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觉得吧,帝师为南郑做了这样多的贡献,他若是得不到幸福,南郑的子民都会觉得难过的。儿臣这个当学生的,也不想瞧见帝师被迫成家,潦草一生……他自应寻一个自己心仪的才是……”在肚子搜刮尽了能用的说辞,江念晚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更义正言辞些。
皇帝眯眼瞧她,声色皆冷:“你也知道帝师是你的老师啊。”
“啊?儿臣……儿臣当然知道。”江念晚有点懵。
“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皇帝伸手按了按眉心,半晌沉着脸道,“亏你还是个公主,就这样沉不住气!丢人现眼!”
江念晚一惊,忙情真意切解释道:“儿臣绝不是为了私心,儿臣真是为帝师着想啊!”
“不必装了,朕旨意已经下了。”
“什、什么旨意?”江念晚咬上唇瓣,面色微变。
已经来不及了么?
皇帝居高临下瞧着她,神色里有几分怒其不争,没好气道:“尚公主诏。”
这几个字的意味,江念晚思索了好半晌,而后傻在原地,话都不会说了。
八公主已经出降,念珠又不会比她更早立府,所以——
江念晚磕巴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利索,连自称都忘了。
“尚公主……我、我吗?”
第45章 贺礼
反应过来稍许, 江念晚结结巴巴改了口:“父皇是说,要把儿臣……指与帝师吗?”
皇帝瞧见她这神色只觉得自己养出了个傻子,挑眉问:“不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
内室之中静极, 只有她高昂又明显的声音回荡在镜玄司中。
话中和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皇帝几乎没眼再看。
陆执亦瞧了她一眼,轻笑。
江念晚后知后觉地顿了一下, 绯色骤然漫到整张脸上,而后欲盖弥彰地开始解释。
“儿臣的意思是……父皇的旨意, 儿臣怎敢违抗,”收敛了些许,江念晚盈盈一拜, “儿臣多谢父皇。”
声音却有些没底气地低下来。
睨她一眼,皇帝一挥手,脸色还沉着:“行了, 不必谢了。你早有这心思同朕说就是, 也省得朕为你费心思谋划。”
眼见着瞒不住, 江念晚吸了吸鼻子, 放轻了声音道:“儿臣这不也是因之前惹了父皇生气,故而不敢再同父皇提及了……都是儿臣不好, 辜负了父皇一片心意。”
她于司中跪着, 着一袭月白罗裙的身形显得格外纤瘦, 眼眉微低, 瞧着可怜。
见她如此, 皇帝的怒气也消下了大半去。
叹了口气,皇帝道:“罢了, 你得意这桩婚事就好。只是平素里还是要注意着影响, 像今日这样的事外人若是知道了, 该怎么论道你?”
江念晚脸红着,有些羞赧道:“儿臣方才还以为,父皇真的要将长宁郡主赐予帝师……”
皇帝微皱眉,抬眼看她:“你是朕的女儿,你瞧中的人,朕怎会成全给旁人?”
这话再正常不过,可语气里不容置疑又自然的偏袒,却一下让她有些发愣。
两年之前,她也一直以为父皇对她至少有些血缘相关的宠爱,哪怕母妃在宫中地位不高,恩宠也不隆,可母妃素来不争不抢,这样平静怡然的日子,对庆云宫来说,已经足够。
至少父皇每每见了母妃都神色温柔,所以江念晚对自己这位父皇,自也是敬爱有加。
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个时候,父皇没有见庆云宫的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给过一句话的解释和安抚。
自那日江念晚才明白,于一个帝王心中,家国纷争永远比情义恩爱重要得多。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先是皇帝,才是自己的父亲。
对他失望了这样久的时日,江念晚很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此时却忽然觉得,他似乎也没自己心中想得那样糟。
他是狠心凉薄,却也真心为她着想。
江念晚心头微动,低头掩盖住自己的神色,躬身拜谢。
“儿臣谢父皇成全。”
“你给朕省心些就是对朕最大的感谢了,”皇帝神色绷着起了身,“朕还有事先走了,你……你问完功课早些滚回你宫里去!”
