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蜂蜜糖霜
时间:2022-09-24 17:40:01

  掌心洁白柔软, 早春三月梨花一般, 温逾白抬手托住她指尖, 突然想起从前, 她年纪还小,笑吟吟把手举给他看,托着腮眉眼弯弯, 含笑问他,自己的手指几个簸、几个箩。
  他低眼, 又去仔细看她指尖, 还未待数清楚, 她已经蜷了蜷手指。
  “…痒。”
  她被他落于指尖的浅浅呼吸弄得发痒,情不自禁抿出一点笑来,眼睛也弯出弧度,亮晶晶的,很依赖的看着他。
  “这就痒了?”他还捏着她的指尖,“等会会更痒的。”
  他轻轻一抬手,做了个执笔的动作,指间便倏然出现了一支竹骨笔,笔尖蘸满深红染料,他低下眼,将笔尖落于她掌心,勾勒。
  一笔,两笔…他画得很细致,姿态仿若谁家乌衣年少春日描花,她掌心于是很快绽出大片大片的繁复深红花纹,诡谲又晦涩,被白如霜雪的肌肤一衬,仿佛雪中有曼珠沙华开放。
  血色花纹一路画至她小臂,她好似良久才反应过来,垂下眼看了半晌,慢吞吞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温逾白手下不停,回答得却很耐心:“这是结契时要画的咒文。”
  咒文画成之后,再入魔域最深一层地宫中他所设好的阵法内结契,以魔血为咒,迎诸魔之后,契成,世世代代不可背离。
  “本来应该画在其他地方的,”他想到什么般轻轻一笑,“但顾念阿霜脸皮薄,便罢了。”
  说到脸皮薄,他又想到什么,画完最后一笔才慢慢开口道:“我走之后,阿霜无人管束,听说是胡闹得不成样子,似乎招惹了不少人?”
  他依然含了一点笑意,声音却听不出喜怒,只是慢慢挽着她的衣袖:“…罢了,左右我现下得了空,一道杀了并是。”
  这一句语气依旧温和,无有半点杀气,却仿若破晓时分落下来的霜,极凉。
  他说完,便随手搁了笔,正要起身,相凝霜又慢吞吞开口了。
  “结契是做什么?”
  她神情很迷茫,似乎这会才反应过来这样的疑虑,然而更可爱,无知无觉又温驯依赖。
  温逾白便耐心回答她:“是结作道侣。”
  她似乎很努力思考了一会,又继续钻牛角尖:“…道侣是做什么?”
  还和小时候一样,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冒。
  温逾白懒散支了下颌,轻笑道:“能做的事很多……阿霜想做什么?”
  她半晌不说话,似乎又开始努力思考了,温逾白静静看了她半晌,回过神来正要低身抱她,她却自己迎了上来。
  抓着他的衣袖,顺着向上的力道,将自己送进了他怀中。
  然后,轻轻亲在了他下唇。
  温逾白一顿。
  他少有的愣怔,相凝霜却已经慢吞吞移开一点,抬眼看着他,神色仍然是那副朦朦胧胧的样子:“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半晌,温逾白浅浅一笑。
  “…还有的。”
  他这样低声说道,又吻了一次她唇瓣,随即偏过脸去含-吻她耳垂,珍珠一般圆润洁白的小小耳垂一碰便红个彻底,又被慢条斯理含-吮、噬-咬,沿着优美颊线一路万般亲昵缠-绵的吻下去。他连这样的耳鬓厮磨都轻柔且温慢,然而却沉湎,吸-食毒药一般的无力阻挡。
  她连手指尖都无力,被迫仰起脖颈,细白的手臂软绵绵搭着他的肩,指尖无意蹭过他后颈……
  “阿霜。”
  温逾白却在此时突然开口,淡红唇线尚柔软湿润,声音却清明,耳鬓厮磨一般低声凑在她耳边说话:“…你心急了。”
  相凝霜动作一顿。
  “荷带衣的毒需要十息方现,你早了两息。”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尾带了一点叹息,很惋惜的样子。
  “没办法,实在忍不下去了。”
  话已经说破,也没什么必要再装下去了,相凝霜一掌推开他从榻上跳下去,脸色不怎么好看:“…况且只不过是两息,加上现在也够了。”
  温逾白却摇摇头,顺势坐在了榻上,荷带衣毒发极快,不过几息他指尖已有了青黑之色,却仍温温慢慢的对她说道:“我从前教你堪舆占星之术时说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即便只是几息之差,对敌之时,对你也是性命之虞。”
  相凝霜简直想笑,都这个时候了温逾白竟然还要假模假样摆她师尊的架子:“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温逾白微微一笑:“那阿霜想让我说什么?”
