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是对方别有用心地靠近。
初沅是宫中好不容易寻回的金枝玉叶,是阖宫捧在手心娇宠的掌中珠。
若是谁能将她这根金枝攀折,成为她的驸马,往后的益处, 自是不言而喻。
怕就怕,初沅是遇人不淑,遭到了蒙骗。
哪家的正经儿郎, 会在婚前的时候, 就对姑娘家动手动脚, 还留下这般暧|昧的痕迹?
而且, 还一点都没有要对初沅负责的意思。
虽说太子妃有意隐瞒, 但她终究是和太子相伴着长大。
简单的一个对视, 太子便也能将她的心思猜透。
不过,她既是难以开口,他也由着她,不欲多问。
太子思忖片刻,直觉是初沅遇到了何种麻烦。他不由将眉头蹙得愈紧,道:“这些时日,确实是安排她相看了不少男子。孤亦不知,她之后,是和谁走得近。”
那次他和长公主开设的诗会,突如其来的一场刺杀,让他不慎中箭,因此,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无暇照看初沅的事情。
说到这里,太子先是一顿,旋即看向身旁的太子妃,笑意温和:“但我们可以在待会儿的宴席之上,多加留意。”
太子妃觉得在理,认可地点了下头。
瞧见她这神情认真的模样,太子没忍住抬手,曲指轻弹她前额,揶揄地道:“你呀你,都学着有事瞒着我了。”
太子妃吃痛,伸手捂住额角,似嗔似怨地抬头看着他,应道:“毕竟是姑娘家的事情,可不能轻易地告诉你。”
太子无可奈何,只得笑着摆首。
他们避在无人的角落,低声地细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受邀的宾客也接连赴宴。
麟德殿前边的台榭,亦是逐渐响起欢声笑语。
因着今日是七月初七,不止是初沅的生辰,更是一年一度的七夕。是以,到场之人除却为初沅庆贺生辰的贵妇和千金,还有不少天子近臣。
镇国公府,也赫然在受邀之列。
……
谢言岐是在当天的清晨,回到的镇国公府。
对于他的彻夜未归,镇国公夫妇是一清二楚。
他一回府,他们便是高坐堂屋正位,神情凝重地,摆出质问的姿态。
见到他撩起衣摆,迈过门槛,不紧不慢走近的身影,镇国公这个急性子,当即便是不耐烦地一拍桌案,问道:“你这大清早的就不见人影,是鬼混到哪里去了?”
因为今日的宴席非同小可,所以天方亮,谢夫人便准备将新制的袍衫,送去给他。怎知他的屋内,竟是空无一人。直至这时,他们才发现,谢言岐是一|夜未归。
谢言岐在他的质问声中,行若无事地对着高堂的镇国公夫妇一揖,旋即转身,落座于旁边的圈椅。
他单肘撑着桌面,抬手抵住眉骨,似有几分疲惫地,闭了闭眼。
谢夫人见状,伸手搭在镇国公腕上,带着些许安抚的意思,“你呀,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话音甫落,她转头看向谢言岐,温声细语地问道:“蕴川,今日的筵席非同小可,你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夜不归宿呢?”
谢言岐轻摁眉心,语调疏懒地答道:“给人庆贺生辰。”
“庆贺生辰?”谢夫人不禁细眉微蹙。
这昭阳公主……不也是今日生辰么?
刹那的恍惚过后,谢夫人豁然回过神。
前几天,宫里的谢贵妃给她透露过口信,说是蕴川和昭阳公主,许是有段私情。
不过,当时的蕴川忙于公务,她也觉得此事过于荒谬——
昭阳公主性情温柔,乖巧又守礼数,瞧着就并非和蕴川是同类人。就算先前,谢贵妃动过给他们拉线的心思,结果到最后,还是被陛下委婉回绝。
尽管并未说明缘由,但她也明白,自家蕴川和昭阳公主,确实不算般配。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家蕴川,配不上昭阳公主。
毕竟,两个人的差距摆在那儿,换她是昭阳公主的长辈,她也不舍得将这样一个小姑娘,嫁给看着不靠谱,还年长许多的男子。
所以,她就没有将此事当回事。
莫非,昨晚让蕴川夜半出府,为其庆生的人,就是昭阳公主?
她不敢置信地睖睁双眸,看向一旁的镇国公。
显然,镇国公也反应了过来。
他当即拿起手边的杯盏,朝谢言岐掷去。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武将,飞出的杯盏完全不失准头,径直砸向谢言岐,破空带着风声。
就在杯盏即将砸到他的一瞬间,谢言岐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其接住。
与此同时,镇国公的质问,也随之而来,“你个臭小子,你是不是深更半夜的,闯进了人家公主的府邸,跑去给她庆生了?”
