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林起笙
时间:2022-09-24 17:30:19

  ——殊荣尽显。
  那大操大办的阵势,是恨不能将过往错失的所有,一股脑地偿还给她。
  初沅直觉受之有愧。
  尽管先前,她有委婉地和阿耶提过,不必再如去岁铺张。
  但这事不由她做主,她也不知,今年会如何。
  初沅垂着睫羽思索片刻,旋即抬眸,望向面前的谢贵妃,莞尔笑道:“有阿耶、阿娘……还有贵妃娘娘的关心和在意,我好像,也没什么缺的了。”
  她此生,能和至亲团圆,已是足矣。
  孰料话音甫落,旁边的华阳便童言无忌地接道:“阿姐不是还缺个夫君吗?”
  这话一出,初沅不由整个人怔住。
  便是谢贵妃也没想到,华阳竟会这般直接。
  她不禁美目瞪圆,瞧着华阳嗔道:“你呀!”
  说着,甚至还没忍住动手,弹了下华阳的额头。
  华阳捂住吃痛的脑门,不免有些委屈,小声嘟囔道:“阿娘,我又没说错什么……”
  纵是初沅的反应再怎么迟缓,直至这时,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阿耶邀她来芙蓉园的目的——
  这些时日,阿耶、阿嫂、姑母,都有意让她和其他男子碰面。
  如今,再是谢贵妃的试探、阿耶的邀约。
  恐怕今夜的芙蓉园之行,就是安排给她的相看。
  反应过来以后,初沅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免睁大一圈。
  见着她的这个反应,谢贵妃便也知道,他们此行的意图,恐怕已经是被识破了。
  是以,她索性拉着初沅的手,坦言道:“我们今晚去的,只是个寻常的赏月宴。”
  “又不是现在就让你去谈婚论嫁。”
  “只是去看看。”
  “万一,有你中意的呢?”
 
 
第109章 
  说完这些, 谢贵妃还觉得不够。
  接下来的这一路,她一直都拉着初沅,细数着今夜赴宴的郎君——
  “承恩侯府的世子滕子逸, 温文儒雅,克己复礼。”
  “今年的状元郎苏承泽, 亦是温润如玉, 惊才绝艳。”
  “还有那个金吾卫将军虞崇峻……虽说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是显得有那么些唐突,但他现在也已经收敛不少。况且, 论起他的战功, 也不失为雄才盖世的豪杰,值得重新审视。”
  “再有, 丞相家的六公子也是风度翩翩……”
  钿车在复道辚辚辘辘地行进着,一如谢贵妃喋喋不休说不完的话, 始终都未曾间断。
  而她旁边的华阳, 则会适时地递上茶水,以防她说得唇干口燥。
  直至抵达芙蓉园,两人方才停歇。
  这时,初沅也从起先的局促, 逐渐变得木然。
  ——反正今日之夜宴,她注定是躲不过。
  不如,就先想办法去应对。
  至于要给他的答复……
  再晚些, 也不迟。
  她过去的等待, 将近三年。
  如今只是耽搁这么一时半会儿, 让他多等一阵, 又有何妨?
  钿车停在芙蓉园, 宫婢打起曼帘, 坐不住的华阳率先跳下车。
  随后,她屏退婢女,转身去扶紧随其后的谢贵妃,“阿娘,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呀!”
  见状,谢贵妃不由笑着握住她的手,道:“就你小题大做。”
  华阳扶着她下车,始终笑得眉眼弯弯,“毕竟……现在的阿娘不同以往嘛!”
  紧随其后的初沅听见这话,澄澈的瞳眸不免浮现茫然。
  见状,华阳忙是在旁解释道:“阿姐,也许你还不知道吧?我阿娘她啊,有喜了!”
  “很快,我们就能再添一个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谢贵妃尚且平坦的小腹,珍视,且爱惜。
  谢贵妃不免有些赧然。
  今年她已是三十有二,早已不复青春年华,就连她的女儿,都将近及笄,快到说亲的年龄。谁知临到徐娘半老,竟还能有这样的机遇。
  属实是让人意外。
  “是前两天,尚药局的供奉医人诊出来的。”谢贵妃微垂着眼帘,抬手抚上小腹。向来明艳大方的她,这时,竟是颇有些忸怩,“因着这些时日的变故,你一直没能进宫,所以,就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闻言,初沅微微瞠目,又惊又喜地看向谢贵妃,“这是真的吗?”