江念晚站起身来,应了声是,而后一把拉住陆执衣袖,眼角眉梢都是小雀跃。
却不想父皇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
江念晚立刻放手,站得不能再直。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而后目光移向陆执:“你手腕上那玩意,若让旁人瞧见成何体统!”
“陛下说的是,臣定然藏好些。”陆执郑重回道。
全无取下来的意思。
“……”皇帝深吸口气迈出镜玄司,“陆悬辞,你就陪她一起胡闹吧。”
陆执秉礼一揖:“恭送陛下。”
“恭送父皇。”江念晚忙跟着他一起行礼,而后悄悄低下头,忍不住偷笑。
唇角弧度快扬上天了。
*
父皇没有骗她,旨意经了礼部,没几日就下达至了长云殿。
婚期定在岁尾,说是礼部纳了吉的好日子。
江念晚连抱着明黄的圣旨瞧了几日,还有些回不过神。
只觉得唇边的笑意压不下去,有无法言喻的雀跃和欢喜一起涌上心尖尖,让她无法控制地开始期待。
她好像真的要嫁给他了呢。
快入冬了,皇城中的气氛比往常更宁和安静。
“我就说父皇怎么肯突然下旨,原来是你亲自去求的呀。”小姑娘略带骄矜的声音回荡在镜玄司中,歪头瞧着陆执。
陆执轻笑认下:“是我亲自求的。”
江念晚轻咳一声,抬起眼睛瞧他:“怎么这么懂事呀。”
陆执衣袖下露出半截发带:“收了公主的定情信物,不敢不尽心。”
江念晚小脸一红:“谁说这是定情信物啦?”
“不是吗,”陆执回身瞧了一眼内室,温声道,“我还为公主备下了回礼。”
“……”江念晚飞速改了口吻,“我现在觉得,也可以是。”
镜玄司的内室中有不少精美箱奁,堆叠在一起,十分拥簇。
“怎么这么多礼箱?”江念晚惊呼出声。
“我不常回府,一些官员就将贺礼送到了镜玄司。”陆执应道。
江念晚神色复杂地瞧着这近乎将整个内室的堆满的贺礼,想着自己宫中全部的也就和这差不多。
她与宫中大多数人都是泛泛之交,除了江念珠真的为她打了个南红玛瑙的床榻以外,其他各宫也多半敷衍。整个宫中对于她与帝师定下婚约的态度不一,震惊之人居多,似乎大多也并不是真心庆贺。
“怎么了?”陆执瞧她沉默,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着给你送礼的真多,”江念晚摸着一个镂空长漆盒,艳羡感慨,“连外盒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哎。”
“这是什么话,”陆执微抬眼,缓声,“我的什么不是公主的?”
“是吗,都有什么是我的啊?”江念晚抿着唇,故意拖着声音问着。
“身心都是,公主想要哪一样。”他侧过眸些许,凝着她低声道。
他乍然这样转过来,江念晚来不及避,直直撞进他的视线里,却觉得他这目光好像划过一丝笑。
身心……身什么身呀!
江念晚耳际烧起来。
忙移开视线,急匆匆道:“不是说要给我回礼吗,哪呢?”
正巧有个精致的盒子摆在他身侧的桌案上,江念晚瞧着小巧,一把拿了过来。
“是这个吗?”
陆执回眸瞧了眼:“不是,那是沈野送过来的。”
“他好生小气,就……就送你这么大个贺礼?”江念晚瞧着这玉盒合得很紧,只觉得握在手中触感微凉,似是西域那边产的冷玉。
宫中曾用此物来护子母绿这样的名贵绿宝,以保其不受高热影响而裂纹。
“他说是从南境寻来的新奇物件,公主若好奇,不妨打开看看。”他方才忙着,也还未来得及打开看是什么。
听说南境稀奇珠宝众多,沈野费心寻来的,估计也是别致的玩意。
江念晚应了,轻轻打开玉盒前的扣锁。
不过在冷玉中央躺着的并不是什么珠宝,而是一只近乎无色透明的……小袋子?袋子下是一圈无色的润脂香膏,似乎带着淡淡幽香气息。
江念晚狐疑地拎起来瞧了一瞧。
在日光的映射下,这小袋子沾了些膏脂,似乎带着些光润的莹泽。
看着有些像鱼鳔,但又比鱼鳔更光滑精致些,说不上是什么材质,只觉得颇有弹性。
一抻开,似乎能容纳多半寸的物件。
江念晚在手中摆弄了一会儿,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用来装什么的。
难不成是要将那香膏装进去,当个脂蜡熏香使吗?
