜娇躲在影壁后看着姜窈离开, 愤恨地握紧了右手, 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 掐得她生疼也没放开。
她的双眸点燃了一簇火, “姜窈, 我不会输给你的。”
万事都还有可转圜的余地, 眼下就认输,为时尚早。
……
姜窈回到客栈时,裴珏还没回来。因从荣安那里得知他和刘儋是多年好友,姜窈猜到他们只怕是要秉烛夜谈了,便也将他抛在了脑后,一心带着阿梨和阿云两个去街上采买了些船上要用的物什。
一夜无梦。
第二日辰时初刻,姜窈在房门外碰上了裴珏。
他们都已在房中用过早膳,这会儿便要启程去京城。
姜窈正欲和他说话,他却先她一步离开了此地。
姜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裴珏似乎是有意避着她,待她比平日更冷淡了几分。
他为人本就端方冷肃,板着脸更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之外。
不必多想,姜窈便猜到他是因为前日在马车里发生那事,才会如此。
姜窈心道,裴珏这“贞洁烈女”的神情,倒好像是她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
两人之间的氛围格外别扭,直至到了渡口、上了船,随行的人都察觉到了。
待两人都进了船舱,荣庆便急不可待地扯了扯荣安的袖摆,冲船舱努了努嘴,“这是怎么了?”
荣安也纳闷儿呢,这两人好好的,怎么就闹起别扭来了?
他道:“兄长去问问郎君?”
荣庆连连摆手,“郎君冷着脸就够吓人了,现下还默不作声,更是吓人。我不去,要去你去。”
谁爱去谁去,他可不去。
兄弟两个相互推诿,谁也不肯去裴珏跟前触霉头。
姜窈所在的船舱里,阿梨和阿云把装着日常所需之物的箱笼归置好了。
二女也觉察出了异样,阿云胆子大些,她试探着问姜窈:“姑娘,您和裴郎君闹别扭了?”
姜窈摇头,“没有啊。”
她确实没有和裴珏闹别扭,是裴珏自己要躲着她。
不过,她不会让这状况持续太久的。
姜窈冲阿云展颜一笑,“没事别瞎琢磨。”
她拿出双陆,让阿梨和阿云过去,兴致勃勃地道:“船上不比岸上,咱们也不能四处走动,还有大半月才能到京城呢,咱们得多想些花样解闷儿才是。”
她所说的解闷儿就是让阿梨和阿云陪她玩双陆。
阿云嘻嘻地笑着:“奴婢可不会这个。”
阿梨也摇头,表示她也不会。
姜窈毫不气馁,继续劝说道:“不会可以学啊,我教你们,很简单的。”
阿云遂把阿梨推过去,自个儿离得远了些,“那还是阿梨姐姐来吧,奴婢脑子笨,陪姑娘下,姑娘也不尽兴。”
阿梨失笑,打趣道:“你脑子笨?那我岂不是没长脑子?”
两人打闹一番,最终还是阿梨坐在了姜窈对面,和她学起了双陆。
姜窈教得耐心,阿梨学得也认真,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饶有兴趣地和姜窈玩起了双陆。
江南多阴雨天,在江上尤是,入夜后外头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姜窈主仆的说话声、外头的雨声传进了裴珏的耳朵里。
裴珏本来拿了本书看,可一刻钟过去了,那书也没翻动一页。
他靠在软枕上、长腿交叠,既慵懒却又泛着贵不可攀的气度。
他微抿着薄唇,心道他如此心烦意乱,姜窈倒好,竟然还能如此轻松自在地说笑。
倒显得他过于斤斤计较了。
罢了,那事本就是个意外,他何需想这么多?
裴珏吐出浊气,把手里的书扔到了一旁,靠在窗边听雨声。
雨声嘀嗒,快到亥时了,姜窈那边的动静才消停了。
船舱面板薄,哪怕下着雨,裴珏也将她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知道那两个婢女已经伺候她歇下了。
周围稍稍安静了些,裴珏靠着软枕,听着外头的雨声,竟然也觉得有些犯困……
船不知行至了何处,除却雨声,竟然传来了阵阵悦耳的丝竹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却也扣人心弦。
恍惚间,裴珏看到船舱的门开了。
姜窈走了进来。
她与平日里很不一样,竟褪去了大齐的衣衫,穿了一身宝蓝异族服饰。
裴珏靠在那里没动,眼睛却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姜窈浓密的青丝绑成了一条辫子,与服饰同色的饰物缠绕在她的额间。
异族的首饰竟也极衬她,清纯与妩媚并存,天真与娇艳同生。
往下,是堪堪能遮住雪峰的小衣,她那修长的脖颈、恍若削成的香肩尽数露在外头。越过那小衣,便是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细得勾人,直叫人想双手掐上,试试能否折断。
而那细腰上缠着的一圈铃铛更是引人注目。
铃铛下,是同色纱裤,她笔直的长腿在其中若隐若现,勾魂夺魄。
这样的姜窈,与和着丝竹声的夜晚格外契合。
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裴珏,最后在距他五步左右的地方站定,伴着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声,在裴珏面前翩翩起舞。
纤腰转动、铃铛声响。
媚而不俗,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勾人心魄之美。
一曲舞毕,姜窈的额间已带了薄汗。她露出浅笑,莲步微动,来到了裴珏身侧。
姜窈面色酡红、娇唇微张,俯在裴珏身前,凑到他的耳边,软言轻语:“郎君,我舞得可好?”
