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萧恒给他解了惑。
宫中有一处废弃的宫室,从前是失了宠的嫔妃所居之地,后来因那处太过破败,哪怕是失了宠的人,也没再让她们去住那处。
因久未住人、年久失修,加之那处又偏僻,宫人们也不往那处去。
但久而久之,不知为何竟然传出去那处宫室闹鬼的事。
那会儿萧恒刚失了母亲,整日阴郁。赵王便来寻他,说要带他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萧恒知道赵王没安好心,却也想看看赵王到底要把他带去哪里。
赵王最后带他去的,便是那处废弃的宫室。赵王原想把萧恒留在那里,可两人进去后,赵王不知为何竟然也出不去了。
萧恒在那昏暗破败的地方,倒是怡然自得,甚至讥讽了赵王一番,“二皇兄要带我来的就是这里?啧,也没什么好玩儿的,皇兄自己玩儿吧。”
赵王没戏弄到萧恒,反而自个儿怕得不行,一时怒火中烧,仗着自己年长、个高,便推了萧恒一把。
萧恒一个不察,被他推了个倒仰,径直撞到了身后的木门上。
谁知那木门竟然坍塌了下去,萧恒还没来得及查看那木门的异样,赵王便又过来与他扭打起来。
两人扭打间,竟又不知触碰到了何处,一条幽深的暗道就那么露了出来。
赵王以为萧恒没看到,迅速给遮挡住了,恰在这时有宫人寻了过来,两人被带了出去。
事后萧恒被皇帝痛斥了一顿,而生事的赵王,却被皇帝安慰了一通,还赏赐了好些奇珍异宝给他压惊……
前些时日,萧恒与裴珏谋划着逼赵王起事时,也曾想过赵王兵少将寡,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的人送进宫。
后来,他便想起了那条密道。
当年,萧恒与赵王出去后,难得默契地对皇帝隐瞒了此事。
随着萧恒年纪渐长,那条密道的事,他也查实了一二。
大齐的皇宫是在前朝宫殿的基础上休憩的,那座宫室底下的密道也是前朝修建的,是他与赵王误打误撞给打开了。
这样的“好事”,萧恒作为兄友弟恭的储君,当然不能藏着掖着。
想法子把这消息递到了赵王跟前。
赵王也在犯愁如何送人进宫,“偶然”得了这消息,便觉得是打瞌睡来了枕头,火速派人去查看了那密道,得知确实可以通往宫外后,他便放了心。
殊不知,这刚好落入了萧恒的陷阱里。
眼下在这思政殿中,赵王正数着时辰,知道京城这会儿还乱着,他的人也已经进了京城,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便会直逼这思政殿。
到那时,皇帝要禅位,便只能禅让给他了。
赵王在暗中盘算,冷不防被皇帝点了名——
“老二,去顺德府的事,便交给你了。这差事,你可得办好,别让朕失望。”
自打赵王想明白皇帝不会废太子后,便知道他于皇帝而言,就是一块磨刀石,萧恒便是那块需要打磨成玉的石头。
往日里对皇帝的孺慕之思尽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对皇帝的不满,甚至怨恨。
这会儿又听皇帝要把如此危险的事交给他,赵王不禁在心中连连冷笑。
若是换作从前,他会以为这是皇帝在给他磨砺的机会,让他积攒威望,以便把太子取而代之。
可现在赵王明白了,皇帝会作此安排,是因为不在意他的生死。
皇帝在意的儿子,只有太子一个。
赵王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起身道:“儿臣遵旨,儿臣定会为父皇排忧解难。”
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许歉疚的,否则之前也不会让裴珏去找他私铸兵器的地方,不会想再给赵王一个机会,让他能做个富贵闲王。
思及此,皇帝便叹气,而后对赵王和颜悦色地道:“老二啊,朕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你的才智不俗,往后安心辅佐太子。”
言罢,皇帝又叫了萧恒,叮嘱他:“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往后也须得善待你兄长。”
萧恒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颔首道:“是,父皇。”
说完,萧恒便看向赵王,冲他笑得更深切了些,格外客气地道:“二皇兄,你我可不要让父皇失望才是。”
赵王心中的不虞快要压制不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正当他要开口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赵王微微勾唇,来了。
这大殿中,除了裴珏、萧恒还有赵王三人,其余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皇帝被扰得心烦意乱,正要让内侍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一个羽林卫便被踹了进来。
随后,约莫二十余人皆涌入了这殿中,而殿外还不知有多少人。
事已至此,皇帝不可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有人要逼宫了。
而这人是谁,皇帝不做他想,径直对着赵王怒目而视。
这个逆子!
