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掌心娇——南间
时间:2022-09-23 05:30:21

  “父皇,他知晓回宫必会受问责,故才想先来见儿臣一面,父皇,他是为了儿臣才惹得父皇不快,儿臣才是罪魁祸首,求父皇明鉴——”
  “他也知他会被问责,他做过的那些事,还不够他入诏狱的吗?能杀女人的人,你也敢要?”
  “前朝的事儿臣不敢置喙,但杀徐绮一事,他是为了儿臣,”江念晚脸色白了几许,顿了顿之后才又开口,“徐绮曾将儿臣绑架到万金楼中,意欲让人将儿臣扔到后府。”
  她说得很收敛,语气之中却还是藏不住惊惧。
  皇帝骤然低眸,默了片刻,而后皱眉问:“这样大的事,为何之前不告诉朕?”
  “儿臣本就是私自出宫,”江念晚咬了下嘴唇,轻声,“不敢。”
  她现在跪在雪地里,朱红色的衣裙被雪洇湿出一片痕迹,发丝带着冷汗贴在额边,眼角带着些微红。
  皇帝低头扫过她一眼,眉心凝滞了瞬。
  “这世上什么样的好男儿没有,朕自可以为你寻更好的。”
  陆悬辞身居这样的高位,难免要常常卷入纷争,待在他身边,总是难言安稳。
  “他为了儿臣做了这么多,儿臣别无所报,只能同样坚定地选择他。”
  她声音近乎哽咽。
  “父皇,儿臣只要陆执。”
  *
  “公主……公主!诏狱是不准人来看望的!”诏狱长使见来人径直往里进,慌乱都写在脸上,只得匆匆收了刀,生怕伤了眼前的人。
  “我不是来看望他的,诏狱可进不可出的规矩我知道,薛长使不必着急。”
  “那……”
  江念晚指挥着人将物件抬进诏狱,给一众人都看傻了。
  “我早前与帝师有婚约,他今日之罪与我有关,我是来陪他一起的。”
  对面的人半晌没回过神,懵怔道:“什么?”
  江念晚回眸认真看他一眼:“我父皇已经同意了。”
  薛长使还愣在原地,那侧有人源源不断地往诏狱内送小物件。
  江念晚吸了下鼻子,轻声道:“对不住了长使,本公主自幼娇生惯养,前些时日还病着,父皇说过,是准我好好休养的。我听说诏狱只是个审人的地方,应该不会让我死在这吧?”
  “……”瞧见被送进来的软塌和金丝被,薛明只觉得平日里自己都没见过这些精致玩意,更遑论在诏狱这等森严地方了,一时间头比两个大,心中凌乱。
  “何事吵闹?”杜使长听见动静,自一暗室之中走出来,眉头皱得很紧。
  薛明小心惧怕地唤了句:“司使长。”
  瞧见江念晚,杜琛愣了一刻,而后冷冷地看向薛明,声音极沉:“你命不想要了?”
  “属下有罪,只是九公主称是陛下授意……属下未敢相拦。”
  江念晚没看他,只瞧着他身后那个暗室,敏锐地感受到一丝令人心悸的血腥气。
  诏狱近来只有一件大事,所以——
  她骤然跑过去。
  里面的人坐在椅上,两只手腕被枷锁拘着,垂头阖着目。
  眼睫在他微白的面色上映出些微阴影,身上外袍中的白色里衣的边也渗出些微血迹来。
  杜琛追过来,瞧见九公主乍然红着眼瞪过来,竟直接去抓他腰间的佩刀。
  “还不快来人!别让九公主伤着自己!”
  他一躲没让她抓到手中,江念晚却直接拾了地上刻印的短刀,声音带着哽咽,沉促又激动:“你们不要命了,竟敢对他动私刑!”
  说罢就一刀劈过来。
  杜琛人都傻了,也不敢真拿出刀枪和公主抗衡,只得不断地躲,皱眉劝道:“九公主虽贵为公主,但到诏狱来就该守诏狱的规矩……”
  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眼见着这刀要落到人身上,薛明忙高声道:“九公主误会了!诏狱哪敢对帝师动刑,帝师身上的伤是之前在许州受下的!”
  江念晚手上动作终于停了一停,抹了把眼泪怒道:“那他怎么这样憔悴?”
  “审……审得久了点。”
  “多久?”
