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南书百城
时间:2022-09-24 17:17:07

  “温盏。”杨珂好像在回家的路上,让司机把车内音乐调小了,扶着太阳穴,有点头痛,“你没跟费元嘉还有他妈妈一起吃饭吗?”
  温盏茫然:“吃了啊,我刚来上海那天,就是跟他们一起吃的午饭。”
  “我是说晚上。”杨珂问她,“我今天请他们吃饭,费元嘉说,他邀请你,告诉你饭局有几个上海高校的教授,但你没有去。”
  确实有这个事儿。
  那晚,温盏跟商行舟在一起。
  她思索一阵,无意识地又开始抠手机壳,想解释:“妈妈,我觉得就算我去了,也不会发生……”
  你想象中那种画面。
  杨珂打断她,质问:“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
  “……”
  温盏手指微顿,沉默。
  室内空调暖气静悄悄地流动,她突然不说话了,肩膀微微向下塌。
  商行舟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耸眉:“温盏?”
  他声音不大,是杨珂听不到的程度。
  温盏没回应他,手指蜷曲又放松,叹息似的,说:“我在陪我男朋友。”
  杨珂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男朋友生病了,我那晚在陪他,根本没打算去见费元嘉。”她一字一顿,很固执地说,“不管饭局上有谁,我都没打算去见,听清了吗,妈妈?”
 
 
第37章 没走
  疾风吹散树影, 枝头积雪晃动。
  夜色中,“砰”一声响。
  车停在大院门口,商行舟跟着下了车, 没往前走。
  修长手指微屈, 把玫瑰金的箱子从车后备箱拿下来。
  少年身形高大, 推着万向轮递给温盏,微垂着眼,很耐心地低声问:“真不用我陪你上去?”
  “不用了。”温盏道了谢接过来,转头看岗哨, 声音有些闷, “我自己跟她说。”
  杨珂打完电话, 商行舟就帮温盏订了最快的回北京的票。
  到家是凌晨, 空气森冷,岗哨卫兵站得笔直, 如同青松。
  他收回视线:“成, 那今晚要有什么事儿, 你叫我。”
  温盏点点头, 推着箱子走出去两步, 又回头:“商行舟。”
  “嗯?”
  “谢谢你。”
  “……”
  商行舟微抵了抵腮, 没说话,眯眼看她。
  温盏还是那样子, 小小只,返程时穿了件红色牛角扣大衣, 白色的兔毛高领毛衣打底,整个人看起来元气满满, 毛绒半只手套背后是一对摇晃的兔耳朵, 很小女孩的装束。
  但他总觉得, 她好像跟离京时,又有一点微妙的不一样。
  看起来,现在比过去更加坚定。
  他低声:“你去吧。”
  温盏推着行李箱,进家门。
  毫不意外,走到玄关,客厅大亮。
  杨珂和温俨都还没睡,各自占据一具沙发,围绕着茶几,已经为她让出了位置。
  她冷静地脱下外套放下包,换了鞋洗了手,主动坐到第三具沙发前。
  然后叫他们:“爸爸,妈妈。”
  温俨神色如常,很平和地拿起茶几上的透明小壶,给她倒了杯水。
  杨珂没什么耐心,开门见山:“你怎么跟商行舟搞到一起的?”
  这问题,不久前在电话里,杨珂就问过。
  温盏的解释也跟几个小时前一样:“大学同学,选修课认识的。”
  杨珂扶住额头:“你俩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就,刚确立关系一个多月……”
  “他陪你去上海比赛了,你俩住一起?”
  “……”
  杨珂太过直白,温俨拍拍她的手背,想让她冷静一点。
  温盏舔舔唇:“没,我们分开的,他住我隔壁。”
  虽然,她觉得。
  如果有下次,住一起也不是不行。
  她骨子里一些叛逆的小坏分子被唤醒,想看杨珂生气的样子。
  杨珂稍稍松口气:“你刚刚才满十八岁没几天吧?他是不是盯你很久了。”
  温盏奇怪:“盯?”
