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突然有些疑心,“殿下,是、是您病了吗?”
为何,她对此毫不知情?
看出她眸里隐含的担忧,初沅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三年前,调理身子的那些补药罢了。”
那时候,尚药局的侍御医就诊出了她身子的不足之处,意图为她调理。
可她实在受不住汤药的味道,圣人和皇后不忍她受苦,索性便止了她这补药。
总归尚药局的奉御温清平也说过,是否调理完全,对她的身子并无大碍,也不会伤及她的根本。
原本初沅也以为,她可以不用在意。
然而,当她真的直面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却总是没办法忽略。
也总是为此掣肘,无法向他走近,那最后的一步。
初沅几乎是屏着呼吸,将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见底之时,流萤也忙是递去饴糖。
饴糖的甜,冲淡喉间的苦涩。
初沅慢慢地缓了过来,迟疑着,嘱咐流萤:“这件事,你可莫要说出去呀。”
若是阿耶和姑母晓得了,还不知会怎样责备她呢。
流萤虽有不解,但也只好遵循她的意思,先去小厨房处理药渣。
转眼间,偌大的屋内就余初沅一人。
她拿起剪刀,百无聊赖地修剪窗边探进的花枝。
这时候,窗扉响起短促的叩叩之声。
紧接而来的下一刻,是男人抑着嗓音的一声低笑。
初沅霎时怔住,顿住手里的动作。
也不知道谢言岐是何时来的。
他欹靠在窗牖旁侧,稍稍偏过首,透过镂雕的花窗,凝视着她。
四目相接之时,他眸里的笑意愈深,宛如湖面倒映的零碎星光。
“怎么,殿下被吓到了?”他问。
初沅回过神,贝齿轻碾下唇,没有应话。
——反正她都看透这人了。
哪怕她真的有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到,也不见得他有多大的诚意致歉。
见她目光躲闪,默不作声。
谢言岐单手搭在窗沿,稍一借力,便纵身翻进窗牖。
他揽过初沅的纤腰,将她带进怀里,俯首,前额抵着她的,嗓音抑着笑,低声问道:“生气了?”
初沅被迫抬首和他直视。
她轻眨睫羽,终是瓮声瓮气地回道:“谢大人还真是大胆。本宫的寝宫,你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这般轻易地闯进。”
闻言,谢言岐又是没忍住地溢出一声轻笑:“臣不是殿下的面首么?难道这点特权,都没有?”
初沅凝眸望着他,到底为他话里的自嘲戏谑之意,悄无声息地翘了下唇角。
她眸里浮现的淡淡笑意,有如兰穗初绽,清丽带着温柔。
谢言岐俯首吻住她的唇,哑声道:“看来殿下的脾气,可都发在臣的身上了。”
“迟来的生辰礼,殿下还是不满意吗?”
“晌午,都不愿意多瞧臣一眼。”
一直就盯着楼下蹴鞠的一群大老粗看。
直到这时,初沅终是明白,他上午的不松手,是为何了。
可惜,已经晚了。
待他贴着她的唇说完这些话,他便带着不容推却的强势,攻城略池,攫取她唇舌的软糯、她的一呼一吸。
初沅气息滞涩,不免有些发晕。她软着身子偎在他怀里,小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臂弯,试图借力站稳。
一时间,她就只能听见耳畔此起彼伏的急促呼吸、细微水声。
就在她沉溺其中,几欲窒息的时候。
他忽然捧着她的玉颊顿住,在这个不断加深、沉沦的吻里,清醒过来,“……你吃药了?”
