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线——一度秋
时间:2022-09-24 17:35:07

  陈郁宽举杯,和她碰了一下,“我信。”
  “哎呀,这大过年的,”边语擦了下眼睛,“应该聊点开心的事,来喝酒喝酒。”
  陈郁宽笑了下,和她碰了碰杯。
  他跟边语之间的情分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可以说清,在陈郁宽孤身一人北上闯荡的那些年,边语帮了他很多很多。
  陈郁宽遇见她是在当年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那时他被一个自称经纪公司的人骗,少年人一腔热血,不服输,即使早就已经撞的头破血流露宿街头也不肯向家里说一声委屈。
  那时的陈郁宽没钱、没地方住、没朋友,他时长混迹在地铁站和快餐店,后来是边语看他可怜收留了他,给他找地方住,帮他介绍工作。
  那时的她们经常在夜晚喝着酒聊人生聊梦想。
  边语那时还是没什么名气的小模特,为了赚钱,常被一些有钱人羞辱,那时的她曾撂下豪言壮志,说自己要站上最耀眼的T台,让曾经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全向她下跪。
  时间一转这么多年,她好像做到了又好像没做到。
  但人与人之间的追求本就不同,只要自己不后悔,那也就没什么所谓。
  边语喝了没几杯就走了,说明天还要拍戏,有时间再聚。
  她走后,陈郁宽一人坐在位置上,感觉有些恍惚。
  店里满满当当都是人,空气有些浑浊,唱台上正唱着一首没听过的歌。
  他忽然感觉胸口发闷,急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寒龄这边一直在注意着陈郁宽的动态,从边语走后他就发觉陈郁宽兴致不高。
  此刻,她看见他连外套都没穿就走了出去。
  寒龄一丝犹豫也没有,她跑回座位上拿上他的衣服,追了出去。
  门外,陈郁宽坐在台阶上,点了根烟。
  他很少抽烟,如今吸了一口猛的,呛的有些咳嗽。
  他低头咳嗽的时候,感觉有人从他身后走过,还来不及回头看,后背就一暖。
  他偏头,发现自己肩上多了件衣服。
  再抬头,他看到了寒龄。
  寒龄坐到他旁边,说:“别着凉。”
  陈郁宽笑了下,摁灭了烟。
  他声音有点哑:“怎么还没回家。”
  “想多待会儿。”
  准确说,是想多陪你待会儿。
  陈郁宽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冬夜的室外连呼吸都是冷的,寒龄呼出一口白雾,说:“陈郁宽,你不开心么。”
  陈郁宽低低的嗯了声,说:“心里难受。”
  寒龄心里泛酸,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郁宽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难受。”
  因为什么难受呢。
  他想,是不公的命运吗?
  还是为生活折腰的梦想。
  又或者是物是人非的曾经。
  寒龄这是第一次看到陈郁宽这么脆弱,他明明这么高大,可现在坐在这儿就像一捧柔软的雪,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寒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难过,不知道刚才和边语聊了什么。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他难过,不想看他伤心。
  寒龄伸出手,绕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声音放柔,像在安慰一个小朋友,“陈郁宽,不要不开心,未来总是会好的,你要相信,灰暗的时候总会过去的”
  陈郁宽低着头,闻言笑了声,“真没用,居然让个小姑娘安慰。”
  “我不是小姑娘,”寒龄说,“我是你朋友。”
  “陈郁宽,我是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朋友。”
  陈郁宽没说话,苦笑着点头。
  ......
  寒龄当天没有待到十二点。
  因为寒程良在家,她不能夜不归宿。
  可回家后的寒龄心里还都是陈郁宽。
  她躺在床上,手机一直攥在手里。
  她在等,等跨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跟他说句新年快乐。
  终于,新的一年来了。
  寒龄发出早已编辑好的信息。
  [新年快乐陈郁宽,新的一年要天天开心。]
  [我永远都是你最忠实的歌迷,你要加油,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第27章 
  时间很快就到了春节, 学校里放了寒假。
  今年过年的时间比以往早,寒龄在假期里往陈郁宽店里跑过几次。
  商业街临靠大学,因学生放假的缘故, 店里也没什么人,所以很早就准备歇业了。
  寒龄在回老家之前去找过一次陈郁宽,她没给他发消息, 所以到他家的时候陈郁宽有点意外。
  当时他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去车站。
  “你怎么来了?”
