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掌心娇——南间
时间:2022-09-23 05:30:21

  陆执和九公主之间的这件事就仿若无解,无论是什么,只要一触及,就是难以言喻又说不出口的苦楚。
  倘若九公主知道他明明可以去却没有,又该如何与他相处。
  “怎么?就不能是你这两年忽然知道了这血诏的位置,这些时日才倒出空前去吗?”沈野继续匀药,故作轻松道。
  陆执低眸,声音很淡。
  “血诏的位置,就是余骁两年前在诏狱提及的。”
  虽然若不算上前世记忆,他两年前恐怕也并不知如何破开这九道机关门。但她当时心底的绝望,恐怕是在于他不肯,也不愿去帮她。
  肩上的疼痛让人有些麻木,陆执沉默着接过沈野递过来的药,目光垂下。
  大部分时候,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掩盖下这些事,才能维持相安无事的平静。
  “说不定,九公主知道她外祖那样对她,不会恼你所作所为呢。”沈野牵唇笑了下。
  陆执默不作声。
  她母亲、舅舅、外祖都因此事而死,她若知道了此事,到底是会恨他,还是与他此生不复相见,他也猜不到。
  但他至少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她会全无芥蒂。
  “你还是先处理伤口要紧,”沈野见他手停下,侧着身子递了胳膊过去,帮他按住肩上的纱布,“要是就这么死了,你家小九,你连见都见不到。”
  盆中的血水渐渐融为一体,与帕子上的颜色分不出界限,陆执视线微凝,点了头。
  “好。”
  *
  “你这又要做什么?”江念珠看着将自己拉到马车前的江念晚,满脸不满。
  江念晚淡声:“回去。”
  “嗯?”江念珠瞪眼,片刻后支支吾吾,“这……这才来多一会儿。”
  没好意思说是还没玩够。
  天边层云翻滚,瞥了眼有些阴沉的天色,江念晚道:“一会儿就要落雨了,沈小将军哪里还会陪你在操练场胡闹。”
  “……”她这话说得太直接,江念珠有点恼怒,乍然提高声音反驳道,“就算我不为了沈野,你为着帝师,你不也得多留一会儿?”
  “我凭什么啊?我又不是来见他的。”江念晚低了些头,别开视线。
  反正他也没什么话要和她说,又急着赶她走。
  她就如他的意好了。
  江念珠骤然皱眉,抱着手道:“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没心没肺的啊?”
  “谁没心没肺了?”
  “你啊!帝师都受伤了,你在这和他置什么气啊?”江念珠颇为不解,拧眉看她,“而且他受了伤,你怎么连关怀都不关怀一句?你从前那个无惧无畏追求人家的时候哪去了?当真变了心要找旁人不成?”
  这一连串的问句抛过来,江念晚几乎都没太听清,只记得江念珠说的受伤二字。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迟钝地问道:“他受了伤?什么意思?”
  “嗯?”江念珠一懵,“你、你不知道?沈野刚才就是进去给他拿药来着,不是……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她下意识捂了捂嘴,却也有点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瞒着——
  她思绪还没理完,就见江念晚立刻起身从她身边跑开,连话都没听完。
  乌云渐压,有细碎的雨点落下来,停马车的地方离操练场中不算近,江念晚提着长裙,一路跑过去。
  操练场上的泥沙渐渐被雨水沾染,湿成一片泥泞,不远处有将领提醒。
  “公主,这场上有脏泥,小心别污了您裙子啊!”
  她却都顾不得了,只一路跑到那屋室前。
  秋天的雨来得甚急,这么一会儿,已经将她的衣服和发都打湿。
  越过影壁,借着屋室外摆着的那些兵器,映出她略带狼狈的模样。
  她站在内室门外,只停了一会,下一瞬手就骤然抬起来,欲推门而入。
  这一推推了个空,有人从内打开了门闩。
  沈野手中持着药碗,瞧见是她,愣了一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关门,撂下一句话:“你们聊、你们聊。”
  屋内的血腥气还没来得及散去,江念晚在屏风旁站着,几乎被这浓重的血意窒住呼吸。
  陆执拢着上衣,还未来得及整理好,露出锁骨和一小半胸膛。瞧见是她,他手很快动了动,欲将衣服穿好。
  他薄唇动了下,轻声:“公主。”
  他正于心底想着说辞,忽然见她几步跑过来,伸手拉下他挡着的伤处。
  虽覆了纱布,还是有血渗出了些,猩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内室之中寂静了瞬,一旁沾有他血迹的巾帕还没来得及处理,暗红地凝成一团。
  陆执伸手拉住她,把她带到身前,温声:“不要紧。”
  却看见小姑娘一双通红的眼睛,视线还凝在周遭的血水上,眼见着就是要哭了。
  陆执有点无措起来,只得将人拉过来,伸手覆住她眼睛。
  “别看了。”
  却有热意从他手心流淌而下,大颗的眼泪砸下来,江念晚一把将他的手拽下来,声音里带着气恼:“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也不是大事。”
  “那什么是大事?”江念晚攥紧他衣襟,眼里又是恐惧又是担忧,“你、你流这么多血……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啊?”
