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察觉自己腰上传来些微异样触感,一瞬就将她满身戒备点着。
江念珠汗毛竖立,满脸怒色:“你居然敢碰我!你个登徒子!你绝对死定了!”
沈野单手压在她腰上,将她松开的腰带利落系上。
睨了眼身下骂骂咧咧的人,他带着轻笑道:“你若再骂我,我再给你解开你信不信。”
“……”听了这话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他,江念珠又尴尬又恼怒,却也终于适时闭嘴。
邻近中场,她被沈野抛下去。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自己再瞧瞧罢,我随手系的。”
正巧江念晚也下了场歇息,陪她一起走到马场旁的亭子里。
“你说啥?”听了江念珠的控诉,江念晚笑出声,“这结是沈小将军打的?”
绕着江念珠左右观摩了瞬,江念晚啧啧称奇:“他这手艺倒不差,结虽粗糙,但胜在可爱。我瞧他系得挺牢,也不必再紧了。”
江念珠耳朵尖尖一红:“可爱个屁!”
“说结打得可爱,又没说他可爱,你恼什么?”
江念珠想反驳,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世上的所有形容,只要和他有关,似乎都变得奇怪起来。
偏偏他还那么讨厌,每次见面不是损她,就是见证她的狼狈时刻。
忽然就有点低沉,江念珠闷声走回马场旁。
上一轮似乎已经结束,那旁侍从已经撤下了计分的旗子,不知谁胜谁负。
江念珠也无暇关心了,只低头玩着腰带上的长穗。
忽然有影子覆盖到身前,夕阳将这人身影拉得很长,江念珠迟钝地抬头。
背着光,只瞧见来人峻拔的轮廓。
“你要的,”他把金丝铁线的小盏抛到江念珠手上,声音漫不经心,“赢来了。”
她怔怔握住手中的小盏,抬眸却只瞧见他的背影。
夕阳光落在他束袖的玉色襻膊上。
让她忽然觉得,好像也挺……
可爱的。
*
马球会一直持续到傍晚,回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
江念晚累了半日,又临近小日子,只觉身上疲累不堪,是以回了宫就开始长睡,一直睡到戌时一刻才堪堪醒过来。
刚醒来不甚有胃口,叫的晚膳用了几口就搁置了。
外间月色澄明,如雪的净辉洒落下来,显得长云殿院中格外清净明亮。
在宫中院落中走了一走,江念晚佯装自然地迈到宫门口。
香兰盯着她的神色片刻,道:“公主可是想去找帝师吗?”
“谁想去找他啦!我就是想出去逛一逛而已!”江念晚背着手,故作生气走远。
香兰看着自家公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暗中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她身后。
只是才走出西宫宫口,却忽然撞见一人。
来人提着一盒糕点,正是曹选。
“九公主。”曹选给她行了礼。
江念晚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身后,没看见什么人,重又移到他身上。
“你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啊?”
“回公主,帝师去了刑部,吩咐属下拿这糕点盒等着公主。”
“我……他怎么知道我会来,不对,我根本不是来找他的啊,我就是随便走一走!”骤然被人戳穿,江念晚愣了半瞬就开始正色反驳,攥手道,“他好自作多情!”
曹选心道帝师果真料事如神,竟连九公主是什么反应都已料到,只自然接下这话道:“公主息怒,帝师只是想到九公主近日心情烦闷,定会想多出宫走走,所以只吩咐属下在这等着,若是能遇到公主,自然是最好。若是遇不到,属下便改日再来。”
曹选递上糕点盒子,笑道:“城北刘记的桂花软酪奶糕,一年只做这么几日,也算是有钱也难买到的稀罕点心。求公主赏个脸笑纳,千万别生气。”
刘记的桂花软酪……江念晚想起上次同他出宫,瞧见城北刘记外面排了好长的队,因着好奇念叨了一嘴。
他竟也记下了。
不过她现在可不是什么用吃喝就能收买的人。
“不必……”
“公主,”曹选适时将盒子拿高了些,笑言,“您若是拒绝属下,属下也没法交差呀。”
镂空的盒子被风扫过,清甜的软酪香气尽数飘到江念晚的鼻息之中。
江念晚轻咳了声,勉为其难:“既然如此,就不让曹经历为难了。”
“多谢公主。”
曹选一直目送她离开,为着圆自己的话,江念晚又带着香兰往西宫外的静池走了一走,步在宫道上,才无意识地开始发呆。
明明说了晚上会有空,结果还是有事。
他好像总是很忙。
江念晚抿了下唇,心中有莫名的失落漫开。
她再也不要相信他的话了。
再也!不要!
