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娘原以为女儿高嫁后就能有好日子了,没想到自己竟要被逐出谢府,痛哭流涕地不愿,求到了长公主面前。
可这谢宅到底是中书府,当家主君到底是谢灵玄。谢灵玄冷下心肠要做的事,就连长公主也阻止不了。毕竟他又不是真孝顺,只是心情好的时候装装相罢了。
无论有意或无意,芳姨娘她纵容内眷与外男独处,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了,谢府再容不下她。
二房的谢灵玉,已前往温府多次,求恳温芷沅能回来。
温老爷因为温初弦私逃这事觉得自家理亏,便想退一步,让温芷沅随谢灵玉回谢府去。
可何氏疼爱女儿,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妾室所欺而小产,还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原谅谢灵玉。
温伯卿也记恨目无下尘的谢灵玉,劝妹妹赶紧与谢灵玉和离,火上浇油。
温芷沁已嫁人了,这几日怀着个大肚子日日在娘家陪伴小产虚弱的姐姐,也是以泪洗面。
温芷沅已放下狠话来,既然谢灵玉舍不得花奴,那便让他和花奴过吧。她会和谢灵玉和离,这几日便上山做姑子去。
谢灵玉屡屡受挫,精神不振,书也温不下去,一日日躲在房间里喝闷酒。
花奴倒是很善解人意,常常来帮他松松肩,劝他书不爱读就不读了,人追不回来也别追了。
可谢灵玉醉眼瞧着花奴,浮起一阵无名火。
如今他妻离子亡,受母亲唾弃,说来都是因花奴而起。
年少时那么爱的一个姑娘,此刻看来,也没那么爱了。他更需要的是妻子,一个能给他强大后援的妻子。
谢灵玉心情烦躁,叫花奴退下了,想自己静一静。
花奴还是第一次见谢灵玉对她如此冷淡,略略心慌,只得依言退下。
谢灵玉独酌,烂醉如泥,片刻却又有人来烦他,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滚。”
他低低咒骂了句。
抬眼一看,却是谢灵玄。
谢灵玉心头一凛。
当着这人的面,他不好太放肆。
谢灵玄打量他半晌,平淡说,“母亲叫我来看看你,果然你还是这副颓废的样子。”
“你凭什么看我笑话,”
谢灵玉压低嗓子嗫嚅一句,“……你自己的夫人,不也跟人逃了吗。”
谢灵玄亦饮了杯酒,“是啊,同病相怜。”
谢灵玉无语。虽说同病相怜,但谢灵玄还是比他好一点的,起码温小姐回来了,现在人就在水云居中。而他呢,无妻无子,还没功名,挫败透了。
他对花奴生出一些怨来,他救了花奴,又给了花奴安稳的住所,可花奴给他带来的又是什么呢?烦恼,耻辱,甚至连他的大娘子都不要他了。
商氏的老贼,平白无故把花奴送给他,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他忽然好生后悔当日商子祯欺辱温芷沅时,没听谢灵玄的,一举把商氏干掉,否则怎会酿成今日的祸事。
“谢灵玄。”
谢灵玉忽然叫道。
也不知是酒意麻痹了神经还是怎地,谢灵玉有点分不清真假谢灵玄了,甚至内心隐隐觉得假谢灵玄更好……这个假哥哥是可以依靠的人,像上次的事一样,假哥哥能帮他想出一个可行的主意来,助他走出泥潭,而真哥哥不行。
他清醒时,想的是骨肉亲情,救真哥哥出来、为真哥哥报仇。酒醉迷离中,内心却又更为依赖这假哥哥。
“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谢灵玉熬不住了,没骨气地恳求道,“上次你把我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你本来欠我的,这回就当还了。”
谢灵玄面无波澜,自顾自地将杯中酒饮尽。
他似乎并没有和一个酒鬼多谈下去的意思,喝罢了,留谢灵玉一人歪歪扭扭地倒在桌上,撂杯欲去。
走出几步,谢灵玄顿了顿,还是发了慈悲,“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你既想她回来,就自己去求呗。温芷沅要上山当姑子,你就三步一叩首地磕上山去,把脑袋都磕开花,看她原不原谅你。”
……
困住在水云居的温初弦听闻了芳姨娘被发落的消息,略略惋惜。
她想为芳姨娘求情,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来,谢灵玄是不可能留任何威胁在身边的,芳姨娘既然帮了她,以后说不定还要节外生枝,他必定要剪除。
十二月没剩几天的时候,谢灵玄要温初弦梳妆打扮,和他一道往商府去。
温初弦也不问为什么,依言把自己打扮得明明丽丽的。
重回谢府之后,她一反常态地老实,常常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她仿佛就是完全依附他而活的菟丝花一样,谢灵玄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云渺和萧游这对兄妹认了亲,已是商府的贵小姐和贵公子,风光又气派,不比往日。
商子祯厌恶萧游这从天而降的兄弟,但听说萧游曾把那神仙似的温小姐嫖到手,艳羡不已,私下里常常拿温初弦开玩笑。
萧游比商子祯清高些,自然不会同他一般见识。
商子祯调笑无度,“装什么装,想当年在九宴山庄,我也是碰过那温初弦的。若非她运气好嫁了谢灵玄,我必把她娶来当个妾室,好好折辱一番。”
萧游心中一紧,“你那么早就认识她吗?”