谢言岐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漫不经心地轻挑眉梢,一点也没避讳地承认道:“确是如此。”
“毕竟,”说着,他回首看向旁边的镇国公,笑道,“昭阳公主的生辰,非同小可。”
他的这番话,无疑是印证了谢贵妃先前的说法。
闻言,镇国公是怒火中烧,谢夫人亦是免不了的一阵愣怔。
“蕴川,你老实说,你和昭阳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赶在镇国公彻底发怒之前,谢夫人紧蹙着细眉,肃容问道。
谢言岐将手中的杯盏放置桌案,掀起眼眸,望向谢夫人,眉眼间的风流之意敛去,是难得的郑重和肃然,“昭阳公主,就是儿子的心仪之人。”
“我想,娶她为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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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三年前如此, 三年后,亦如此。”
也许中间,他因为记忆全无, 失去过对她的情意。
也曾因为绝情蛊的余毒,对她无动于衷。
可是, 再次相逢, 他还是会本能地,为她而心动。
回忆可以荡然无存,可情意, 却不能。
他的这番话, 也相当于是在坦白,三年前那桩无疾而终的婚约。
这下, 不止是谢夫人怔住,便是一旁的镇国公, 亦是难得的, 神情凝滞。
缄默片刻,谢夫人率先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你是说,三年前你想娶的人, 就是昭阳公主?”
谢言岐并无隐瞒之意,坦然颔首应道:“是。”
谢夫人登时了然,“原来, 是这么一回事……”
她终于晓得, 为何他会对三年前的事情, 三缄其口。
竟是因为他的这段过往, 不能同外人说道。
三年前, 他们准备筹办婚事的时候, 昭阳公主尚未回宫。
如果真像外头所说,她是长于道观,又怎么可能和他们家三郎,有着这样的旧情?
所以,他的绝口不提,并非无情。
也并非始乱终弃。
谢夫人沉吟片刻,也不好多问。
毕竟,此事涉及到昭阳公主的过往,是皇室的秘辛。
知道的越多,越是无益。
她还没来得及表态,旁边的镇国公,就忍无可忍地一拍桌案起身,走向靠墙的博古架,取下上边的鸡毛掸子,迈着气势汹汹的步伐去而复返。
“你废话这么多,有什么用?难道你深更半夜地擅闯人家闺阁,你就有理了?”说着,他就高举起手中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朝谢言岐打去。
谢言岐自知理亏,所以并未躲闪。
久经沙场的武将,自然不同于他那位养尊处优的妹妹谢贵妃。
这一棍子下去,随着“啪”的一声闷响,鸡毛掸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肩背,断裂的同时,上边的轻羽也是漫天飞舞。
谢言岐几不可见地蹙起眉宇,他伸手,拈去镇国公身上沾染的一片羽毛,道:“父亲大人放心,不该做的事情,我也并未过线。”
况且昨晚,他也的确是去为她庆生。
他也克制着,没有由着她的刻意撩拨,到理智溃决的最后一步。
话音甫落,原本就折断两截的鸡毛掸子,也终是彻底断裂:一半啪嗒落地,一半仍旧握在镇国公手里。
镇国公还没解气,可惜这仅剩的半截竹棍,实在难以泄他心头之愤。
他气急地将竹棍扔甩在地,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最好是如此!”
说着,他蹙眉打量跟前,身形挺拔的儿子,没忍住地一阵冷嗤:“你就是仗着昭阳公主脾性好,就肆无忌惮地哄骗、欺负人家小姑娘!”