  薛明低了低头,小声道:“从收押到现在……这是诏狱的规矩,抱歉公主。”
  也就是说,他从回京到现在,连眼都不曾阖上过。
  “你们怎么敢的……”声音囫囵地从喉咙里迸出来,江念晚狠狠用手背擦了下脸,娇软的声音头一次又狠又厉,“叫太医啊!他都伤成这样了!”
  诏狱里的人对视一眼,神色凝滞。
  来了诏狱的人,哪有叫太医的待遇。
  杜琛皱着眉无声沉默,于心下权衡着。
  九公主既敢说是陛下的意思,想来也是陛下在给出态度了,自不能太过苛待。
  他咬了下牙,沉着脸妥协道:“听九公主的,送帝师回牢室罢。”
  “他身上的罪有我的一半,我与他现下有婚约,把我二人关在一起吧。”江念晚道。
  “……”杜琛沉默了好半天,皱眉道,“公主,这不合规矩。”
  “那你就杀了我吧,”江念晚一把将坐在椅上的人抱住,声音很冷,“我到死就可以放手了。”
  杜琛深吸了口气,而后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人去安排。
  “顺便说一句,本公主身子娇弱得很,这些时日的病还未好,诏狱里太冷我受不住,还望多加些炭来。还劳烦杜使长问问太医院,顾全我的药和饮食。”
  “……”刚要说什么,杜琛对上江念晚坦荡的视线。
  江念晚淡淡开口,声音却不容置喙:“杜使长见谅,是父皇说容我照料好身子的,您若是有疑惑,不妨直接去问御书房。”
  杜琛闷了半晌,最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江念晚终于得以卸下一身的防备,手却因后知后觉的惧意而微颤,只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人。
  他身上的血腥气很重,江念晚碰了他几下又无措起来,生怕触及他的伤口,只得又退到这暗室的一侧,攥着手看着他。
  许是因为刚才的吵闹声,陆执自浅眠中清醒了些,手指动了一动。
  江念晚张了张口,恰对上他墨眸睁开。
  喉咙泛紧,江念晚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只无声凝着他。
  他视线中的情绪不明,微白的唇色衬得人此刻显得分外脆弱,眸色也不甚清明,盯着她看了半晌后,手腕下意识用力,想去拉她。
  却忘了腕上还有枷锁,他这一挣,手腕上的皮肤被划伤了些。
  有尖锐的刺痛传递过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这才意识到不是梦。
  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干嘛啊!”带着哽咽的声音着急地响起来,小姑娘不知道怎么表达心疼,只会又气又恼地掉眼泪。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唇瓣咬紧了。
  “以前的事,我以后再和你算账,你先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江念晚凶巴巴地朝他喊。
  陆执没说话,手动了下,承在她小手之下,将她与沾血的枷锁分开。
  “又干嘛!”
  喉结动了下,陆执低头,克制着没去看她带着泪的眸光,轻声:“脏。”
  “你胡说……”攥着掌心忍着却还是忍不住,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江念晚不太敢碰他,兀自蹲下身,伏在他膝上,咬着牙沉默着。
  很淡的热意在膝上蔓延开,他喉间有些紧。
  “别哭,”声音有点哑,“我没法抱公主。”
  “不用。”江念晚撑着嘴硬,眼泪却越发汹涌。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
  “你别说话了!”
  小姑娘情绪失控,陆执手收得越来越紧,微别过脸,轻叹息。
  “别不开心,”他声音很低,为她的难过作出妥协,“公主想怎么做,我都答应。”
  江念晚吸了口气,问:“什么都答应吗?”
  心口不可控制地发凉,陆执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她。
  暗室中灯火昏暗,他漆黑的眸子挂上格格不入的温柔。
  沙哑的声音近乎缱绻,他笑着妥协:“都答应。”
  如果她不快乐,什么都会变得没意义。如果她真的痛苦,他也可以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只要她能开心。
  “那你听好了,我要你陪我过生辰,过几十次,过一百次。你胆敢食言,我就状告刑部你不修夫德,让你坐大牢。”她恶狠狠威胁道。
  陆执微怔。
  很久之后,他轻声问:“公主不怪我?”