眼下在这思政殿中的,除了裴家父子几个,还有五位文臣。
文臣们或许不能提剑而战,却有一身的风骨。见这是有人要逼宫的架势,他们倒也不怵,反而痛骂起那领头的人来。
而裴崇兖并裴珏、裴玧皆已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外头的羽林卫还在厮杀,可声音却越来越小。看来,是赵王的人先占了上风。
上头的皇帝冷眼看着这些,随后无甚情绪地对赵王道:“这是你做的?”
赵王并不否认,坦然点头承认了。
“父皇,您为何如此惊讶?难不成儿臣不该如此么?”
见他已经如此执迷不悟,皇帝更是怒火中烧。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毫不犹豫地朝赵王扔了过去,怒斥道:“你这个逆子,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对朕的?!”
那茶盏砸在了赵王的额头上,一时间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赵王却毫不在意那伤,抬手拭了拭那血,而后大声笑了起来。
他的面目已经有些狰狞,再加上那些血,看上去很是可怖。
他哂笑着道:“父皇,您待我不薄?若是数月之前,我当然相信您是待我不薄的,可实际上呢?儿臣不过是您给太子准备的一块磨刀石!您这些年的恩宠,只怕没有一分是真的吧?十几年了,父皇,您给了儿臣多少希望,儿臣眼下就有多绝望。您若是心里有半点儿臣,也不会如此待儿臣的。您现在说待儿臣不薄,这话,您自己信吗?”
皇帝沉默了。
半晌后,他问赵王:“所以,你想要朕的皇位?”
赵王舔舐了一口流到嘴角的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道:“是,我想要皇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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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扭转
赵王话音刚落, 殿中静寂无声。
皇帝看着赵王沾着血的面容,略带着些凄然地道:“朕此生,犯了不少错, 其中一错,便是不该把你当成给太子准备的磨刀石, 既滋长了你的野心, 也让朕与太子有着多年的隔阂。如今看起来,真是得不偿失。”
那时他为了护住没了生母的萧恒, 担心他遭了后宫妇人的毒手,因此表面对他冷淡、转而宠爱赵王。
再往后, 便是真的想借着赵王, 磨砺萧恒了。
可到头来, 两个儿子都怨恨他。
赵王轻哂, 不无讽刺地道:“那敢问父皇,您这一错,到底是更后悔与太子生了隔阂, 还是更后悔滋长了儿臣的野心?”
皇帝没回答。
萧恒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在赵王有下一步动作前开了口。
他道:“二皇兄, 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赵王闻得此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萧恒, 冷笑着道:“太子不觉得你方才那番话甚是可笑吗?做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况且今时今日, 你们的性命皆握于我手, 你劝我悬崖勒马, 还不如立即跪地求饶来得实际。”
萧恒不为所动, 只道:“二皇兄当真以为你胜券在握?你的这些私兵已经尽数在此了吧?等援军一来,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赵王略带讽刺地挑眉,觉得萧恒是在痴人说梦。他需要逃么?即便援军来了,但这殿中可是他说了算,那些人会置他父皇还有萧恒的命不顾?
他撇下萧恒,负手而立,对上首的皇帝道:“父皇,儿臣自认文才武略不输太子,父皇为何就不肯给儿臣一个机会呢?不过不要紧,父皇不肯给,那儿臣自己来拿。”
赵王拿出一道已经拟好的诏书,放到了皇帝面前,笑得得意:“父皇,诏书已经拟好了,父皇只需盖上玉玺便是。”
皇帝瞥了眼那诏书,待看到上头写着“禅位于赵王萧惟”时,忽地笑了起来,“你如今都做出逼宫这等事了,还需要诏书?”
面对皇帝的嘲讽,赵王是毫不在意的,他颇为坦荡地道:“父皇,儿臣也不想落下个逼宫篡位的罪名,这层遮羞布,还是得有的。”
皇帝冷笑,指了指下面立着的臣工,道:“朕盖了玉玺又如何?在场的人,皆知你得位不正,你以为你的皇位坐得稳?”