听见他这话,谢言岐不可避免地一怔,旋即,便是轻扯唇角,无奈地笑了。
他倒是想有那个本事,去诱哄她。
可惜,小姑娘远不及当年好哄。
昨夜他服侍她半宿,结果,他垂眸,对上她潋滟春|光、泛着些微红意的一双眼眸。
却只见她偎在他怀中,樱唇翕动,嗓音软糯含着几分啜泣过后的哑,“确实……是满意的。”
说着,她的小手轻攥住他的指头,有意无意地,在他掌心挠了一下。她轻咬下唇,迟疑着说道:“谢大人倒是挺有、做面首的潜质……”
他向她追问名分,谁曾想,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好在,他的公主殿下还是心软,起码,没有对他置之不顾。
思及此,谢言岐不禁笑得愈发无奈。
他眼帘半垂,伸手拂去方才,落在身上的轻羽,道:“儿子自有分寸。”
……
镇国公府此行进宫赴宴的,除却镇国公夫妇和谢言岐,还有谢言岭的遗孀蔺兰,和他的女儿阿穗。
府中的女眷同乘一车,镇国公和谢言岐则是策马随行。
因着已经得知自家儿子和昭阳公主的事情,所以,在去往大明宫的途中,谢夫人一直拉着蔺兰的手,同她商议待会面见皇后,应当如何帮着谢言岐美言。
虽说她是有些嫌弃谢言岐的桀骜不恭,然而,那也终究是她自己的儿子,她的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既然他始终对昭阳公主念念不忘,放在心里三年,那她就努力想办法,试着帮他一把。
马车踩着辚辚辘辘的声响,半个时辰以后,终是停在了皇宫西向的银台门。
此次的筵席来客众多,席间繁花似锦、言笑晏晏。
碍于男女之别,麟德殿西侧的结邻楼接待女眷,东侧的郁仪楼则为臣子的待客之所。
东西二楼之间,是回廊相连。
谢言岐送着谢夫人和蔺兰母女走到回廊尽头。距离结邻楼仅剩十步之遥的时候,他止步,和她们先行辞别。
不经意抬首的瞬间,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望向楼阁。
结邻楼外边的芭蕉碧桐葱翠,落下的碧影斑驳,影影绰绰地将楼阁之中的情景掩映。
二楼的隔扇窗大开,应邀赴宴的命妇和贵女凭着栏杆而坐,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坐在中间的初沅。
她的旁边,是谢贵妃和长公主陪同。
其时,也不知她们提到何事,忽然就传来一阵笑声。
初沅也不禁持着手中的纨扇,掩唇而笑。
如有所感,她垂下眼睑,望向楼下的庭院。
隔着稀疏的葱翠芭蕉叶,正巧和谢言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遥相对望,谢言岐的眸中,亦是隐约浮现笑意。
站在他跟前的蔺兰,率先注意到他的眼神。她也循着他的视线,扭头望向结邻楼的二层。
可惜这时,初沅已经收回目光,正在专注聆听长公主的话语。
瞧着她清丽若入画的侧颜,蔺兰登时了然。
临到进门前,她站在台阶回首,看向谢言岐,语带调侃地笑道:“难怪先前给你安排相看,你不屑一顾。原来,你竟是看中了,最瞩目的金枝。”
谢言岐没有应答。
他一言不发地抬头,望着二楼的衣香鬓影。
这回,初沅没有回首看他。
须臾过后,他垂眸,转动手上扳指,若有似无地笑了下。
不过,他若想折下金枝。
属实还有几分困难。
***
虽说今日的筵席是为初沅的生辰而设办,她也因此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和祝贺。
然而这一天下来,面对着诸多的恭维和奉承,委实有些耗费精力。
眼见得将要日暮,初沅终是忍不住,借着困乏的理由率先离席,到外边去透气。
她踩着地上的晚霞,慢步走到结邻楼后边的阙亭。
从这里望过去,恰能瞧见对面郁仪楼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初沅凭栏而望,似是在瞧着那边的热闹,又似是在怔怔出神。
于是陪在她身边的流萤,就拿着手里的宫扇,扑打着蚊虫。她看着凭靠鹅颈栏杆的初沅,问道:“殿下可是累了?”
他们殿下大清早的就赶到宫中,接着便是各种难以推却的酬应。想来,必然是深感乏累的。
初沅略微颔首,又笑着摇头,道:“能够收到这么多人的心意,再累,也觉得很高兴。”
流萤用宫扇挥了挥,笑道:“就是不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会给殿下送怎样的礼?”
许是因为要给她准备惊喜的缘故,崔皇后始终未曾现身,圣人也在前殿,还没来得及和她见面。
初沅唇角的笑意渐淡。她轻摇着手里的纨扇纳凉,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希望她今天的快乐,能够维持到最后一刻。
正在她出神之际,一阵橐橐蛩音,忽然由远及近地行进。
初沅不免一怔,回首看向通往阙亭的那条小道。
一旁的流萤忙是对着来人躬身行礼,“谢大人。”
谢言岐一言不发地回她以颔首,随即撩起衣摆,迈过亭前的几步踏跺,径直朝她走近。
瞧着他的不期而至,初沅不禁有刹那的愣怔。顾及在场的流萤,她下意识地坐直,客套问道:“谢大人为何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