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满的话打断了池鱼的思绪,池鱼笑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许小满笑嘻嘻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去准备挖菜的工具了。
池鱼把粥喝完,回屋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见连翘也进来了,小声叮嘱连翘:“若是许三茂和许四福回来了,一定要盯紧他们。最好能套出他们与寨主说了什么。切记不要露出破绽。”
连翘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吧,郡主。”
这边刚说完,外面便传来许小满的声音。
“思思姐,好了没啊!”许小满已经准备好了,在屋外催起池鱼。
“好了。”池鱼转身出屋,拿过许小满手中的篮子,跟她去了山上。
许小满说林子里有野兽,两人便没有进到树林里,而是在寨子外围寻了一处小山坡。
那边许小满怕池鱼不认识,边挖边向池鱼介绍起来:“思思姐,你看,这个是野葱,这个呢是芥菜…包饺子可好吃啦。”
许小满一脸向往,却又垮起脸来,“我都好久没吃过饺子了。往年,过年的时候还能吃上一顿,收成好的时候,能吃两顿。今年……还不知道呢。思思姐,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吃饺子呀!”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地看向池鱼。
池鱼看着眼前满脸期待的女孩,心里泛酸,“虽然父亲待我不好,却也是想吃就能吃的。”
“哇,好羡慕啊。”许小满将下巴埋到臂弯里,咽下口水。
池鱼盯着女孩,斟酌地问:“你们为什么要上山做土匪呀。在山下,即使穷了些,好歹还是良民,做了土匪,可就回不去了。”
许小满正在挖着野菜,没有抬起头,声音闷闷的:“要是有饭吃,谁想做土匪啊。今年水灾,一开始只是下了大雨,人们都以为只是比往年雨势大上许多。大雨过后,其他村子积了不少水,但我们村子地势低,房子都被冲毁了,村子原来的地方积水成潭,没法儿住人。朝廷是要重新找个地方给我们建村子的。”
“但那县令却百般推脱,弃我们于不顾。寨主只好带我们进山,寻了一处地势高,没有水的地方住,也就是这。”
“后来,大雨成灾,上面下来赈灾,我们去拿属于我们的那份钱粮,那狗县令却说我们村子被洪水冲了,村民都失踪了。赈灾的钱粮等找到我们村的村民再给我们。”
“村里的人去要,却被打了回来。我们才知道,粮食说是就给我们,实则是被他自己昧去了。”
“虽然我们之前一直知道这个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从我们这要钱要粮。但是人家是当官的,我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有一口吃的就够了。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只求有一口饭吃就好。可是他这次竟然一点儿粮食都不给我们,要硬生生饿死我们一村的人!”
许小满将铲子狠狠怼在地上,一脸愤怒:“那可不行!于是,寨主就带着我们就打劫了和他一伙的富绅,上山当了土匪。反正不当土匪就会饿死,当了土匪被抓会被砍头,左右都是个死,死之前我们也要给他添个堵。添个大堵!”许小满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口水呛了嗓子,剧烈咳嗽起来。
池鱼忍俊不禁,轻轻拍着许小满的背,替她顺起气来,又问:“那你们没有找过知府吗?”
