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也这么好看……
她刚生出个念头,突然又觉出不对劲来。
这只手是右手啊……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行字已经莽撞从她脑海中冒出来:
“…要是您不愿意,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您便将持珠佩在左腕吧。”
那佩在右腕的话…意思就是……愿意的。
愿意什么来着…
她脑子忽然晕晕乎乎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是愿意什么,下意识抬起头来,没想到却正好对上洛长鹤看下来的眼。
视线相对,他神色忽然柔和了几分,随即轻轻启唇,无声说了几个字。
相凝霜愣了半天,好半晌才一瞬间福至心灵,他说的是…“今晚…等我。”
她的脸轰一下红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说的是,愿意…看尾巴。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今晚好乱
今夜月色朦胧, 上弦月光晕浅浅映晚风吹过窗纱,珠帘玉钩簌簌作响惊破一室沉沉烛光,于是浴桶中懒懒支腮的美人换了个更散漫的姿势, 借一盏灯透过屏风看窗外月晕。
相凝霜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
……怎么还不来。
她把迷魂阵都摆好了, 就等着小孔雀来自投罗网,水都快凉了。
她等得无聊,便随手从一旁的托盘上取了银梳,一面松松拢着散乱的鬓发, 一面开始胡思乱想:洛长鹤说的看尾巴…应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有点怕她这边翘首以待摩拳擦掌的, 结果等会洛长鹤过来, 熄了灯放了帘子, 他嘭一声变成只小孔雀, 唰一声一开屏:看!我的尾巴是不是很好看!
…那就坏菜了。
相凝霜越想越偏,细细的眉都皱了起来,正欲放下银梳之际, 外间的门却叩叩轻响了两声。
——来了!
她正欲起身披衣, 想到什么又懒洋洋缩回浴桶, 趴在桶沿半偏了头, 含笑轻声说道:“怎么还敲门?”
这一句话透着点倦意,但似乎又含了氤氲潮湿的水汽,因此她原本就微哑的声线更加缱绻暧昧了几分, 门外人闻言也不禁愣了一愣,半晌才又谨慎的多问一句:“…我可以直接进来吗?”
声线很低, 带一点明显的颗粒感, 却仍能分辨出是少年的声音。
……是楚白。
相凝霜差点摔倒在浴桶。
“等等等等啊——”她慌里慌张跳起来, 随手扯了衣裳,“先别进来,我我马上就出来!”
门外正要抬起手来的楚白闻言微怔,神情微微一变,却仍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半晌,门终于从里面推开。
相凝霜顶着一副略显尴尬的神色开了门,先干巴巴的打了个招呼:“…是你啊,怎么这么晚过来?”
她发尾仍带着水汽,容色也不同白日时光艳,反而在淡淡月色中显出一种极动人的素净清雅,一看便是刚刚沐浴过,楚白略略一顿,不禁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明日是你的生辰。”
相凝霜一愣。
楚白便弯了弯唇:“怎么,忘了吗?”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最近事忙,确实是不记得了…多谢你记挂。”
她从来都是如此,意浓时甜言蜜语,没兴致了便比谁都生分有礼,楚白也早已清楚这点,因此也只是低眉一笑,继续说道:“明日折月宴开,估摸着你会没兴致估计这些,便想今晚将…东西给你。”
他边说,边从芥子戒中取出一方锦盒递过来,虽然不清楚里边是何物件,但从外溢的灵气也能得知不是凡品。
相凝霜下意识一让,推拒道:“不用了,你能记挂着便已经很好了。”
楚白似乎早就料到她不会轻易接,仍然不紧不慢的温声说道:“若你现在不愿接,那我只能明日在演武场上给你了。”
其实算一句小小的威胁,但他话看似说的厉害,神色却既可怜又忐忑,连握着锦盒的手指都紧张得用力到发白,相凝霜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半晌才抿个笑出来:“好吧,多谢你了。”
垂头丧气的美貌小狗顿时眼睛一亮。
她看得又忍不住叹一口气,算了,大不了之后再寻点由头还回去好了。
楚白这个小孩果然不负她说他很乖的评价,此刻眼见着相凝霜收了东西也不贪心,弯着眼睛催她:“好了…快进去吧,夜间风凉,当心吹了头疼。”
相凝霜如此强壮勇猛的一个修士,当然不可能被这点小风吹出毛病,但楚白都这么说了,她正好顺水推舟点点头:“好,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一路小心。”
眼见着眼前这扇门复又阖上,凉风又起吹落一地杨花,楚白终于低下眼,又抬起手掌轻轻触上门扉。
“…愿你岁岁今朝。”他声音放得很轻,半晌又轻轻一笑,“也愿我自己,岁岁有今朝。”
愿下一年,下一岁,她仍然愿意像今日这样,见他一面。
……
相凝霜有些焦虑的走回了里间。
楚白送她的礼物被她暂且收进了芥子戒中,打算有空时再查看,今晚是没这心情了,她在内间来回踱步走了好几趟,抱着臂一脸凝重的盯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浴桶。
水雾缭绕,暖香靡靡,很适合干点坏事。
……要不要再进去等?