裴珏喉头滚动,抬手抚上了她的腰窝,指尖轻轻划过,让姜窈一阵战栗。
他偏头含住姜窈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此舞甚好。”
姜窈嫣然一笑,“那……”
她双眸勾着裴珏,手渐渐往下,握住了。
裴珏闷哼一声,再也克制不住,掐着她的纤腰,两人调换了位置,将她置于自己身下,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她腰间的铃铛声重新响起。
以另一种方式……
外头的雨势渐大,来得又急又猛,噼里啪啦地落在甲板上,带来不容忽视的声响。
而那丝竹声,仿佛要与雨声一争高下,也急促了起来。
两厢齐下,刺激着裴珏。
最后一声闷响,他猛地睁开了双目。
外头的雨还在下,船舱里的油灯还亮着,一切皆如方才。
裴珏讷讷地看向那扇门。
那门紧闭着,没有半点开过的迹象。
船舱里很静,静到裴珏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微微喘息着,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做了那等梦。
梦里的姜窈大胆又热情,他也不逞多让,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端方持重的左都御史。
姜窈的腰都快被他掐断了。
外头飘进来的冷风让裴珏神思清醒了些,中裤里的异样在提醒他,他不仅做了梦,还出了丑。
裴珏深吸了口气,起身去换了条中裤。
夜还长着,但因着那梦,直至天亮,裴珏也没有睡着。
他本就因那日马车上的事在躲着姜窈,昨夜又做了那梦,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好在昨夜的雨持续到了现在,没人会去甲板上透气。
裴珏也恰好有理由能待在船舱里。
早膳和午膳都是荣安送进来的,他知道裴珏不喜人打扰,把膳食送过来后就退了出去。
一天转瞬即逝,夜幕降临之际,荣安把晚膳送来了。
“郎君,雨停了,您在这船舱里待了一整天了,不如用过晚膳后出去透透气?”
“嗯。”
裴珏放下手上的书,去那方矮桌上用膳。
他虽生在京城,却没晕船,哪怕昨夜没睡好,这会儿也精神抖擞。
荣安看他如往常一般用膳,状若无意般道:“好在郎君胃口尚佳,否则若是两个主子都食不下咽,那咱们就有得忙活了。”
裴珏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这船上就两个主子,听荣安这意思,是姜窈胃口不好?
裴珏:“她怎么了?”
荣安叹气:“小的刚才过来时,恰好碰上姜姑娘身边的阿云,和她闲话了两句,这才知道打今儿早上起,姜姑娘就没怎么进食,下午还偷偷哭过一场。”
裴珏蹙眉,哭了?
“她哭什么?”
荣安面露无奈,“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小的猜想,姜姑娘大概是害怕吧。您想啊,这船每行一刻,建宁府就远一些,姜姑娘对这里的回忆虽不算好,但总归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京城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的地方,能不怕吗?这两日您和她又闹了别扭,小的估摸着她心里也难受着呢。”
裴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和姜窈闹别扭?这又是从何说起?
裴珏:“我什么时候跟她闹别扭了?”
荣安一脸诧异,理所当然地道:“您都不跟姜姑娘说话的,咱们可都看出来了。”
裴珏:……
他倒是没想到还闹了这么一出误会。
“行了,你倒是挺会揣摩她的心思。”
裴珏喝了口汤,让荣安先退下。
面前的佳肴突然变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裴珏停了筷,起身在屋中踱步。
犹豫了半晌,裴珏还是出了自个儿的船舱,敲响了姜窈的门。
开门的是阿云。
“裴郎君?”
阿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裴珏没理会她,越过她往屋子里去了。阿云会心一笑,退出去替两人关了门。
姜窈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来,颇为诧异地看着他,等他走近了才屈膝行礼。
裴珏没看她,开门见山地问:“荣安说你一整天都没用饭?”
姜窈也离得他远远的,瓮声瓮气地道:“嗯。”
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让裴珏左右为难,这荣安还说他和她闹别扭,可她这样子,分明是她想闹别扭。
他又问:“为何不用?”
姜窈蹙眉,疑惑地问:“郎君不是不愿意搭理我么?为何又这般关心我用不用饭?”
裴珏:“我几时不愿意搭理你了?”
他不过就是想避着她罢了,这和不愿意搭理她怎能一样?
姜窈娇声哼了哼,“怎么没有?昨儿在客栈,郎君一句话都不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