许小满止了咳,面色涨红,“找过。没有用的。听说去告知府的那人,没两天就被打断了腿,扔在家门口。家里被拆得破破烂烂,老娘吊死在房梁上,幸好没有媳妇儿孩子,不然也遭了殃。过了几日,那人也吊死了。从此以后,在也没有人去告了。”
“幸好思思姐你没落在这两个狗东西手里,不然准落不了好。”
许小满一股气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看向池鱼,“思思姐,我说错话了,你没事吧。”
池鱼摇了摇头,神色落寞,“无事,我早就知道恩公会与你们说的,不然婶子也不可能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在家里。毕竟我们是外人,心有提防也是应该的。”池鱼眼睛微微泛红,“抱歉,以前父亲待我不好,总是低头过日子,一时思量得有些多。”
“思思姐。你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的。这里的人也都很好,你放心待在这里。”许小满有些着急,“真的,你不要不信,我们在山下劫来的富绅都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池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思量起来。山下劫来的富绅,会是江愈吗…看来要想办法打听出他被关在哪里。真是个蠢才。
池鱼和许小满挖了小半个时辰,篮子就满了,便启程回了寨子。
一进寨子,就见寨子里拉起了红绸,人们忙忙碌碌地到处奔走,尽力装饰着寨子,好不热闹。
许小满拉住一个女人,“李二婶,这是怎么了?谁要成亲呀,这么大阵仗。”
女人点了点许小满的头,无奈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这么大阵仗,当然是寨主要娶亲啦。”
“寨主要娶亲啦!”许小满微微睁大了眼,“什么时候。”
“你娘没告诉你呀,半个月后。”
“没,我一大早就挖菜去了。这寨主半个月就成亲,是不是太匆忙了。”
李二婶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不匆忙。我还闲晚了呢。那位来这也有段时间了吧。一直不乐意。被寨主看上是多大的服气。要我说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孩子,不乐意也得乐意,还走这过场。”
池鱼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么生猛。
许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附和道:“二婶说得有理。”
池鱼:“……”大晋的律法果然还不够普及。拐卖妇女强迫妇女可是大罪。她回去要跟皇上好好说一说。
只是这姑娘要委屈几日了。届时,她会带她走的。
李二婶愤愤不平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池鱼,“这就是三茂从山下救回来的姑娘吧,长得真俊。家在哪啊,成亲了没。我有一个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
听着李二婶的话,许小满顿时警惕起来,还未等女人说完,便拽着池鱼跑走了,边跑边回头跟女人说:“二婶,我想起我娘还在家等着我,我们先走了!”
李二婶气得直跺脚,在后面大喊:“你这孩子,我还没说完呢!”
一直跑到许家门口,李二婶看不见了,许小满才停下来,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道:“思思姐,这一路上的红绸是不是特别好看。”
池鱼点点头。
见池鱼点头,许小满笑得更开心了,“这可是我们十多天前在县里富绅女儿成亲的时候抢来的。花了大价钱买的好料子,当然好看啦。我成亲的时候,也要买这么好看的布,做一身漂亮的嫁衣。”
“会的。”池鱼笑着摸了摸许小满的头。心里却想着富绅家的姑娘真惨,成亲成的好好的,被土匪搅了婚礼不说,还要被逼着做压寨夫人。
“思思姑娘回来了。”
池鱼转头,就见许三茂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池鱼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许小满拉着池鱼进了院子,取水净手。
“思思姑娘。”许四福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钻出来,“寨主说你是大家千金,定是识字,想让你题一副字,成亲时用。”
池鱼抬眸:“什么字?”
许四福挠了挠头,递上一张纸。
池鱼接过,垂眸,上面写着四个字,“当局者迷。”
池鱼的眼神猛地沉了下来。
第8章 剪不断,理还乱
池鱼稳住神色,笑着问道:“四哥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许四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这一天书没念过,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认识。”
许四福指了指那几个字:“这几个字念啥呀。”
池鱼笑了笑:“百年好合。很好的寓意。”
“思思姑娘太有华了。以后也教我和三哥认几个字。”许四福夸奖道。
池鱼道:“没问题。”
转头见许小满已经淘米要做午饭了,许四福又道:“思思姑娘,笔墨都在屋里,我先去劈柴了。写完给三哥就好,他一会儿送过去。”
池鱼点了点头,“四哥去忙吧,我去写字。”
说罢,转身进了屋子。
屋里连翘正在缝补衣服,见池鱼进来,赶忙迎了上去,低眸便看见了那张纸上的几个字,迟疑道:“郡主,这是许氏兄弟带回来的?”
连翘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愚笨的彻底,心里也猜到几分,“郡主,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池鱼看着纸上的几个字,勾起一抹笑,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他们回来说了什么,有没有怀疑我们?”
连翘摇了摇头:“没怀疑。回来也只是说了分粮食的事。不过,我听见他们说,寨主要离开山寨几日,等成亲时再回来。”
许四福是个藏不住事的,若是知道了他们有问题,不可能如此自然的与她们交流。
池鱼垂眸沉思,看向手中的纸张。这寨主送来当局者迷四个字,是在告诉她,她被牵入局中,不要被覃开所言迷惑吗?