  “怪啊!”江念晚声音里带着恼,恨不得咬他,看他现下又实在觉得可怜,只得作罢。
  最后只瞪着他,闷声道:“就怪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本来再也不想见你了。”
  他沉默片刻,应下:“是我的错。”
  江念晚脸伏在他膝上,很轻地吸了下鼻子。
  “祝我生辰吉乐,我就原谅你。”
 
 
第52章 解释
  陆执看了她很久。
  似乎在确定她言语中每个字句的意味。
  他这样的眼神看过来, 忽然就让她有点心疼。
  “干嘛呀……”小姑娘抽抽搭搭地问。
  在确定了她是认真的,言语中没有包含一丝抗拒与离开的意思之后,他清淡的眸色渐渐渡上些暖意, 终于活络起来。
  他轻轻笑起来, 声音里的温和几乎要漫出来。
  “朝有愿暮如意,岁岁时宜。生辰吉乐, 晚晚。”
  他眼下尚有一轮青黑,面上是藏不住的疲态, 但说与她听的语句,却字字都是珍重与温柔。
  江念晚心头一酸,无声攥住他的手。
  “来这干什么, 多脏,”他垂目瞧着她的手,掌心拢了一拢, 缓声道, “公主回去吧, 还要参加生辰宴呢。我这里没事, 他们不会对我怎样。”
  “没你的生辰宴,有什么意思, ”闷声嘟囔了句, 江念晚笃定心思靠在他身侧, “我才不回去, 我就在这陪着你。”
  “还病着呢, 加重了怎么办,”陆执轻声劝哄着, “回吧。”
  “我不走!”江念晚眼睛又红起来, 急道, “我怕我走了他们又审你,诏狱这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你今天要是敢赶我走,你就再也别想和我好了!”
  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说辞,只能拿出自己来威胁。
  陆执看着小姑娘紧抿起来的唇,到底还是妥协了。
  正巧那侧诏狱的人安排妥当,有人来迎他们去牢室。
  江念晚走得昂首挺胸,倒是诏狱的人纷纷低头,在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形。
  她遣人拿过来的软塌和丝被都已经被安置好,牢室似乎也被好生清洁过,现下供上了稀落的炭火。
  虽不算多,但也够用。
  诏狱里的守卫也是头一遭伺候这样的主子,给人拉开门的时候活像在恭迎人家回宫,偏生半点不敢怠慢,听见那句“都下去吧”后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牢室中安静,只点着一盏小灯。监栏外是一处透气的窗,此刻虽被封着,也将雪色映入狱中。
  室中的光半明半暗,江念晚关切看他,轻声道:“你睡一会吧。”
  陆执点了头,却不让她下软塌,只半靠一旁的长椅上,道:“我手上有枷锁,躺着反而不舒服。”
  江念晚替他将腕上的血迹拭净了,看那帕子上的颜色只觉得刺目,一时有些难受,道:“让他们解开不成吗?”
  陆执轻笑:“那杜使长也该去死谏我了。”
  江念晚也觉出过分来,脸红了下,闷在他旁边不说话了。
  半晌,她理了理陆执的衣衫,轻声:“那你休息吧,我在这陪着你。”
  “好。”注视着小姑娘的神色,他眼目顺从地阖上。
  只是闭目半晌后又悄然睁开。
  小姑娘正在瞧着他腕上。
  仿佛也不是在看枷锁,而是腕上三寸露出来的位置。长睫微微颤着,有些许黯淡的情绪在她面上走过,却还是被她压了下去,像藏着心事。
  她现下知道了这件事的模样,是他庆幸都不敢想的反应。
  “灯太亮了吗?”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江念晚侧过头些,轻声问。
  陆执摇头,反手攥住她的手。
  他温声问:“有想问我的话吗?我不会瞒公主。”
  “没事,你先休息——”
  “你有心事,我放心不下。”
  江念晚沉默了很久,嘴唇动了动,犹豫道:“你不要误解,沈小将军已经同我说了具体的事,我自知之前是误会了你,但……”
  “萧润之前同我说,你也是赤赫皇族的人,你腕上三寸有血痣,他说这是赤赫皇族之人洗不去的标志。”
  她没再说下去,陆执却明白了。
  “他同你讲了岐川长公主的事?”
  “嗯。”
  提起这件事,江念晚忽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陆执,一时间声音愈低,似乎有些逃避。
  就算这两种解释都正确,她自己私心,却希望只记住一个能让良心过得去的解释。
  当沈野说陆执会因为这些事在诏狱受磋磨,她好害怕他也像外祖那样在一夜之间离开。那一瞬间,她脑海里空空如也,只希望他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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