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林起笙
时间:2022-09-24 17: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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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散值以后,已是霞光漫天。
  奚平牵来印着镇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府衙门前,道:“世子,红袖招那边,有动静了。”
  “据十七飞鸽传书说,他们暗中观察的这段时间,一直都会在晚上亥时,看见有个男子出入红袖招头牌宣菱的房间。”
  这段时日,谢言岐一直让镇国公府的两个侍卫,轮流盯着红袖招。
  从那日的暗访以后,他就觉得,这个红袖招不简单。
  听了这话,谢言岐并不意外,他摘下官样幞头,略作思索,道:“好,今晚亥时,收网。”
  话音甫落,他提起衣袂,登上马车。
  奚平原以为,他们今晚有重任在身,理应直接回府,养精蓄锐的。
  然而就在他挥鞭之时,却听谢言岐屈指轻敲车壁,低声道:“往兴道坊那边绕行。”
  奚平不禁一愣。
  如今,便又是要去公主府了。
  因着接二连三的遇刺,昭阳公主的府邸外边尽是金吾卫把守。
  尽管如今的世子没有了情蛊的限制,进出防备森严的公主府,可谓是随心所欲。
  上回将小狸奴送到公主府,更是悄无声息去,悄无声息地回,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奚平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些不适应。
  他们家世子向来桀骜不恭,他还从未见世子像如今这般,做贼似的,憋屈地偷摸着。
  不过谢言岐既已发话,奚平也只能从命,挥起手里的鞭子,驱使马车往兴道坊那边行进。
  青帷马车辚辚辘辘地驶过坊间街径,不多时,便远远地停在公主府外,不会引起金吾卫怀疑的距离。
  谢言岐伸手掀起曼帘,一眼就瞅见腰佩陌刀、身披铠甲守在门前的虞崇峻。
  虞崇峻倒是尽责,一个金吾卫将军,昔日击退敌国千军万马的悍将,如今竟然恪尽职守地屈才守在公主府外,寸步不离。
  他上回来的时候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记起回京之后,听过有关他的那些传闻。
  谢言岐不禁冷笑着,屈指轻敲车壁,一下,接一下。
  第一声长,第二声却短促。
  一如先前。
  这意思,便是在此处停车。
  让奚平等在这里等他半个时辰。
  谢言岐这人有点过目不忘的本事,加上先前半夜护送初沅那回,他已经来过公主府三次了。
  尽管,都不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的。
  但他也勉强对整个公主府的布局,有所了解。
  府内也有个别金吾卫的巡逻。
  只不过碍于初沅的身份,他们都没敢靠得太近。
  谢言岐大概记得初沅房屋的方向,进府以后,他避开巡逻的金吾卫,循着庭院交错的街径,径直往初沅常驻的地方而去。
  不过,还没等他靠近,他便在府中的湖边驻足。
  ……
  初沅昨夜未能好眠,白日又陪着小狸奴闹腾,用过午膳以后,不免困意上涌,就在湖面所建的这处水榭小憩。谁知这一睡,竟然睡到了现在。
  知道她这几天心思重,晚上不得好眠,以免惊扰到她,流萤便带着贴身的几名婢女,在湖边等待。
  流萤的存在,自然而然地,就暴露了初沅的踪迹。
  谢言岐掠过湖面,从大敞的窗牖进到水榭,几乎没有引起外面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他动作极轻,躺在美人榻沉睡的初沅甚至没有任何察觉,娇小地蜷在榻上,呼吸匀缓而又绵长,睡相特别乖巧。
  因是仲夏时节,她睡的时候,便褪.去了外边的绫罗衫子,只穿着一件团纹郁金色绫裙,露出的雪肩纤薄,锁骨明晰。
  而那只黏人的小狸奴则陪着她,安静地趴在绫裙堆叠、峰峦汇聚之处,慵懒享受至极。
  小动物到底要更为敏锐一些。
  察觉到谢言岐凝注的目光,小狸奴从绵软的绫裙中抬头,打着呵欠,看着他。
  一双湛蓝的眼睛,还真是懵懂又无辜。
  瞧见这个场景,谢言岐不禁抵了下唇角。
  他伸手捏住小白猫的后颈,将其拎起,居高临下地垂眸睥着它,半晌,嘴唇翕动,似笑非笑低声道:“你倒是,挺有福气啊。”
  似是赞同他的说法,小狸奴挣扎两下,不耐烦地喵了一声。
  尽管很轻,但在静谧的水榭里,仍是清晰可闻。
  谢言岐不由看向榻上的初沅。
  她仍旧是睡得极为安稳,听到这点动静,只是几不可见地于睡梦中,蹙了下眉。
  谢言岐这一看,顿时没能移开眼。