第147章
他的嗓音分明还带着意.乱.情.迷的低哑, 气息灼烫,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畔。
话音甫落,初沅不由得浑身发软, 小手攀着他的肩颈,可濒临涣散的意识, 却在他低声的询问之中, 骤然清醒过来。
她轻抬睫羽,掀起眼帘看他,眸里还蒙着层水雾, 有如秋波盈盈, 澄澈又迷离。
衬着她娇艳欲滴的樱唇,既是不染纤尘的清纯, 又是勾魂摄魄的娇冶。
谢言岐和她四目相对,没忍住地喉结微动。
闻言, 初沅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襟, 似有几分心虚地垂下眼睑,躲闪着他的逼视。
“近日……身子有些不适。”她
瓮着嗓音,如是答道。
可她的借口和谎言,又如何瞒得过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谢言岐?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凝视着她, 看着她那两扇睫羽振翅轻颤,无措地回避着、躲闪着。
没有接她的话。
无声的沉默,在他们的对峙之中蔓延。
就在初沅以为, 此事就这样糊弄过去了的时候。
她忽然觉得身子一空, 随之而来的下一刻, 她就被谢言岐掐着纤腰, 抱起放在身后的窗沿上。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 使得初沅不禁心头一紧, 出于本能地抱紧他的脖颈,问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尽管窗沿的位置算不得有多高,但她坐在上边,还是双足悬空,有几分不踏实的惊惧。
谢言岐放在她腰际的一只手,逐渐紧握,空出的另一只,则抬起扣住她的细腕,指腹轻摁着她腕间的淡青脉络,似乎是在为她切脉。
须臾,他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唇角,带着几分笑意地问道:“殿下竟是学会诓骗微臣了,嗯?”
他记得,她最是不喜汤药的味道。
从前,还为此红了眼眶。
可如今,她的身体并无大碍,怎么就无缘无故地,喝起了药?
初沅坐着窗沿,自然而然地,要比他高出几分。
不论她如何躲避,都逃不掉他的逼视。
她挣扎着将腕子从他手里抽出,小手滑到他掌心,屈起细指轻挠,“那又如何……我、我可是公主。”
就算真的对他有所隐瞒,那他也无权追责。
听出她话里的这层深意,谢言岐的神情不免有刹那的愣怔。
转瞬之后,他眉眼浮笑,带着几许无可奈何的纵容,“倒是微臣逾越了。”
不过,初沅实在看不出,他有半点认错的意思。
她动作极轻地挣了下,顺着他的话继续道:“那你怎么还不放我下来?”
眼下,她的身前是他堵着,身后空荡不可倚。
若她想寻求安稳,就只有乖巧地偎在他怀中。
然,谢言岐却将她的话,置若罔闻。
他单手扶住她的腰肢,既是不动声色地相护,又是不容她逃避的温柔强势。
他仰首凝望着她,笑问:“殿下在害怕什么?”
初沅霎时怔住,半垂着眼睑,和他四目相接。
瞧见他眼里的淡淡笑意之时,初沅便也知道,自己这是无法再隐瞒。
她在他面前,完全是毫无招架之力。
果不其然,谢言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眉眼间,仔细地瞧着她,极淡的一点笑意,浮在他的眸里,使得他的五官是愈发清隽生动,有一种恣意潇洒的风.流。
她的那点心思,也轻而易举地,被他洞穿。
“究竟有什么,如此可怖?”
可以让你不惧汤药之苦,也要与之抗衡?
随着他一字一句地落下,他眼里的笑意,亦是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静默的打量。
初沅对上他的目光,莫名地有些茫然。
她害怕的,当然是无法如愿。
尽管时间远逝,那些过往再不可追,她曾经所经受的痛苦,也在慢慢地变得遥远而模糊。
可这并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忘记。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在浮梦苑的时候,柳三娘喂给她的那碗绝嗣汤。
她注定,和寻常女子不同。
恍惚之际,初沅好似又瞧见,他之前在席间,和阿穗的相处。
尽管他表面是欺负阿穗,可他眼里的温柔和宠溺,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他应当,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意识到这点,初沅不由得垂首更低,几乎要埋在谢言岐的颈窝。
她的落寞与无助,尽数掩藏在她的微小动作之中。
谢言岐不禁侧过首,唇吻温柔落在她发间,带着几分无奈地叹道:“别怕。”
简短的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就将初沅的心防击溃。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这个软肋。
是她自己的心里过不去,无法向他迈进最后一步。
思及此,初沅心中的情绪,是愈发地难以平静。
迷茫、不安、无措……交织着涌上心头。
使得她也说不清楚,如今究竟是何感受。
一时间,初沅不由得向他靠得更近,眷恋而又依赖地,将他抱紧。
亲密无间的相拥,谢言岐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之间,雪脯的轻微起伏。
她惴惴不安,满是不确定地问道:“我真的……可以不用害怕吗?”