  “想来跟你说声再见,”寒龄站在客厅里, 裹挟着一身寒气, “我要回老家了。”
  “正巧, 我也要走了,”陈郁宽停下手里的活儿,给她倒了杯热水, “坐下暖暖手。”
  寒龄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捧在手里, 小口抿了一口,“你家是哪儿的呀?”
  陈郁宽闻言抬头看她一眼, 说:“隔壁市。”
  寒龄:“哦。”
  她没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陈郁宽收拾行李。
  陈郁宽收拾好最后一件行李, 去冰箱拿了瓶水,他拧开喝了一口, 然后坐到沙发上, 看着她, “还有事儿?”
  “没有了。”
  “那回家吧, ”陈郁宽说, “天儿怪冷的。”
  寒龄没动, 她想多跟陈郁宽待会儿。
  她把水杯搁在桌上,又找了个话题,“你年后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怎么了?”
  “没有,就是问问。”
  话题到此又断了,寒龄手绞在一起,想着在说点什么拖延拖延时间。
  这时,陈郁宽开口了,他问:“你下学期学费够么?”
  寒龄一愣,反应了会儿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自己差点都忘了自己现在在陈郁宽眼里还是个靠兼职赚学费的穷学生。
  而他居然还记着。
  看她没说话,陈郁宽以为她在走神,他笑了声,说:“想什么呢?”
  “啊?”寒龄回过神来,飞快眨了下眼睛,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该怎么说。
  “够。”
  “真够?”
  “够......”
  “行,不够再跟我说。”
  寒龄心里一阵羞愧,她想坦白可又不好说出真正接近他的理由,所以只能装哑巴。
  陈郁宽抬头看了眼时间,说:“我到时间了,送你回去?”
  寒龄:“不用。”
  “那行,走吧。”
  楼下,陈郁宽把寒龄送上公交,之后自己拦了辆出租。
  一路上,寒龄看着窗外灰暗暗的天,又回头看看熟悉的商业街,轻声说了句:陈郁宽,我们明年再见。
  *
  寒龄每年春节都会回乡下的爷爷家,俩老人年纪大了,好在身体一直不错,所以有几次寒程良说要把老两口接到城市里去,都被他们拒绝了。
  寒龄跟爷爷奶奶感情还不错,在寒程良还没有因为工作搬家的时候,她都是爷爷奶奶照顾。
  出发的当天下了场雪,一路上,路两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寒弘锐新奇的往四周看,边看边惊喜道:“爸,咱们上次来路两边还没有树呢。”
  “是啊,”寒程良感慨道,“时间真快啊,又一年。”
  是啊,时间真快。
  寒龄手里握着手机,界面是和陈郁宽的聊天记录。
  她现在很想找点话题和陈郁宽聊会儿天,但又苦于找什么话题。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对着外面拍了张照片。
  寒龄:[下雪了。]
  陈郁宽隔了会儿给她回了张照片。
  是他们那边的天气,是个晴天。
  陈郁宽:[这没下。]
  寒龄弯了弯唇角,她发现,自己只要跟陈郁宽聊天,心情就会不自觉的变好。
  寒龄:[在家忙什么呀?]
  陈郁宽:[瞎忙。]
  寒龄:[哦。]
  寒龄:[我还在路上。]
  陈郁宽:[嗯。]
  话题至此又断了。
  寒龄没有再找话题,她收起手机,看向窗外。
  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了,老两口早准备好了饭菜,吃过晚饭,她回到房间休息。
  她这间房间是先前一直住的那间,奶奶一直给她留着,即使她没回来,奶奶也隔三差五地打扫一遍。
  在老家的这些天没什么事,寒龄每天都跟着寒程良出门准备年货。
  乡下新年热闹,寒程良特意给两人买了些烟花让他们过年放着玩。
  这几天天气很好,一直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傍晚,买好年货三人准备回家。
  寒龄看着天边陷落的夕阳,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了照片。
  寒弘锐也停住,一脸好奇地看向她:“姐姐,你为什么总拍夕阳呀?”