  “等着你成年,然后骗小女孩上床。”杨珂先入为主下定义,“我知道你说的那个男孩是谁,商锐的儿子对吧,我高中时就见过他,他可怎么看都不像跟你同一个level的乖乖男孩。”
  “……那没有。”温盏慢吞吞。她觉得商行舟确实不乖,但是,“连接吻都是我主动的。”
  杨珂身形微顿,好像意外一向害羞又内向的温盏,会这么自然而然、面不改色地说出“主动接吻”这种话。
  旋即简单粗暴地表示:“行,我不管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既然还没到特别难舍难分的时候,就早点分铱誮手,免得以后越来越难分。”
  温盏猜到了她有这出。
  所以也没太惊讶,安静地踢了踢茶几,只是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啊?”杨珂纳闷,“我也没不让你谈恋爱,但商行舟家那情况,你总要考虑下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吧?”
  “……”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他爸妈离婚,亲爹二婚后妈还带个姑娘,你后面打算怎么处理他们家乱七八糟的关系。”
  温盏还真想了想:“我们又不住在一起。”
  而且。
  商行舟肯定也不想跟他们往来。
  温盏看起来慢吞吞,但每句话都都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杨珂火大:“商行舟那种人,跟你压根儿不是一条路上的,你跟他根本生活不到一起。而且,你看他那样子,像是会只喜欢你一个吗?”
  温盏不说话。
  “是,也不是说谈了场恋爱,之后就非得结婚在一块儿生活。”杨珂自己把她的心理活动给想圆了,“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花时间在一些没意义的事情上,你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吗?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本科毕业要在北京继续读研,你谈恋爱能不能至少也找个稳定点儿的,别像他一样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靠谱——”
  “我也没说过,非要在这儿读研吧。”温盏心里忽然浮起很多非常微小的叛逆因子,羽毛似的挠在骨头上,痒痒,“说不定以后我都不在这儿生活。”
  她话音落下,空气中短暂地沉寂,温俨有些惊讶。
  凌晨两点,只有墙上时钟在跳。
  杨珂冷笑:“你从小到大连北京市都没一个人出去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春游老师带着你们去了趟八达岭,你总不会是打算一直跟商行舟在一块儿?他那样的男生,你几天不理他,他自己就跟别人在一起了你信不信?”
  温盏执拗:“他不是那种人。”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商锐跟他前妻到底为什么跟他离婚?”
  温盏确实不知道。
  但她觉得商行舟是一个好人。
  她沉默半晌,闷声:“跟商行舟又没关系。”
  “行。”杨珂的耐心到此为止,“随你便吧,我不管你了,分手不要回来哭。”
  她正了正披肩,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温盏坐在原地没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俨靠过来,拍拍她的手背:“你妈现在在气头上,过几天就好了,给她点时间让她冷静冷静。”
  “我知道。”
  沉默一会儿,温俨又问:“是什么样的男生,我见过吗?”
  “……没有吧。”
  “那下次你把他叫出来,爸爸请你们吃饭。”
  温盏声音闷闷的:“好。”
  -
  回房间,凌晨两点半,玻璃窗外黑漆漆。
  温盏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没送出去的口红和剃须刀放在书桌上,换衣服洗了个澡,坐在床尾吹头发。
  吹到一半,桌上手机传来轻微震动。
  屏幕一亮,她划开,看到商行舟的消息。
  X:「你们谈完没?」
  温盏放下吹风机:「嗯。」
  下一秒,他电话打过来。
  温盏接起来,那头有些杂音,听起来有点乱,桌面上球与球撞击,发出极其轻微的“叮”地一声。
  她愣了下,奇怪:“你没回家吗?”
  “嗯,石头他们几个在外头玩,我过来一趟。”商行舟没多解释,走到门外,将嘈杂隔绝在内。嗓音低低地,问她,“你家里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呢,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杨珂很早就见过商行舟,她不喜欢他。
  温盏避重就轻,揪着他送的那只大熊的毛毛,把它放到床上:“让我别跟社会哥谈恋爱。”
  那头传来一声轻笑,他问:“然后呢?”
  “我说,商行舟不是社会哥,他是一个好人。”
  商行舟的呼吸打在听筒上,夜色中,显得有点冷。
  半晌,他笑:“没了?”