这样走着走着,小腹忽然传来带着寒意的坠痛,愈演愈烈。
江念晚感受到异样,迟疑道:“我月信好像提前了……”
香兰关切道:“公主近日心神不宁又多番劳累,会提前也是意料之中。”
小日子前后宫中都会替她在衣物上准备着,眼下倒不会尴尬,只是这一次似乎来势汹汹,那痛楚从小腹一点点漫开,像是有重锤一阵阵击打,令人骤然就失了力气。
“公主夏日里太贪凉,用了太多冰这次才会这样疼,咱们快回去歇着吧。”香兰心疼道。
“好,”江念晚无力应了,身子却使不上力气,手心里漫出些冷汗,她徐徐蹲下,“我……我先缓一缓。”
“这可怎么办……”
“没事,”歇了片刻,江念晚咬了咬牙,“扶我一把就成。”
香兰没说话,却有一只手拉住她的腕,将她带起来。
指腹微凉带着丝茧意。
不是女人的手。
江念晚骤然抬头去看,撞进熟悉的视线里。
他今夜与往常着装不太一样,一袭沉墨一样的肃谨黑衣,衣上还沾了三分血腥气。
他眉头微皱:“手怎么这样凉?”
江念晚不想和他说太多,抿唇答道:“没事。”
凝着小姑娘别开眼的神色,陆执温下声音解释:“晚上忽然来了急案,有几个人,我得去刑部亲自审问。”
江念晚低头看脚尖:“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也没问。”
“怕公主误会,我并非有意食言。”
“你食言就食言,我又不想见你。”
江念晚声音有点闷,小腹的疼意还没散去,她不舒服得厉害,语气也不由得差了些。
对面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就当江念晚有些后悔之时,他忽然缓声开口。
“但我想见公主。”
“所以没换衣裳就回来了。”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带着潮意的手骤然被他的大掌裹住,江念晚愣了下,瞧见他低头望下来,轻声问:“难受?”
他手掌温度干燥,比她热络不少。
秋风已经起寒,她出来时穿得不多,又因月信缘故,一双手冰凉冰凉,现下碰到这份温热确实舒适不少,但——
江念晚咬了咬嘴唇,想把手缩回去:“我不是说了,你不准随便轻薄我吗?”
他手没松,将她带着凉意的小手箍在掌心里。
“服侍公主是为臣本分,”他一脸正色,缓声,“不算轻薄。”
第37章 改画
四下安静, 香兰早垂了头站在一侧,不敢看。
江念晚双手都被他拢住,除却温热意, 还有一丝难言的悸动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将他的话听清楚后, 羞比恼更多。
他现在怎么能这么自然地说这种话啊!
但他手上温度正好,江念晚红脸低头, 难得安分了会儿,没有出言反驳。
“夜里凉, 公主不舒服的话,还是早些回宫吧。”
“哦……”
江念晚声音温吞,陆执视线微垂。
“今天没有受伤吧?”
“没有。”
瞧见她鼻尖上的冷汗和几欲再蹲下去的身子, 陆执轻声问:“疼?”
“没……”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他一手替她捂着双手,另一手轻轻覆到她小腹上, 很小心地替她揉着。
江念晚越发难为情, 刚要说什么, 就听他问:“还能走吗?”
小腹阵阵的疼痛让她有些说不出话, 刚支吾了半刻,就被人打横抱起来。
“你别……这是宫道!”
