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今日免不了有一场恶战,谁知赵王的人转头就倒戈了。
皇帝当然也想知道,在今日这场荒诞的逼宫闹剧里,萧恒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拧眉问萧恒:“太子,究竟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萧恒立于殿中,不慌不忙地回禀皇帝:“回父皇的话。数日前,东宫有人告诉儿臣,听闻宫中那废弃的宫室处,偶有异响,猜测有人秽乱宫闱。因此事涉及皇室颜面,儿臣不敢声张,遂遣了人去查探一二。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把二皇兄给牵扯了进来,儿臣这才知二皇兄是为了那宫室里的一条密道。这好端端的,二皇兄去找密道,儿臣便觉得此事非同凡响,但事情没有查清,儿臣不敢贸然禀告父皇,以免有什么误会,污了二皇兄的清名。可方才李中官来禀,说是城中忽然发生了几处爆炸,儿臣便把两件事给联系起来了,以防万一便先命东宫的属兵去了那废弃宫室守着,让他们见机行事。二皇兄这些私兵,大部分在到思政殿前就已经换成了儿臣的东宫属兵。”
萧恒的声音掷地有声,也没人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包括赵王。
他的那番话半真半假,也并不是没有纰漏。可这纰漏也是他故意的,太滴水不漏的说辞,才是最容易引人怀疑的。
果然,皇帝听完萧恒那席话后,眼中露出了些许的怀疑之色,但最终什么也没再问,只淡声道:“原来如此,太子此番辛苦了。”
萧恒忙道:“能替父皇分忧,儿臣不觉得辛苦。”
而他的惺惺作态落在赵王眼里,那就是万分可恶了。
赵王心知,他如今不仅逼宫,甚至妄图弑父,即便能活下去,也免不了被圈禁终生的命运。
可他不甘心呐,凭什么他落得如此下场,萧恒还能好好的?
赵王如此想着,便手指萧恒,道:“你撒谎!”
言罢,赵王又看向皇帝,双膝跪地,悲戚地道:“父皇,太子撒谎。这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儿臣本来不知道那宫室里有密道,是儿臣道听途说的,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太子的奸计啊父皇!”
“够了!”皇帝怒拍桌案,问赵王:“太子的奸计?那你逼宫,方才甚至想让人挟制朕,也是太子谋划的?朕竟然不知道,太子还有如此大的本事,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你是不是想把朕当傻子糊弄?”
赵王动了动嘴唇,最终颓唐地瘫坐于地。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时间更了,嘿嘿……
第103章 行刺
赵王阖目, 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之意,神色凄然地问:“父皇,说到底, 您就是不信儿臣是么?哪怕您知道太子方才那番话有漏洞,您也可以视而不见!事到如今, 您还想问我为何要逼宫谋反吗?”
皇帝不欲与他多言, 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唤人前来把赵王押下去听候发落。
赵王是皇子, 虽说如今谋逆,还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但前来押他的人也不敢太过无礼, 竟让他寻了个机会挣脱桎梏, 往萧恒的方向奔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 当赵王拔出欲往萧恒胸前刺时,所有人皆大惊失色。
裴珏离萧恒最近,他下意识地上前, 本想挡下赵王的行刺,却见萧恒不着痕迹地微微转了下身体, 让那匕首没入了他的身体。
裴珏蹙眉, 却来不及多想,在赵王有进一步动作前, 一脚踹飞了赵王。
随后五六个侍卫一拥而上, 压制住了赵王。
皇帝暴怒而起, “你们都是废物吗?竟然让这逆子伤了太子!快去传御医!”
萧恒伤得不轻, 皇帝惊慌失措地过去, 与裴珏一道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萧恒。
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皇帝颤着手替萧恒捂住伤口, 而后怒不可遏地瞪着赵王,那眼神活像是要把这儿子给生吞活剥一般。
赵王与皇帝四目相对,然后满身狼狈地被人带下去了。
临离开思政殿前,赵王又回头看了眼还在替萧恒捂伤口的皇帝。
他扯了扯嘴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于他父皇而言,萧恒的命是最重要的,甚至可能把萧恒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
早知如此,他还争什么争?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赵王沦为了阶下囚,而萧恒也晕了过去。
御医还没赶来,皇帝急得直跺脚,“这御医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李中官,再让人去宣御医,若太子有何不测,统统陪葬!”