  相凝霜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也笑了笑:“我问了,你就会说吗,事已至此,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
  她言简意赅:“现在,开幻境,不然最多一柱香,荷带衣便会彻底发作。”
  她还有闲心一笑:“幸亏我之前爱翻毒经,不然也找不到荷带衣这样的好东西。”
  修士之间用毒,因着可借助灵力修为,因此多诡谲难防,气息便可传毒,荷带衣这种毒却很原始,必须得入口才行,因此很是冷门,没几个人愿意学,但它也有优点,便是制毒的材料极简单,因此她从前才留了心记下。
  温逾白用手支了下颌,似乎是毒发的原因,他神情有些倦怠,却依旧很柔和,微笑凝视着她,说道:
  “…荷带衣只需以血制成,不过在这幻境中你修为被制,我又未留什么锋利之物,你是怎么取血的?”
  相凝霜皱眉,不想回答他这些问题浪费时间,他却又突然一笑,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是咬开了指尖?怪不得…你不让我看你的手指。”
  他说着,忍不住有一点唏嘘。
  这丫头小时候娇气得不得了,练剑手上起了茧也要哭丧着脸拿给他看,如今却一点也不怕痛了。
  他从来看不清心绪的朦胧眼波落在她眉睫,有淡淡怜惜。
  怜惜她这一路失去多少,他不曾得见。
  她感受到了,情不自禁皱起眉,很想冷笑一声,却半点时间都耽误不得,只是冷着脸问道:“你到底开不开幻境?”
  罢了。
  温逾白半阖了眼眸,片刻又抬起眼:“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开境。”
  相凝霜挑眉,十分不爽他这副波澜不惊的口吻,出声刺道:“荷带衣很快便会发作,现在还轮到你与我谈条件了吗?”
  温逾白半点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反而莞尔道:“好,那阿霜便等着看我毒发身亡吧。”
  相凝霜语塞。
  凭一个区区荷带衣之毒,怎么可能让他有什么性命之虞,不过是暂且牵制他而已,毕竟剂量也小,只有一下…
  不对 。
  她回想起方才的景象,不由得一瞬恍惚。
  她将毒涂在了自己唇上,他明明察觉到了,为什么还…吻了第二下。
  …真是病得不轻。
  顿生烦躁,她皱起眉,又耗不起时间,只好松口道:“什么问题?”
  温逾白反而沉默片刻。
  随即他从善如流,眼神轻飘飘掠过她:
  “凭你目前的修为,还不可能完全抵御幻月空花…你是中途醒来的,对吧?”
  相凝霜不语,算默认了。
  他于是继续说:“想要中途醒来…只有一个法子,你提前在识海中种了清明灯。”
  “…很好。”他说到这一笑,眼底竟然隐隐欣慰,“未雨绸缪,伏脉千里,阿霜你的确进益良多。”
  相凝霜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温逾白慢慢抬眼,遂她的愿开门见山:“清明灯需有引子才可催动…这幻境之中的布置,我自问算得上天衣无缝,所以我想知道,到底是哪一处让你觉得不对劲,从而催动了清明灯?”
  相凝霜默然。
  她并不怎么想回答,然而终究还是开了口:“…云片糕。”
  “云片糕?”
  温逾白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慢慢重复道。
  “对。”她点点头,尽量说得简短,“…这幻境之中的一切都是你所造的幻象吧,那云片糕也是……从前在长留,因为你不喜食甜,只尝过我硬喂给你的那一次,就没再吃过云片糕。”
  “…所以你不知道,打那次以后,我买回来的云片糕,都特意嘱咐过不要加饴糖。”
  她清清淡淡的抬眼,没什么表情:“这就是漏洞。”
  半晌无言。
  温逾白罕见的没了笑意,眸色深黑而远,淡淡落在她身上,仿佛无边无际夜色一般,什么也看不透。
  “我回答完了 ,该你开境了。”
  温逾白依言起了身,一只手半起了式,她半点不敢分心盯着他的动作,如临大敌一般,却没想到下一刻他反手一挥,散云拨雾一般,一掠就到了她眼前。
  相凝霜一惊,反手便挡:“…你已经落到要对你徒弟出尔反尔的地步了吗?”
  他笑,笑意很冷:“…原来阿霜还认我这个师尊,那好,我何曾教过你这么蠢的法子?”
  “你也中了荷带衣,是吗?”