赵王顺着皇帝的眼神看过去,如看蜉蝣一般看着裴珏等人。
他冷笑着走下去,轻飘飘地道:“若懂得顺势而为的,本王自然不会亏待。若有人一意孤行,那也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赵王话音刚落,便有文臣啐了他一口,怒斥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休想让老夫臣服于你!我呸!”
赵王被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眼神顿时狠厉了起来。
他平日里最厌恶的便是自视甚高的文臣,尤其是大理寺卿齐清。
今日齐清不在这里,赵王便把气撒在了敢吐他唾沫的文臣身上。
他狞笑着拔出一旁的长剑,眼看着就要了结那文臣的命,却被人拦住,他手中的长剑也被击落在地。
赵王抬眸,见拿剑阻拦他的正是裴珏,脸色愈加难看。
裴珏仿佛没看到赵王的脸色一般,甚至轻弹了那剑身一下,赞道:“赵王殿下,你造出来的兵器,还真不错。”
他们进殿面圣,自然是不能携带任何兵器的。裴珏拿来击落赵王的剑,也还是方才从赵王的人那里夺过来的。
取之于赵王、亦用之于赵王,甚好。
因裴珏手中握了剑,赵王的人便齐刷刷地拔出剑,直指裴珏。
赵王却示意他们放下,而后对裴珏道:“裴慎之,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裴珏勾了勾嘴唇,轻笑出声:“承蒙赵王殿下盛赞,可正因为如此,臣才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他恨不得赵王永世不能翻身才好,又怎会上赵王的那艘破船?
赵王扯了扯嘴角,恶狠狠地道:“当初在平阳府,算你命大,但今日,你怕是没命走出去了。”
裴珏没理会他,反而是上首的皇帝又开口了:“老二,平阳府的事果真是你做的,那你便应该知道,朕早就知你私铸兵器、豢养私兵。”
赵王蹙眉:“父皇想说什么?”
皇帝伸手抚着那道没盖玉玺的诏书,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派人截杀裴珏,想来也是知道了朕当初遣他出京是为何。可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要让他去找这些?朕想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不至于真的做出这等不忠不孝的忤逆之举!”
皇帝说得痛心疾首。
皇位之争,自古有之。纵观前朝,为了皇位弑父、残害手足的不在少数,最尊贵的天家父子、兄弟,到头来会争得头破血流。
皇帝明白这些,可作为一个父亲,他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后人如此。
他越想越恼怒,直接抓起那道诏书扔进了火炉里,起身对赵王道:“老二,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迷途知返,朕既往不咎,包括你的母妃,朕也许她出宫荣养。”
皇帝以为这是在给赵王机会,可赵王只觉得皇帝这是在拖延时间。
火炉里的诏书已经燃烧殆尽,可是那灰烬却彻底点燃了赵王胸中的怒火。
他抬头看向皇帝,既然这父皇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孝了。
赵王抬起手,正要命人上前挟制住皇帝,外头却又传来了一阵响动。
听那声音,仿佛是驻守在宫外的羽林卫也赶来了。
这一点,赵王早就预料到了。
他不慌不忙地冲他的人抬了抬下巴,一头领模样的人立即发出信号,方才在外拖住思政殿外羽林卫的私兵也尽数涌了进来。
随后,殿门关闭,与殿外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赵王与皇帝道:“父皇,您可别以为宫外的羽林卫到了,您就能安然无恙。我本不想如此的,可谁让您步步紧逼呢?”
他说完,便又让人上前挟制皇帝。
可殿中,却又响起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赵王诧异回头,便看到后面进来的私兵正在与先进来那二十余人拼杀。
他们人数占优,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
局势瞬间扭转。
前一刻还胜券在握的赵王,这会儿忽然涌起了一阵恐惧。
他色厉内荏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人皆沉默,无人回答他。
正当赵王惊疑不定之时,已旁观了这场闹剧许久的萧恒有了动静。
萧恒徐徐道:“二皇兄,方才父皇与孤都说了,只要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可以既往不咎的,可谁让你不信?”
赵王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寒意也贯穿了四肢百骸,他怒视着萧恒,咬牙切齿地道:“你做了什么?”
不止赵王,这会儿连皇帝也看向了萧恒。
皇帝方才表面镇定,实则心里是慌张的。他尽量拖延,便是想等到援军来,可援军来了,赵王却让他们尽数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