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掌心娇——南间
时间:2022-09-23 05:30:21

  “有要问的赶紧问,我还忙着呢。”
  陆执瞧她一眼,缓道:“自不敢浪费公主时间,对策我录好了,公主瞧瞧可有误处?”
  一页写满字的宣纸铺在自己面前,江念晚愣了愣,瞪圆眼睛回望着他。
  她就不信……他真能全然将自己说的默写下来不成?
  只是抱着那宣纸读了半晌,一字一句,尽是她当日说过的话。
  江念晚微恼:“你都写的这样好,还叫我来做什么!”
  陆执将笔搁下,轻声道:“宫外凶险之地不少,居心不正之人也甚多,公主心思单纯,实不该孤身前往。”
  “我,我也不知道会遇上这种事啊……”江念晚捏着裙角,忽然抬起眼看向他道,“我要是说想杀我的人是萧润,你信吗?”
  陆执回望过去,眸底漆黑:“公主今日在皓星楼听见了什么?”
  “就是,我恰好看到萧润,又偷听到他与旁人说话,他说张老尚书一事就是他所为,他还让人小心你……”江念晚顿了会儿,忽而想起什么,加了句,“对!他还说他想造反。”
  “造反?”陆执低眸,重复着这两个字。
  江念晚有些紧张地瞧着他。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片刻后点头言:“我知道了。”
  “你不信我说的?”他这反应实在太平淡,江念晚微皱眉。
  “没有。”
  “我上次就说了,”江念晚瞧着他的神色,慢吞吞道,“如果萧润真的是赤赫族人,他又意欲寻我复仇,这不是正能证明我外祖的清白……如今他想要谋反,又企图杀我与念珠灭口,若借此强刑严审,未必审不出什么,还有……”
  “光凭公主所听之言,并不是有力证据,不能用强刑。何况大理寺已经接手,公主放心就是,”他神色稍稍淡了些,片刻道,“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都是前朝的事,与公主无甚关联,公主从此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江念晚对他的情绪向来敏锐。
  只觉得每每一提到外祖一事,他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一样,冷淡又疏离。
  陌生得让人难过。
  “公主还想说什么?”
  原本想问他林参将的事,也堵在了口中。
  他既从未信过余家,自不必再与他提。
  “没什么。”
  陆执凝着她神色,缓声道:“我送公主回去。”
  “不用了,忙你的吧。”江念晚绽开一个笑。
  “公主可是恼我今日殿上所言?”
  闷了会儿,江念晚没说实话,抿唇称:“是啊,你就不能再给我求求情……”
  话没说完,一叠写满字的纸递到自己跟前。
  “剩下的我也帮公主抄,”陆执抬眼看她,声音带了点温度,“别不开心。”
 
 
第21章 折桂
  江念晚怔怔瞧着这叠纸:“你……”
  “是仿着公主字迹写的,公主不必担心,”他声音带上些柔和,“今日殿上陛下生了大气,若非如此,定要有别的责罚。”
  “这些我自然知道,”他这样认真解释,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片刻后低头道,“我又没有因为这个恼你。”
  见他还看着自己,江念晚支支吾吾:“真的!”
  她朝后招一招手,唤来香兰,低声道:“我还给你带了点东西……我在长安街尝了这个新出的奶酥点心,觉着很不错。宫里很少做这样新潮的,我就想着带给你尝尝。方才忙着在宫中抄写,才没来找你的。”
  陆执视线移到香兰手中捧着的小竹匣。
  顺着竹笼缝隙可以瞧见里面的奶酥堆叠整齐,定是一路小心护着才不至磕碰。
  “公主有心了。”
  原本只是想顺便拿给他,可真把这小小几块奶酥递到他手中时,江念晚却觉得有些局促。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似乎也没那么爱吃甜食。
  万一他不喜欢——
  “其实,你日日都能出宫,或许也不用我非给你带,我就是……”
  陆执望着她,似乎瞧见几年前她在镜玄司初见他那副模样。那时候她瞧起来胆子也大得很,每每到了他跟前,不管他看起来多难接近,她一双眼睛也总是亮晶晶的,还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她分明性情敏感,最不喜被人拒绝。
  却还是压着自己的骄傲,朝他走了好多步。
  “我很开心。”陆执温声道。
  江念晚有些呆愣地抬头,听到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公主能想着我,我很开心。”
  很寻常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好像带上特别意味。
  心口重而促地跳动了几下,江念晚红着脸咳了声:“你和我客气什么?”