他放在她腰后的手缓缓上移,转而轻握住她的颀秀后颈,低声笑道:“有臣在,殿下就不必担忧。”
说完,他手劲略微加重。
初沅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仰起首,承接他随之而来、极具温柔的吻。
他单手扶着她的后颈,没有给她留出任何逃脱的余地。举止强势,可他的亲吻却有如蜻蜓点水、雨落清荷,辗转过她的唇角,一点点地,攫取她樱唇的甜软。直到她逐渐丢弃情绪的失落,软到在他怀里、予取予求,他方才掠地攻城,温柔地侵占她的呼吸。
慢慢地,初沅的吐息是彻底被他掌控,呼吸滞涩凌乱,充斥着他夹带清冷松香的灼烫气息。她脑中空白,毫无招架之力,只有小手抵住他的胸膛,喉间溢出短促的嘤咛。
大抵是觉得,事还未成定局,不能将人欺负得太狠,半晌,谢言岐握住她纤薄的肩膀,克制着,和她分开。
他们鼻尖相抵,急促的呼吸错乱着交织,久久不能平复。
谢言岐抬手轻捻她耳垂,若有似无地摩挲着,直惹得初沅心尖发颤,止不住地往他怀里倒。
他低哑着嗓音,轻笑道:“殿下吃的药,是有些苦。”
“而且,也没有必要。”
闻言,初沅抬眸看他,俨然带着几许迷茫。
谢言岐继续解释道:“殿下不必勉强自己,喝这些用处不大的补药。”
“臣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殿下。”
“如果殿下想要孩子,大可在往后,从旁支过继。”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眼底浮现笑意,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戏谑,“况且,殿下与其想着和臣生孩子,倒不如想想,怎么帮臣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嗯?”
他这番话,既是点明了她喝那道补药的用意,又何尝不是一种隐晦的催促?
他这样毫无顾忌地揭穿她的心思,初沅不禁有刹那的局促和羞赧。
须臾过后,她缓过神来,又因为他的这番话,心里丝丝缕缕地溢满感触。
初沅低声陈述道:“可我已经说过了。”
谢言岐小幅度地抬了下眉,颇有些许意外。
又听她接着道:“阿耶同意了。谢大人,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七夕那晚,她对着圣人许下的愿望便是——
她想要一个人。
那就是,谢言岐。
瞧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初沅浅浅弯起眼眸。
所以,他们现在,只需要等着圣人赐婚就行。
体会到她话里的这层意思,谢言岐的眸里次第渐染笑意。
他没忍住又是俯首,吻落在她唇角。
恰逢此时,前去处理药渣的流萤,也去而复返。
第148章
流萤并未走远。
她遵循初沅的吩咐, 将那些熬药剩余的渣滓,尽数倒在了附近的灌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回返的途中, 她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她倒掉的那些药渣, 究竟是一味怎样的补药——
三年前, 殿下回宫的伊始,尚药局的奉御温清平,就诊出了她的体寒, 说是她曾经碰过寒凉之物, 伤及了根本,也许往后都不能怀有身孕。
于是温奉御就为她配制了一味补药, 用以调理身子。
然,由于殿下始终无法适应那股药味, 每逢用药, 都犹如历刑,圣人看着心疼,到最后,索性就让她断了这药, 并且封锁消息,将此事隐瞒了下来,不允任何人妄议。
孰料, 时隔三年的今日, 殿下竟是再次找出昔日药方, 强忍着不适, 也要继续服用。
思及此, 流萤不由得细眉微蹙, 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殿下忽然注重此事,想来,定不是无缘无故。
恍惚之际,她的脑海闪过那位桀骜不恭、倜傥风流的镇国公世子。
莫非,殿下是因为他,方才这般受苦?
这个想法一浮现脑海,流萤的心里就是愈发地不安。
她下意识地加快步调,往初沅的寝宫回返。
也许是将将苏醒,初沅并没有让宫婢进屋服侍。镂雕的门扉紧阖,宫婢们皆是立于门前,安静等待着初沅的传唤。
然而流萤身为初沅身边的大宫女,到底是要比旁人多些特权。见状,她抬手轻叩屋门,试探着唤道:“殿下。”
她这轻声的低唤,登时将屋里的旖旎惊得烟消云散。
坐在窗沿的初沅,瞬间心弦紧绷,紧张得忙是伸手,挡住谢言岐即将落在唇畔的吻。
她眸光流转,边是留意着门那边的动静,边是看向近在咫尺的谢言岐,小声道:“你先走,好不好?”
要是让流萤撞见这个场景,恐怕也不好瞒过阿耶那边了。
谢言岐眉头稍挑,任由她捂住自己的唇,未语。
——敢情他还真是昭阳公主见不得光的,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