商子祯得意洋洋道,“当然了。不若这样,爹爹近来要对付谢氏,若谢氏真倒了,咱二人合力把那温小姐夺过来,我半个月你半个月,夜里轮流宠惜,也算‘珠联璧合’……”
萧游不欲再听这些龌龊之语,拂袖离开。
商子祯想折辱温初弦,他绝不答应。不过,谢家败掉还真是一桩好事,若是她丈夫谢灵玄死了或者下大狱了,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一定会来求他的,到那时他也愿意救她。
否则落到商子祯这等烂人手中,她还不得为了贞洁悬梁自尽?
岁首之席面,自是盛大,商府中来了不少客人。
萧游从前都是混进这种地方卖唱的,如今,他也是商府名正言顺的公子了,第一次尝到了做主人的滋味。
他等了一会儿,谢家的夫妇便来了。
温初弦今日戴了枚凤钗,珠圆玉润,双鬓透香红,实是幽韵撩人。她一出现,其他人在萧游眼中恍若褪色。
萧游一心一意地,只想盯着她看。
虽然此刻的她,正盛开在另一个男人手中。
作者有话说:
今日因为临时有事只有这么多啦,明日会多更一些,么么~
第51章 了结[微修]
萧游想单独见见温初弦, 跟她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误会。
她既已选择离开,为何还重新回到谢灵玄身边去,没事人似的装出一副情投意合的模样?
她为什么要这般拖泥带水, 不直接跟谢灵玄和离呢?
明明谢灵玄只是一个温懦书生罢了。
她堂堂温家贵女若执意想和离,谢家还能强娶强留不成?
他不明白。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的隐情。
萧游过于在意温初弦, 目光停滞在温初弦身上,以至于都没查验谢灵玄送来的那三四箱金银珠宝。
谢家的礼品单子上写的是玉马,字画, 珍珠,玛瑙……是谢灵玄与长公主精心挑选的, 代表中书府的心意。
萧游叫人将这些东西直接抬到库房去,根本没兴致仔细察看。
商府每日都收到各方的巴结, 珍宝成堆成山,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说来, 父亲让商子祯去迎接主宾,却要他在这做查验礼物这种杂活儿,还真是不公平。
席面热热闹闹,萧游趁着谢灵玄和父亲敬酒谈话的空隙, 抓住机会,来到了温初弦的面前。
“温小姐……”
他话一出口, 周遭的侍女们便狐疑地朝他注目过来。
萧游急忙改口,“谢夫人。”
温初弦挥挥手叫侍女先退下,饮了口甜酒, 面色透红如一瓣桃花。
“商公子。”
这称呼从她口中道出, 像讽刺似的。
萧游迫切道, “那日在驿馆你忽然失踪, 我急得恨不得死去。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是弃了我,又回到他身边去了。”
温初弦露出轻松一笑,“他是我丈夫,我不在他身边还能在谁身边,商公子这话真是糊涂了。”
“你与他和离吧。”
萧游进一步压低了嗓子,“求求你。他愚孝近拙,事事都听他母亲的,根本就没在意过你,既然你都决定离开他,就别再吃回头草了。”
温初弦漫不经心,“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商公子这话,可千万别让别人听见。”
“你根本不爱他,何必这样痛苦折磨自己呢?”
“你怎知我不爱他?”
她蓄意晃了晃冗长衣摆下的一双脚,铃铛泠泠作响。
萧游眼白缠着血丝,听这声音更心烦意乱。这双铃铛,是她在出逃时千方百计想解下来的,此刻却故意拿来气他。
说她爱谢灵玄,他打死也不信。
那样一个软吞的男人,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呢?