  这还是她回宫以后,碰上的头一桩喜事。
  也难怪,方才在车上,华阳一改从前的浮躁,变得细心又沉稳,时刻留意着谢贵妃的反应,在旁照料。
  她也想学着华阳,去触碰谢贵妃正在孕育的小生命。结果又怕冒犯,伸出的小手顿在半空,又略微蜷起纤指,犹豫着缩回。
  看出她的想法,谢贵妃无奈地笑着,将她的小手拉了过来,轻置于腹前,道:“当然是真的。那之后,尚药局的御医们,轮番来为我诊过脉,都说是喜脉无疑。”
  “不过现在月份尚小,只有一个多月,你这也摸不出来什么。”
  尽管谢贵妃自嘲是半老徐娘,但是岁月格外厚待美人,现在的她,仍旧是妍姿艳质、纤腰楚楚。
  初沅都有些无法想象,这样纤细的楚腰,究竟是怎样一点点地鼓起,直至诞下婴孩。
  也不知,她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终此一生,她可能都不会去切身体验。
  初沅抬眸望向面前的谢贵妃,忽而弯起眼睛,由衷地笑道:“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想必,都会和娘娘一样好看。”
  此刻已然是日暮时分,夜幕低垂,薄暮冥冥。
  她的眼中点缀笑意,就好似天上星辰璀璨。
  谢贵妃突然感慨道:“还是希望,能是个小姑娘。”
  如果是个皇子,若干年以后,皇权更迭之际,稍有不慎,便是不得善终。
  顿了顿,她又看着初沅笑道:“最好啊,可以像你这样温柔懂事。”
  听见这话,华阳可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小声嘟囔着不满:“难道我就不懂事吗?”
  谢贵妃直言道:“你觉得,你身上有哪一点,可以和你阿姐比?”
  华阳不免瞪目嗔道:“阿娘!”
  初沅也没想到,这话说着说着,就扯到她的头上。
  她忙是笑着,在旁边打着圆场。
  ……
  一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慢步往紫云楼走去。
  而随行的桓颂则趁着尚未开宴,先带她们去到紫云楼的一处暖阁,拜见那边的圣人。
  因着如今有孕在身,所以圣人特准谢贵妃免礼。
  于是初沅就和华阳并肩站着,一齐叉手问安。
  甫一站定,圣人便笑着抬抬手,示意她们起身。
  也许是先前的刺杀闹得过于震骇,这回,圣人也禁不住问起初沅,她这段时间的近况。
  不过他问得委婉,主要是有关公主府的守卫。
  他实在担心,那群杀手会再次冒险,对初沅不利。
  “外边鱼龙混杂,终归不比宫里固若金汤。难不保有一天,又让他们找到机会下手。”
  “不然……今夜之后,你还是跟着我们一道回宫,先在宫里待些时日吧?”
  “等到真凶缉拿归案了,再回你的公主府,也不迟。”
  尽管一国公主为着避祸,东躲西藏,是显得有那么些不光彩。然而比起皇室的脸面,圣人还是更加在意初沅的安危。
  是以,他这般提议道。
  对上圣人关切的目光,初沅却是有刹那的迟疑。
  诚然,回宫是最好的选择,既能避开追杀,得一时安宁,也能让关心她的这些人放下心来,不必再为她烦忧。
  但是,她要给的答复,就只能一拖再拖了……
  初沅下意识地掐了掐手心,旋即,她回视着圣人的关切目光,眸中次第浮现笑意,颔首应道:“好。”
  得到这样的答案,圣人和谢贵妃俱是释怀,欣慰地会心一笑。
  如是耽搁一阵,眼见得就是暮色四合,到了要开宴的时候。
  谢贵妃和圣人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地带着初沅退出暖阁,往他们原先商定好的地方过去。
  屋外暮色苍茫,很快就将她们的身影湮没。
  只隐约见得,引路宦官手中提着的八角宫灯,忽明忽暗,散着暖黄的光晕。
  圣人始终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良久,终是没忍住怅然一叹,问起身旁的桓颂:“桓颂,你说,初沅要是从小就跟在朕的身边,该有多好?”
  现如今,他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不论怎么弥补,于那些缺失的过往而言,皆是无济于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她找一个好的归宿。
  可是,初沅这才回宫两年,他又怎么舍得,这么快就看她嫁人?