  “但公主今后还是不要私自出宫为好,今日是幸运,若真出了事怎么办?”陆执垂眼看过来,眸中颜色深沉漆暗,语气郑重。
  “知道了。”江念晚低低应了。
  瞧见小姑娘有点失落,陆执道:“若公主何时再想出去,来寻我。”
  一双锃亮的眼睛重又抬起来,江念晚笑起来:“真的吗?”
  “嗯。”
  “那我下次就来找你了,你可不能反悔呀,”江念晚竖起一根小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拉钩!”
  对面默了瞬,江念晚瞧着自己的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乎有点逾矩。
  她眼睫颤了下,翘起的小手指却倔强地在空中立着。
  曹选在一旁听着全程,本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此刻却也忍不住抬起眼来。
  九公主真是孩子气啊,帝师这样的人怎么会……
  他还没在心中感慨完,却听见了一句:“好。”
  陆执骨节分明的手弯成小姑娘的模样,伸出小指迁就她。
  江念晚手僵了僵,只觉得略带凉意的温度缠在指尖上。
  分明是顺从着她一时兴起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好像格外郑重。
  “这次遇险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他攫着她的视线,手不动,像是在立另一个保证,“不会让公主白受委屈。”
  他声音很淡,江念晚站了许久才回过神,匆匆收回手。
  “嗯,知道了……”江念晚抿了抿唇,攥着手慢吞吞开口,“我信你。”
  在这几个字落下的同时,镜玄司中油灯的灯花轻轻爆了一声。
  静默了会儿,江念晚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头疼近日好了没有?入夏时头疾容易加重的,我听太医院的人说你开了些去痛的药?那种药治标不治本,能成吗?”
  “白日里已经无甚大碍了,夜里偶尔会服,不是什么大事。”
  “我最近听说一种甜汤饮可以缓解头痛,等我做给你试试。”
  一听见她又要手作甜汤,陆执眉间顿滞了片刻,而后低眸瞧见她一脸期待。
  到底还是应了下来,“好。”
  *
  得了他的首肯,江念晚几日里都很雀跃。
  她按不住想去寻他的心思,课业之余除了筹备那甜汤饮,就是去镜玄司外打转。
  不过这阵子镜玄司事务繁忙,她夜晚来了几次,隔着透光的明窗,都瞧见他一直在工位上工作忙碌。朝中中书要职空缺,大小折子在递到天子前,一概要交由他审过的。听闻小侍从说,这镜玄司的灯常常要燃到丑寅时分。
  这段时间大约也算多事之秋,官员任免调动之事不少,且朝中又多见贪腐霸权之事,就连她这个公主都有所耳闻。
  似乎还听说萧老侍郎因事受审,具体原因就不太知晓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当年萧润造反,江念晚虽不知道有没有老侍郎的参与,想来多少也有被利用的成分。兵部毕竟是一国要紧,万不可落入敌人手中。
  “公主,咱们不进去吗?”香兰瞧她凝神望着镜玄司良久却不进去,忍不住开口问着。
  “就不去扰他了。”
  他日日忙碌,又头疾未愈,还是不去烦他为好。
  江念晚站了许久,正打算回去时,却闻见阵香气。
  抬起头来,瞧见镜玄司外的桂花开了。已经是八月里了,暖风熏桂,将丝缕香气送进人的鼻息里。
  “这儿的桂花倒是比御花园那儿开得好,这是丹桂呀。”
  江念晚想了想,踮脚去够那最低的枝。奈何她身量不高,拼尽力气也够不太到。
  香兰一个不注意,她已经跳上了树。
  “公主……”香兰愕然瞧着,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匆匆变了脸色,“公主快下来!危险!”
  江念晚自是不听的。她又不是没爬过树,这树上的丹桂实在不错,拿来煮汤饮很正好。
  香兰急得切切,生怕江念晚跌下来,在下面虚接着,一边还不断地劝她快下来。
  江念晚折了一枝开得最饱满的,月光映射下橘灿灿的,十分漂亮。
  “祖宗,奴婢求您,快下来吧!要桂花哪里没有!”