见皇帝已经着急得快失去理智了,旁人不敢在此时开口,最后还是裴珏提议先把萧恒抬去偏殿歇着。
“陛下,此处人多,太子殿下或许得有个清幽的环境。”
皇帝烦躁地颔首,命人把偏殿收拾出来,把萧恒抬过去躺着。
等头发胡子皆已花白的几个老御医气喘吁吁地赶来时,皇帝已快失去耐心了。
他顾不上其他,命御医去给萧恒诊治。
几个御医轮番上阵,以银针替萧恒止了血,而后开了药方。
皇帝皱眉问:“太子如何?”
其中一个御医道:“禀陛下,太子殿下之所以晕厥,是因失血过多,现下血已经止住了,再服几贴药,便能转危为安了。”
皇帝听后,顿觉松了口气,他又问:“只是失血过多?没有中毒之像吧?”
他如今担心的是,赵王在刀身上淬了毒,萧恒伤的地方靠近心脉,若真有毒,那便不妙了。
御医忙道:“请陛下安心,太子殿下并无中毒之像。”
皇帝这才彻底放了心,“行了,你们先退下吧,就在外间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待御医退下,皇帝才惊觉大冷天,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现下萧恒无恙,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如何提心吊胆。
皇帝行至床榻前,立在床边看着萧恒。
这是他与发妻唯一的血脉。
他对仁孝皇后有爱、有愧,如今仁孝皇后已逝,他的爱和愧便皆付诸于萧恒身上了。
于皇帝而言,这世间他最为珍视的,便是萧恒。
他不能让萧恒有任何一点闪失,否则他百年后该如何去见皇后?
而萧惟那个逆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行刺太子,这让皇帝无法忍受。
“陛下。”
皇帝正想得出神,李中官便躬身入内了。
皇帝又看了眼萧恒,这才替他放下幔帐,让李中官随他出去,以免扰了萧恒休息。
而他一走,躺在床上的萧恒便睁开了眼,眼中闪着不明的情绪。
外间。
皇帝坐在圈椅上,问李中官:“何事?”
李中官知皇帝心有不虞,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陛下,镇国公等诸位大臣还在前殿候着,您看是否命他们先行回府?”
皇帝这才想起前殿还有臣工在等着,可这一晚,先是萧惟逼宫、后是萧恒遇刺,皇帝也没心思议政了。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道:“你出去传话,让他们先回去吧。”
李中官诺诺,领命出去了。
他一现身前殿,众人便连忙上前询问萧恒的伤势。
李中官眉头稍稍舒展了些,道:“太子殿下已无大碍,不过还需静养。诸位,陛下现下无心议政,还请诸位先行回府。”
众臣心下了然,准备打道回府。
待出了思政殿,一臣工道:“这赵王殿下只怕是翻不了身了。”
另有一人接话:“如何还能翻身?逼宫未遂,陛下约莫还能手下留情,可他把太子殿下伤成那样,陛下只怕是不愿留他了。”
那几个文臣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地先行离开了。
落在后面的裴珏却想起方才萧恒主动去就那把匕首的举动。
裴珏抿唇,猜想萧恒大概一开始就没想让赵王活着。
他方才那举动,便是在赌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看皇帝方才那失态的模样,很显然他赌对了。
皇帝不会允许旁人伤太子一分一毫,哪怕那人是皇帝的另一个儿子,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裴珏微哂,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当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慎之,你在想什么?方才可有受伤?”
镇国公停下脚步,问裴珏。
裴珏摇头,道:“劳父亲挂心,儿子并未受伤。儿子是在想,幸好太子殿下早有所察觉,否则咱们今日不会如此轻易全身而退。”
镇国公拧眉,顺着裴珏的话,也想起了萧恒方才那番说辞。
那说辞,可谓是漏洞百出,但皇帝既然不追究,那也没有他们置喙的份。
更何况,若那赵王真的心无杂念,今日这事儿也不会发生。
镇国公叹气,神情复杂地道:“太子殿下聪慧机敏,是社稷之福啊。”
裴珏颔首应是。
而一旁的裴玧,这会儿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裴珏。
若他猜得没错,今日这事,也有他这好弟弟的份。
裴玧拍了拍裴珏的肩,与他道:“别想了,走罢,该回去了。”
裴珏颔首。
众人离开思政殿后,披头散发、不施粉黛、只着单薄衣衫的段贤妃奔至思政殿。
她听闻萧惟逼宫、被皇帝锁拿下狱后,顾不上拾掇自个儿,就这么着急忙慌地来了。
她宫里的大宫女捧着厚实的氅衣追了上来,急切地道:“娘娘,天寒地冻,您可得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骨啊。您若是有个好歹,咱们殿下还能指望谁?”