  桓颂站在他身后,唇畔维持着惯常的笑意,道:“如今的这一切,要怪,就只能怪那个始作俑者。若非他当年的偷梁换柱之举,殿下也不至于流落在外,不能承欢膝下。”
  提及此,圣人不由紧阖双眸,心口一阵怒意翻涌。
  尽管回宫以后,初沅不想让他们担心,始终隐瞒着一切,但之后,他还是让人去打探过了,她过往的十五年,一直在都青.楼楚馆逢迎,据说后来,还迫于无奈,没名没分地跟着一个男人……
  只是,当时的扬州混乱至极,那人的行踪又隐秘,没办法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否则的话,他非得让那人碎尸万段不可。
  气急之下,圣人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极力平复着呼吸,咬牙切齿地道:“是,不能放过。”
  谁都不能放过。
  尤其是,那个始作俑者。
  纵是千刀万剐,也难以解他心头之恨。
  一时间,圣人的呼吸愈发粗重急促,连着脖颈和额角的青筋暴起,整张脸红到发紫。
  瞧出他的不对劲,桓颂及时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一粒药丸递给他,“陛下。”
  直到药丸滑进喉间,圣人才逐渐恢复如常。
  他阖着双眸,深吸一口气,叹道:“还是清元道长的金丹管用啊。改天,你让他再炼一些,给朕送过来。”
  旋即,他睁眼看外边的天色,“时候不早了,该开宴了。走吧。”
  桓颂不紧不慢地收好瓷瓶,应道:“是。”
  随后跟着圣人的脚步,走向紫云楼设宴的台榭。
  此时,席上已然是宾客满座。
  他们按着次序列坐,见到圣人,纷纷起身行礼。
  今夜应邀赴宴之人,多是些年轻男子。
  单是靠前的,就有承恩侯府的世子、今年的新科状元……
  看着满堂的青年才俊,圣人朗声笑着,抬手免去他们的礼,“诸位都将是未来的国之股肱,不必多礼,更不必谦让。今晚,就以赏月为题作诗,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此话既出,席间的众人自是心思各异。
  其中一人用肘臂搪了下苏承泽的胳膊,小声道:“苏兄,你可知陛下今夜此举,是为何意?”
  苏承泽道:“不就是赏月吗?”
  那人不由一笑:“你还真是个书呆子!你看座上来宾,哪个不是年轻有为?我看啊,怕是在给公主择婿呢!”
  苏承泽茫然环顾一圈,发现果真如此。他接着问道:“给哪位公主择婿?”
  那人猜测:“也许……是那位昭阳公主吧?如今适龄待嫁的,就只有这位了。”
  然而苏承泽的印象中,并未见过这位昭阳公主,他也暂时没有,要尚公主的打算。
  沉吟片刻,他略是蹙起眉宇,打定主意藏拙。
  他旁边的席位,便是滕子逸。
  听完他们之间的对话,滕子逸端起案上的酒樽,浅酌小口,似是漫不经心地抬眸,望向建在紫云楼旁边的阙亭。
  只不过,阙亭隐于苍翠蕉桐之间,实在让人难以看清里边的情形。
  倒是由于避在暗处,坐在阙亭的谢贵妃和初沅,反倒是能将宴上的情境尽收眼底。
  时间寸寸流逝,吟诗作赋进献给圣人的青年,是一个又接一个。
  而谢贵妃就在初沅旁边,耐心地给她备述着对方家世,尽量把她下午告诉初沅的那些,逐一对上号来。
  尽管兴致缺缺,提不起什么劲,但是初沅也没敷衍,始终听的专注。
  她努力地去记住那些人的面容和名字,附和着谢贵妃的话。
  好在,席上有那么几个熟面孔,能让她省去些功夫。
  不知不觉地,就已是月上中天。
  如今的谢贵妃正值孕期,难免会比平常容易乏累。不多时,便困倦地打起了呵欠。
  见此,初沅不由劝道:“娘娘,不如您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没事的。”
  谢贵妃下意识地回拒:“这怎么行?你又不认得他们,万一到时候,看中一个心仪的,却叫不出名字,那该如何是好?”
  初沅笑道:“不会的,还有流萤帮我记着呢。”
  说着,她目光流转,看向身旁站着的流萤。
  读懂她递来的眼神,流萤忙是应道:“是的!殿下未来的驸马,奴婢一定会记得牢牢的!像是刻在心上一样!”
  听了这话,谢贵妃忍俊不禁,到最后,她还是顺着初沅的好意,先在华阳的陪同下,离开此处。
  她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尽头。
  转眼间,这处阙亭便只剩下初沅和流萤。
  静谧的夏夜,晚风穿过林间,树摇影动,窸窣作响。
  这样的僻静之处,难免会有蚊虫。
  于是流萤便找来两把团扇。
  初沅伸手接过一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