  “没了。”温盏反过来安慰他,“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关于恋爱要不要公开这件事,商行舟的态度一定是肯定的。
  但他烧退了之后反应过来,其实温盏不跟她爸妈说也没关系,因为在他记忆中,她爸妈对小女儿保护得非常死,不想让她接触社会上的人。
  尤其他也知道,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好人。
  “你真没事?”商行舟感觉她不太高兴,想了下,直说,“要不我去找你?我离你也不远。”
  “别别,我爸妈都睡了。”温盏顿了下,又惊讶,“你在附近?没走吗?”
  商行舟捏了捏后颈,吊儿郎当地,轻笑:“逗你玩呢,早走了。”
  温盏松一口气,继而又有些惆怅。
  她把那只巨大的熊抱在怀里,捏住熊耳朵,犹豫了会儿,问:“商行舟,如果我以后不在北京读……”
  厚重的隔音门一声轻响,台球厅内“叮”“叮”的撞击声再一次传过来。
  “商行舟?”是个女生的声音,柔软,带一点明艳的试探,“你怎么在这儿,你不玩了吗?”
  温盏手一松,毛绒熊的脑袋“砰”一声轻响,砸进柔软的床头枕。
  “等会儿。”
  商行舟那头短暂地静默,温盏猜测,他大概是挡住了收声的话筒。
  没几秒,他清澈低沉的声音又传过来:“温盏?”
  温盏垂眼:“嗯。”
  商行舟从地下绕到一层,换了个没人的地方,胸腔起伏,问她:“你刚刚说到一半,是要跟我说什么?”
  温盏忽然有点茫然,是她情绪不好,听错了吗。
  刚才那个女生的声音,非常像是上一次,过年时,在商行舟家里出现的那个女孩的声音。
  不是完完全全的、以中文为母语的小孩,说话的腔调。
  听起来有点别扭,但是明亮。
  她犹豫了下,说:“没什么,我是想说,外面太冷了,你早点回家。”
  商行舟乐了,散漫地轻笑:“我媳妇挺会心疼人。”
  温盏没说话。
  他稍稍收敛笑意,又问了遍:“真不用我去找你?”
  “真的不用了。”温盏脑子乱糟糟,好多事撞在一起,她自己也想静静。
  她又想起上海地铁上,看到商行舟在删聊天记录。
  “成。”她都这么说了,商行舟也不再往下问,“那你早点睡,有事叫我,过几天开学了,我去找你。”
  温盏应声“好”,挂断电话。
  商行舟收起手机,后知后觉,才感觉到冷。
  台球室建在一栋大厦里,空落落,这个点儿没什么人了,保安躲在小亭子里取暖,街头千堆白雪,冷风穿堂。
  他出来得急,没拿外套,里头就一件衬衫,连毛衣也没穿。
  手指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他步行下楼,回台球室。
  推开厚重的门,嘈杂喧闹的人声,与和煦的热气、飘散的烟味,一并迎面扑来。
  几个男生零散站着,石一茗探头:“小温妹妹过来吗?”
  大晚上的,他叫商行舟出来玩,商行舟本来拒绝了,走到半路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又问他:“你那地儿是不是离温盏家挺近的?”
  石一茗纳闷:“温盏家在哪?”
  商行舟沉默好一会儿,估计查地图去了。
  查完,回过来句:“那我也过来吧。”
  石一茗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叫了温盏出来玩,要先过来等温盏。
  结果等到半夜也没见到人,商行舟接个电话,忽然冲出去了。
  半天才回来。
  “她不来。”商行舟没看他,径直把放在一旁沙发上的黑色外套拿起来,一个字都懒得多说,“走了。”
  “哎。”石一茗叫住他,“刚宁语兮出去找你了,你没看见她?”
  商行舟脚步微顿,回过身,漫不经心撩起眼皮:“看见了。”
  “她没回来啊,你跟她说什么了?”
  商行舟抵了抵腮,眼里忽然浮起玩味的笑意:“想听?”
  “?”
  商行舟胸腔微震,“我跟她说,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在老子跟媳妇打电话的时候,忽然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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