  总?
  寒龄稍微愣神,拍完照片,她打开相册,发现相册里几乎全部都是夕阳,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
  印象里好像是听说陈郁宽喜欢夕阳之后。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什么。
  就像她,平时完全不喜欢拍照的一个人。
  此刻,相册里竟全部都是那个人喜欢的夕阳。
  寒龄笑着,脸庞被夕阳镀上霞光,她看着天边的那一轮火红,神情眷恋道:“因为有人喜欢。”
  *
  除夕当夜,陈郁宽和家人围坐一桌吃着年夜饭。
  其实,他特别不喜欢这种举家团圆吃饭的时刻。
  因为,每当这种时候,饭桌上必定少不了两个话题。
  工作和结婚。
  这话题从陈郁宽毕业后就一直在聊。
  他已经尽可能的在餐桌上降低存在感,但话题兜来转去还是来了他身上。
  “郁宽啊,现在做什么工作啊?”叔叔问。
  陈郁宽笑了下,想搪塞过去,“还那样。”
  “还开店啊?怎么样啊?赚钱吗?”
  陈郁宽:“凑合吧。”
  “哎,对了,我同事家的女儿今年考编上岸了,”婶婶说着,看了陈郁宽一眼,“郁宽,要我说啊,你那店也别开了,又不是什么稳定职业,干脆你也去考个编制看看,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数学吧,这不刚好对口嘛。”
  陈郁宽最烦听到这种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别光笑啊,你这年纪也到该找对象的年纪了,没有个正儿八经的职业怎么行啊。”
  陈郁宽扯了下唇角,“是。”
  婶婶看他反应有些冷淡,继续说道:“你现在不会还唱歌吧?哎呦我跟你说呀,趁早放弃,这种不务正业的东西玩玩就算了,咱们普通人家的孩子没这个本事。”
  陈郁宽笑了声,没说话。
  不务正业。
  确实,在他们家里,陈郁宽现在干的事确实有些不务正业。
  他爸妈都是老师,从小他也算出生在个书香世家,和他一辈的同龄人大都听从父母的安排考试的考试,进公司的进公司,虽不说挣多大的钱,但现在起码稳定。
  不像他,八字没一撇的事还在苦苦坚持。
  婶婶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被陈郁宽妈妈打断了。
  她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好不容易喜欢个东西,咱们坐家长的得支持啊,哪儿能泼冷水呢。”
  婶婶:“大嫂,我这不是泼冷水啊,我这是实话实说,现在女孩子可现实啦,你没有正儿八经工作谁跟你啊。”
  妈妈面露尴尬,勉强笑了笑。
  陈郁宽说:“婶婶,不劳您操心了,我现在过的还不错,最起码不愁找对象。”
  婶婶小声咕哝一句:“这孩子,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不懂事!”
  后面话题被扯开,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聊下去了。
  陈郁宽简单吃了几口就离开了,他回到房间,拿上烟去阳台站了站。
  夜风凉,他单穿一件毛衣,很快就被风吹透了。
  陈郁宽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看向远处。
  远处高楼林立,灯火喧嚣,街上全都是醒目的红色。
  他背靠栏杆,指尖的烟冒着猩红的火光。
  其实他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自己还要不要坚持。
  他喜欢音乐是一直不变的事实,可这条路还要不要走他现在又有些犹豫。
  他年纪确实不小了,过了年二十五了。
  同龄人很多都已经顺利工作,结婚生子了。
  他爸妈虽然嘴上说着不急,支持他干自己的事儿,可有些时候还是会让他去参加些相亲。
  陈郁宽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放下这些年来的执念,去过一过他们所说的那种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生活。
  可是又不甘心。
  他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场演唱会。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它逼你在梦想和温饱之间做出选择。
  陈郁宽沉默地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
  再试试吧。
  以录的那首歌为限。
  它成,他就成。
  它不成,那就放下。
  陈郁宽又抽了口烟,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打开,发现是寒龄发来的消息。
  寒龄:[新年快乐。]
  寒龄:[吃年夜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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