  作者有话说:
  写的很急,有点粗糙
 
 
第106章 
  初沅的睡相向来安静, 蝶翼似的睫羽覆着瞳眸,落下阴翳参差,有一种静谧的美。
  也许是因为小狸奴方才的叫唤, 这时,她于睡梦中翻个了身。莹润肩头披着的衫子随之而落, 露出的锁Ⅱ骨弧度深邃, 玉骨冰肌,欺霜赛雪。
  只不过,因着小狸奴方才趴在她胸前, 此时却显眼地印着一枚爪印, 泛着微红。
  怎么看,都有那么几分活色生香的意味。
  谢言岐站在美人榻旁边, 居高临下地睥着她,越看, 越移不开眼。
  她今日穿着的是一身齐胸团纹郁金色绫裙, 侧卧着,当真是,明月汇聚照沟渠。
  谢言岐喉结微动,一时间, 不免有些呼吸发紧。
  这时,他手里拎着的小狸奴,又开始蹬着四肢挣扎, 不安地喵喵叫着。
  谢言岐索性松手, 任它跳到地面, 揺着小尾巴徘徊于榻边——这只小狸奴足月不久, 美人榻的高度于它而言, 终究还是有些困难。它蹦跳着尝试了好几回, 结果却只能撞到榻板,怎么都跳不上去。
  看它着急地用爪子抓挠榻板,谢言岐蹲下身,伸手按住它的脑袋,然后提了下唇角,带着几分嗤嘲的意味。
  他还真是失策,没想到,竟然送了这样一只贪得无厌的色猫。
  思及此,谢言岐揉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由得加重了两分力道。
  啧。
  ——他都没有这样的福气。
  揉着揉着,他动作顿住,目光下落,自然而然地就注意到,小狸奴脖颈间消失不见的红绳,连带着他的那枚扳指,一道没了踪迹。
  见此,谢言岐不由得眉头一挑,撩起眼皮,望向榻上的初沅。
  然而他终究不是正人君子。
  这一眼,又是心跳一滞。
  初沅卧于美人榻上,侧对着他,睡得毫无防备。
  半蹲在榻边,近距离地看着,旖Ⅱ旎风光更是尽收眼底。
  三年,变化太多。
  那些他曾领略过的景致,如今更是巍峨。
  谢言岐险些于起伏的山川中,迷途不知返。
  不过到最后,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捡起她褪在一旁的绫罗衫子,动作极轻地给她盖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随着他的俯身,一寸接一寸地逼近。
  直至最后,相距咫尺。
  谢言岐甚至能借着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细数她的睫羽。
  不知从何时开始,初沅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许急促。
  她微阖着双眸,睫羽振翅轻颤。
  显然是已经醒了。
  谢言岐瞧着,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于是那两扇睫羽,在他的注视下,颤栗得更加明显——
  初沅在他为自己披上衫子的时候,意识就已经苏醒。
  相隔太近,他身上那股久违的清冽松香始终萦绕于鼻端,不消她睁眼确认,便也能知道,来者是谁。
  尽管早就知悉他的桀骜不恭,但是事到如今,初沅仍是不可避免地讶异于,他行事的肆无忌惮。
  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有着金吾卫严防把守的公主府,于他而言,却犹如无人之境,可以任由他三番两次地闯入。
  初沅下意识地攥紧小手,呼吸是更加的困难。
  ——他近距离逼视的目光灼灼,根本就不容她忽视。
  终于,她颤着睫羽,睁开眼睛。
  意料之中的,对上一双自带风.流的漆黑凤眸。
  他眼里噙着笑意,就有如星辰坠.落,零碎地缀于眸中。
  瞧着,当真是深情款款,教人难以招架。
  便是曾经和他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熟知他的秉性,四目相对之时,初沅仍是蓦然错漏了半拍心跳。
  谢言岐半蹲于榻侧,其中的一边手肘搭在膝上,姿态是惯常的慵懒。然而借着身量的优势,他还是要比榻上的她,要高上一些,半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睥着她。
  初沅凝眸望着他清隽的眉眼,屏息平复着情绪,樱唇翕张,隐约露出莹白小齿。
  结果,未待她开口,谢言岐反倒是抑着笑,为她拉好衣襟,先行出声:“不慎惊醒殿下好梦,是臣之过。”
  他说这话时,眉眼间缀着细碎笑意,瞧着,哪有半点认错的模样。
  初沅咬了咬下唇,“你、你大胆……”
  顿了顿,她拢紧身上松垮的衫子,“你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谢言岐笑意不减。
  他脚边,小狸奴咬着他的衣袂,不满地拖拽着。
  他垂眸,伸手按住它的小脑袋,漫不经心地笑道:“怎么,殿下是要下逐客令吗?”