可瞧着那香膏也没那么多呀。
陆执寻到他放在内室中的盒子,回过身正要开口,抬眼间忽然瞧见了被她摆弄在手心里的东西。
喉间一滞,他抬手要拿过那东西。
“公主,放回去吧。”
“这是什么呀?”江念晚一避,没让他拿过去。
“……”陆执神色有些复杂不知从何开口,一时沉默。
盯着他的神色半晌,江念晚合理怀疑他想独吞,故而皱起眉来:“你方才还说你的就是我的呢!怎么,难不成这是个价值千金的,你就不想和我一起用了?”
薄唇动了下,陆执面色微凝,沉默半晌后低头轻笑,道:“自是要和公主一起用的。”
“那你快告诉我怎么用啊,我瞧着和盛香胰子的漏网有些像,只是这个——是不是不透水啊?”江念晚低头靠近了玉盒些,道,“这个香膏倒很好闻,好像加了百合,不过作为香膏使未免也太幽淡了些……”
陆执抬手阻止了江念晚欲将其擦在手腕上的动作,神色有些无奈。
“不是这么用的。”
“啊……”江念晚有些不解,“既不是香膏,又不是装胰子的,那这物件做这么精致干什么?”
陆执拉过小姑娘的手,将她指尖上的香膏拭净了,微弯下身去,接过她手中拉扯的东西。
他靠在她耳边,耐心轻声道:“晚晚,这是避子用的。”
“……?”
“这个香膏,是要涂在这上面的。”
“……?!”
“这个袋子,是要——”
“打住!!”
江念晚胡乱地捂住他的口,脸色蹭地转红,一直蔓延到脖颈,血色好像要滴下来似的。
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啊?什么一起用还是不用的……
江念晚觉得自己要冒烟了。
眼见陆执又要说什么,她语气急急地开口打断。
“我懂了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下去了!”
倒是陆执有些意外,轻笑低头望向她:“你明白?教引嬷嬷不是还没教么。”
“……”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件并不体面的事,江念晚支吾了片刻,红着脸坦白道,“江念珠给我看过一个画本子中的几页,所以,我、我知道一点。”
“一点?”
“就一点呀!我、我我都定下婚了,这些事多少都该懂一些吧……”江念晚努力理直气壮一些。
“没事,”陆执碰了碰小姑娘的脸,轻笑道,“一点就一点,以后慢慢学。”
江念晚耳朵尖尖红透,抗拒道:“……我才不要和教引嬷嬷学,八姐姐说嬷嬷管得可严了,凡事都要讲十分的规矩。”
“那就不用嬷嬷。”
“……嗯?”
“我也是公主的老师,”陆执神色自然,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些事,我也教得。”
第46章 真相
江念晚耳畔炸了似的, 肩不自觉地僵了下。
热气腾得上脑,无端的羞燥卷上心尖,几乎要把她心底那些未明的感受都纵着。
他说, 他要教她……
教她什么呢?教她如何像江念珠给她看的那画册子上的男女表达情爱吗?
虽然……虽然那次中了万金楼的药香, 她好像也很想同他亲近。
但一想起那画册上的内容,江念晚薄薄的脸皮就要烧起来了似的。
只觉得怪异又羞耻。
“你……我才不用你教!”
陆执轻笑:“那公主要自己学?”
江念晚张牙舞爪地伸手去推他, 羞恼道:“我、我没有!你不许再说了!”
这一伸手,却不小心抓到他接过的那个小袋子, 那袋子弹性极好,竟被她拉出近三指宽。
江念晚觉得自己要羞愤至死了。
袋上沾着的些微膏脂被她手指不小心触及,像烫着了一样被她骤然甩出去。
小姑娘快急哭了:“你放回去!”
“好。”
陆执低笑应了, 将那东西收好,从她身边拿远。
回过神的时候,瞧见小姑娘脸色仍如蒸熟的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