“夜里无人, 我送公主回去, ”陆执轻声道, “后亭有一小路可通长云殿, 没有侍卫把守。”
“你这是私闯内宫!万一被旁人看见……”
往日里陆执就算送她也只是把她送到西宫宫口处, 今日听这意思却是要把她送回长云殿去,江念晚神色微惊, 攥紧了他的衣襟。
陆执步伐不停, 似乎低下些眼眸来瞧她。
月光映在他脸上, 将他的侧脸轮廓照得半明半暗,流露出别致的惊艳。
“万一被旁人看见,就只能让公主为我负责了。”
四下里寂静万分,他寻的这条路无甚灯火。只有清淡月色映亮周围灌木矮林上的露珠,随着轻煦秋风一坠一扬的摇曳,亮闪闪的波光粼粼,如一盏盏照亮前路的小明灯。
“你想都不要想。”江念晚拽着他的衣襟,低声别扭着开口。
却在昏暗的夜路中,悄然靠近他的胸膛,唇角抿了又抿。
到底还是偷偷翘起了下。
*
采风亭外,两个女孩携手而行。
“过几日就是陛下的万寿了,姐姐可想好献上什么了?”
“我正愁呢,说句不恭敬的,每年万寿我都生怕送错了东西。我又不像你们那样有才艺在身,只能送些寻来的别致玩意了。”江念珠叹息一声,面上略带愁容。
“姐姐说的哪的话,去岁万寿姐姐献的九件红山如意可是最精致的呢,我瞧着陛下也十分喜欢。”江岑宁安慰着。
“我也就献得了这些,”江念珠看向身旁的人,问道,“那你呢,你打算献什么?”
“岑宁别无所长,只有画技拿得出手些,今年也为陛下备了一幅画,才完工没几日呢。”
江念珠若有所思:“你们都送画啊,你画的什么?”
“作了一副松龄鹤寿,”江岑宁愣了下,道,“姐姐说都送画是何意,还有谁也作了画?”
“江念晚前些时日跟宫中画师学了许久鹤的画法,听说也要作鹤寿图呢,不过就她那手艺,”江念珠笑了下,道,“现学现卖罢了,保准不如你。”
江岑宁神色滞了瞬,片刻后笑道:“这样啊,原是巧。我前些时日一直病着,竟不知九公主也学了画。不过想必万寿节献贺寿图者众多,各花入各眼,我又哪里敢称技艺好,说不定陛下更珍重九公主这份心意呢。”
“你别说,她虽半吊子手艺,这阵子倒也真被姜画师夸过,不过说她一句有灵气,她还真来了劲,笃定心思要送这个。”
“尚工局的姜画师吗,”江岑宁笑了下,目光微垂,“确也不常夸人呢。”
二人正走着,忽然在前方的小榭远远瞧见一个颀长人影。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借着零星月色瞧清那人面容,江念珠的声音倏然一顿,拉着江岑宁往回,“许就是个侍卫,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江念珠眉心压着,只于心中暗骂。
也不知江念晚胆子是有多大,竟都同人约会约到内宫中来了!
“侍卫?”江岑宁却没动,望了片刻迟疑开口,“这是……帝师?”
江念珠扯了下唇角:“你看错了吧。”
江岑宁却瞧出来人是从长云殿方向走出的,也感受到江念珠的掩饰心思。
她心下一冷,回身就垂了眉尖,薄唇微动:“姐姐当真是要与我生分了不成,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晓的,帝师分明是从长云殿折回的。”
因着姨母,江岑宁与她是从小的情分,眼下这样质问地望过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但这毕竟是关系到脸面的事,江念珠还是拘着分寸。只心下将江念晚骂了一万遍,硬着头皮给她解释。
“我也不知晓啊,许是江念晚又忘了什么课业,帝师给她送来了。帝师那么晓得分寸的人,哪里会刻意闯内宫。”
这话落在江岑宁耳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是啊,帝师那么知晓分寸的人……”她声音有点干涩,“怎会轻易闯内宫。”
“……”江念珠察觉势头不对,匆匆拉着江岑宁折回,“左右也和咱们没关系,帝师毕竟是咱们的师长,咱们就这样在背后议论他,也是不应该的。”
“议论他不该,同他私会就应该?也不知姐姐何时愿同这样的人做至亲好友了,”江岑宁神色中带着些失望,“姐姐原先最是厌烦她,我以为姐姐是最知礼数廉耻的。”
“你……你这话也不能乱说,怎么就不知廉耻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我是说,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嘛!”
“姐姐有心瞒我,我便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