  “伤上有毒,需要清一清,也并没有多少,”陆执覆住她的手,轻声,“真的没事,放心。”
  “怎么受伤的?”
  陆执微垂眼,缓声:“昨日追一个案子,那边有埋伏,我没防备。”
  “你怎么不让旁人追,你怎么不……”小姑娘渐渐说不出话,声音紧得厉害,全是哽咽。
  陆执收了下手,将她冰凉的小手握进掌心了,无奈轻笑:“哪至于这样。”
  “你这样让我很愧疚好不好,”江念晚吸着鼻子,“害我还误会你……”
  “我想着处理好了再和公主解释。”
  “你每次都这样!你能不能下次告诉我!”
  “告诉你?”陆执轻笑,指腹擦过她脸颊,“告诉你,就哭成这样。”
  “那也得告诉我!”江念晚神色凶巴巴的,停了半晌又认真道,“不对,不能再有下次了,你能不能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什么破活啊还要受伤!”
  “辞官还乡吗,”他低眉,淡笑,“那怎么养活自己。”
  江念晚急道:“我可以养你啊!”
  声音很高昂地回荡在内室里。
  江念晚后知后觉地搓了下手,小心道:“不过我可能没什么钱,每个月只有三百两银子,我可以分你二百五十两。”
  陆执薄唇扬起些,抬眼看她:“嗯?”
  “不够吗……那可以分你二百九十两,”江念晚抿抿唇瓣,“剩下十两我要留着吃饭的。”
  见他面色仍白着,她小心地攥上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点颤:“陆执,你不会死吧……实在不行的话,三百两都给你,你别死。”
  他点了头,唇边泛起笑。
  “成交,三百两归我。”
  “嗯?哦……”江念晚吞了吞口水,心口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
  还是有点贵的。
  将小姑娘矛盾为难的神色收进眼底,陆执按下笑意,手腕轻动,将人拽进怀里。
  他埋在她肩上,轻声。
  “陆执归你了。”
 
 
第42章 记得
  被他拉到怀中圈着, 江念晚神色停了片刻。
  而后热气霍然上脸。
  他!怎么!总说!这种让人脸红的话!
  江念晚力求遮掩脸上那点盖不住的雀跃心思,轻咳了声,故作镇定:“我早就知道了。”
  “是吗。”他嗓音低沉, 就在她的耳畔。
  “是啊!”江念晚听出他声音里的揶揄, 咬着唇瓣瞧了他一眼,盯着他的侧脸琢磨了一瞬。
  “看什么——”陆执话音未落, 忽而感受到下颌上被小姑娘啄了一下。
  很轻,像蜻蜓掠过清池上, 留下的一道浅淡水痕。
  她发上的芙蓉花香似乎能将这内室中的血腥气化开,明明轻淡,靠近他时却如沁人的花蜜, 让甜意带着温热滚进呼吸里。
  陆执回过眸看她,目光暗了些许,像月色下未明的湖光。
  江念晚被这眼神盯得脸热, 鼓起勇气强硬道:“你自己说的, 陆执归我了。”
  陆执目光下移些, 手指拢了下, 喉结微滚。
  他们距离很近,他的呼吸扑在脸上无法忽略, 无声间有将这份距离消弭的趋势。怯意和紧张勾上心思, 江念晚下意识收了收下颌, 飞快侧过脸去。
  “你……你好好养伤, 不能乱动的。”
  内室中很安静, 他似乎轻笑了下。
  江念晚攥着手不敢看他,目光落在搭在椅上的外衫和那被卸下来的荷包上。
  青玉色的荷包被随意放着, 露出一角淡紫。
  江念晚拿过那荷包, 打开。
  瞧见了自己丢失的拂紫色发带。
  江念晚对他的欺瞒有些不满:“你又骗我, 你明明就带在身上的。”
  “留给我吧。”身侧的人很轻开口。
  江念晚怔了下,回眸撞进他的低沉的目光里。
  “有公主的东西在身边,我安心些。”
  他这话里像有转瞬即逝的压抑,或许不是为了现下,可那点没压住的被沉痛和遗憾交杂的情绪,还是被她敏锐捕捉。
  心口重重地跳了下。
  她不知道,他在为了什么不安。
  江念晚垂头,默然将发带塞回去,抿唇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答应你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有它看着你,你不许再涉险。”
  “知道,是公主最喜欢的,”他低声笑笑,“去明湖也戴着呢。”
  江念晚蹭地红了脸,有点羞恼:“都是从前的事了,你还提这个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一直不理我。”
  明湖是萧润邀她一起去的,虽不曾与他有过什么,听他现在提起,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江念晚放下荷包,慢慢踱步到他身旁,小声试探着问:“你会在意吗?”