她严肃思考了半晌,也没决定下来,出师不利的相凝霜决定先冷静一下,又再原地转了几圈,还是觉得不行,便顺手端起案几上搁着的杯盏一饮而尽。
——咳咳咳!
见鬼,喝错了,这是酒。
酒液清澈澄明若流泉一般,盛在剔透无瑕的岫玉杯盏中,比月下雪还要清透三分。这是她今晚专门准备的烈酒,本来是打算在洛长鹤一进门就灌他几杯的,没想到是她自己先遭殃。
这酒太烈,她又不明情况下灌了一整杯,饶是酒量再好此刻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晕眩,喉口更是辣得她缓不过劲,双颊都因此晕出淡淡红云,她一时晕晕乎乎走不到榻边,只好撑着浴桶的桶沿,暂且缓上一缓。
谁曾想越站越晕,她浑身都软趴趴的,跟个软面条一样顺着桶沿滑下来,天旋地转醉得不行,她勉强凭着仅剩的一点理智想从芥子戒中摸出枚清心丹来吃,刚略一转身,余光便瞥到一方素白。
是素色的、流水一般的衣袂,正轻轻飘在梨花木窗棂,被清冷月色一衬,干净得像山尖一汪雪。
她脑子仍然混沌着,这个时候才察觉到有人正靠坐在窗边,但因为迷迷糊糊感觉到气息熟悉,她又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了素色衣衫这一关键要素,于是很快便反应过来。
…这次肯定是洛长鹤了。
她一瞬间松懈下来,更觉得自己软绵绵像一团新摘的棉,晕乎乎抿一个很甜蜜的笑出来,却连把身子扭过去都做不到,于是只有一桶热水悠悠接下她盈盈眼波。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她其实本来想正经的说一句的,但奈何眼睛弯弯,声音也又软又甜成了块饴糖,听一句耳尖都变得黏黏糊糊,连带着一路下去,心头一颤。
“我等了你好久。”
浮迟愣了愣。
他漏夜前来,本是想提前贺她生辰,因着念及许久未见,他心中也踌躇,白日里烟气迷离的打扮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想了半晌,他最终换了身未曾有过的装束。
绝对没有要模仿那个劳什子佛子的意思。
…好吧其实有一点,不过妖族本就没什么普世的道德观,更何况是求偶这么大的事,什么好用就用什么,既然阿霜喜欢这幅调调,他当然也可以。
他本身还是白狐呢,毛可白了。
但谁曾想他刚翻身跃过窗棂,拨帘抬眼,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内室水汽氤氲缭绕,她在这样淡白朦胧的水雾中倚在桶边,是背对着他的姿态,他只能看见她乌黑光泽流水一般的发迤逦,而雪白修长脖颈被衬得更白,晶莹的水珠从她发间落下,正正好落在她脖颈后突出的那一小块骨头上,可爱、又玲珑,而晶莹水珠仍在一路下滑,沾湿她浅浅雪青色外裳。
空气中酒香四溢,浮迟想明白了她怕是有些微醺,因此才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心下立刻便起了满腔怜惜,又听到她说在等他的话,欢喜得狐狸耳朵都快要冒出来。
他连忙从窗边跳下,半跪在她身边,阴郁美艳的眉目软得一塌糊涂,先小心翼翼扶正了她鬓上歪斜的钗环,这才作势要抱她起来,低声道:“怎么喝成这样…”
相凝霜后知后觉的一愣,这声音……不对啊。
她立刻推开他的手,挣扎着要回头看,然而因醉酒而使不上力的身子,连这样的动作都软绵绵的,像是小猫不开心时不痛不痒的一爪子,浮迟看了更觉得自己一颗石头心都软得不像话,轻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对,那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草。
相凝霜两眼一黑。
她终于听出来了,怎么会是浮迟!