萧游实在难以索解她为何要出尔反尔,阴晴不定,明明求自己“救救她”,如今却又不肯听他的劝告,心甘情愿留在谢灵玄身边。
她一定是在报复他。她想让他生气懊恼,却不该拿终生幸福来开玩笑。
“如果你跟他和离,我和你一块,”
萧游凑近了她一步,在她耳边说,“我向你保证。”
他现在是商府公子,她想要的富贵生活,他都可以给她,不会比谢灵玄差一点。
萧游说完此句,心跳怦怦地等待温初弦回答,却见温初弦忽然面如土色,一双秀眉紧蹙起来。
回头一看,才恍然意识到谢灵玄正站在不远处,幽幽打量着他们。
萧游始料未及,立即退开一步。
气氛忽然紧张起来,温初弦脸色不豫,垂眸走到谢灵玄身边去。那样子哪有半分名门主母的风范,浑如一个被丈夫欺惯了的受气小媳妇。
谢灵玄的视线在她身上游移了片刻,冰冰凉凉,却并未当着萧游的面多说什么。
温初弦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开了。
萧游心下慌疑,担忧谢灵玄会因此而责怪温初弦。
仔细想想,那一日温初弦为何会那样惊慌畏惧地说“救救她”?谢灵玄必然待她不好。
像谢家这种自恃清高的门户,必然看重妇眷的贞洁。……谢灵玄该不会是那种爱打媳妇的软弱男人,背地里凌虐温初弦,所以她才迟迟不敢跟他和离的吧?
思及此处,萧游更是心急如焚。
一顿席面吃得神游天外,他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商子祯喝醉了,先回房休息。
云渺也不胜酒力,如今她已是大小姐,对谢灵玄和温初弦这俩旧主也没从前那么尊重,打了个照面,便转回闺房绣花去了。
唯有萧游还留在席面上。
他偷瞄谢氏夫妇,见两人神色如常。酒过三巡,谢灵玄借着醒酒的由头暂时离席,顺便把温初弦也带走了。
萧游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随那夫妻二人,来到会客室隐蔽的厢房中,暗聆他们的对话。
从前在谢府时萧游就总偷聆这二人。如今再做来,实是轻车熟路。
若是谢灵玄真敢下手责打温初弦,他就叫手下家丁将谢灵玄叉开,救一救她。
……
这一处会客厢房在临近垂花门的地方,和商府几位公子小姐的房室挨着,仅有一墙之隔。
冬日里天干物燥,若是这里飘点火星走了水,恐会殃及内院,所以商贤命人在这处放了许多水缸,以备不时之需。
二喜正在忙着帮商府小厮抬礼品箱子,他明明是谢府下人,却最热心肠不过,到了商府还殷勤做事。
谢灵玄不在意这些小节,于这僻静处,单单提了温初弦来审。
“给我蹬鼻子上脸?”
温初弦知他指的是刚才她与萧游说话的事,绞着衣裙,恹恹不乐说,“不是我,是他先跟我说话的。”
谢灵玄抬了她莹润光泽的下巴,“怎么,现在会姘-头都不避着我了?”
温初弦不悦地打掉他的手。
“你别无理取闹。”
他怀有恶念地感叹道,“虽说你与我现在夜里睡在一块,白日里你心心念念的,还是你的玄哥哥,是不是?”
泛起一个寒意的笑来又说,“倘若你玄哥哥泉下有知,见你如此朝三暮四地勾搭其他男子,得伤心成什么样?说不定他还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
温初弦冷怒,抬手又要给谢灵玄一个耳光。
他为什么总要提玄哥哥?玄哥哥已经死了,被他害死了,他如此耿耿于怀地羞辱一个死人,真是不堪中的不堪,下作中的下作。
这一巴掌未落实,谢灵玄没让她打,径直将她双臂挽住。
她挣扎了两下,徒劳无功,便也不挣扎,气得笑了,“好吧,你说得不错,就算你把我这副身子磋磨烂了,我的心也只属于玄哥哥一人。”
谢灵玄最反感这些话,眸中的残温更褪了几分,手上只微微加大了力气,便疼得她经受不住,眼泪直涌。并不是普通的痛,是又痒又痛,他折磨人总有花招儿。
“用不用我在这儿好好伺候伺候你?”
他那些恶蛇毒蝎之语又在她耳边晕开,“……让我刮目看看,你为了你的玄哥哥,心究竟有多坚贞呢?”
温初弦瞥向他那副邪气又可恨的样子,嗤之以鼻,却不得不暂时败下阵来,以躲过旦夕之危,“别。谢灵玄,我错了,你饶过我。”
虽是恳求,却敷衍得很,一点求饶的诚意都没有。
她近来就是一只小狐狸,道歉求饶的话说得比什么都溜,转眼却还是我行我素,仍做些事说些话来把他气个半死。
谢灵玄有时破罐破摔地想,不如弄死她算了,倒省去千丝万缕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