  “不会。”陆执望着她答道。
  江念晚刚放下心稍许,又听他开口。
  “但是以后不行,”陆执伸手轻触她的脸,缓声,“看到公主与旁人站在一起,我会不开心。”
  江念晚抿了抿唇。
  狗男人!到底还是承认刚才不开心了吧,她就觉得他有点凶!
  不过……他说到底,还是很在意她的呀。
  心底也有点压不住的小雀跃悄悄翻上来,最后还是应了,她眨了眨眼:“知道了……以后都同你一起。”
  陆执凝着她,淡笑:“好。”
  “是不是很疼啊,”见他将内袍整理好,江念晚视线定格在他肩上渗出的零星血迹上,心口揪了下,她蹲到他身边,抬头,“会好吗?”
  “会好。我还要给公主赚钱,不会有事,”陆执系好衣带,伸手覆在她发顶,语气很郑重,“三百两都给我了,公主饿瘦怎么办。”
  “……”
  能不能不提三百两了啊!
  *
  夜幕初临,长云殿燃灯中的明烛焰火晃了晃。
  下午的时候江念晚撂下江念珠就跑了,晚上自是被她痛斥了一顿重色轻友。
  江念晚倚在榻上,心情难得放晴,翻着戏本子没有理她。
  她宫中供着好些糕点和瓜果,江念珠眼尖,瞧见了剥在青盏里的蜜柚,估摸着半个有余,忍不住侧过头去:“蜜柚刚下来没几日,前几日宴上宫中尚不够分,你这里怎么有这样多?”
  江念晚拈了颗葡萄送进口中,清甜在口中化开,她抿着唇不说话,只睁着笑眼瞧她。
  意思是你自己品吧。
  “……”江念珠被她这神色腻到,饮了口茶冷笑,“上午还说要找男人,这会儿就甜甜蜜蜜了?”
  江念晚瞪她一眼:“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过……”江念珠瞧了她一眼,道,“我听人说父皇近日问起过帝师的婚事。”
  江念晚手一滞,从戏本子中抬起脸:“那他怎么说?”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帝师这样的年纪还没成家,父皇过问也是应该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过我瞅着近日这形势,朝上盯着他的人倒是退了一退,你大可放心。”江念珠安慰道。
  “什么形势?”江念晚不解,她在后宫没有母妃照料,很多事情都知道得又迟又晚。
  “啊……”江念珠有些迟疑,“也没什么,好像就是有些谣言。”
  江念晚愣了下,而后轻声问:“是关于徐绮吗?”
  “嗯?你知道啊,”江念珠犹豫了下,避不开她直接的目光,只得道,“可能也有些旁的,不过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动摇不得什么。你也知道,帝师一路从陆家走上来不甚容易,一路上难免树敌,所以……所以就有人传言,他兄长的事和他有些关系。”
  江念珠说得隐晦,江念晚却听懂了些,忽然就想起江效那日对她说的话,一时有些怔愣。
  “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自会惹来不少人的嫉恨,”半晌回过神来,她神色微冷,声音透着凉,“那些人若是有证据,早就把他告到刑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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