他已经知晓她的存在,她的目的,却未制止,甚至配合,又是为了什么。
她又想起许小满说的话。
水灾前毁掉的村庄,村民在这寨主的带领下集体迁进隐秘的深山。
被县令压迫多年从未反抗百姓,却在这个寨主的煽动下落草为寇。
可以行走驴车的小路,清理走路痕迹的人。
可以带着池鱼,押送二十个男人回到寨子。却被长风逃出。
一切都串起来了。这是一个早已设置好的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请她入瓮的局。
天时地利,每一环都必不可少,堪称完美。
可怜覃开还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玩弄所有人于鼓掌之中。。没想到自己却被耍得团团转。
夜郎自大。可笑。
只是,他如此精心布置的局,费尽心力引她入局,到底是要告诉她什么呢。
池鱼太期待了。
池鱼抬眸看向连翘,眼里满是棋逢对手的迫不及待,“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他选在这时离开,不就是告诉她,他当做不知道,任她为所欲为吗。
池鱼找到许氏兄弟带回来的纸笔。连翘在一旁为她研墨。
池鱼铺好纸张,提笔落字。
四个字很快写好,池鱼看着纸上的字,缓缓地笑了。
接下来几日,池鱼跟着许小满一起为寨主的大婚做准备。与村民打成一片。池鱼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关于寨主的信息,但他们却对这寨主的事情绝口不提。
虽然这寨主对她造不成威胁,但是她对这个城府很深,给她下套的人很是好奇。但村民们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了。总有相见的一天。
但这几天,村民们却日日夸赞新娘子的美貌。池鱼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知道新娘子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引得村民们赞不绝口。
池鱼也在这几日与被关起来的部下取得了联系,也找到了关着他们从山下劫来的几个富绅的位置。只是村民们看得紧,为了防止引起村民怀疑,池鱼也就没有进去一探究竟。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几日后,梁川府府衙。
梁川府知府张景看着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紧缩着脖子,身子控制不住打颤的蕈覃开,眯了眯眸子,缓缓道:“本官倒是没想到这齐王瞒得这般紧,今日要到了才通知本官。你说倒也是奇怪,怎么偏偏是他来呢?”
张景捧起茶盏,浅啜一口:“倒也在情理之中。是他来,说明郎城郡主已经把这里的事告诉他了。说不定,陛下也知道了。”
“传闻这齐王与郎城郡主青梅竹马,情深意厚,与定国公交流也颇为紧密。此行定国公定会托他来助郎城郡主剿匪。”
“你没留下把柄吧。本官该出的主意也给你出了。好不容易帮你圆上了绵山土匪等等一系列的谎言。你若是再暴露出什么给齐王。让他知道了,本官也帮不了你了。本官已经仁至义尽了。”
左右也没有证据能找到他来。
蕈开猛然抬头,看向张景。
这言下之意,若是齐王发现不对,查出真相,就要放弃他了?笑话,是他撺掇他贪污赈灾钱粮,又让他赖在土匪身上。
结果因为江阴侯世子的闯入,又引来郎城郡主和齐王两尊大佛,谎言岌岌可危。他也知道,这事情容易败露。但该拿的钱一分没少拿,还讹了不少,现在想抽身。
笑话。
覃开装出一副惶惶不安的神色,颤声道:“虽说这次我没忍住贪了一些,但也孝敬了您不少。而且若是他再顺藤摸瓜发现了那件事……大人也难幸免于难……”
张景猛地撂下茶盏,水花飞溅,怒目而视,愠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蕈开提着衣摆,飞快地跪在地上,“下管不敢。”
张景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不敢。本官今天就跟你敞开天窗说亮话。第一,贪污赈灾钱粮的事,是你一手参与,本官只是与你说了几句话而已,即使是本官让你做的,你也没有证据。你也扯不到本官身上来。”
“第二,你说的那件事。你以为过了那么多年,最上面的那位已经没了,你安稳了几年,就完了吗?从你参与这件事开始,就没有回头路。我们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喽啰而已。上面不是没有人了。”
“你若是说出去,有没有证据是其一。再者,你当你为数不多的家人,活得了命吗?真是笑话。本官劝你,若是事情败露,你最好自己承担下来。别攀扯本官,也别多说其他的。”
“至少,你贪污能留下一条命。其他的可就不一定了。”
覃开紧紧握住双手,不发一言。
两人诡异地沉默着。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