  小猫在他手里,毫无招架之力。
  也全无骨气。
  很快就因着他的抚摩,慵懒地眯起眼睛,享受着。
  完全忘了,方才是谁将它从温柔乡里拎了出来。
  瞧着他和小狸奴融洽相处的场景,初沅抓着胸.前的绫罗衫子,缓缓坐起。
  将要西沉的霞光擦过窗际,倾斜地照着他的锋锐轮廓。
  平添几分温柔。
  初沅忽然觉得。
  好像,他也确实算得上,是位客人。
  ——不速之客。
  “你就不怕,我叫人过来吗?”初沅不禁问道。
  这里,是壁垒森严的公主府。
  且不说,稍远些的地方,是来回逡巡的金吾卫,便是隔着曼帘的水榭之外,也还有流萤和其他宫婢在守着。
  只要她稍微放出些动静,他就无处可逃。
  闻言,始终半垂眼帘,逗弄着脚边小狸奴的谢言岐,终是抬眸,朝她看去。
  四目相接之时,他忽而一笑,“若是殿下不怕,臣亦无惧。”
  听完这话,初沅不免整个人怔住。
  如果他们之间的事情让人撞破。
  届时难以收场的,恐怕不止是他。
  还有她。
  到时候,纵使有阿耶和阿兄他们帮忙瞒着,她和他的过往,也将公之于众,兜不住。
  思及此,初沅无措地颤了下指尖。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凝视着她,向来玩世不恭的笑意,逐渐敛去。
  他沉着嗓音问道:“怎么,殿下要和臣,一起出去吗?”
  初沅知道。
  他究竟是在问些什么。
  他在问,她的选择。
  要不要和他一起,再去面对三年前的那段过往。
  但是,姑母却对她说,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对手戏就非常头秃
  今晚应该没有更新了
  但是明天估计会多更一些,因为这周的榜单字数比较多QAQ
 
 
第107章 
  最后, 初沅怀抱着小狸奴走出兰亭水榭的时候,外边已是霞光漫天。
  见到她,候在湖畔那条鹅卵石小路上的流萤, 连忙迎了上来,“殿下, 您终于醒了。”
  说着, 她用眼角余光示意着旁边的廊庑,接着道:“陛下身边的桓公公,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话音甫落, 初沅也跟着她的提示, 往廊庑那边看去。
  游廊穿过灌丛葱郁的庭院,蜿蜒至湖畔。其时落日熔金、暮色苍茫, 臂弯搭着拂尘的桓颂立于廊道,耐心地等待着。他旁边, 是随行的数名宦官, 都是初沅比较眼熟的,圣人的近侍。
  瞧见这样的阵仗,初沅整个人怔住。她下意识地回首,望一眼后面的水榭。
  惠风徐徐, 吹着水榭四周的曼帘忽起忽落,影影绰绰之中,教人难以看清里边的情形。
  只一眼, 初沅收回目光, 连忙将怀里的小狸奴递交给流萤, 小声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你们怎么, 都不叫醒我呀……”说到最后, 她的嗓音里, 不免带着几分懊恼。
  来者既是圣人身边的桓颂,想来,便也是圣人吩咐,遣他过来的。
  可她竟然毫不知情,还一觉睡到现在,如此慢待。
  流萤一边接过小狸奴,一边解释道:“桓公公他们约莫是申时二刻过来的,得知殿下在午睡,就没让奴婢进去通报……到现在,估计等了、快有一刻钟了。”
  听完这话,初沅正欲抬脚,往廊庑那边走去,孰料这时,廊道里的桓颂竟是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率先带着一众宦官行进。
  “殿下。”他驻足于两步之远的地方,对着初沅一颔首,唤道,随后,出言表明来意,“陛下有请。”
  尽管知晓他的到来,定是圣人因为授意。然而初沅仍是眉间微蹙,有些许茫然,她望着桓颂后面的一众宦官,不解地问道:“不知阿耶……这是所谓何事?”
  从始至终,站在她对面的桓颂都微躬着脊背,维持着恭敬的姿态。
  闻言,他笑道:“殿下去了,便就知道了。”
  停顿瞬息,似是为了打消她心里的忧虑,他补充:“这些,都是圣人身边的大内侍卫,武功高强,定能护殿下此行无虞。”
  听他话里的意思,应是要离开公主府,去往别处。
  初沅不免有刹那的愣怔。
  这时,桓颂侧过身让道,伸出一臂,示意道:“殿下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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