  “嘘,”江念晚放低了声音,道,“你不懂,丹桂性温,比寻常金桂更有散寒止痛之效,对顽疾疼痛最有裨益……”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镜玄司那边侍卫高声一句:“何人喧哗?”
  夜里本安静,这侍卫这样一喊,江念晚吓了一跳,脚下没站稳,抓着树枝一路擦滑下来。
  香兰忙上去扶,虽缓了不少力,两个人也齐齐坐在了地上。江念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瞧见小腿被树干蹭破了皮,正在冒着血珠子。香兰几乎要吓哭,想拉她起来又怕牵到她的伤口,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公主?”听到陆执的声音,江念晚缩了缩腿,不想让他瞧见伤口。
  到底还是扰到他了。
  他一步步走到江念晚身前,瞧着她坐在地上这狼狈样子,自她裙边瞧见些微血痕,面色沉了些。
  盯着他的鞋尖,江念晚也能感觉到他不太高兴了,只紧紧攥着丹桂枝不说话。
  “公主又在闹什么?”
  “没有,我就是想摘这个桂花。”每每陆执冷下脸,她都是有些怕他的,说话也颇没底气。
  不过前阵子买的戏本子里可说了,姑娘家也可以勇敢一点的。
  “你就别说我了,我好疼的,”江念晚小心地将视线一点点抬高,直至移到他脸上,她轻声道,“你能不能拉我一把啊……”
  香兰在一旁听得面色微变,想要搀扶她的手顿了一顿。
  自家公主这不像在求助,倒像在撒娇了。
  陆执没动,只问:“伤哪了。”
  “腿,”江念晚也不再瞒他,拎了下裙角,语气里带了点碰瓷意味,“我是在镜玄司摔的。”
  “……”
  见他还是不动,江念晚有点急:“你要是不拉我,我就赖在这儿了。”
  “还能动吗。”
  江念晚果断摇头:“不能。”
  片刻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所以你快拉我起来吧。”
  陆执微侧眸瞧了眼曹选,曹选立刻会意,给镜玄司外的侍从都使了眼色。
  镜玄司的侍从素质极好,个个都是顶剔透的,纷纷将头低了下。
  江念晚这阵子受他偏袒惯了,眼下胆子也大了些,形似可怜地轻声说:“哎呀,地下挺凉的……”
  话音未落,就见陆执微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第22章 心思
  江念晚身子骤僵,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却连呼吸都要不会了。
  她是让他拉她一把,没让他……
  他身上的松木香意厚重,被早秋的风吹过,更显纯致清冷。原本是不近人的香气,此刻却离她这样近。
  江念晚脸贴在他胸膛上,随着衣料摩擦,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这样亲近的距离,她一抬眼就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散漫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把他身上的清隽渲染到极致。
  夜风拂过镜玄司前的枫林,枝上的红似火的叶颤动几许,最后打着旋落在庭院中的一处水泊中,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江念晚被他抱进了镜玄司内侧间里。
  陆执走到榻前,将人小心地放了下来。
  见她一直呆愣愣地瞧着自己,陆执一扫她受伤的部位,问:“不疼了?”
  江念晚迟钝地反应过来,小腿动了动像是才有知觉,嘶了一声道:“疼、疼的。”
  “别动了。”陆执转身接过曹选递进来的药。
  江念晚瞧又是这个瓷瓶,想起上次猎场的事,忍不住缩了缩腿道:“这个药,很疼。”
  陆执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没让她躲。
  “现在知道疼了。”
  他指腹上的温度接触到脚腕上的皮肤,渡过一丝奇异的热。羞耻伴着痛楚一起攀上心口,江念晚的手和榻上的柔巾较着劲,脚也微蜷起些。
  纵他动作再轻,她也被惹出些泪来。
  陆执抬头瞧了小姑娘一眼,随即又垂下眼,蕴住眼底情绪,缓道:“公主也当爱惜自己些,公主受伤,不只是公主一个人难过。”
  江念晚听着这话,连疼也忘了,一双水汽还没散干净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
  内室安静,她吞了口唾沫,干巴巴问:“你什么意思啊。”
  陆执起身收药,声音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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