  相凝霜顿时泄了气。
  周旋了这么久,她火急火燎逼他开境,就是怕他看出来,没想到还是差了一步。
  时间太紧,身在他眼皮子底下又什么都做不了,她没能制成解药,涂在自己唇上的毒只是勉强提了真气去挨,直到此刻终于压不住了。
  底牌被翻,她也没什么所谓了,笑一笑呛回去:“有用就行,你管我用什么法子。”
  温逾白脸色冷下去,抬手便去拍她身前大穴,想逼她把毒吐出来,相凝霜哪里敢让他近身,身子一错,反手便又是一击。
  招式凌厉,然而面对的是温逾白,他引她入道,教她修行心法,每招每式都一一指点过,自认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抬手便按下她杀招。
  他似乎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面色依然冷着:“想打的话,我以后给你机会打。”
  相凝霜简直想暴揍他一顿:“温逾白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滚回去当你的魔尊,少跟我玩这些装模作样的把戏。”
  “嗯…”他倒是满意,轻轻一笑,“终于憋不住了?”
  他这样说着,带一点纵容,手下动作却没停,正要卸下她杀招,身形却忽然一顿。
  他若有所觉,微微偏过脸。
  窗边的白山茶,慢慢落了。
  随即,地动山摇,天地失色。
  相凝霜也看过去,慢慢一笑,眉目霎时光艳。
  “…终于来了。”
  她低低地、带着几分欢喜的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耳鬓厮磨
  温逾白从来都波澜不惊、迷蒙烟气一般的神情, 终于微微一变。
  他并不在意相凝霜的冷言冷语,他对她从来都有一种近乎娇惯的纵容,但他十分不愉, 她与那人的这种旁人难以介入的、天然的信任与依恋。
  那应该是他的,不对吗。
  他低下眼,看向相凝霜骤然亮起如星辰的眼眸, 微微弯了唇角,笑意柔和清淡:“…很高兴?”
  相凝霜笑吟吟:“我觉得我的欢喜已经溢于言表了。”
  她是打定了不给他好脸色看,又心知虚无之境诡奇难破,几乎不可能从外攻破。手底下招式也没停, 一式一式出其不意诡谲多变, 又被他一下一下慢条斯理见招拆招, 幻境内地动山摇连连塌陷, 他语气仍然慢悠悠, 却突然轻了些,像用指尖轻拂落雪,怜而慢地问道:“阿霜怨我?”
  孩子都死了爹才知道哭了, 相凝霜想笑:“你说这些废话有什么意思?”
  窗边的白山茶已经落尽了, 温逾白漫不经心掠过一眼, 继续温声道:“断云峰那一日…我本来是想带你走的, 但时机尚不成熟,又担心你受了委屈,所以才耽搁了……没成想却让你受了更大的委屈。”
  他语气温和, 低而柔,相凝霜听着却不禁想起从前, 断云峰上下血洗一空, 她孤零零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因此被宗门上下指成弑师屠峰的悖逆之徒,不得已叛出宗门。
  现在想来,其实他们未必那么蠢,真觉得凭自己一个人能杀得了温逾白,不过是寻个由头拿捏她而已。
  真正蠢的人是她,离了长留以后数十载,秉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头,她一直在找他。其实心底也尚存希望,希望他还活着。
  事到如今,确实是活着,可他还不如死了。
  她越想越气,冷哼一声,懒得多说什么,抬手便并指为剑,聚灵于指,甚至带起低低嗡鸣,抬手狠狠朝他刺去。
  温逾白抬手,却并没有躲。
  于是她指尖如剑锋般洞穿他掌心,霎那间血色四溅如梅花,他却连眉眼都多有动一下,只是继续抬手——
  抚上她鬓边。
  她的珠簪歪了。
  指骨与血肉肌理摩擦时甚至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相凝霜一瞬间反应不过来,手一软下意识慢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说的确实不相干的话:“…知道你委屈,师尊已经杀了星罗替你出气。”
  相凝霜闻言便是一怔。
  星罗……竟是他杀的?
  星罗是长留相凝霜这一辈弟子的翘楚,为人矜傲、目中无人却又性情古怪,她叛出宗门之时,指她有罪的一干人中,星罗是声音最大的。
  因此得知他身死的消息时,她的确是开怀了好一阵子。
  她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嘴上仍冷哼了一声骂了句装模作样,实则手中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温逾白轻轻一笑。
  他微偏了头,凑去她耳边,语气轻轻,气息吹动她耳边鬓发。
  “…别气了,剩下的人也跑不了,我都替阿霜记着。”他语气愈发温柔,唇角笑意也温软如落花,“…怎么停了?眼下正是好时机,我一只手已经被你所制,你该趁机发力,贯穿我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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