今晚她的房间里是开庙会了吗,怎么每个人都要来这点个卯。
“你先起来…”她扶着额,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起来说话。”
但浮迟这会已经是一只恋爱脑上头的狐狸了,此刻正一眼不瞬的看着她微红的双颊,心中全是阿霜好可爱阿霜怎么会这么可爱在滚动播放,闻言根本没听清楚,下意识俯下脸去:“嗯…?”
倏然,烛光一暗。
一脑门官司的相凝霜都一愣,下一瞬便觉得整个房间都冷了下来,她没来得及回头,只是怔怔看着眼前那只害她醉酒的岫玉杯盏——
裂了。
又碎了。
相凝霜傻了。
浮迟早已在几乎同时便警觉的转了头,一眼便看见门口立了个人,身姿挺拔修长若玉树,素白袈裟霜雪一般散了一地,冷,又遥远,明明站在眼前,却仿若山巅孤雪天上冷月,无人能及。
……并且似乎,心情也不大好。
情敌心情不好,浮迟自然心情就好得不得了,他于是微微一笑,掩饰不住的得意:“佛子实在来得不巧,我正与……”
轰然一声!
等到相凝霜回过眼,她就看到浮迟已经被重重扔了出去。
……好家伙。
她傻在原地,愣了半天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徒劳的伸出手试图解释:“其实是个误……”
眼前一花,浮迟又飞了进来。
他这一下也来得杀气四溢,然而洛长鹤面色更冷,下一瞬就要杀人的那种冷,重重一拂袖又挡飞了浮迟,抬指便捏了个诀,立时撑起一道结界,将还火急火燎往里冲的浮迟关在了外头。
这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杀气腾腾,全然不同于他以往的作风,相凝霜已经彻彻底底傻在了原地。
房间里一片狼籍,她眼睁睁看着洛长鹤冷着脸一点一点看过室内布置:水汽氤氲的浴桶、半泼半洒的酒盏、迤逦一地的外裳…
一瞬间理智战胜了酒精,她立刻一举手,大声捍卫自己的清白:“我刚刚是把他认成你了!”
洛长鹤终于看过来。
他似乎是静了片刻(相凝霜觉得他在深呼吸),半晌,他才慢慢走过来,一步、两步…站定在她面前。
死一般的寂静。
相凝霜有点惴惴不安,正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洛长鹤突然开了口:
“…地上凉,先起来。”他神色依旧冷着,说话的语气却有意放得很温和,边说边蹲了下来,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清心丹递给她,“…难受吗?先服了这颗。”
伸过来的指尖如玉如贝,玉雕雪砌一般,可相凝霜知道,他的指尖是软的,软而凉。
她抬起头,眼睛弯着嘿嘿笑了两声,模样很傻气,却看得洛长鹤指尖忍不住一动。
…想摸摸她的脸。
但他没动,他到底还生气着,他打定主意这次得生气久一点,不能阿霜一笑就被哄好。
“…我自己起不来。”
相凝霜却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的耍赖皮:“你拉我好不好?”
洛长鹤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的神情终于变了,露出一点纵容而又无奈的神色,是旁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到的,很快他便伸出手,以一个很温柔、很小心翼翼的姿态牵住她的手,轻轻一拉——
相凝霜用力把自己送进了他的怀里。
洛长鹤不意她突然动作,竟然被她撞了个趔趄,结结实实的倒在了地上,于是两人更是严严实实贴在了一起,她带着水汽的长发散了他一肩窝,额上唇边的水珠也一滴一滴落在他眼下,而他的手依然牢牢按在她腰上,极纤细的一段,要折断在他手里一样,连同撞上来的温软,几乎要让他也醉在她眉眼里。
他下意识偏脸,平着声音道:“先起来…”
啾——
相凝霜捧起他的脸,结结实实亲在了他唇角。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人间心事
洛长鹤愣住了。
相凝霜眼睁睁看着他足足愣了半柱香, 随即,耳廓慢慢的红了。
其实并不是耳廓先红的,而是从她亲吻过的唇角一路悄然漫上侧颈, 到最后是半隐在鬓发中的耳垂。
他这个人实在太冷又太静,遥不可及到世间诸般颜色都难沾染他哪怕一寸衣角,而此刻如雪如玉肌肤洇出淡淡的红, 蓝如羽扇的眼眸也晕出浅浅水光,柔软唇线抿得很紧,整具身体也僵得不成样子。
小孔雀被亲懵了。
相凝霜好整以暇盯着他,视线直勾勾的, 半晌洛长鹤才终于被盯得回了神, 整个人依旧恍惚得要命, 修长漂亮的手指还在无意识用力扣着她的腰, 口中却仍轻喘着推拒:“先…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