段贤妃微顿,最后还是接过那氅衣披在了身上。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忍受着寒风的侵袭。但比寒风更冷的,是她的心。
她早就该猜到的,从她兄长段长青被贬开始,就预示着他们段家已经惹了皇帝厌弃。
可惜,她那会儿并未想到这一层。
段长青被贬后,汤家也遭了难,如今又轮到了萧惟……
段贤妃想到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既觉悲苦又觉怨恨。
这么多年的情分,皇帝当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段贤妃几乎快把下唇咬破了。
她径直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俯身叩首,用尽全部的力气喊道:“陛下,臣妾求见陛下,求陛下开恩!”
殿门厚重,又加之是风雪夜,皇帝这会儿正在偏殿守着萧恒,听不见段贤妃的呼喊。
最后还是守门的小内侍去禀了李中官,李中官犹豫半晌后,最后还是去了偏殿传话。
皇帝正靠在软榻上假寐,听到李中官细碎的脚步声,他猝然睁眼,问:“怎么了?”
李中官不敢看皇帝,只垂首道:“陛下,贤妃娘娘这会儿正跪在殿外,眼下天寒地冻的,您看?”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而后起身出了偏殿,“走罢。”
他了解段贤妃,她最为宠爱萧惟这个儿子,若今日他不去见她,她不会走的。
总归是相伴了多年,皇帝对段贤妃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
当神色萎靡的皇帝出现在前殿时,已冻得有些僵硬的段贤妃喜极而泣,膝行过去牵着皇帝的衣角,哀嘁地道:“陛下,求您饶了咱们的仲远,他是冤枉的啊。”
皇帝一动不动,任由段贤妃跪在地上哀嚎,等段贤妃说完了,他才开口:“冤枉?贤妃,朕知老二聪慧、为人孝顺,你平日里最宠他。但今时今日,他带人逼他的父皇禅位、行刺太子,犯下种种罪孽,你还要为他开脱?你告诉朕,他有什么可冤枉的?”
段贤妃不敢说话。
她知道,是因她探得皇帝欲禅位给太子、退位为太上皇,把这惊天之事告诉了萧惟后,他才决定先下手为强,才会铤而走险。
但段贤妃不敢把这些告诉皇帝。
说到底,是她害了自己的儿子。但正因如此,她才要救下萧惟的命。
他不该死。
段贤妃脸色煞白,仰头看着皇帝,哽咽着道:“陛下,您也是疼爱过仲远的啊,他也是您的儿子,这回是他糊涂了,求陛下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他一命。若陛下真要追究,那就让臣妾抵命吧。”
段贤妃说着,便又松开皇帝的衣角,开始磕头。
许是爱子心切,段贤妃这头磕得一点也不含糊,很快额前便破了口。
皇帝念及她这些年侍奉周到、打理后宫妥当,到底还是有一丝不忍心。
他阖目想了会儿,虽是仍旧不打算放过萧惟,但他还是想许段贤妃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皇帝道:“老大亦是你的亲子,从今往后,你便出宫别居,住在老大的端王府,往后也不必再与朕相见了。”
皇帝的话一字一句地往外冒,他每说一字,段贤妃心便沉一分。
她瑟缩在氅衣之下,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问:“陛下这是要撵臣妾离宫?”
帝王之家,没有和离、也没有休书,可皇帝尚在,妃嫔便出宫别居,这便是被厌弃之意。
对于段贤妃的眼泪,皇帝没再心软,他自认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去端王府吧。即便你留在宫中,朕,亦不会再见你。”
段贤妃心中一痛,但她很快想起更重要的事——
皇帝还没说会如何处置萧惟。
她缓缓开口:“陛下,那仲远……”
“陛下,奴婢的主子冤枉啊。”
段贤妃尚未说完,跟来的那大宫女便在一旁哭了起来。
段贤妃诧异回头:“翠竹?”
皇帝以为那名叫翠竹的宫女还要替段贤妃分辩,便道:“这里何曾有你说话的份?她冤枉什么?”
翠竹却摇了摇头,道:“奴婢说的主子,不是贤妃娘娘,是,是先皇后。”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第104章 罢了
皇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如果他没记错, 这名叫翠竹的宫女是段家的家生子。当初他尚未登基,段贤妃入府为侧妃时,带的陪嫁丫鬟里, 便有翠竹。
他撇下段贤妃,目光阴沉地看着翠竹, 一字一顿地问:“究竟怎么回事, 你给朕如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